一片纸的故事 这是作家冯骥才讲过的真实的故事,说1965年他在“支左”期间,一位刚出狱 的老师来找他诉冤,原来他的入狱是因为讲过毛主席当年在浏阳被白军追得趴在水 沟里藏身的话,结果以歪曲伟大领袖毛主席光辉形象的罪名被捕入狱。他说这句话 不是他编造的,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至于哪本书,他看过就忘记了,现在任怎么 也找不到了,找不到就没有证据,就是诬蔑伟大领袖,就要被判刑入狱。他悲痛欲 绝,利用上厕所的机会企图自杀,就在他将麻绳拴在房梁上要上吊自杀的时候,麻 绳“啪”断了,他被摔到了地上,然而就在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纸,这张油 印的纸片上正印着要他命的那个故事。他拿着这张纸片冲出茅房又喊又叫:“找着 了,我的冤平了。” 由此我又想起我的一位中学老师真实的例子。那时我还是大学三年级的一个在 校学生,一天突然接到我中学老师的一封信,说他曾经于1965年参加过我们大学的 函授,后来因为“文革”开始而终止,最近听说可以补发一张本科文凭,让我去函 授部打听一下有没有这回事,如果要补发,需要什么条件。我到函授部去打听,有 这回事,但需要当时已经注过册的学生证,或者面授时的听课证。我连忙回信说, 学生证或听课证你有没有,他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不知扔哪儿去了,怎么会有? 我就如实跟函授部老师说了,你们需要的这些他没有。函授部老师说那不行,但缓 了缓又说,有没有当时老师面授时批改的作业,有老师红笔批改的痕迹和老师的签 名都可以。我又去信去问他,他也说没有。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了,我突然又接到了我老师的一封信,说他找到当年的作业 了,上面正有老师面授时红笔批改的痕迹,还有老师的签名。原来他这年夏天把多 年的老房子拆了,突然在毛坯缝间发现了一片残缺不全的纸,似有风雨浸湿过的红 色墨痕,凑近了一看,正是他当年的作业,老师的尊名清晰地签在上面。他眼睛一 亮,如获至宝,喜出望外。过几天他就带着这片纸顺利地补办了一张大学本科文凭。 我送他上火车,他紧紧地揣着这张迟来的毕业证书,像揣着他的命。 小小的一片纸,道不尽的人生故事……一片纸是故事,但故事决不仅仅是一片 纸。 -------- 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