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我得把你拉进来,我差不多想扯着你的脖领子把你拉进这个故事。因为写了一
些小说的我——一个叫陆涛的人,总发现你读他的作品的时候,开始部分总是很难
投入的,以为在看一部通常的小说,看着看着才忽然感觉出味道,不由地再从头看
起,思哲说,重新看的时候才越发觉得有所不同,而且从一开始就有所不同。
这就是思哲的说法。她说:“你还行。”
我行。我喜欢被人鼓励,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思哲很漂亮。
她有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黑黑的眸子,眼白与众不同,是青色的,而且总是
水汪汪——很久以来,作家已经不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来形容漂亮的女人了,一是这
样会很传统,还因为自从有了林忆莲以后,人们普遍认为大眼睛不再美丽了,至少
不是惟一。二是水汪汪容易造成歧义,是说女人充满迷茫的诱惑呢,还是她总在哭?
她哭了。后来哭的,一开始并没有哭,也没有哭的准备。
我使劲招手叫服务生,要纸巾。
我有些激动,这回我真的有把握,一开始就让你很投入,像她对我有信心一样,
因为这是一个让人心动的真实故事。坐在亚运村阳光广场一楼的星巴克咖啡屋里,
很多人和我一起看她流泪,服务生一点不惊慌,也许他们已经习惯漂亮女人在咖啡
屋里流泪了。
这是一个进步,漂亮女人不再躲在厨房或卧室里流泪,在公共场所公然哭泣,
真的是一种进步。
“再来一杯?”我说。
她点点头,然后她笑了。在阳光广场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哭过之后笑了该是怎
样的阳光灿烂啊!没想到的是,她笑的时候,我却哭了。
这不够绅士。
好在从来就没有人认为作家该是绅士,作家大都作风不好——这个词也很少用
了,“作风不好”这个词不指工作态度,也并非做人的诚信原则,是指男女之间不
正当的关系,流行于二十世纪中叶的中国。
显然我很传统,这不涉及作风问题,真的,我是说,我不知道刘思哲为何把她
的故事告诉我,她应该选择一个新生代作家,至少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出生的
作家,美女作家就更好了,或者她可以自己写出来,她就是一个“美女”,也是一
个“作家”,她不用身体写作,她用行动写作,她有很好的行动。
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说的是一个女人,她丈夫死了。刘思哲的丈夫五天前死于一场车祸,两天前火
化了,今天她要出门。她不确定出门去干什么,但还是选择了那件她最喜爱的吊带
裙。“真性感”,第一次看见她穿上这件近乎半裸的吊带裙时,丈夫说:“思哲,
你有一个男人的名字,还有一个让男人上火的身材!”
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别穿着它出门。”
丈夫在家里习惯只穿着内裤,第二个习惯是卧在沙发里看电视,第三个习惯是
习惯性地把右手放在他下身那一套一嘟噜的男人部件上,每过二十秒就会捏一下那
玩意儿,他现在就捏了一下在家里已经永垂不朽的宝贝,侧过脸,看着她。
“你这样一出门,走不出五米就会被英雄访问的。”
她的心咯噔就跳了一下。“英雄访问”这句话是丈夫的创造,每次做爱,当她
还毫无准备时,他就会毫无顾忌公然说“英雄要访问了!”一听这话她总能准备好,
心总是要跳一下,之后是油然而生的一种幸福感受。幸福不是毛毛雨,幸福是麻酥
酥的心里感受,传递到身体各个器官,很多地方都会有一种神奇的跳动,一下一下
就这么来了。
她很久没有听到他这么说了,心跳只是保留在记忆里的一种反应。她热爱英雄,
喜欢英雄来访,男人英雄不举就是一只狗熊。在中国,说一个男人“狗熊”是最大
的人权亵渎,像西方说一个人没信用一样,属于不可亲近性、又是败类范畴里的残
废。
她没有理他,把吊带裙脱下来,他看见她把裙子脱下来了,很高兴。
做丈夫的最高兴自己的话到了妻子那里有反应,因为结婚五年以后丈夫的话在
妻子那里一般是没反应的。思哲把有吊带的乳罩也脱下来,换了一件没有吊带的背
扣式乳罩,把吊带裙举过头顶,两手往里一伸,落幕一样一下就罩住了美轮美奂的
身材,丝质的裙料舒展地贴在她身上,两条雪白的腿更显得修长。
他自己有反应了,但并不强烈,眼睛没有离开电视机里凤凰卫视名牌主持人吴
小莉。吴小莉说什么他都爱听,这是一个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说的女人,
跟与人为妻的女人恰恰相反。有点难集中精力了,他说:“思哲啊,你这样出门去
会害得巡警车紧忙乎,有人会打110 报警,你难免被强奸。”
“是吗?”她站在衣柜镜子前整理着裙子的吊带,然后关上了衣柜的门,说:
“我喜欢。”
“你是说喜欢裙子还是喜欢被强奸呢?”
丈夫揶揄地说,他没有得到回答,她已经出门了。然后她又回来了,说:“下
雨了。”
这回轮到他笑了,说:“下雨了,出不成门了。思哲,我现在正好没事,下午
到晚上才有事,晚上还不一定回来了,明天要出远门,咱俩聊聊?”
她说:“有伞。”
她拉开壁柜的门,看见了伞,她把它拿出来。
丈夫说:“那是我的伞,思哲。”
“现在是我的了。”她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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