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她走进昆仑饭店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十分。
没有过标准的约会——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次约会,她要见一个陌生的男人,
并通过电话里声音好听极了的这个男人找到晓羽工作室,面对曾要为雪狼介绍一个
女人的混蛋,是一次求助还是发泄?
两者都有,或者都没有,她不知道。
久居都市,她第一次意识到几乎没怎么进过大酒店,坐落在北京东三环路比比
皆是的五星级高级酒店,天天看到它们,不是没有进去过,是找不到进去的理由。
还是春天的时候,雪狼就要出狱前不久,她开着慢慢悠悠的富康在公路上摇摇晃晃,
一紧张就有生理反应,想撒尿,这可真是一个坏反应。
欧阳看出来了,他居然看出来她想小解,指了指三环路东边上的长城饭店,说
:“拐进去。”
富康车在一片痛责声中,尤其出租车沙哑喇叭的乱吟中拐向右边,停在了长城
饭店门口。没有车位,服务生拉开了车门,欧阳下了车,绕到她这边,她下了车,
有点难为情,为自己要光顾五星级酒店的卫生间而显得浑身不自在。
欧阳把车开到一边等她。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的余光注意着别人是否
在注意她,走进大堂,却找不到卫生间。她走到电梯间的方向,判断着卫生间可能
存在的方位,依然没有立即看到指示牌。
她为尿急感到羞愧,为这样一个理由走进大酒店而一再不安。幸好没有人在意
她的存在,鼓起勇气问了问正在等候电梯的人,这是一个仪表堂堂穿着深蓝色西服
的中年人,为她指明了一个方向。
推开卫生间的门,刚刚推开一点点,里面的人就帮她拉开了门。她不知道还有
一种专门在酒店卫生间工作的服务员,穿过宽大的盥洗区,走到一排紧关着门的卫
生区,第一个门没有拉开,里面有人。第二个门拉开了,急匆匆地进去,痛痛快快
地排解,身心愉快地出来,在电梯处,又看见了刚刚从电梯里走出来为她指过方向
的人。
她有点不好意思。这个人停住脚步,让她先通过,她看了他一眼,正与他的目
光撞击在一起。这是一双含着微笑的眼睛,像他的五官轮廓一样还张扬着一种硬朗,
而且开口说话:“小姐,你演过戏吗?”
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唐突的问题,她不解地看着他。
“你的风衣很漂亮,就是太长了一点。”
他像熟人或老朋友那样评价她的装束,一见如故地说起他的感受,她边走边听。
“你很像我们的女一号,但比她有内涵,可惜我的戏已经拍完了。你很东方,
有韵味,不做作,少癫狂,可以说纯情少女,或者让人心猿意马的少妇。”
明目张胆的夸奖,她听过,但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在这样的行走中经历过。
“我叫方子坤,想认识一下吗?”
“不。”
这是她跟他说的惟一一句话。
她并没有记住他的脸,其实他也没记住她,要不在前门肯德基炸鸡店就算是一
次今生有缘的重逢了。但彼此一定记住了一种感觉,相互欣赏一闪即失的瞬间,只
是她停留了很久,回味了很久。女人被特殊场合的特殊赞赏,总能留下深刻的记忆。
莫名的有一种感觉,她讨厌这个男人的方式,却喜欢他散发出的气息,这一定
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男人。
他还在说:“再遇到我这样的人,就要保持你现在这样,实际上一句话都已经
太多,影视圈真的没什么好东西,我也算一个。”
这是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公告。她还是不由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为什
么会留给他一个微笑。他收下了微笑,再也没有看她,大步流星地走开,没有走出
酒店,气宇轩昂地走向另一边。
她真的拥有这个记忆。
不知道这个记忆将被激活,历史性地再现,不在长城饭店,现在是昆仑饭店的
咖啡座。
有一个奇妙的发现,坐在这里的人都显得事业有成的样子而且继续着自己的事
业,低声交谈,没有人环顾左右,除了她。奇妙的不在这些,只要是两个人就座,
男的年龄都偏大,进入中年或者走过中年,而女的都似乎闲淑温雅,一个比一个漂
亮,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衣着得体,自己怎么能穿着这种职业女装走进咖
啡座?更像在咖啡座外面观察客人来回巡视的酒店领班,要么是值班经理。
她脱下超薄纯棉布料的半袖西式外衣,露出了不是公司的属于自己的真丝绣花
衬衫,把外衣搭向自己坐的椅背时,不经意地与坐在第三张桌子上的人对视了一下。
现在是第二下,那个人桌子上摊开一堆打印的材料,穿着烟红色半袖衫,打着
一条白色的领带,刚低下的头又抬起来,看着她。
心怦地就跳了一下。
她搜寻着记忆,这个人见过,分明属于认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正与那个中
年人的想法吻合。天,这就是在长城饭店见过的那个人,那个公然搜寻猎物的城市
猎手,一个自信、自负又自鸣得意的男人!
不,不对,还没有那么简单。
这张并非英俊的脸,鼓噪和张扬着一种坚毅性格、轮廓硬朗、不可冒犯又散发
出一种危险的面孔,就让她有一种心跳——如果不是心动的话。问题还不在这里,
必须有一种联系,她惊愕万分地在这一刻忽然就把这个人与昨天在肯德基尴尬遭遇
的那个人立即联系了起来,天,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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