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
她从尴尬中突围,其实并不是漂亮的逃逸,只是创建了一种自我安慰和大家都
体面的可能。
就是说,这个男人很善于化解矛盾,并且把自己安置进去进行一番整理,在一
个被认可的位置上进行自我嘲弄,一个让人因为信任而发展成依赖的男人。
“吴老板和刘总不是坏人,”他边走边说,“他们只是比一般男人胆大一点,
对女人张狂一点,不是因为他们有钱,是他们对女人有经验。他们喜欢适合自己口
味的女人,而且希望能建立对应,让女人像他们那样还击,才有挑战中的快感。你
看看出入大酒店的这些女人们,
她们信心坚定,脚步稳重,着装时尚,不在于她们的成就感来自于男人的世界,
在于她们能左右逢源,驾驭自己。只有能真正驾驭自己的女人,才能驾驭男人。小
刘,刘思哲,你不必总弄出一种无助的样子,因为无助才变得敏感,因为敏感才戒
备森严,全副武装。知道吗?
善于武装自己的人恰恰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人。不要说你很年轻,就是你不年
轻,很老了,也有依靠的,国家已经建立了社会保险机制,终会老有所依。顺便告
诉你一下我的年龄,四十二岁,而欠债正好是年龄的两倍,八十四万。八十四,我
阿婆怎么说?中国有一种说法,人有两大坎,七十三,八十四,过了这个坎就能活
很长。我阿婆七十三时天天笑,八十四时笑天天,今年真的九十八岁,每一次笑都
是对过去笑的回忆。阿婆有一种生命中总喜欢笑的惯性,老年才失去她一生中最后
的两颗牙,那是阿婆惟一伤感的,她把牙包起来,放在床边,阿婆说没有失去,失
去的也存在,就在身边,惟一需要的是你要有所为。”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真的不明白他的话为什么总是很长?而且内容庞杂,如果
你不能归纳,他最后一定能明确地帮你阐述主题,给你一个准确的关于他说话的结
论。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她已经习惯并且开始喜欢他说话的方式了,HISWAY,他的
方式,她已经完成准备。
“你去吧。”
她说,站在卫生间门口,已经停留了很久,没有打断他的话,第一次用充满信
任和善意的目光看着这个总奇妙地让自己心跳又心动的男人。
“你真的不去?”他说。
她点点头。
“我也不去,我们往回走。生活中有时候需要制造一种多余的程序,不是为自
己,是为别人,这方面有很多例证,比如谎言。我们每天都听到谎言,也每天都在
说谎,为的是文明,或者善意的目的是为了建立文明。文明体系的保障,并不是靠
真实和真相才能建立起来的。我阿婆说……”
“能不说你阿婆吗?”她停住脚步,打断他,凝视。
他略有些吃惊,不是忘不了阿婆,也不是不习惯说话被人打断,是他分明注意
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流淌的真切,思哲的眼睛真漂亮。
笑了笑,再往前走的时候,他像刚才接过她手中的衣服一样,那样自然地挽住
了她的腰。不能算是明确的动作,只是轻轻搭了一下她的腰,让她往前走,手立即
就离开了。
手搭在她腰上时,她努力辨认一种反应,希望是得体的,却没有反应。当他的
手刚刚接触又离开的时候,这种反应忽然就来了,心跳,心就那么跳了一下。
“那”“想”——她和他同时开口,两个声音撞击以后都戛然而止,然后是短
暂的停顿,他笑笑,说:“你先说。”
“不,”她不容置疑又态度坚定地看着他,“你先说。”
“想起来了,能让我见到你,是那个女人。你看看,女人在男人的生活中多么
重要,有时候常常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她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推介部经理,负责
广告的,原先是记者,写了很多北京住宅的文章,就靠开发商给的红包赚了不少钱。
她怕出事,因为她利用权力挣钱,权力真的是一种资源。她利用了媒体的资源,她
负责的版面只发表对她有利益的楼盘介绍,这是她的权力。她辞职了,干了点她以
为能干好的事,没干好后又到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上任,掌握公司的广告媒体选择和
发布,是一种绝对的权力,因为她了解内幕,知道广告代理公司跟媒体之间的真正
底价,就像那个刘总一样,他是吴老板的内弟,最精彩的不是刘总控制着吴老板所
有的广告发布权,而是能把广告价压得很低,还能从广告公司中再拿回扣,吴老板
要么一无所知,要么不在意小舅子捞钱,因为吴老板真的少花了一半广告费,效果
同样达到了。好了,小刘,该你说了。那字开头,那什么?”
“那个女人,”她微笑了一下,“你已经说过了。”
“她喜欢老雪的设计风格,我想把她介绍给老雪认识,没想到,没想到倒是让
我认识了你。你马上会见到她,不喜欢她就别跟她说话,因为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真的思哲。”
她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不是小刘,也不是全名,又是一次那样自然而然地就
叫了她“思哲”。把她的姓丢了,分明是刻意地丢失,当她确认喜欢他刻意地丢失
的时候,最明确的是,最让她也想不到或没这么想的是,她非常在意这个女人。
在她看来,这个女人不漂亮,因为她长得过于标致,太标致了就缺乏生动,尤
其是她的嘴,很小,又薄,不像她的。她的唇丰满,很大。小时候,她为自己偏肥
显大的嘴而愤恨,不满意这个上帝给予的造型,没想到长大以后,成为女人以后,
偏偏是最让女人忌妒、男人羡慕的唇。
第一次吻她的时候,方子坤是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吻,那样持久,那样缠绵,
那样无尽地吸吮和探寻,一次次,一点点地用他的舌头舔她的唇,她从来没体验过
人生中还有这样的吻。
这个时候还没有到来。
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晚餐,标准的吃饭,不说工作,不说生意,连天气都不
谈,只说水煮鱼为什么到嘴里就溶化了的细腻。她进入了这个晚餐,方子坤不让她
离去,或许不仅仅是方子坤的理由,还因为她还没探讨明白雪狼一万元的欠款的了
结方式。
还钱。
她不想讨论,这是责任。从未吃过水煮鱼,她不知道北京流行水煮鱼,如此美
妙的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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