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她走到两张单人床的中间,有一瞬间的停留。没有得到自己想象的信息传递过
来,方子坤太投入了,她迟疑了一下,上了另一张床,坐下。
“把空调被盖好,睡着之后会凉的。”
方子坤这样说,就是方子坤这样的一个决定了,她没有想到。
方子坤点燃了一支烟,在另一张床上转向了她,隔床而望,脸上有她熟悉又陌
生的笑容,说:“你确定你看见了老雪的情人?”
她点点头。
“你要怎么做?找到她,告诉她你知道她的存在吗?”
看着天花板,上面没有吊灯,只有壁灯的影子投在上面。
“嗨,说话,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眼睛有点发酸,一股莫名的委屈飘然而至,她竟然恼悔自己,翻
过身去,背朝向了他。
沉默。禁放鞭炮多年的城市,一夜没停,到现在还零零星星地传来鞭炮的声音,
这个黎明。
方子坤掐灭了烟,下了床,坐到她的床边,抚摩着她还有些潮湿的头发,说:
“思哲,找到她又怎么样?我晕头了,不该告诉你怎样找到她,老雪去了,你不想
让老雪爱过的女人安静吗?”
“你怎么知道?”她猛地转过身,气喘吁吁,大声说,“我只是不想当个傻子!”
方子坤笑了,捏了一下她的嘴唇,说:“知道吗?世界上最傻的人就是不想当
傻子的人。阿婆说,世界上最傻的笑就是不知道别人为什么笑的笑。我发展一下阿
婆的说法……”
“你阿婆都快醒了,你还不睡吗?”
“跟别人较劲的人,归根结底是跟自己较劲。”方子坤把空调被给她往上盖了
盖,“阿婆说,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老雪走了,你相信他连爱都
记不得了,对你。别去晓羽工作室找她。思哲,听我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我得想想,”方子坤故意做出一个思索状,忽然俯下身子,在她毫无准备
的时候吻了她一下,说:“我,因为我那什么你。”
思哲笑了。
讲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笑了,我知道她的笑很沉重,因为方子坤一开始并没
有说出那句男人们天天挂在嘴边的“爱”字,或许这个字对方子坤来说过于沉重。
那个黎明她并不明白更多一层的原因,如果知道方子坤是张姐挂在嘴边的我们家老
五(武)的话,快到中午睡醒了的时候,她决不会允许他上了她的床。
在上床之前是有准备的。心情在洗完澡或者洗澡之前就准备好的情景被出乎意
料地破坏了,睁开眼睛,她想了很多,第一次意识到,她并不明白男人。
这里面有含义。
方子坤也醒了,或者早于她就醒了,她不知道方子坤醒了,转过身,久久地凝
视着他。躺在床上的男人的脸,跟站立时候的脸是不一样的,这是她一次极具心得
的体验,甚至是一种发现。
方子坤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神速地闭上。
当她悄悄睁开的时候,方子坤又奇妙地闭上。
一睁一闭,一闭一睁,这不是游戏,她捕捉到了方子坤身上有一种天真的东西,
不需要侦察,他也不该属于一种纯情的男人,甚至是狂野的,却禁不住地泄露出一
种源自他本质的天真,也是一个意外。
最意外的,是她开口说话了,而他在认真听。
显然接着入睡前的话题,是一种默契的继续,而且分明是谎言,她告诉他要去
晓羽工作室看看,至少她有理由取回自己家的钥匙吧?无论爱与恨,你能容忍你爱
人的情人拥有一把你家的钥匙吗?
“要体面一点。”方子坤点点头,“人和人之间,有些话不一定说破,阿婆说,
给别人留面子,最大的好处实际上是给自己留尊严。不过,思哲,男人最重要的是
尊严,女人呢?女人最重要的是虚荣。阿婆活到九十八岁最大的人生体验是,永远
不要伤害男人的尊严,哪怕是敌人。永远不要触动女人的虚荣,哪怕不是敌人。”
“听你的,”她说,“我要起床了。”
“我先起,”方子坤已经坐起来,“因为我用卫生间很长,所以……”
“所以我先起。”
她笑笑,很高兴自己能够笑一笑。真的,以为会发生一些事情的这个美好之夜,
该发生的真的发生了,比如北京。也许不该发生的没有发生,没有别的,只是有点
难言的伤感。
但她相信,方子坤一定也很爱她,也只是在保存自己的“尊严”,维护她的
“虚荣”,是吗?不知道。但很快就证实了,她要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方子坤在她
开门的一瞬间进来了,正如她意料的,他真的没有穿内裤,迎面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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