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4)
这是一个能发出声响的问题,世界上总有一种问题是带着声音的。她的脑袋嗡
了一下,眨眨眼,真的咬了一下嘴唇,把脸贴在他的胸上,手抚摩着他的背。
“这辈子就算了,”她小声说,“下辈子我跟你没完。”
方子坤轻轻吻了她一下。
她准备好的是一个长吻,盼望他把她抱起来,狠狠地扔到床上,期待他狂野地
撕下她的衣服,没有。
“你会怎么做?”
他看着她。她明确无误地接受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刚要张嘴,方子坤的手
又一次轻轻捂住她的唇,说:“别急着回答,想一想,想好了再说。”
她早想好了,不知为什么,不是她不想告诉方子坤自己就要采取的行动,把雪
狼的骨灰送给那个女人,只是奇怪自己,在方子坤面前真的需要做出想一想的姿态。
况且他留给了她时间,走进卫生间,她听见了水声,他在洗澡。
不知道是几点了,五星级酒店并没有为客人准备一个时钟,天边已经泛起鱼肚
白。方子坤那时极不情愿地离开天安门广场,她看出来了,是因为他也看出来了,
她想回到客房。她跟他之间已经建立了不需要语言的一种默契,伴随着北京申奥的
成功,她多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惊喜。
方子坤出来的时候,穿着浴衣。这一刻她的想法是,他一定赤裸着身子,不会
穿上内裤的。
同样没有语言,连一个像样的眼神都没有,她知道她也该立即冲个澡,卫生间
的门没有关,那是为她留的。
她想躺在浴缸里泡一泡。
打开水龙头,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让水往下流,五星级酒店同样没准备为客人提
供一份洁具操作说明。这真是一种等级服务,是为有准备的人而准备的。空调太凉,
她寻找得太久,不可阻挡地打了一个喷嚏。
方子坤在门口说:“别泡,你冲一下就行了。”
天,连她想在热水中泡一泡的想法方子坤也知道,告诉她冲一冲就行了,心像
那个发出回响的喷嚏一样由不得一跳,也有回响,在心房。
她站在喷头下,恰到好处的水流是一种得体的抚摩,从浴缸对面占了整个墙壁
的镜子上,她看见了洗浴中的自己,然后转过身子,有点害羞。
穿上内裤,没有找到胸罩,又想起在吉普车上的情景,她不明白怎么会如此意
外地当了回吉普女郎,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这一步跨越得太大,不是国界,是人界,
她分明记得路边有一片闪光灯像闪电一样划过,天啊,上帝赐给她的如此丰满漂亮
的乳房,真的会在天安门广场闪光流过吗?
怦怦怦,这一跳跟那一跳没关,她抓起挂在门上的浴衣,穿上。
方子坤躺在床上,还在看电视里兴奋的人群。
她走到两张单人床的中间,有一瞬间的停留。没有得到自己想象的信息传递过
来,方子坤太投入了,她迟疑了一下,上了另一张床,坐下。
“把空调被盖好,睡着之后会凉的。”
方子坤这样说,就是方子坤这样的一个决定了,她没有想到。
方子坤点燃了一支烟,在另一张床上转向了她,隔床而望,脸上有她熟悉又陌
生的笑容,说:“你确定你看见了老雪的情人?”
她点点头。
“你要怎么做?找到她,告诉她你知道她的存在吗?”
看着天花板,上面没有吊灯,只有壁灯的影子投在上面。
“嗨,说话,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眼睛有点发酸,一股莫名的委屈飘然而至,她竟然恼悔自己,翻
过身去,背朝向了他。
沉默。禁放鞭炮多年的城市,一夜没停,到现在还零零星星地传来鞭炮的声音,
这个黎明。
方子坤掐灭了烟,下了床,坐到她的床边,抚摩着她还有些潮湿的头发,说:
“思哲,找到她又怎么样?我晕头了,不该告诉你怎样找到她,老雪去了,你不想
让老雪爱过的女人安静吗?”
“你怎么知道?”她猛地转过身,气喘吁吁,大声说,“我只是不想当个傻子!”
方子坤笑了,捏了一下她的嘴唇,说:“知道吗?世界上最傻的人就是不想当
傻子的人。阿婆说,世界上最傻的笑就是不知道别人为什么笑的笑。我发展一下阿
婆的说法……”
“你阿婆都快醒了,你还不睡吗?”
“跟别人较劲的人,归根结底是跟自己较劲。”方子坤把空调被给她往上盖了
盖,“阿婆说,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老雪走了,你相信他连爱都
记不得了,对你。别去晓羽工作室找她。思哲,听我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我得想想,”方子坤故意做出一个思索状,忽然俯下身子,在她毫无准备
的时候吻了她一下,说:“我,因为我那什么你。”
思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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