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身象牙白色西服套装的孝安一走进程勋竞选总部,便直接来到他的办公室门 口,敲了敲木框,引起还在里头忙碌的人的注意。 “嘿,都快九点了,我跟你赌一顿晚餐。” 羽嫣抬起头来笑道:“赌什么?” “就赌你一定还没吃晚餐。” “哪有这种赌法的?”羽嫣被逗得笑意加深说:“稳赢不输。” “知道会输的事,我才不赌呢。”孝安也笑了起来。“走吧,我请你吃晚餐。” “可是我穿这样……”她低下头去看看自已。 孝安看着她一身黑色开襟外套式羊毛衣,塞进最普通的深蓝色牛仔裤腰内,再 搭配深咖啡色的便鞋,由衷的说:“很好哇,穿这样有什么不对?” “在这里当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如果要跟你到骆先生的饭店去,那就有失礼 仪了。” 孝安当然知道在说这句话时,羽嫣眼底为什么会闪过一抹失落,但她并不想点 破,只说:“谁要到他那里去啊?我最怕被人服侍了,连顿简单的饭都不能好好吃, 还要正襟危坐,免得让人在背后说:”哎哟,你们都不晓得骆先生的未婚妻吃相有 多难看,真不晓得骆先生怎么会看上她的。“ 孝安逗趣的表现,让羽嫣又笑了出来,连扎起的马尾也都微微摇晃着。“现在 我知道为什么每回我跟骆先生问起你,他都会还没开口,就先展出一脸甜蜜幸福的 笑容了。” “你肯定那不是他觉得我太滑稽的讪笑?”见羽嫣马上急着要解释的样子,孝 安赶紧收起玩心,过去拉住她的手说:“走吧,走吧,先祭五脏庙要紧,管司奇是 在笑什么,那又填不饱肚子。” “但程大哥明天的行程,还有些地方没排好,我……” 孝安一边拿起她的大背包,一边拖着羽嫣往外走,不容她再分辨下去。“商秘 书,你每天几点到这里来?七点?六点?有一次甚至五点半就到了,吓坏了前一晚 熬夜工作的文宣组,都说整个竞选总部内,唯一能够和程勋拚一拚体力的人,非商 秘书莫属。” “哪有那么夸张?我只不过是因为贪图方便,住处就租在隔一条街的十楼公寓, 少掉塞车之苦,够多出两、三个钟头来工作了。” 孝安示意她上车以后,才接口道:“有两、三个钟头,我还不如用来睡觉,像 今天晚上,竞选总部的总干事说距离选举只剩下三十天,从明天开始,大家都要像 上紧的发条一样,一分一秒也不得浪费,所以今天特别提早在六点钟让大家下班, 晚上还在王朝企业开设的餐厅举办慰劳宴,你怎么不去?” “你不也缺席了。”羽嫣答非所问的说。 ‘我没有去是因为配合启鹏和司奇的刻意回避,况且我名义上虽是程勋的保全 主任,其实他身旁自有更优秀的保镖人员,而且他们和我又全部是旧识,有他们跟 在程勋身边,我很放心。不过你是他的贴身秘书啊,为什么会没去呢?“ “既然你没到现场,怎么会晓得我不在?”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总不能跟她坦白说是因为硕人有一份文稿急着要 交给她看,打电话过去餐会现场找不到人,才联络自己,要她过来竞选总部看看的 吧。 羽嫣侧头一笑,倒也没有再往下追究。“你喔,跟骆先生在一起久了,连他独 特的神秘气息,都感染了三分。” “司奇神秘?怎么我从不觉得呢?” “可别跟我说你也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有多少女人觉得他比余先生和程大哥都 来得更有魅力。” 孝安笑出声来应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不但知道,还会牢牢的记住一辈子, 因为跟个像司奇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恐怕穷此一生,都摆脱不了别的女人妒羡的眼 光。” “那不会带给你困扰?甚至……担心?” “只要自信心够,有什么好觉得困扰或担心的?更何况我的自信,完全来自于 司奇的全心全意。”孝安笃定的说:“所以羽嫣,我向来就只怕司奇不敢爱我,而 不怕外在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威胁。” “我听过一些有关于你们的事,”羽嫣的表情又再度若有所思起来。“很羡慕。” “我不要你羡慕,羽嫣,我宁可看你也勇敢的争取所爱。” 一句话听得羽嫣脸色发白,甚至在用餐途中也一言不发,直到侍者收走所有的 盘子,送上孝安要的普洱茶和羽嫣的咖啡时,她才对着孝安歉然一笑道:“肚子饱 了,我才有精力和勇气跟你承认今晚没去餐会的主因,是我又失恋了。” “失恋?”孝安啜了一口茶,有些不解的问道。 “嗯,应该说是:又一次单恋失败,在我的单恋日记本上,今晚又可以多添一 个‘×’了。” “早知道会让你这么痛苦的话,当初就不会任用你了。” “我就晓得你会这么想,所以应征的时候,才刻意隐瞒认识程大哥的事,而且 你误会了,能跟在他身边做事,一直是我最大的梦想,如今美梦成真,怎么会痛苦 呢?” “羽嫣,你愿意告诉我,是怎么样的一段因缘,竟会使得你对程勋如此念念不 忘吗?” 羽嫣低下头去凝视咖啡杯中袅袅上升的烟雾,声音己变得既轻且柔起来。 “我认识程大哥那一年,才刚升上国中一年级,因为爸爸已经在五年前过世的 关系,妈妈必须上班,所以家务一只由我包办,包括当时分租我们家的四个大哥哥 和大姊姊的杂务在内。” “杂务?哪些事呢?” “其实也没你想像中的那么辛苦啦。”羽嫣听出孝安口气中的不忍,连忙抬起 头来笑说:“有个姊姊比较不喜欢做家务,就把衣服包给我洗,有个哥哥懒得成天 在外头找吃的,三餐便都交给我打理。我早上做好早餐以后才出门上学,晚餐则赶 在五点左右买菜回家做,顺便帮那位哥哥装好隔天中午的饭盒。” “那些房客的年纪多大?” “除了念大三的程大哥以外,其他三个都是高中生。” “程勋没让你帮他洗衣服、做三餐吧?”孝安实在无法想像温文儒雅的程勋虐 待童工的情景。 “当然没有,”羽嫣的笑容突然多了一丝苦涩。“程大哥身边自然有一大堆漂 亮的姊姊争着帮他做这些事,记忆中除了房租,我好像就没从他那里赚过什么外快 呢。” 其实论年龄,羽嫣还要大上孝安一岁,但不知道为什么,孝安老是觉得羽嫣比 她小,尤其在听过她谈起那些经济显然并不宽裕、际遇也不算顺透的童年生活时, 对她更是油然而生怜惜之情。 奇妙的是,坎坷的成长历程非但不曾在她身上留下沧桑,反而为她增添了三分 乐观向上的气息,或许也正因为这点令人心折的特质,才让与她相处的人,个个都 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吧? “真的?”孝安嘲弄道:“这个程勋,外表看来潜沉内敛,想不到从大学时代 开始就风流远播了。” “所以他所给予我的甜头,往往都来自那些想接近他的大姊姊,她们一个比一 个漂亮,一个比一个会打扮,每次假借名目,什么惜笔记啦、讨论功课啦、准备考 试等等,过来找程大哥时,总不会忘记带些吃的、玩的给我,另外程大哥出外迟归, 过了妈妈规定的十一点门禁时间时,也总是会用小石头丢我房间邻近巷道的那面窗 子,拜托我帮他开门。” “他常常夜不归宿?” “不是,顶多三个月一次吧,而且都是在接到没有署明寄信人地址的信的当天 或隔天,因为信都归我负责分派,所以直到今天,我才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些信。偶 尔在信封的左下角,也会草草的签着一个‘风’或‘影’字,起先我并不晓得那是 什么意思。” 孝安在心中默默推算了一下,当程勋念大三的时候,司奇早已经辍学进黑道了, 而启鹏当时应该身在军中,难得一次的见面,三人想必都有许多话想对其他的两个 人说,彻夜不归是绝对可以理解的行为。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两年后他考上研究所的时候,当时我母亲已经再 婚,很快的就要卖掉房子,带着我和英国籍的继父远赴英伦三岛。” “继父对母亲很好,对我也很客气,但我其实并不想离外台湾,虽然除了一位 因为不满爸爸娶她不喜欢的女人为妻,所以早巳失去联络的姑姑以外,我在这里并 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而且房子也已经找到买主,另外三位或者考上外地的大学, 或者住进补习班宿舍的房客,又都已经搬走了,但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但是这里有程勋,对不对!” “对,”羽嫣的双眸中,开始浮上一层薄薄的泪雾。“你可以说我太早熟,但 当时虚岁已经十五的我,却很清楚自己对于程大哥所产生的情愫,绝非虚幻的稚爱, 我爱他,恨不得自己那时已经有二十二、二十,甚至是十八岁也好,只要让我再多 上三岁,再三岁……”她摇一摇头,心中的凄楚一路蔓延到脸上来。“再三岁就好。” “程勋一定曾帮过你许多忙。”这不是问题,因为孝安已经太清楚程勋心中的 良善。 “是的,包括洗衣服、提菜篮、擦地板,他都帮我做过,但我的爱,绝非出自 于感激,最重要的是,他了解我的寂寞。” “你是说缺乏家庭温暖的那种寂寞?” “是的,因为父亲早逝,母亲又不肯跟任何原来就不看好这段婚姻的亲人低头 的关系,我们除了相依为命之外,还必须自立更生。程大哥非常了解我们的处境与 心情,尤其体贴我的孤单与寂寞,他跟我说他也已经失去双亲,毫无所谓的背景可 以依靠,但他从不觉得孤单,因为他有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问他什么叫做‘ 很好很好’,他总是不做正面回答,只说如果有一天我遇上了,就会明白。” “后来你遇上了吗?” “没有,到了英国以后,我才三十六岁的母亲,很快的就再为继父生下一儿一 女,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我却越来越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多余,所以从十七岁开始, 我便半工半读,一直到去年念完第二个硕士学位为止。” “你好优秀!”孝安由衷的赞美。 “才没有呢,”羽嫣随即辩称,“真的优秀的话,我就直攻博士去了,会想要 拿两个硕士学位,纯粹是为了要兼顾兴趣与生活,你说忙成这样子的我,会有时间 交朋友吗?尤其是像程大哥口中那两位肝胆相照的朋友?” “你知道‘风影海’?”孝安有些诧异。 “后来知道了,但也只知道个皮毛,就是我刚刚说在程大哥考上研究所的时候, 我亲自烘了个蛋糕要帮他庆祝,结果左等右等,直到半夜一点,他才偷偷溜进门来, 当时因为家里己经有继父在,所以门禁早就取消了,不过我还没睡,他一进来,我 便赶紧捧蛋糕到他房里去,却看到了他白衬衫胸前一片血,吓得我连蛋糕都差点捧 不住。” “他受了重伤?怎么回事?”孝安彷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惊骇般,一起跟着紧 张起来。 “我把蛋糕一放,问的也是相同的问题,但他马上让我看清楚那血不是他流的, 只是染上去的而己,我说要帮他洗干净,说我知道怎么弄,能把血渍洗干净,程大 哥却一口回绝,说那是他兄弟的血,他要保存下来,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忘记‘风影 海’的约定,然后他就坐下来,一边吃蛋糕,一边告诉我曾经有三个十六、七岁的 大男孩,约好将来要成就一番大业的故事给我听,还说那件衬衫上的血,就是做‘ 影’的那个人,因为要赶着与他会合,一起送即将赴美求学的‘风’,而被寻仇的 对头从背后抽冷刀,却仍硬挣着过去赴约的结果。” 瞥见孝安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羽嫣了然的说:“那个‘影’就是骆先生,对 不对?他的牺牲真大。” “牺牲?不,如果你真正了解他们,就绝对不会提起这个字眼。” “你不为骆先生感到委屈?” “司奇所给予我的感觉,向来只有骄傲。” 望着孝安一脸的湛然,羽嫣钦羡的说:“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骆先生会对你 一往情深了。” “我倒要听听你知道‘风影海’后的感想,事实上,我还真羡慕你那么早就晓 得这件事了。” “晓得归晓得,却不算真正明白、真正了解啊,”回想起往日的稚气,羽嫣不 禁摇头苦笑道:“当时只觉得程大哥好伟大,所以我鼓起勇气来,第一次跟他说我 爱他,说我要留下来,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努力。” “你……什么?”孝安骇笑道。 “那是我第一次单恋失败,因为程大哥的反应是在呆愣了三秒钟后,揉着我的 头说:”小羽,你知不知道程大哥整整大了你九岁,而你今年才十四岁而已啊,我 的天!“ “的确是我的天啊!”孝安轻轻的笑出声来。 “现在回头看,我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年他会觉得荒谬了,但我无法忍受的 是,在相隔十四年后的此刻,为什么他依然拿我当小妹妹看,难道他就永远都没有 办法忘掉我们之间相差的九岁?曾淳宜还比我小呢,他跟她打情骂俏起来,可不曾 见他计较过年龄。”羽嫣愤愤不平的表示。 孝安突然做出无声的鼓掌动作。 “你在笑我!”羽嫣涨红了脸说。 “不,”孝安立即否认,并且伸出手来横过桌面,轻轻覆盖住她的手。“我在 鼓励你。” “鼓励我继续厚着脸皮追求程大哥,然后让他也继续像今天下午那样,当着几 位重要干部的面,指责我安排的行程太过松散,徒然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所以你才没有出席餐会,由着曾淳宜扮演他的女伴?”孝安平铺直述的指出, “不战而降,不像个小时候就勇于示爱,并且牢牢记住心仪男子的心愿十几年,最 后甚至还远渡重洋回来,实际助他一臂的现代女性哩。” “谁说我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才特地从英国赶回来的?骆先生已经答应我, 随时都可以到饭店去上班,一展我旅店管理方面的长才。” “哦?那骆先生有没有告诉你,想挖你的角,还得先看为程大哥录用你的雷小 姐放不放行呢?” 羽嫣一窒,不得不低下头去嘟哝道:“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在酒吧里出洋相了, 像现在上班快两个月下来,不是根本没有人知道我喜欢程……”虽然慌忙打住,但 孝安清脆的笑声,仍让羽嫣懊恼不己,怎么说着、说着,便又说溜了嘴? “只有喜欢而己吗?不止吧!”孝安拍拍她的手,倚回椅背道:“羽嫣,去年 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当司奇与我为着某件事暂时分开时,有个朋友对我说了句犹如 醍醐灌顶的话,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如何?他说:”做个像女人的女人,有什么 不好?“ “我对程大哥这样,还不够像个小女人吗?” “也许问题就出在程勋这些年来,被太多大大小小的女人给宠坏了,所以如果 你想终结那本单恋日记的话,是否应该考虑来个‘反其道而行’呢?” “你是说……?”羽嫣不由自主的顿身向前,看得孝安既好笑又好气,气程勋 的“人在福中不知福”,也笑羽嫣的“当局者迷”。 “我是说,从明天开始,你不妨调整心态,别再把自己想成追求程勋的人,而 是征服他的人,还有啊,”孝安举起手来,示意羽嫣让她先把话给讲完。“你可别 跟我说这些年来,你身边一直不曾出现过追求者。” “是有啊,”羽嫣坦承不讳的说:“但我刚刚也跟你讲过了,我实在是忙得连 交朋友的时间都不太有。” “我看是没那个心,要比没那个时间来得正确吧?” 羽嫣两颊又是一阵热的说:“算了,我说不过你,你以前可是位威风凛凛的副 队长哩。” 知道她当过警察不稀奇,连离职前的头衔都晓得,可就有点意思了。“你怎么 知道?” “你以为我对程大哥的感情,仅仅是盲目的少女情怀吗?”不料羽嫣却娓娓道 来自己那内心深处,不为孝安所知情的另一层面。“如果只是幼时的崇拜,那么不 要说是十四年了,恐怕只需要十四个礼拜,我就会渐渐忘掉他。” “你们有保持联络?”问题才出口,孝安自己便先摇了头。“不,你们没有, 如果有的话,那晚程勋见到你,也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惊讶?那还是太客气的说法,他根本就是彻彻底底的忘掉曾经有我这个人的 存在。” 羽嫣的话语让孝安的心中掠过一阵不安:为什么这么光鲜亮丽的一个女人,在 触及感情的话题时,会一再呈现和外表、学历、成就完全不搭调的妄自菲薄呢? “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不但没有忘记,而且还一直有他最新的消息和 动态。” “怎么说?” “还记得刚刚我跟你提过让我帮忙洗衣服的那位大姊姊吗?后来在补习一年以 后,她考上了程大哥读研究所的那所学校,在与我保持联络的信件中,程大哥的名 字总是不时出现在字里行间,说的全是他如何杰出,又怎么出风头的事。” “她也喜欢程勋?”老天爷啊,孝安在心底暗叫:这个程勋到底欠下了多少花 债? “我不知道,他们好像一直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己,等到大姊姊交了男朋友以后, 信就来得少了,所以中间我曾断了两年,完全不知程大哥的情况,直到五年前我的 手头较为宽裕,能够订一些中文报刊杂志来看时,才再度获悉他的近况,你缉毒有 功的消息,我也是从报上看来的,记得当时我还在心里喝采道:好漂亮的女警官, 只不过那时还不晓得你跟程大哥也认识而己。” “放弃在英国的工作,也都是为了程勋?” “大部分是,却不完全是。”这次羽嫣给了孝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当初和妈妈远渡重洋,十几年住下米,英国已经成为她的家,却始终成不了 我的家,我一直忘不掉生长的地方,心中老有种漂泊的感觉,好几次甚至都差点忍 不住的想要打电话回继父家去,问妈妈有关商家的事,包括那个听说我长得跟她很 像,与母亲却水火不容的姑姑。” “你想回来找她?” “有机会的话。”羽嫣点点头。“不过真正促使我束装回国的,却是程大哥一 篇刊登在国内知名政经杂志上的专访。” 孝安马上就猜中是哪一本杂志。“八月号的,对不对?你订了这本杂志?” “没有,是住在我服务的那间旅店的一位客人,刚巧由台湾带过去的,封面上那句: ‘我要给你什么样的新台湾专访明日政坛新星程勋’的标题吸引了我,让我立刻就 冲口而出的向正在办理住房手续的那位先生借来看。” “那的确是一篇重量级的访问稿,”孝安说:“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初次读它 时的感动,连我爸爸都说他日程勋若能顺利当选,那篇访问稿绝对功不可没,尤其 是程勋在访问的最后说:”我们每天生活的地方与方式,其实都是由我们自己共同 造成的,想要解脱的话,只有两条捷径。第一条简单,就是逆来顺受,臣服于现况, 渐渐的成为所有不合理现象的一部分,第二条则比较冒险辛苦,但是我已经决定率 先走,那就是在这里找愿意付出、肯做事,而且会一直努力做下去的人,大家一起 来扎根。我相信不满于现况,但又不肯放弃希望的人,绝对比想像中还多,只要这 些人站到程勋的身边来,我们就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明日台湾的希望,想要给你什 么样的新台湾,就要看你、看我会拿出一份什么样的新力量来了。“ “看完那篇文章以后,我回到办公室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递辞呈,一直到飞 机降落中正机场为止,我才清楚的知道为何自己的心情如此踏实,那是因为:我终 于回到家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正在找一位秘书呢?” “是误打误中啊,”羽嫣笑了起来。“我刚下飞机一个礼拜,才把什么必要的 证件、手续都办好,连简单的行李都还放在旅馆里,那天晚上本来只是想过去程大 哥的办事处看看的,看能不能凑巧碰上他,结果意外发现你正在那里征人,我就进 去了,心想就算应征不上,我也还是可以按照原定计划,留下来充当义工。” “我才要感谢你呢,若不是有你进来应征,我几乎就要宣布放弃,心想干脆回 去求启鹏和司奇答应,让我和硕人轮流担任程勋的贴身秘书好了。” “那你还不如继续征人,依我看,就算骆先生勉强同意,余先生也绝对不会放 行。” “你倒是挺了解启鹏的,他呀,几乎比小龙都还要黏硕人。” “小龙?” “就是他们那个六个月大的宝贝——余友谦,启鹏已故的父亲名叫王志龙,所 以我们平常都喊他的小名,叫他小龙,你没看过那小帅哥吗?” “没有,我连余夫人都还没见过呢。” “一定又是启鹏的沙文主义在作祟,”孝安的眼中突然展出淘气的光芒。“找 一天,我就偏要上山去把硕人和小龙都载下来,再找你一起出去玩,把他给急个够。” “那也得余夫人肯跟你配合才行啊。”羽嫣提醒她道。 “说的也是,”孝安不禁有些泄气的叹道,“从没见过像硕人那么温驯的女人, 真是什么人该跟什么人过日子,老天早就都搭配好了。” “好比你与骆先生?” “我可还没点头说要跟他过一辈子呢!” “是吗?那么带我去见程大哥那天晚上,又是谁说:”程勋,商小姐你一定得 用,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再过一天见不着司奇的日子了。“ “喂,”孝安开怀不已的说:“你别老是长男性志气,减女人威风,行不行?” “咦?是你自己刚刚才教我的,说什么:‘做个像女人的人,有什么不好?’ 不是吗?” 孝安见羽嫣露出活泼的模样,觉得她分外动人,不禁更加暗骂起程勋的“有眼 无珠”来。 “是,是我自己多嘴,放着正事不干,尽在这边与你闲聊,才活该被你以我之 矛,攻我之盾,可以了吧?” “难怪程大哥每次跟你抬杠,都会被你堵得哑口无语,还说在与其他候选人舌 战以前,找孝安‘磨练’最有用。” “居然这样背后损我,看我明天怎么修理他。不过眼前我们还是先来看看这场 笔战要怎么打吧。” 孝安从她的手提袋中掏出一份影印的文稿来,摊在羽嫣面前,羽嫣的眉头立刻 跟着文中的字句渐渐锁紧。 “这是……?” 孝安两臂交叠,好整以暇的面对困惑兼愤怒的羽嫣说:“台湾选举持有的抹黑 文字,别太过于吃惊,因为往后将会一日黑过一日。” “黑金挂勾,双管齐下。”羽嫣念着标题,“他们指的是骆先生与余先生吗?” 见孝安点了头,她再问道:“我们该怎么做呢?以不变应万变,或者保持沉默,以 免越描越黑?” “硕人已经连夜在赶反驳的文槁了,你说面对这种跳梁小丑,可以保持沉默吗? 我们‘风影海’中,大概没有一个人知道‘挨打’两个字怎么写。” 看着一脸凌然的孝安,羽嫣竟不晓得该如何界定这一刹那间自己心中的感受, 为这样的一个团体心折?为这样的一群人喝采?为这样的一份精神骄傲?或者,为 自己无法身为其中的一分子而感到沮丧? 看来她和程勋之间的距离,绝不止于他刻意强调的年龄差距,她该怎么做,才 能跨越这好像越来越宽阔的鸿沟呢? 相对于孝安的卓然自信,羽嫣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黯淡起来。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