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窗外大雨浙沥,杜鹃花被暴雨打得垂头丧气。 严守御列印资料,待会儿要拿到研究室跟学生讨论。他西装笔挺,坐在桌前, 列印的时候,顺便安排等会儿的研究流程,填写注意事项。他坐了一会儿,觉闷, 把iPod拿出来听,戴上耳机,按下开关,吓了一大跳,是节奏强烈的摇滚歌,轰 得他头昏目眩,赶紧将音量关小,检视面板曲目。 旋即,他笑了,葛小兵这家伙,糊里糊涂的,把他的iPod拿回去了。无妨, 他聆听小兵的歌,面板显示演唱者——Franz Ferdinand ,曲目「Take Me Out 」……他没印象,应该是很新的歌,他对流行不热衷,没啥印象。 严守御走到窗前,推开窗,外边下大雨,几缕雨丝斜飞进来,掠过脸庞,耳 朵响着主唱的嘶吼。 Take Me Out ?小兵想去哪?Take Me Out 意思是「带我离开」,小兵 不喜欢这地方吗?被困住了吗? 小兵跟汤雅顿走进台大校园,沿路杜鹃,被雨湿透,汤雅顿手中的玫瑰。垂 头丧气,花瓣烂透。 小兵试着让他振作起来,就故意找话讲。「所以你也听过Wonderwall,我觉 得满好听的。」 「要是现在听Wonderwall,我会哭出来。」不用Wonderwall,汤雅顿已泪流 满面。 「没想到你这么纯情。」小兵觉得不可思议。 他忽然讲出很有哲理的话:「遇到真爱,再复杂的人都会纯情起来。」 「是噢。」 「我很没用喔,被妳看到我在哭。」 小兵微笑。「拜托哩。难过当然会哭啊,没关系,你尽量哭。」小兵掏出面 纸给他。 「我真窝囊,要是严守御就不会,那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哭的,连他爸 爸破产,他都没哭。」 「破产?为什么?」 「他爸爸帮朋友作保啊,妳不知道严守御他家本来很有钱,以前台北好几栋 房子都是他家的,可是他爸好心帮朋友作保,谁知道那个朋友生意失败跑到大陆, 后来他爸爸受不了刺激……」汤雅顿手比了比头。「这里不正常了,住进疗养院, 连儿子都认不出来了,妳说惨不惨?」 「怎么会这样……」小兵好惊讶,看不出来他这么惨。 「好惨对不对?不过是三年前的事了。严守御这家伙也够厉害,要是我一定 难过死了,可是他还能若无其事往返学校跟疗养院。不过,我发现他变得很不信 任人,什么事都要清清楚楚,应该是后遗症吧。而且他很讨厌跟人互动,也不爱 交际,唉,跟他比,我真的太没用,现在想想,我失恋又算什么呢?可是就是难 过得好想哭……」 小兵忽然觉得冷,心里也凉凉的,她想到严守御曾在餐厅跟她说的事,劝她 改掉烂好人的坏毛病,当时他是想到父亲的遭遇吧?小兵情绪复杂,感到心疼。 这看似无坚不摧,什么都不能教他惊慌失措的男人,是否也曾有过彷徨无依时? 他说他很闷,只会注意微不足道的小事;还说过不爱交朋友,喜欢事情清楚, 作息正常。她想到他办公室那三千多本书,他有耐心细数自己的藏书,但有没有 细数过内心的伤?他把自己活在精准的时间行程里,会不会是因为想要安全感? 她想到那个不开心的夜晚,严守御教她去窗前看星星。 当严守御不开心的时候,是不是也一个人,好寂寞地抬头望星星,让稀微的 星光安慰自己?当他劝诫她时,他是怎样的心情?他是否想到父亲,心如刀割? 那时她还恼羞成怒,嫌他自以为是。 汤雅顿忽地诧道:「妳干么哭?」 小兵愣住,摸脸,才知泪满腮。她苦道:「听了严守御的事,我好难过……」 心都揪紧了,他怎有办法这么坚强? 「又不是妳的事妳也哭,真好心。」 「是真的很惨啊~~」 到了严守御办公室。汤雅顿敲门。一会儿,门推开,严守御走出来,看见他 们,他愣了一下。 汤雅顿一见严守御,就像看见信赖的大哥哥,顿时在谭美黛那受的委屈全涌 上来,冲上去,抱住他就哭。 「你说得对,我被她甩了~~」然后伏在他肩膀哭。 严守御像在安抚孩子般,右手拽住伏在肩膀的朋友,让雅顿哭得尽兴,眼睛 则盯着小兵。 小兵尴尬地笑了笑,指指严守御眼睛。「换上了?」角矢甚治郎的手工眼镜。 「是啊。」严守御笑笑,推推镜框。 葛小兵拿出袋里的iPod给他。「我拿错了。」 在严守御的办公室,情圣汤雅顿嚎哭一场,发泄够了,瘫在沙发椅上,兀自 自怜起来。 「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 「早碰到教训也好。」严守御帮大家煮咖啡。 「天涯何处无芳草。」葛小兵劝汤雅顿。 「欸,我忽然想到,葛小兵妳有男朋友喔。」这个汤雅顿真不上道,哪壶不 开提哪壶,他想到先前谭美黛教训小兵的话。 「有啊。」葛小兵坐在窗前圆凳,照旧持着那款白色马克杯。 严守御面无表情,一颗心却猝地绷紧。 汤雅顿又问:「也对,妳长得挺漂亮,除了男朋友,应该还有很多人追妳吧?」 小兵捂着嘴笑。「没你想的那么抢手,每天忙得要死,披头散发,邋邋遢遢, 跟美黛比,我没什么男人缘。」 严守御佯装翻阅学生报告,他心虚,不好意思参与这个话题。 「葛小兵,妳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这么落魄时,就妳关怀我,不如哪天找 妳男朋友出来,大家聊聊,交朋友嘛……」汤雅顿喜好交朋友,刚才还哭哭啼啼, 现在倒聊开了,讲话没顾忌。 小兵怔了一秒,笑着说:「他很忙,不好约时间……」常博森从不参与她的 活动,都排斥公开恋情了,何况是参与公开活动?过去小兵将跟他交往的事和同 事说了,被他知道,还发一顿脾气呢!因为这样,每次杂志的福委会办员工旅游、 活动聚餐啦,同事吵着要小兵带男朋友出席,小兵总是敷衍着打混过去,所以谭 美黛才会认为常博森不是认真的。 汤雅顿又问:「做什么的?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严守御瞟他一眼。「问这么多干么?」交浅言深很不礼貌。 「有什么关系,大家是朋友了嘛!」 「他当医生。」 「交往几年了?」 「三年。」 「哇~~」汤雅顿怪叫。「不容易啊,我跟同一个人交往超过一个月就快闷 死了……」 「是吗?那你下午哭什么哭?」小兵取笑他。 「那不一样,对美黛的感情不一样。如果是跟美黛,一辈子都不会腻……」 谭美黛太有趣了,爱玩又疯,跟她在一起,好刺激!「欸,为什么谭美黛那么讨 厌妳男朋友?妳男朋友对妳很差吗?」汤雅顿问上瘾了。 严守御注意到小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汤雅顿又问:「妳几月几号生?」 「下个月三号,干么?」 「那不就快到了?改天帮妳排紫微斗数,最近我跟学生在研究这方面的论文, 我帮妳看妳跟男朋友配不配,还可以看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也不相信这个。如果这个会准,那你怎么还会 失恋,早算一算不就好了?」小兵苦笑。 「好玩嘛!所以,妳帮我问问美黛的生日是哪一天,我算看看她跟我到底有 没有可能?」 是不是只要感情不顺,人就开始连牛鬼蛇神都信?真可悲,劝了半天,汤雅 顿还是迷恋谭小姐,问半天他只想打听谭美黛的生日。 小兵为难地说:「没经过她同意。我不能随便告诉你她的生日。」 「有什么关系,妳又没损失,告诉我啦!」 严守御帮小兵解围,他问雅顿:「下午没课吗?今天礼拜五。」 「礼拜五?」汤雅顿猝地跳起,就往外冲。「我三点有个研讨会,完了完了 ……」 汤雅顿风似地跑了。办公室忽地安静,只听窗外雨声浙沥,还有挂钟答答的 声音。葛小兵跟严守御静静喝一会儿咖啡,同时感到气氛有些尴尬。 小兵看看手表。「我该回去了。」拎起袋子,跟他告辞。 「妳的iPod……」严守御拉开抽屉,拿出iPod,还给她。「Takr Me Out 满好听的。」 「Wonderwall也不错。」 严守御看小兵将iPod收进袋里,这时他心翻腾起来,想她再多留一会儿。可 是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像汤雅顿那样,和女孩子说话轻松容易,那么会瞎掰胡 聊。严守御有些急了,如果她就走了,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知道他没立场打电话给小兵,没立场约会小兵,没资格追求小兵,面对一 个有男友的女孩,他做什么都很怪,尤其他又是律己甚严的学者,道德感令他谨 守规范,做不出违背礼教的事,又不像雅顿那么滑头,可以找千百个看似正当的 理由把妹。 结果他只是静静看小兵收好iP0d,她抬头,对他挥挥手,笑容可掏,没有依 恋,好像跟他只是普通到不行的朋友。 「谢谢你的咖啡,掰~~」小兵走了。 「等一下。」严守御顿时头昏耳热,鼓起勇气留她。 「还有事?」葛小兵留步,纳闷地瞧着他。 「妳觉得……Wonderwall好听?」该死,脸好热。 「嗯,歌词很美。Live Forever 也不错。很有感觉。」 「要不要……我把歌转到妳的iP0d?」现在不只是脸热,耳根也烫,讲话有 些不自然,心脏咚咚跳。他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蠢,他觉得四肢僵硬,好像 发烧。他以前不会这样的,他在学校是很有威严的,从不乱了分寸,怎么对葛小 兵这样无措?他觉得很窘,如果小兵拒绝,他一定会糗得想去撞墙,幸好葛小兵 拿出iPod,欣然接受他的建议。 「其实我很喜欢那首歌,满想要的,但不好意思提,这样吧,你不是也喜欢 Take Me Out ,我们交换吧,互相交换对方的歌到iPod里。」 「交换」这个词令严守御身体像着火,心跳如擂鼓。唉唉唉,他怎么了?想 到自己心爱的歌可以存在她的iPod,常贴着小兵耳朵,严守御觉得即使不能跟她 常见面,仍非常非常感动。暗暗雀跃不已。 他坐下,打开电脑,将两人iPod透过电脑传输,互相更新里边的曲目。这一 来,小兵的iPod就多两首歌,他的iPod多了Take Me Out. 等待时,小兵随口聊:「我以前以为当教授的都已经很老了。」 他谦虚道:「我还只是副教授,只是大家称呼上习惯说教授。」 「你一定很会念书。」 「也只有念书还可以,其他方面很差。」 「会吗?」小兵懒洋洋地双肘撑在桌面,站在桌旁。 「除了化工以外。其他的我都很差。」 「是喔。」小兵愣住,旋即哈哈笑。 「这有什么好笑?」严守御瞟她一眼。 她摇着头,笑不停。「我认识很多人,台北的男人啊,老爱说自己多行多厉 害,我第一次听见有男人一直说自己差。」 「我是说实话。」他确实只有学术方面厉害。 「别人也这么认为吗?我觉得你很优秀,你人很好啊!」 他感慨地说:「我没幽默感,不知道怎么跟人交际,做事又一板一眼,常得 罪人。假日除了做研究,没休闲活动,每个月室内电话费平均不超过三百一十元, 手机开大半天,除了工作没人会打,妳看,我多么不受欢迎,从这里就看得出来。」 她笑得更厉害了。「这好笑!可以了解你的生活的确很无趣,难道你都不跟 人约会?不会想结婚生子吗?」 「没对象怎么结?」 「每天这样过日子怎么可能认识对象,要不要帮你介绍?」 「不用。」他倒拒绝得很爽快,心里不舒服。听心仪的女人要给他介绍女朋 友,太难堪了。 「你打算一个人这样到老啊?不寂寞?」他们聊开了。 「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 「然后呢?」 「都嫌我闷,后来都被别的男人追走了。」 「喔。那你还没得到教训吗?不会改一改自己的个性啊?」 「我就是这么闷,不会讲好听话哄女孩,要去PUB 、舞厅跳舞,我也不会。 如果硬要配合别人,我宁愿她们找更适合的人。」 「可是大家恋爱本来就要互相配合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对,也许我不够爱到想改变自己来配合她们。」 他倒是很老实。 这话老实,却一针见血。小兵呆了一会儿,她不一样,她老是扮演配合别人 的角色,配合男友所有要求,直到精疲力竭。 小兵转移话题。「学化工除了当教授还能做什么?」 「化工除了与传统制造业密切相关,也跟生物、高分子、材料、医学、半导 体、电子科技都有关,所以化工的出路很广,很多人都被大企业邀去当顾问,或 是在高科技公司做事。」 「听起来很有前途。你呢?你怎么不往企业界发展?好像能赚很多钱。」 「我喜欢单纯的环境,太商业的地方我待不住,光应付人方面的事,就会累 死。」 小兵想到汤雅顿说的那些关于严守御父亲的话,是因为那样,严守御才刻意 活得这么简单吗? 小兵有感而发。「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有时在社会上和人打交道真的好 累,要听很多虚情假意的话,当然也免不了要跟着说很多虚情假意的话。」说得 越来越上手,心却越来越虚,到最后都变得快要认不出自己。 「妳也会虚情假意?」他怀疑。 「当然会。跟人家借衣服的时候,我很会捧人家,什么没他家的衣服〇杂志 就没人看,别人家的衣服送给我们都不要,反正就是好话说尽,有时还要眼泛泪 光,甚至跪下来求都可以。」不外乎是恳求跟耍赖,不择手段、死皮赖脸地拗到 人家同意为止。 他笑了。「看样子妳也被训练得很油条了。」 「对啊,等借到衣服,再把他们骂得半死。骂他们跩什么跩,诅咒他们以后 衣服没人买,有些厂商才借我们几套衣服就要求很多,什么广告要做多大活动、 要帮他们办多少,机车得要命,我就气得想私下放火去烧他们的店……」说到这, 小兵叹息。「可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虚伪、很势利、很不坦诚。」 「为什么?」 「跟他们应酬时,大哥大姊地喊,笑得脸都僵掉,可是背后又讲他们坏话, 这样很不诚恳……」她感慨。「我不喜欢这个工作。」 「有没有考虑换别的?」 「不行,我有经济压力~~杂志待遇不错,而且我学历不高,出去能做什么?」 「妳一个人,开销不大,可以做些喜欢的工作。」 「但是我要照顾妹妹,我妈改嫁了,也不可能照顾我们。」 「妳妹妹太依赖妳,这样妳很辛苦。」 「我知道,可是自己家人有什么办法?」亲情的牵绊,有时是世上最无奈的 事。就算知道飘飘无可救药,可是一旦她闯祸,小兵还是得硬着头皮收拾。 严守御思索了一会儿,建议她:「妳知道摆烂吗?」 小兵摇头。 「换妳失业,学她不负责任怎么样?」 「可是我妈会担心,她很溺爱我妹妹。」 「妳也是她女儿,总不能一直牺牲妳吧?而且,一旦支撑家计的那个人倒下, 旁边的人或许就会站起来。正因为觉得有人可以永远撑住一切,妳妹才会这么不 成熟,放心摆烂。」 好有道理!小兵听得一愣一愣。 严守御望进她眼里,一句句说进她的心坎里去。「除非妳觉得自己很强,承 担这些一点都不辛苦、不埋怨,要不,就不要逞强。正因为妳太独立又不够自私, 才会被周遭人予取子求,勒索不休。如果不改变,早晚把自己累死。」他算是苦 口婆心了,这是第二次劝她丁。他对喜欢的女孩谆谆善诱,只希望她过得好,活 得更轻松。 姑且不论小兵有没有听进去,但严守御耐心分析她的困境,听她诉苦,这就 让小兵听着心里温暖。即使是最亲密的男友,一听她说起不成材的妹妹,除了数 落飘飘的不是,就是责备小兵的懦弱。 多可悲!小兵在另一个男人处,感觉到真正被关心。打从这刻起,她做了个 决定——绝不绝不再跟严守御见面! 因为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严守御,对他产生好感,再继续见面,怕会背叛男 友爱上他。小兵绝不能忍受自己像谭美黛,成为一个会劈腿的女人。 接下来几天,每晚睡觉时,小兵听着iPod,听着Wonderwall,就觉得自己的 人生走着走着,路看不清楚,一直撞上迷墙…… Wonderwall歌词说—— 也许这一路指引的灯都瞎了,我们才活成这样…… 小兵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上头摇曳的光影。她想,谁是指引她的明灯? 小兵又听着Live Forever ,歌词说—— 我只想好好飞翔,生气盎然地活着。 小兵自问,那她呢?她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辛苦? 葛飘飘可以不务正业,没钱就跟她和妈妈要,她却狠不下心这样做。葛飘飘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却一大早就要被闹钟残酷地喊醒。同样三餐一宿, 为什么妹妹可以天天玩,她却天天忙?!做到这样母亲还觉不够,骂她对飘飘不 好…… 小兵辗转反侧,这些年的辛苦全像针那样刺着她,她确实不甘心哪!又想到 谭美黛骂她的话,回想那天和男友在餐厅被他同事撞见,当时常博森的表现真令 她难堪,后来她已不在意,但事后越想越不对劲。 这份感情会有结果吗? 常博森温柔起来,好话说尽;残酷时,又令她伤透心。不能时常陪在身边帮 她挡风雨就算了,偶尔碰面还要避东躲西。而他一次也没提过结婚或讨论过两人 未来,到现在小兵甚至没有他家钥匙,只因为他认为家里钥匙给外人,将来万一 家中失窃,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更甚者他头头是道分析给小兵听,个人 隐私多重要,他重视自我空间。所以小兵去他家要先报备。 这……似乎不是正常恋人的交往模式,而那天,当同事发现他们一起用餐时, 常博森懊恼的表情历历在目啊! 常博森真的爱她吗? 过几天,员工餐叙,大家在饮酒作乐,唱卡拉0K时,小兵问谭美黛:「为什 么妳可以同时跟那么多男人交往?不觉得有罪恶感吗?」 「干么有罪恶感,是他们要检讨吧?」 「明明是妳错欸!」 「神经,是他们都不够好。妳以为我不想找一个各方面都能满足我的?问题 是有的很会哄我开心,有的很会讨我欢心,有的很懂得在床上取悦我,有的见多 识广可以拓展我的眼界,有的事业有成可以提携我,妳看妳看,这么多选择,我 干么只能跟一个人交往?女人青春多宝贵,凭什么只能专属于一个男人?多浪费 生命哪!」 小兵不能苟同,但开始怀疑自己的爱情。「那妳会在跟一个男人相处时,又 想起另一个男人吗?」如果自己很爱常博森,为什么还动摇? 谭美黛眨眨眼,懒洋洋地说:「我会在跟一个男人相处时,想着另外二三四 个男人。」 「还真敢讲。」小兵瞪她。 她哈哈笑。「这样说吧,每个男人我都当他们是我的老师,从他们身上学不 同的东西,当我觉得没什么可以学时,我跟他的感情就毕业了,只好又换别人进 修啊。」 「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厮守到老。」 「就算我说破嘴,也知道妳不可能变成我这样,基本上我们的条件不一样, 像我这么美丽,当然有条件糟蹋男人。」 小兵又瞪她。「我条件也不差。」 「但妳的心不够狠啊!」她环住小兵,像大姊姊那样开导小妹妹。「我看多 了,像妳这种相爱就想一生一世啊,选对象就要特别特别注意,不要到最后白白 浪费青春。」 「但没有人是十全十美。」她还在为男友脱罪,但觉得好像在说服自己。 「所以诚意很重要,有诚意跟妳交往很重要,因为妳太认真,受不了被伤害。」 「常博森很有诚意,除了比较忙,这些年从没背叛我。」 「妳对男人的要求就只是不背叛妳?葛小兵,妳太可悲了。对女人梦寐以求 的爱情要求这么低,看样子妳对人生的要求也不会高到哪去,活该妳不开心,像 妳这样活到一百岁也是白活。为人作嫁一辈子,最后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廉价的 乞丐装,从没好好爱自己。」 小兵沉默,心中徬徨。 谭美黛瞧出端倪,笑咪咪地试探:「葛小兵,妳跟常博森还好吧?」 「很好啊。」 「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了?」 小兵心中一震,捂着嘴笑。「别乱讲!」忙拿起水杯灌一大口。 谭美黛突然起身,拿筷子,敲杯子,朝同事们嚷:「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 说,葛小兵劈腿!」 小兵呛到,大声咳嗽。同事们听了,嗟声此起彼落。 「拜托,美黛,妳不要说笑话了。」马轲达哈哈笑。 贾维斯跟戴奥新肩并肩、手环手、脸贴脸,异口同声:「葛小兵会劈腿,我 头给妳!」 「葛小兵要是没有常博森可能会死吧?」会计小妹嘲笑小兵。 「妳别乱讲!」小兵拉谭美黛坐下。 谭美黛还想说。「她刚刚问我什么你们知道吗?她——」 小兵捣住她的嘴,站起来跟大家说:「上次那个来拍照的汤教授跟美黛求婚, 还送好大的钻戒!」说完,马上转移大家注意,谭美黛落跑。 众人被这话题吸引,追着谭美黛想问事发经过。 葛小兵吸口气,坐下,悠哉悠哉喝茶、吃菜,享受陷害谭美黛的快感。有人 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陪她喝茶吃菜,是马轲达。 他笑咪咪地跟小兵说:「小兵啊,后天是妳生日噢。」他拿出一张远东百货 的一千块提货券给她。「公司福利,拿去买喜欢的东西。」 「又是哪家厂一面送的公关券?」小兵觑着他。 他呵呵笑。「上次的杂志反应很好,很多人打电话来问男模特儿是谁,严教 授可以考虑往艺文界发展,比当个教授好赚太多子,我那天跟老板面量,不如我 们〇杂志自己来签几个新人,发展他们的演艺事业,以后拍照也不用再让经纪公 司赚一手了,妳去跟严先生谈看看。」 「好啊,打算给人家多少签约金?」小兵答应,凑身舀汤。 「唉呀,新人要什么签约金?」马轲达呵呵笑。 「一年要保障人家多少收入?」小兵低头喝汤。 「新人要的是曝光机会,我们给他机会还要花钱栽培他咧,他赚到了欸,而 且收入是要看他的表现啊,哪还有要我们保障的道理?」 小兵汤匙重重一放,转头看他。「那你要我拿什么条件跟他谈?」 「还要条件?」马轲达惊诧,瞪着小兵。「多少人想当模特儿?多少人想拍 我们家杂志?我们跟他签约他高兴都来不及了。」 小兵冷冷地说:「就是想稳赚不赔就对了,就是想坑人就对了。」 「唉!妳怎么还是不开窍?小兵哪,妳在杂志社工作,公司赚钱就等于是妳 赚钱,公司如果不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小心翼翼、顾虑周全,哪能长久经营, 屹立不倒?」当主管的也是满腹辛酸啊!谁会乐意当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小兵舀了一大盘炒面,大口大口吃,懒得争论,反正不管怎样,都是他说得 对,她只是小服编。她人微言轻啦! 马轲达帮小兵斟了满满葡萄酒,好声好气地跟小兵沟通。「怎样?小兵,去 讲讲看嘛,反正这只是我跟老板的初步构想,对了,顺便去助理那里,有一迭读 者寄给严先生的信,妳拿去给他。这教授还真厉害,第一次拍照就有fans了。」 小兵大口嚼面,含糊道:「我不要。」她逃避着,不想再跟严守御碰面。 马轲达脸色一变,拍桌怒斥:「什么妳不要,这是工作!」 「美黛最会讲话,你派她去,她嗲个几声,搞不好人家连命都卖给我们。」 「葛小兵妳——」 「我负责服装的,你不要派我去跟人家讲这种事,我口才不好你又不是不知 道,你如果派我去,我就要答应对方很多条件,你不怕就让我去。」 「好好好好……」马轲达举双手投降。「我怕妳了,我叫美黛去。」 第二天,葛小兵翻着杂志,听着谭美黛打电话约严守御碰面。 「呵呵呵呵~~你还记得我啊!真是我的荣幸。想请严先生吃饭,明天行吗? 唉呀,你不知道读者反应多好啊……是啊……明天中午?办公室吗?唉呀!那多 没气氛啊?我们约在PUB 怎么样?哈哈哈哈哈……不会耽误大教授太久啦,知道 您最晚十二点要睡觉啊~~大不了你睡你的,我负责载您回家嘛,要是你睡着了, 我家借你睡啊~~」 又来了!葛小兵拿起橡皮筋,对准谭美黛方向,望着那露在隔间板上的半颗 头正躬去。 「X!谁射我?!」谭美黛骂道,发觉失态立刻改口,朝电话继续嗲笑。「 不好意思,我的助理刚刚在骂人,你没听见吧?」 葛小兵跷着腿,校对这期的杂志内容,一阵落寞。是自己不要见他的I ,但 忍不住又想着谭美黛和严守御碰面时,这个骚包会做出什么事?严守御会不会像 那些男人扑上去让她玩弄? 可恶,她心浮气躁,气自己不知怎么了,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手机响起,是常博森。 「小兵,我好想妳,明天妳下班后,我们见面好不好?」 「好啊。」明天她生日,看来,常博森有安排节目。她明知故问:「要干么 啊,请我吃饭啊?」 「明天妳想吃什么,我都带妳去。」 「这么好啊?」 「当然,妳是我女朋友,不对妳好要对谁好?」 小兵笑盈盈地挂上电话,不想了,不要再想别人,就这么跟常博森天长地久 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