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妃不爱与人来往,总是独自关在寝宫里。那一天,水铜镜带着母亲来到她和 母妃的寝宫,还是第一次。 “蜜妃娘娘,日安。”余美人带着水铜镜向母妃请安,她则躲在正厅后面房间 偷听前头的谈话声,因为母妃说她长得太丑,不希望她出去丢人现眼。 虽然水铜镜总能找到她躲藏的地方,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少,但是他偕同母 亲来到她们的寝宫,她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出现了。她好想见他一面……一眼就好。 “公主,日安。”她才刚从门缝里偷偷往正厅瞧,就被水铜镜的问安吓了一跳, 只见他津神满满地朝她眨眨眼,带着一丝调皮的味道。糟糕! 被他发现她在偷听了,如果也被母妃知道,肯定又会被打。 “出来吧,我介绍我娘给你认识。”水铜镜推开门,想要把她带出来。 听见他的话,十九猛摇头,并且不断朝他挥手,指了指正厅,要他赶快回去。 不能被发现,她不想被打。 “不用担心,我娘很温柔的,她连骂人都不会。”水铜镜一把抓住她的手,不 由分说地把她拖出来。 “不行的!”十九终于忍不住惊呼。 水铜镜顿了顿,偏着头思考了一下,随后漾起大大的笑容,“放心,没问题的, 有我娘在。” 他的笑容总会令她忘了一切。 于是回过神的时候,十九已经被水铜镜带到正厅。 “娘,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姑娘。”水铜镜为她介绍那个看起来比母妃还要漂亮 许多的女人,完成了介绍后跳上女人身旁的座位。 对了,母妃只有在听到父皇要来的时候才会紧张的打扮自己,可是父皇已经好 一段时间……还是好几年没来了,详细的时间她也记不得,只知道母妃的容貌一日 日憔悴、枯老,就像花儿一般,等待着凋谢的命运。 她悄悄地观察母妃的模样,和他的母亲比起来,母妃竟是那么的苍老。 曾几何时,她记忆中美丽的母妃已经成了这副悲惨的模样? 是……因为她吧! 因为她太过平凡又不是男孩子,如果她有任何才能或是比得上别的公主的容貌 的话,父皇就会回头看她,母妃也能再次受宠,一切会变得和现在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如果她长得有水铜镜一半漂亮就好了。 “是个可爱的公主!”余美人娇柔的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头上,用轻 柔的手劲顺着她从未绑过的头发抚摸着。 这……就是母亲吗? 温柔的笑容,她在余美人的脸上看见从未在母妃脸上看到的神情。 母妃! 察觉自己盯着余美人看傻了眼,十九猛然忆起自己的母妃,仓皇地回眸去看她。 蜜妃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蜜妃娘娘似乎很不喜欢吵杂。”余美人拉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在她的另一 边。 “嗯。”蜜妃似乎也知道在余美人面前自己相形失色的枯槁面容,抚了抚披头 散发的发丝,也挺起胸,神情显得有些不耐。 “这也是民女第一次见到蜜妃娘娘呢!” “嗯。”蜜妃的回答仍是简短,脸上多了烦躁。 余美人也不再多说,只是摸摸十九的头。 十九则注意着蜜妃的神色。 虽然母妃终年都是这样的表情,只有对待父皇时会出现笑容,可是面对这么温 柔的人,母妃怎么还是能摆出那样的表情呢? “这么漂亮的头发应该可以绑成可爱的辫子才是,真是可惜了。”余美人突然 这么说,漂亮水眸带着笑意看向蜜妃。 闻言,蜜妃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是……”十十九突然喊了声。 水铜镜和余美人同时望着她。 “嗯?”余美人柔媚如水的眼注视着她,无言的鼓励她说出来。 “是、是……是我……”虽然余美人看起来很温柔,但十九终究畏生,要正常 的说话很困难。 “娘,十九的意思是她自己不想绑的。”水铜镜代为解释。 十九当然不可能会不想象其它的小姑娘绑漂漂亮亮的辫子,只是不想被蜜妃逮 到机会骂她而已,才会想要这么说。 余美人看向聪明的儿子,母子俩交换了个眼神。 “没礼貌,镜儿。”余美人略略板起脸,教训儿子,“不能这么叫公主。” “是,娘。”水铜镜也聪明的没有反驳。 反正阳奉陰违这种事他上手得很! “如果娘娘不在意,可否让民女替公主梳个可爱的发型呢?” 蜜妃睨了余美人一眼,倏地起身,只在离开正厅前留下一句:“随便。” “谢谢娘娘。”余美人起身恭送蜜妃。 蜜妃头也不回的走入内,留下十九和他们母子。 “呼,好累。”水铜镜拉开束紧的衣领,像个小老头似的扭了扭僵硬的肩膀。 余美人摇摇头,“镜儿,你这模样要是让你爹瞧见了,绝对会要路师傅好好磨 练你该有的礼仪。” 水铜镜吐吐舌,抱住余美人的右手撒娇,“就是因为是在娘面前嘛!娘最疼我 的,不会告诉爹的。” “调皮的小鬼。”余美人露出没辙的笑,捏捏儿子的鼻尖,又感觉到十九注视 着他们的目光,于是回眸给了她一记柔笑。“公主不喜欢梳辫子吗?” 十九摇摇头。 “那么,由我来替公主梳可好?” 十九犹豫了片刻,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余美人立刻交代水铜镜,“去找柄梳子来,娘要替公主绑辫子。” 水铜镜立刻应声去办,在正厅里绕了一圈,才在柜子上找到一把看起来非常陈 旧的梳子。 依上头使用的痕迹来看,水铜镜确定这是平常有人在用的,才拿起来。 “娘。”他将木梳交给母亲。 余美人又暖又软的双手在她的发间来回,十九不自觉的正襟危坐,两手紧张地 抵在双退上,小小的肩头缩起,不敢出声。 “如果太大力的话,请公主开口说一声。” 十九赶忙摇头,让余美人好不容易梳整好的发丝又全散了。 “对不住!”她匆匆道歉。 “不要紧,再梳一次就好了。”余美人一点也不介意。 这次十九更加不敢乱动。 “我娘很温柔的,她不会骂人打人的啦!”水铜镜的脸对上十九垂下的面容, 神采奕奕的笑言。 十九微微向后,不是不习惯他靠近,而是想将他的脸看清楚一点。 没多久,余美人便替她梳好了两根辫子。 “好了,镜儿,镜子。”她把木梳交给儿子,要他拿回去放好,同时要他另外 找面镜子来。 水铜镜没有照做,仅是说:“不用了啦!很漂亮,我说了算!” 毕竟他可是“铜镜”,父亲对他的期待就是希望他能像面镜子一般,让所有女 人都在他身上找到美丽。 他的赞美,就是女人自信和快乐的泉源。 “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余美人摇头失笑。 十九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全是因为水铜镜的话。 她对他的赞美感到高兴,心头还有一股异样的情感冒出头,但她年纪尚小,并 没有察觉到。 “真的很漂亮。”水铜镜先是无比认真地朝她说,然后又眨眨眼,恢复了调皮 的神情。 “听说公主和镜儿见过几次,可以相信镜儿的话吧!”余美人摸着刚替她绑好 的辫子,“真的很漂亮呢。” 十九忍不住回头去看余美人。 原来……也有这样的母亲。 会温柔地对着她笑,温柔地替她绑辫子,温柔地称赞她啊…… “那么公主,我们母子就先告辞了。”余美人站起身,偕同水铜镜欠身告退。 “十九……”水铜镜在母亲的眼色下乖乖改口,“公主,改日再见了。” 十九来到寝宫门口,挥手送走了他们,然后走到镜子前,想看又不敢看的踌躇 着,好半晌才敢正视镜中的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摸摸辫子。 余美人替她绑的辫子,她好喜欢、好喜欢。 甚至想着晚上睡觉时坐着睡的话,就不用把辫子给拆掉,可以多保留一阵子。 “很漂亮吧!”水铜镜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像犯了错被人抓到般,十九惊慌失措地回头,发现早该离 开的水铜镜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 “这个,我忘了……”十水铜镜举起木梳,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硬生生地打断。 啪! 一个巴掌声,清脆的响在水铜镜脸上。 “不要碰!”不知何时出现的蜜妃一脸陰狠的神情,愤恨地瞪着水铜镜,“谁 准你碰的!” 水铜镜完全反应不过来,半边脸颊又红又肿,愣愣地盯着蜜妃。 十九也傻了,母妃脸上狠戾的神情是她前所未见的,比打她的时候还要更可怕 的神情,她忍不住发抖起来。 “不准碰!还我!”蜜妃一把夺下水铜镜手中的木梳,然后推开仅到她腰间的 小小身躯,恶狠狠的谴责目光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被一把推倒在地,水铜镜跌坐在地,随即瞪向蜜妃,眼底出现桀骜不逊。 “哼!”蜜妃冷眼瞪着他,目光只有在接触到木梳时变得异常柔和。 水铜镜看出蜜妃对那把木梳抱持着异样的情感。 “是你说随我们的,不过借了柄梳子来用,你生什么气?”他才不管她是什么 身分,说起话来既直又冲。 “所以你就摸了?谁准你摸的!”蜜妃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不在乎他不逊的语 气,却对他碰了她的梳子耿耿于怀。 糟了!他会被打的! 十九用抖个不停的手用力拧了大退一记,这才能够迈开脚步挡在他身前,不住 求饶,“母妃……是我拿的,对不住!” “又是你!”蜜妃话尾方落,拳头也跟着落下来。“每次都是你!除了惹我生 气你还会什么?你就这么喜欢惹火我吗?” 密如雨点的拳头全数落在十九身上。 “唔!”将差点逸出口的声吟紧咬住不放,十九紧抱着头缩成一团。 辫子很快就被扯散了,她却一声也没吭。 不能吭声,如果叫了,母妃会更加发狂。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没有你就好了!没有你就好了!”即使十九闷不吭声, 蜜妃仍是陷入发狂状态。 见状,水铜镜立刻挡在十九面前,对着蜜妃怒喊:“你做什么?十九是你的女 儿啊!” “不要!走开!”惊觉水铜镜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挡去母妃的打骂,十九抬头大 喊,一把推开他。 他受不了的!水铜镜是那么的娇弱,虽然是个男孩,看起来却比她还要细皮嫩 肉,母妃那种太知节制的力道可是会把他打伤的! 可他和她想的相同——“不要打了!十九会被你打死的!”水铜镜边喊,边不 死心上前想替她挡住那些可怕的拳头,十九则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推开。 倒是蜜妃听见他的怒咆,一度停手,神色显得迷惘。 “打……死?” 趁着蜜妃停手,挨了几拳的水铜镜迅速把缩在地上的十九扶起,一边破口大骂 :“十九是你女儿,难道你想把她打死吗?” “……女儿?”蜜妃神情一凛,突然反问:“女儿又如何?” 水铜镜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愣住了。 会这样吗?身为一个母亲就算教训孩子或是生气,但……会有母亲说出这样的 话吗? 蜜妃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水铜镜警戒地将十九护在身后,即使站在她身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恐惧仍排 山倒海地掩盖而来。 她非常非常的害怕蜜妃。 她的害怕传达给他,即使面对神情诡谲的蜜妃而感到有些畏惧,水铜镜仍然挺 起胸,挡在她面前,守护的意味明显。 蜜妃的视线在瞥到十九瑟缩在水铜镜身后,表情瞬间变得狰狞,用力将水铜镜 推开,一脚踹向十九。 “女儿又怎样?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若是没有她的话,我就不会失去陪伴在 圣上身边的时间,就不会让那个贱人乘虚而入,如果她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没有 她就好了!”蜜妃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不止用拳头打她,更不断用脚去踹她。 她疯了不成?再这样下去,十九绝对会被打死的! 二度被推倒在地,水铜镜快速爬了起来,用力想推开蜜妃,却被十九扑倒,整 个人压在他身上不让他被蜜妃殴打。 霎时,吵闹、打骂、大喊声充斥在寝宫内。 不知道经过多久时间,也许跟平常被打的时间比起来更短,也可能更长,等到 四周只剩下喘息声时,蜜妃已经不在了。 倒在地板上,因为眼睛被打了几拳,十九的视线很模糊,屋顶上的梁柱也在摇 晃着,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嗯……”她不自觉发出了痛吟,却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 啪! 一滴小小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啪! 第二、第三滴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眼里,更加模糊了她的视线。 “呜……”懊悔不已的泣声低低地传进她耳里。 啊,对了,是他,她忘了还有他在…… 十九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转过头看向缩在一旁的水铜镜。 他在哭…… 怎么了?他也被打伤了吗? “你受、受伤了吗……”她挣扎着想用手撑起身躯,却怎么样也做不到,眼角 余光瞥见自己的手以一种诡异的方向弯曲着。 她的手肯定被母妃打断了。 水铜镜听见她的声音,立刻跪坐到她身边,不断摇头。 “你的手……”他不敢去碰她的手,怕会弄痛她。 因为她的保护,他几乎没有受伤,可她却伤得很严重。 “你……不要哭……”十九用没事的那只手,拍拍他的脸,安慰他。 哭不适合他,只有他的笑是她唯一的救赎。 “唔……对不起……” 他明明没有错,为何要道歉呢? 十九猜想颈子可能也被踹了几脚,想摇头也办不到,只好努力扬起笑容要他别 责怪自己。 让他受到惊吓,她才感到愧疚。 水铜镜只能一直摇头。 不!她不懂!其实到最后他好害怕蜜妃,蜜妃脸上骇人的神情寻找不到一丝丝 怜悯,看着他们的眼神像是看着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他被吓到了。 好久好久,他都只能动也不动地看她被打却不能帮她,连喊人求救都没能发出 声音,就连蜜妃走了他都无法马上做出反应。 “我……好累……”她的眼前是混杂一片分辨不出的画面,眼皮沉重的想立刻 合上。 今天她没力气去寻找一个母妃找不到的地方躲藏,只想就这样睡去。 水铜镜瞅着她渐渐盖上的眼皮,心下一惊。 他对生死的概念还很模糊,但此刻却有一种如果十九闭上了眼,就再也不会睁 开的想法不断在心头扩大。 “我替你叫御医来,你等等……”水铜镜正想起身,却被十九给拉住衣袖。 “不用了。”她轻声拒绝。 如果惊动其它人,母妃会很生气的。 水铜镜看出她的顾虑,忙道:“不然找我家的大夫来替你诊治!” “让我睡一下就好了……”就像往常一样,只要睡一场长长的觉,醒来以后就 会好多了。 “不行!”水铜镜想也不想地拒绝。 不看大夫的话,她的手要怎么办? 可是十九已经闭上眼,再也没力气说任何一句话。 她没声音了。 “十九……”水铜镜脸色一僵,好半晌才伸出颤抖的手探向她的鼻梢,确定她 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 他必须把十九带离开才行,娘在别的嫔妃的寝宫和她们聊天,就算出声也不会 有人来帮忙,何况蜜妃如果又回来的话…… 不管说什么都得把她带离开这里! 于是,从没拿过比杯子还重的东西的水铜镜使尽吃奶的力气,想尽办法把十九 背了起来。 “唔……”感觉到震动,十九发出不知是清醒还是昏迷的声吟。 “放心,我会把你带出去的。”水铜镜吃力地背着她,脸上的神情非常坚定。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最惨、最糟的情况就是如此了。 他看见她最想隐瞒的一面,最不想让他看到的一面,最自卑的一面,看见了所 谓的地狱。 保护她。 从这时候起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成为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今日要决定的是嫁裳的布疋。 虽然接到招书的那一日,十九已经上艳城看过布记了,但是当时因为水铜镜突 然冒出来并没有决定好,如今再不决定就会赶不上婚宴。 是以艳七别院一早就传出争辩声,大量的布疋被一一送进去,又运了出来。 “这块布的料子不错。” “可惜颜色不对,不适合用来做嫁裳。” “这块呢?” “花样不对。” “要不……这块?” “嗯……” “七当家究竟那里不满意?”在重复了一日大同小异的对话,朝焕景失了耐性。 不过是决定一块做嫁裳用的布记,竟然花了一天的时间还没决定,而且当事人 连一句话都没说,倒是有个像母鸡一般以守护者自居的人不停挑剔。 水铜镜掐着下颚沉吟,“这个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还会有更好的选择才 是。” “这些料子都是五当家交代过特别留下来给公主做嫁裳的,我认为要找到更好 的是不可能了。”朝焕景忍着给主子白眼的冲动解释。 “嗯……”水铜镜却没有妥协的意思,“绣图可以让我看看吗?” “绣图向来是由四当家过目的。”朝焕景才不想多生事。 何况他不认为给水铜镜看了会有结果。 “总之,就是不让我看就对了。”水铜镜撇撇嘴,不悦道。 “请七当家自行去问四当家。”朝焕景才不理会主子的心情。 “嗯……”水铜镜仍犹豫着。 “如果连料子都不满意的话,就只好请七当家走一趟湘绣城了。”朝焕景不管 了。 “你要我自己去跟五姐夫说?”一想到樊皇雅,水铜镜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他心里最好相处的是四姐夫和三姐夫,二姐夫和六姐夫极少出现在长安京, 也没仔细相处过不清楚,但是五姐夫几乎每年过年和中秋前后都会陪五姐回来,相 处的机会可多了。 应付女人对他来说不难,但是应付樊皇雅可是一大棘手难事。 “只有这个办法了,毕竟樊家的布是最顶级的。”五当家特别吩咐要留下来的, 他还嫌。 “去,五姐的眼光真是令人不敢恭维。”水铜镜不甘心地念了一句。 水蔻丹的眼光令人不敢恭维?朝焕景挑起眉,没将心里的怀疑说出口。 依他看,根本就是水铜镜过于吹毛求疵造成的。 “公主认为呢?”朝焕景问向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十九。 十九捧着一开始被塞进手里的布料,神情显得呆愣。 “十九?”最后是水铜镜的呼唤声进了她的耳里,直到她眨了眼,他才又问: “怎么了吗?” “啊?不……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这些话十九没有告诉他,反而寒糊带过。 那段记忆在他们之间就像禁忌的话题一般,没人再提起过,就连那时水铜镜和 余美人把她带回艳城治疗,余美人怎么问水铜镜都坚持不说。 不是想让担心他们的人更加担心,他是为了她着想,怕说出来后她的下场会更 惨才不说。 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闭口不说。 虽然很愚蠢,虽然造成了之后不可抹灭的伤口,却是他们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了。 “如果你累了,明天再决定好了。”水铜镜误会她的沉默是因为疲劳。 “七当家,再不决定要用哪块布的话,就要请你亲手替公主缝制一套嫁裳了。” 朝焕景不给他们拖时间的机会。 再等下去什么事也办不了,他当然要逼他们做出决定才行。 “我觉得……”十九在朝焕景的注视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最初的那块 料子很好看……” 虽然她的话尾仍是显得虚弱,但是已经很了不起了。 “好吧,就那块。”水铜镜一反犹豫,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 朝焕景差点抓起手中的布疋狠狠朝水铜镜头上打下去。 既然可以这么快决定,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耗费一天的时间? 越想越愚蠢,朝焕景马上要人将布记都收好撤下,最后才告退。 “朝师傅似乎不太高兴。” “别理他,身为下属为主子工作是应该的。”水铜镜一点也不在意,反正那些 师傅对他摆脸色也不是第一次了。 “其实我觉得哪块布都无所谓。”她是真的认为毋须如此在意。 反正都是一样的,对她而言,哪块布都差不多。 “怎么会无所谓?”水铜镜不以为然地挑起眉,“我答应过会让你变成最漂亮 的新娘,绝对会做到的。” 看出他的认真,十九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那些布都很漂亮。” “是吗?我倒觉得还有更适合你的颜色,只是还没找到而已……”他从刚才就 一直在想最适合十九的颜色是什么,可是一直想不出来。 “不打紧的,都可以。”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一心想要帮她的水铜镜,但是她 一直都提不起劲。 对于即将成为她终身依靠的新郎倌没有丝毫探知的欲望,对于眼前紧锣密鼓筹 备的婚事提不起津神,在心底的陰暗深处她甚至想要……破坏这一切仿佛美好的假 象。 好累,好想休息。 每天面对兴奋不已筹备婚事的水铜镜,她好多次都想告诉他,不嫁了,她不想 嫁了,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这样的话要她如何能说出口呢? 招书已下,他不爱她,所以才选择出嫁的是她自己啊! 那么又为何如此矛盾痛苦呢? “你很好,我说过了。”水铜镜蹙起眉,对她没有自信的一面只能不断给予鼓 励。 那时候的“喜欢”可不是在安慰她,是他打从心里这么想。 他总是这么的温柔啊! 温柔得令她心痛,又无法拒绝。 所以,她只能笑。 “谢谢。”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