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自己租来的套房里,菁贻缩在床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电话,期待它响起。 他会打电话来吗? 以往她跟志熙吵架后,不管谁对谁错,他总是会先打电话来道歉,他真的好 宠她。 但这次,她知道自己伤他伤得太重了,她不敢奢望他会主动来电。 早上离开他后,她回到自己的家里,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一整天下来,她 浑浑噩噩地,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放在一旁的行李也没有心思去整理,她更不记 得中午吃过没有?喝过没有? 她很累,但睡不着,因为一闭上眼,脑中就会浮现志熙受伤的眼眸。 唉……烦躁地抓抓头发,她觉得自己好差劲。她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更不 想伤害她最珍爱的人。 但她到底该怎么做呢?奋斗了许久,她花费比别人多出数倍的心血和努力, 一路打拼,好不容易才得到今天这番成就的…… 也许,她可以把工作做个调整,多出一些时间来陪陪志熙。但,那也必须给 她一点时间来处理啊! 唉,好乱…… 盯着电话,她抓起话筒好半晌后又放下。 志熙会希望现在接到她的电话吗?他正在气头上,也许需要多一些时间来冷 静一下。 但,她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好想! 她要再度向他说对不起,就算他还不能原谅她也没关系。 毅然地抓起话筒,她直拨志熙办公室的专线。 响了两声后,一个女声响起。“鼎钧律师事务所您好,敝姓刘,很高兴为您 服务。” “刘小姐你好。”菁贻曾到事务所找过志熙,知道刘娟是秘书室的组长。 “请同志熙在吗?我是黎菁贻。” “哦,是黎小姐啊!你好!我马上为你转接。”暂时被调来当蒋志熙秘书的 刘娟偷偷看了主子的脸一眼,总算知道他今天为何会像吃了炸药般脾气火爆了。 看来小俩口八成是吵架了。 电话被转成等候的音乐,过了几秒钟后,菁贻再度听到刘娟的声音。 她有些支吾地道:“抱歉,蒋律师他……呢……他今天提早下班了。” 菁贻脸色一变,低声道:“是吗?谢谢你,再见。” 怔怔地挂上电话,她知道,他不想接她的电话! 一开始刘秘书还说马上为她转接的,由此可以证明,志熙人就在办公室里。 但……唉,一定是他要刘娟这么说的。 他还在生气吗?菁贻疲惫地把脸埋人抱枕内。好累好累,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怎么办? 隔天早上八点,菁贻由床上坐起来。一整个晚上,她都处于半睡半醒状态, 她甚至梦到电话响了,是志熙打来的。在梦中,他们和好如初,他不再生气。 唉,再这样下去不行,她不喜欢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有什么事她喜欢说 清楚。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志熙的气应该稍微消了吧?她拿起电话,打他的手机。 她知道志熙一定起床了,他习惯在八点以前起床,悠闲地喝杯咖啡、看看报 纸后,八点半再出发去上班。 手机才响了两声,电脑语音就突地响起。“您的电话将转入语音信箱,‘嘟 ’声后开始计费。如不留言请挂断,快速留言……” 他关机了?!菁贻震惊地瞪着话筒,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待她! 一定是他看到了来电显示,知道是她打来的电话,所以才关机的。 为什么?一夜未睡的脸庞更加惨白,菁贻悲伤得想哭。志熙,你连一句话都 不肯跟我说吗?你当真这么气我? 她该怎么办?交往近两年,志熙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真的不知道自己 现在该做些什么? 她好想冲出去找志熙,但他连她的电话都不愿接了,一定不会愿意在此刻见 到她的。 可是,再继续待在家里胡思乱想,她真的会疯掉的!除了母亲,志熙是她生 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她不要这样,不要他把她推得远远的…… 六神无主之际,电话响了。 是他?是他打来的吗? 菁贻欣喜地抓起话筒。“志熙!” 彼端沉默两秒后,一个女声开口。“小姐,我不是你的志熙大帅哥啦!我是 翁姊。” “翁姊?”霎时,菁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慢慢地跌坐在地。她以为是他, 她好希望是他打来的! 翁姊是她的直属上司,也是亚洲区的总经理。她关心地问着。“你跟你阿娜 答吵架啦?在等他电话?” “嗯,是有一点问题啦……”菁贻闷闷地回答。 “很严重吗?” “还好……”除了这个答案,她还能说什么?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了解。 翁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紧张。“菁贻,公司倒是出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拜托 你赶来支援好不好?” 菁贻轻皱秀眉。“翁姊,我昨天刚出差回来耶!而且你答应要让我休三天假 后再去上班的。” “我知道,可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翁姊语气凝重。“德国总公司的总裁 昨晚心脏病发去世了,那边乱成一团。你也知道,总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很激烈, 尤其是总裁那两个儿子,更是斗得水火不容。据说,目前好像是大儿子掌握全局, 你知道的,那个大少爷一直跟日本那家想抢代理商的公司有暗盘交易。所以,他 想推翻你刚争取到的合约,把这个合作计划转给日本的公司。” “什么?”菁贻一听,气得整个人跳起来!“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合约是经 过双方律师认证,更是我们辛辛苦苦争取来的,他有什么权力可以一手遮天,说 改就改?” 为了抢到这个合约,她在冰天雪地的德国跟那些老家伙缠斗近二十天,好不 容易终于胜出,她绝不甘心她努力的心血就这样被毁掉! 翁姊叹气。“话是这样说,但你也知道,他毕竟是老总裁的大儿子,总裁的 印鉴之类的东西,他一定已经到手了,要窜改合约还不容易!我们这种小代理商,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现在怎么办?”菁贻也知道事情很严重。经济这么不景气,这份大合约 对公司真的很重要。如果平白无故被抢走了,对公司会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 “菁贻,拜托你马上再赶去德国好不好?签证我会循最快的管道为你办理的。 你的能力强,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负责的,你最清楚其中的状况,那些德 国佬你也肯定能对付得了的。” 什么?菁贻脑中一片空白。又要她去德国? “对不起,菁贻,我知道这样对你真的很抱歉。”翁姊的声音转为恳求。 “可是你也知道这份合约对我们公司的重要性,我希望你可以赶过去。我则是要 马上出发到瑞士,因为总公司另一位重量级的股东在那里养老,我一定要赶去得 到他的支持,挽回这份合约的机率才会大增。” “翁姊,我……”菁贻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公司的情况很危急,但她现在 只想冲到志熙身边啊!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岌岌可危了,她不敢再想像,如果此刻 自己又出差的话,他会如何的震怒? “菁贻,拜托你!请你帮我这个忙,好吗?” 她在心底叹气,不知该如何回答?翁姊如此低声下气,教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来。 翁姊可以说是她事业上的贵人,自从她进公司以来,翁姊便很器重她,不仅 全力栽培她,而且还倾囊相授,毫不保留地把纵横商场的秘诀完全传授给她。 除了自身的努力,她能有今天的成就,翁姊对她的栽培实在不容抹灭。所以,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刻,她无法狠心不帮她。 “我知道了。”菁贻叹了口气。“我先赶到公司再说吧。” “菁贻,谢谢你!” 挂上电话,菁贻无奈地望着尚未打开的行李箱。唉,她又要出差了! 她该怎么对志熙说?他会理解吗?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就此破裂? 她真的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进人办公室后,菁贻才发现事情比自己想像中的严重且棘手。 德国总公司的权力斗争非常混乱复杂,除了那两兄弟之外,听说有一位得宠 的情妇也加人斗争行列,而且来势汹汹! 唉,看来如果她们真要保住这份合约,不亲自前往力拼是不行的。 翁姊已帮她订好晚上的班机,一整天下来,菁贻就在办公室接着一通又一通 的电话,并联络律师研讨目前的状况,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连喝水的时间都没 有。 等到可以稍微松一口气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而她要搭乘的是九点的飞 机,也就是说,她必须出门前往机场了。 犹豫地看着电话半晌后,她决定了,不管志熙能不能原谅她,她都要在出国 前打通电话给他。 她好想好想听到他的声音! 她拨打他的手机,这一次,志熙接听了。 “喂。”他的声音很沉闷。 “志熙……”一听到他的声音,炙烫的泪水霎时涌上眼眶、她好想他,好想 立即扑入他的怀里! “你现在人在哪里?”志熙问。事实上,他也正要打电话给菁贻。两天的煎 熬令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冷静过后,他知道自己的反应是大了点。菁贻本来就是个事业心强的女孩, 而且她有过人的能力,他为何硬要限制她,不准她往更高一层的领域发展呢? 所以他决定了,他要告诉她,他会给她两个月的时间,让她适应新的职位。 但两个月后,他一定要她成为自己的新娘,在神的面前和他互誓共度一生! “我在……在办公室。” 办公室?蒋志熙剑眉攒起。她不是可以先休息几天吗?为何又去了办公室? 算了,现在先不管这个。 “我过去接你,出来再谈。” “志熙……”菁贻痛苦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有办法开口。 “我……对不起!因为德国总部发生很严重的事,所以我……我……我必须马上 搭机赶去德国。” 彼端一阵沉默,就在菁贻心脏激跳得要蹦出喉头时,她听到了志熙寒彻人骨 的声音。 “我没听错吗?德国!我记得你刚由那里回来!” “是的,但是……”菁贻好慌,手心一直出汗,急切地道:“熙,因为德国 总公司的总裁去世了,那里乱成一团,在权力斗争下,我刚取到的合约很可能不 保。这份合约对我的公司非常重要,所以我必须亲自前往一趟。” 彼端还是沉默。志熙虽然没开口,但菁贻可以敏锐地感受到一股穿透脊背的 寒意向她袭来! “志熙!”她焦急地唤着。“请你说话好吗?” 骂她吧!把她臭骂一顿,骂什么她都可以接受。她好怕他这时的沉默……一 股不祥的感觉倏地涌上心头。 蒋志熙冷笑,开口道:“原来你马上又要出差?!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像利刃一样。“黎菁贻!在你心底,我到底算什么?我的求婚、我们的 未来又算什么?在你眼底只有工作!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你从未重视过我们 的未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菁贻急得掉泪。“熙,听我解释,我也不想在这时 出差,但情况真的很危急,我真的是不得已的…” 蒋志熙继续冷笑,肃杀的寒气迸出。“对,你很不得已、你很为难、你很身 不由己!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吧?是我不该混帐地跟你求婚,是我不该限制住 你!我不该妄想绑住一个根本不爱我的女人!” “……”菁贻掩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她知道他很生气,但他怎么可以说 她不爱他?怎么可以…… 她仰头拼命深呼吸,好控制眼底欲再奔流而出的泪水。“不是这样的,你明 明知道我很爱你,我……” “我已经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事实了。”他的声音显得好疲倦、好疲倦。“你 走吧,我不想再苦苦限制你,不想阻止你要高飞的心。” 他爱她,尽管爱得好累,他还是深爱她!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爱竟会造成她 的负担…… 情爱,好苦…… 尽管拼命地控制自己,菁贻还是又流下眼泪。“请你听我说好吗?我保证, 这趟出国回来后,我会大幅度调整我的工作,我不会再经常出差,我会等着当你 的新娘——” 就在这时,菁贻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两声,助理小陈一脸为难地探头进来。 “黎经理,抱歉打断你讲电话,但是……我们真的必须出发前往机场了。” 他要负责开车送菁贻到桃园机场。 一听到有外人的声音,志熙更加心灰意冷,他再也不想说什么了! “我知道。”菁贻向小陈点个头,示意他先出去后,又对着话筒道:“对不 起,志熙,我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等我回来好吗?我该走了……熙, 你不跟我说再见吗?” 蒋志熙沉默地握着话筒,内心像是被万蚁啃噬般!他想开口叫她留下来,他 不要再跟她分离,但自尊令他开不了口。更何况……他知道菁贻无法丢下这么重 要的公事不管。 罢了! 叹了口气,他沉默地率先收线。 菁贻怔怔地握着话筒,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不肯跟她说再见…… 风尘仆仆地赶到德国的法兰克福后,黎菁贻与由瑞士转机来的翁姊会合,两 人随即陷人一阵昏天暗地的忙碌中。 总部的人事斗争远比她们想像的还要复杂。 除了老总裁的两个儿子互相夺权外,还有一位得宠的情妇也勾结了某些重量 级股东加人这场争夺战。 再加上老总裁的亲属和总裁夫人娘家的亲信们,为了钱财也互不退让,因此 总公司简直是陷入了比世界大战还要可怕的混乱中。 所以,她每天的生活只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白天,她跟着翁姊在总公司参加一次又一次的冗长会议,体验诡异的人事斗 争。 晚上回到旅馆后,也没能好好休息,因为她们要连夜整理出许多资料,因而 她经常是趴在办公桌上睡着的。 所以,尽管她一直很想打电话给志熙,但总是抽不出时间。有一次好不容易 终于找到开会前的空档,她赶紧打回台湾,但秘书却说志熙在开会。不得已,她 只好留下自己下榻的旅馆电话,请志熙回电。 但,志熙却没有来电…… 每天晚上回到旅馆后,不论再累,她总是满怀希望地询问服务人员,有没有 她的留言!但,每一次的结果都令她倍加失望。 没有……没有她的留言?……没有志熙留给她的话。 她的心好慌、好无助。她知道选在这个节骨眼再次出差,志熙肯定会相当生 气。今天如果换作是她,也不会轻易原谅对方的。 怎么办呢?她拨去的电话志熙不肯接;期待他来电却总是落空。两头忙的她 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被掏空了! 得不到志熙的回应,她每天像是行尸走肉般。 所幸事情的发展总算慢慢受到控制,这都归功于她们公司向来与总部合作良 好,彼此已有一定的信赖度,而且她们有找来股份仅次于总裁的瑞士大股东—— 老约瑟夫先生亲自出面。再加上最后是由总裁的二公子,也就是处事公平而睿智 的安东尼夺得总经营权,所以,她们总算顺利地保住合约了。 “我快累死了!真的累到快挂掉了!”由总部出来后,翁姊跟菁贻两人站在 马路边,脸上除了喜悦外,还有浓浓的疲惫。 呼!为了保住这份金额庞大的合约,她们这几天几乎都没有好好地睡过觉。 翁姊揉揉后颈。“累疯了,神经绷得好紧好紧,不过总算是保住合约,度过 大难关了!菁贻,你也累坏了,先回旅馆休息一下再搭机回台湾吧。我得护送约 瑟夫老先生回瑞士的养老院,他年纪大了,不适合自己一个人搭飞机。” “翁姊,你好辛苦。”她知道翁姊的压力远超过于她。“到瑞士后,你也先 休息几天再回台湾,反正危机已经解除了。我会先回公司去接手后续事宜,你自 己要多找时间休息喔!” “我知道,谢谢你!”翁姊笑着拍拍她。她们之间像战友,也像姊妹。“有 你一路陪着我真好!快回旅馆吧,又要下雪了。” 可不是吗?德国寒意逼人,虽然有铲雪车除雪,但路边还是留有残雪。根据 气象报告,今晚可能又要降下大雪。 好冷!菁贻拉拉领上的喀什米尔围巾。“回台湾见了,bye-bye !” “bye-bye !” 翁姊跟她挥挥手,随即消失在下班的人潮之中,准备去接约瑟夫先生前往机 场。 菁贻站在路边,默默地望着缓缓飘下的雪花。真的好冷好冷!在这个时刻, 她多么希望自己不是只身处在冰天雪地的异乡;她好希望可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依靠…… 她决定马上回旅馆,先上网订下最近一班回台湾的机票,然后再打电话给志 熙。她要告诉他——她会马上赶回他的身边,他们再也不要分离了! 加快脚步往前走,突然,她听到有人以中文唤她—— “菁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