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序进入五月下旬,南风将落樱残瓣一扫而空,气温快速攀升,预告着梅雨 季即将来临的讯息。 医学系的外科教室里,严肃的大教授正在讲台上传授麻醉学概论的精要,底 下一班子弟兵抄着笔记,眼里看着帅哥教授,脑中却计划着,待会中午吃什么好。 “这堂课上到这里,有没有什么问题?”东川御司合上课本,第八百次提问 这句一成不变的老对白。 “没有。”大伙猛摇头,准备下课吃午饭。 “没有最好,下个月期中考假如有人被当,你们就死定了,解散。” 整班学生争先恐后的冲出教室,直扑校园餐厅,活像一群刚出笼的饿死鬼。 “翔,你过来!”他喊住狂奔中的门徒。 南宫翔在教室门口紧急煞车,乖乖滚回恩师跟前。“教授,你找我?” “六月初在帝国医大有场医学研考会,你代表我们医学院参加。”东川御司 把参赛简介递给他。 “教授,你真的愿意把这么重要的竞赛会考交给徒儿?”南宫翔感动得差点 喷泪。 “怀疑啊?”他的表情很酷。“你利用时间好好准备一下,看看需要什么资 料,随时来找我要。”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南宫翔抛给恩师一记飞吻,兴高采烈的冲出教室。 风生在一旁越看越觉得好笑,“南宫翔这小子平时纵横校园,目中无人,也 只有在你面前才会露出这副巧言令色的嘴脸。”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些麻醉药剂我自己收拾,你先去吃饭吧。” “你呢?” “帮我带个便当回来。别夹……” “糖醋排骨,我知道。”这位教授天生怕酸,举凡果酸、醋酸、乳酸等一概 与“酸” 有关的食物,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且还很怕辣,区区几根辣椒丝都能把他呛 得面红耳赤,更别说芥末、胡椒、辣粉这些辛香调味料的威力了,所以只要是为 他准备的菜色,一定都要精心挑选才行,否则他宁愿扒白饭也不要夹一口菜。 无奈近日餐厅大厨特别熟衷于糖醋排骨和麻婆豆腐这两道中式莱色,天天都 能变化出不同的烹调花招,让全校师生吃得赞不绝口,唯独咱们东川教授天天皱 眉头。 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惧怕火辣辣的调味料和酸溜 溜的滋味,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当你女朋友或老婆应该不错。”风生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 “为什么?”他的眼神讳莫如深。 “你不会‘乱吃醋’啊!”风生开玩笑的拍拍他腹部。 东川御司瞪着消失的倩影,再瞪向自己被揩油的部位,一双美形深邃的东方 眼当场眯成一条缝。 死丫头,竟敢动手吃他豆腐! 叩叩叩…… “进来。”东川御司懒洋洋的应门,猜想着有谁会在中午休息时间上门来找 他麻烦,而且还是他空着肚子,等饭等得正火大的时候。 然而,枯等了老半天,还是不见有人推门而人。 叩叩叩……叩门声再度响起。 “进来!”他不耐烦的抬起头,一双如矩的目光几乎烧穿研究室的门板。 叩叩叩…… 到底是谁在恶作剧?他离开办公桌走向门边,打开门,外头没人,可是依然 听得到叩叩响的声音。 他寒着脸关上门,回过身,终于找出噪音的方向。 打从一开始他就判断错误,其实叩门声并非传自于门外,而是发自于窗口。 访客是一只鸟。 一只又肥又胖的……姑且称之为鹦鹉吧!他也不太确定那只鸟的种类。 圆滚滚的体型大约有他一个拳头大,五彩缤纷的羽毛华丽又高贵,头顶上还 有一小搓金黄色的羽冠,定睛一看,又不像是鹦鹉, 不,他不是饿坏了,是吓坏了!东川御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表情很冷淡, 心情很混乱。 “小风!” “飞宝!” 肥宝?这名字取得不错!这只鸟的确又肥又宝,假如上电视,应该会造成全 球性的大轰动。东川御司冷眼旁观他们人鸟团圆的温馨昼面,并且强迫自己面不 改色。 “飞宝,这位就是东川教授,你上回飞来探视我的时候,他刚好不在。”风 生欢天喜地的介绍着,俏脸挂满了笑容。 飞宝展开双翅,飞到他的办公桌上站定,然后,风度翩翩地伸出右翼。 “你好,东川教授。” 东川御司迟疑了三秒,才勉强伸出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与它交握。 “你好。”他一定是疯子才会跟一只鸟握手。 “教授,你一定很惊讶对不对?”风生偷偷观察他的神情。 对。 “还好。”他口是心非。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爸是生物学家?”她把一个便当放在他桌上,拿着 自己那一份回到座位,招呼飞宝一块享用。 “没有。”他面无表情的打开便当盒,忽然觉得食欲全消。 风生无视于他冷漠的反应,开始叙说起飞宝的由来。 “二十年前,我爸在非洲刚果的一个丛林里研究银背猩猩,却在无意中发现 了一种稀奇的鸟类,我爸翻遍了各种动物百科全书,问遍了所有鸟类学家,都查 不出这种鸟类的纪录。 “根据当地土着的说法,这种鸟叫做‘索多’,也就是‘天神的羽翼’。索 多通常生长在非洲刚果一带,数量非常稀少,它们具有相当高的智慧与灵性,而 且声带肌肉的构造跟人类差不多,因此能学习语言并与人类沟通,据说它们的寿 命很长,大约可以活五、六十年,比较可惜的是,这种鸟类已经濒临绝种。 “我爸有幸亲眼目睹的那两只,刚好一雌一雄,也是刚果境内硕果仅存的一 对,它们小两口被当地的巫师当成神兽供养,每天早晚鲜花素果按时伺候。 “我爸运气不错,借宿在部落期间,索多夫妻产下了四颗蛋,巫师看他一副 爱不释手的模样,就在他离去前送他一颗未孵化的蛋当做临别赠礼,我爸把蛋带 回日本,并且成功的孵化出雏鸟,然后在我六岁生日那天送给我当礼物。应该是 相当罕见的稀有品种,连口才频道也从未介绍遇的稀世珍禽。 问题是,一只快绝迹的鸟怎么会流落到他的窗台前? 叩叩叩……那只稀有品种正用它珍贵的小嘴继续敲打玻璃窗。 该不会是跷家的宠物吧?东川御司满脸狐疑的打开窗户。 “你好。” 出乎意料之外,它会说话,而且很有礼貌。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许多受过语言训练的 鹦鹉都会这一招,像是“你好”、“谢谢”、“再见”之类的,它们通常都能朗 朗上口。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你在跟我说话?”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窗台上的小东西。 “对,我可以进去吗?外头好热。” 他是不是听错了?这只鸟居然会说话!东川御司目瞪口呆,然后,怀疑自己 的精神状态。他一定是饿昏头了,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 “先生,我可以进去了吗?”它可怜兮兮的央求。 带着一脸茫然,他把不速之客请进室内。 “谢谢。”它飞过他眼前,直接降落在风生的桌面上。 “不客气。”东川御司掩上窗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他是一个见过 世面的专业人士,千万不能表现出惊讶的样子,那会有损他的权威。 况且,这不是幻觉,他也没有精神异常,千真万确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只 鸟真的会讲人话,不但字正腔圆,还会与人类双向沟通。 是了,会沟通,就代表它有思想,知道如何思考,智商也已经发展到足以跟 人类进行交谈的阶段,好,他的分析到此为止。 这只能言善道的鸟已经超出他所认知的领域,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 招待好,以免它飞到动物保护协会控告他虐待小动物,他是个有头有脸的医界学 者,担负不起这项罪名。 “来,喝点水。”他把盛满水的小量杯端给客人饮用,但愿它能宾至如归。 “谢谢,你人真好。” 不,他一点都不好,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 “教授,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你一定饿坏了吧?”风生拎着两盒便当, 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 “飞宝从小就跟我们一起生活,所以它会观察人类的行为模式,我爸曾经帮 飞宝做过智力测验,发现飞宝的智商居然跟人类一样,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有所 成长,怎么样,很厉害吧!”她沾沾自喜的述说着。 岂止厉害,它根本就是拟人化了!东川御司瞄了飞宝一眼,仍然觉得匪夷所 思。 “你们都喂它吃些什么?昆虫?小鱼?小虾米?还是跟你们一样大鱼大肉?” 他盯着飞宝丰满圆润的身材,认为它太胖了,以一只小型鸟而言,它的体积称得 上过重,她这个饲主实在该替它减肥了。 “飞宝吃素。”她羞愧的吐露。“它只吃蔬果跟干谷类的食物而已。” 吃素也可以吃成这副德行?他从鼻腔哼出讪笑。 “小风,我吃饱了。”飞宝用餐完毕,跳到窗台上,准备告辞。 风生把窗户打开,“别太晚回家哦!” “好。”飞宝挥舞着双翅,“教授,再见。”临走前,它还很有礼貌的知会 他一声。 “再见。”他点头客套一下,笑容有些僵硬。 当飞宝展翅高飞后,他的笑容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迷惘。 这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如此光怪陆离的现象居然就教他碰上了。 在他三十岁初夏的某一天,他跟一只品种高贵、血统不明的珍禽说了几句话, 并且一块进餐,然后跟它点头道别,这真是一个值得记念的日子,他应该永远不 会忘记才对。 “教授,你好像受了很大的冲击喔?”风生偷偷瞥他几眼,想笑又不敢笑。 “它一定吓坏过许多人,我绝对不是唯一的例外。”他死也要维护住自己的 尊严。 “才不会呢!”风生反驳道:“飞宝每天都会出门旅行散散心,还在外头交 了不少朋友,而且都是人类的朋友。”她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从来就没有听它 说过有人被它吓到。” “什么?你居然放任它在外头拈花惹草、处处留情?” 风生不禁失笑,“教授,你干嘛这么激动?” “不是我激动,是你太没有危机意识了。”他严肃的提醒,“它成天在外面 招摇,万一引起不法分子的注意,随时都有可能被绑架,届时不是被卖到马戏团, 就是被动物园高价收购,请问,你拿什么去赎它回来?再者,它口中那些友善的 人类朋友当中,或许早已有人虎视眈眈的想把它占为已有,而它还不知死活的老 往对方家里跑。” “可是飞宝它很聪明,应该不会误人陷阱……” “它毕竟只是一只鸟,无论它多么聪明盖世、天下无双,也看不穿人性的丑 陋面,它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应该感到庆幸,也许明天就不 会这么侥幸了。”他郑重的警告。 “那……我该怎么办?”风生越听越慌。 “我怎么知道。”他耸耸肩。“它又不是我兄弟姐妹,就算它被绑架,付赎 金的人也不会是我。” “你好过分哦!”风生当场发飙,跟在他身边一个多月,她第一次当面吼他。 “没事说一堆耸动的警告给我听,把人家弄得紧张兮兮之后不提供意见就算了, 居然还敢说风凉话!”她气得拍桌子,一双圆睁的杏眼几乎喷出火来。 喔!原来她也会情绪失控?东川御司难掩心中的惊奇。 他始终都认为这个娇滴滴的小女生是个温和柔顺、没什么脾气的秀气小姐, 想不到,她竟会为了一只宠物跟他翻脸,太有趣了,他还一直以为她很景仰他呢! “我吃饱了!”她气呼呼的收拾便当盒,随手拿起一本笔记便往外走。 东川御司连忙敛起兴味盎然的神色。 “你去哪?”他瞪着她的背影,口吻冷硬的追问。 风生回过头,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怼。 “要你管!” 不妙,她真的生气了! 还以为让她出去冷静一下,回来后应该会是原本那张笑脸迎人的娇颜,不料, 估计错误,人是回来了,却不是他想见的那张芙蓉俏靥。 更离谱的是,她的脸色甚至比一个钟头前还要臭上一百倍。 东川御司倚坐在办公桌的一角,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状似不经意的翻阅,其 实非常注意她的动静。 “干嘛?”她没好气的坐进自己座位。 “你帮我把这份研究稿存进电脑里,我后天自己整理。”他端出顶头上司的 架式,把文件丢到她桌上。 “你特地广播叫我回来就为了这个?”风生瞪着那份草稿,不由 他今天下午根本没什么重要行程,只有一叠学生报告需要批改,既然他有空 档,干嘛不自己输人电脑顺便整理就好,居然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叫她立刻 滚回研究室,可恶!他真的把她当成便利商店啊! 换成平时,只要是他下达的指令,她绝对会唯命是从,但是今非昔比,她现 在为了飞宝的安危心乱如麻,就连刚才在图书馆找书看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满脑子想的都是飞宝被绑架,被关进铁笼子的可怕画面,各种惨况在她脑海中逼 真的推演过一遍,越想她就越惶恐。 要是……要是飞宝真有个万一……她……她也不想活了! “你刚才去哪里?”他随手抽出一个档案夹,不怎么用心的浏览。 “图书馆。”她板着一张晚娘脸孔打开电脑,开始输入资料,敲键盘的力道 过大了点。 “你好像很喜欢泡在图书馆?”他随口找个话题试探她的反应。 “嗯。”她冷漠的应了一声,瞧都不瞧他一眼。 “隆三也是,那小子只要一有空就会往图书馆跑,你们这对表兄妹都挺上进 的嘛。” 他轻快的说着,笑容比平常还要亲切,可惜,风生依旧不赏脸。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无论东川御司说了些什么,即使语气再温柔,表情再生 动,她也一概相应不理,让他一个人唱独脚戏。 够了!一切到此为止!东川御司脸上的笑容与温柔同时不翼而飞。 莫名其妙!他都已经放下身段、低声下气的找她聊天了,她还想怎样?不高 兴就别回来啊!既然回来,就别摆这种臭脸给他难看,她最好搞清楚,一向只有 他给别人脸色看,从来没人敢对他不理不睬,这是不变的定律,绝对不会因为她 而改变。 很好,既然她不识抬举,他也用不着对她太客气,他决定收回怀柔政策,以 及那残存的男性自尊,然后,开始行动! “你!去把放射技术讲义影印三十份,我明天上课要用。”他的态度非常恶 劣。 风生气恼的瞪着他,“现在?”她资料都还没建档完耶。 “怀疑啊?”他的眼神阴狠。 王八蛋!臭鸡蛋!大混蛋!分明故意找她麻烦!她到现在才认清楚他可恨又 可憎的真面目。 风生用力拉开书柜抽屉,取出一本医事技术讲义,火冒三丈的走向影印机, 在操作的过程中,机台板面被她弄得砰砰作响,想借此抒发她无处宣泄的愤怒。 “轻一点,弄坏了你赔得起吗?”他尖酸刻薄的嘲讽。 这个可恶的大男人!风生不甘示弱的回瞪他。 她当初一定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优雅稳重、仪表不凡,什么美男子,什么 万人迷,根本就是个该死的杀千刀! 很快的,三十份讲义影印完毕,风生在脑海中尽情演练把一叠讲义当面砸给 他的痛快镜头,然而,身为一个家教良好的窈窕淑女,她当然不能这么做,不过 没关系,光凭想像过过于瘾就已经很满足了。风生站在影印机前畅快的微笑。 “印好……”她转过身,一头撞上他坚硬的胸膛。 噢!她的鼻子…… “这份会议资料给我印十张。”他把文件塞进她手中,尽管被她冲撞了这么 一下,也依然文风不动。 风生捂着撞痛的鼻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 哼!想跟他斗,再回去修炼个八百年吧!东川御司一脸得意的站在她身后。 不管背后那浑厚的热气以及他强烈的存在感,风生决定忽视到底。 浅淡的招牌微笑再度回到东川御司脸上。 她真的好娇小……就算她挺直腰杆的站定,最高也只到他肩膀而已,真是个 小不点。 静静俯望她的脑袋瓜,他的胸口忽然泛起一阵涟漪,轻轻的,淡淡的,像一 道清风吹拂过心湖,将原本波澜不起的湖面挑弄出一圈圈的水痕。 风生错愕的惊呼,小手不停拍打影印机的护板。 “不会吧?居然给我卡纸……” 她的慌乱唤醒了他,他连忙收回漫游的心思。 “别打了,就算你把它拍到脑震荡,它也不会吐出纸来。” “啊,出来了、出来了!”她兴奋的低叫。“哼!不打不成器。” 话才说完,影印机又闹自闭了,整张纸硬生生的卡在出口匣,不出来就是不 出来。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没想到影印机也会意气用事。”风生被打败了,只好 转头求助于他,“怎么办?” “我修理看看。”他先拆开侧面护板,把卡在输送带上的纸取出来,再蹲下 身检查当机的原因。 “哪里故障了?”风生把头压低,关切地查看他进行诊断,两张睑几乎碰在 一起,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靠得这么近只会害他不能专心,但她不是故意的,至少风生奉人并不觉得 奇怪或尴尬,她比较关心的是影印机的病情,不过东川御司可就没办法这么客观 了。 一股清恬淡雅的馨香不断从她身上飘向他鼻端,撩拨着他的嗅觉,弄得他心 猿意马,根本无法全神贯注,终于,他受不了了。 “你整颗脑袋挡在前面我怎么检查?” 他侧过俊首低吼。 她偏过螓首回望。 两唇在千钧一发之际,无可避免的碰出火花。 啊!她率先弹开,一屁股跌坐在地,臊热的红云瞬间布满俏脸。 他受到的惊吓可不比她少,然而,坚定的意制力并不容许他表现出任何惊动 的反应,他深吸口气,继续若无其事的调整机械。 时间就在这微妙的一刻悄悄静止。 某种暧昧的暗流弥漫在空气间,他们彼此都清楚,只是,谁也没有开口打破, 就这样任由它静静流动。 “好了,你再印一次试试。”他故作镇定的指示,不敢转头看她。 “哦……好。”她胡乱地点个头。 他们同时站起来,两个人的表情同样尴尬。 她绕到影印机的另一边,默默地低头作业。 他转身走回自己办公桌,决定离她远一点。 叩叩叩…… 听到窗户传出敲响,风生下意识的转头轻唤,“飞宝!” “那只是一只麻雀。”他白了她一眼。 风生望着窗台外的麻雀,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晓得飞宝现在在哪儿?”她喃喃低问。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心灵相通吗?”他的口气很差。 还不都是那只臭肥宝害的!没事干嘛飞来这里搅乱一池春水,弄得他们俩反 目成仇,最后还差点……算了!不提也罢。 “它常常飞到上野公园遛达,听说那里有很多人会在树上设陷阱捕捉鸟,万 一飞宝误触陷阱被捉走,那怎么办才好?”她还是放心不下。 “还能怎么办,捧着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鸟是最坏的下场,你认命吧。” 他把一肚子“阴阳失调”的肝火转移到她身上。 “教授,你可不可以有点爱心?”风生的表情冷了下来。 “要不然,我发挥仁民爱物的精神,帮你付一半赎金好了。”他做出最大的 让步。 “你!”风生一时气结,眼珠子如两团熊熊火焰,恨不得在他英俊的脸上烧 出两个窟窿。 “不接受就算了。”反正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或许,我应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看紧它才对,但是,我又不能把它囚禁在 身边,剥夺它的自由。”她愁眉苦脸的说。 这不关他的鸟事,他没有发言的必要。 “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把飞宝带来学校跟我一起上下班,可是……你一定会 反对……”她的秀眉拧起。 “没错!你死了这条心吧。”他狠狠的戳破她的妄想。 这里是医学园区,他的地盘,他的领域,他的天下,不是流浪动物收容所。 要是让那只会讲人话的鸟成天在他的势力范围飞来飞去,岂不闹得天翻地覆,搞 不好还会登上新闻头条。 不!他绝不允许这种状况发生,那只鸟永远别想侵犯他的世界,它想都别想! “假如飞宝真的被绑架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它能平平安安的回到 我身边。”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是啊,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得来不易,换作是我,也会不计一切代价保它 回来。” 他残酷的冷嘲熟讽。 “你错了!飞宝从小跟我一起生活,一起长大,这种感情就跟血浓于水的亲 人一样,和它是稀有珍贵的品种价值无关。”风生义正辞严的反驳。 东川御司不发一语的盯着她,钢铁般的决心正在动摇。 “飞宝是一只鸟,它一定也会向往自由,渴望在天空遨翔,毕竟这是动物的 天性。 “这么多年以来,我也觉得让它出去遛一遛没什么不妥,直到今天听你说完 那些话,我才开始有所警惕,原来,我一直让飞宝处于险境当中,要是……要是 飞宝真有什么差错的话,那……我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她哀伤地低叹。 忧愁的叹息声回荡在他耳边,深深挑引着他的罪恶感。 神经病!东川御司连忙逼自己清醒过来。他为什么要感到良心不安,就算悲 剧发生也不是他造成的,他根本没必要自告奋勇为耶只胖肥宝的安危负责。 再说,假如他一时心软,答应收容那只爱说话的怪鸟,那谁来为他未来鸡犬 不宁的日子负责?不行,这种交易打死他都不干! “教授……”她的目光缓缓投向他,千言万语全写在那双忧心仲仲的水眸中。 他狠着心肠别开脸,调开视线。 “唉……”她幽怨的叹口气,“好吧,你不用管我,反正你只是我的上司, 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你帮忙,算了,我自己设法解决好了。” 风生将影印好的会议资料放在他桌上,郁郁寡欢的回自己座位。 他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东川御司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见死不救的混蛋。 不过收留一只鸟而已,又不是要他把屎把尿、照料它一生一世,他又何必太 固执,虽然那只肥宝与他非亲非故,好歹跟他有过一顿午饭的共餐情谊,倘若它 真的发生危险,他也难辞其咎,而她肯定会伤心一辈子,自责一辈子。 此后,那张成天笑咪咪的娃娃脸再也难展欢颜…… 砰!他忽然听见自己意志力倒下来的声音。 在理智还没做出反应前,他突然进出一段话。 “好,你可以带它来上班。”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该死!他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会儿! “真的?”风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提是,它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校区,绝对不准擅自飞到医院那边惊动病人, 也不准引起太多的关注,要是它惹出什么麻烦,我唯你是问。”他拉长俊脸,趁 着理性还没冒出来干预前,一口气把“约法三章”说完。 “教授,谢谢你!”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作出这种决定。”他咬着牙说。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风生漾着笑表示感激。 东川御司瘫进椅背,按住发涨的太阳穴,一想到未来宁静的生活即将被一只 鸟搞得一团乱,他就开始觉得疲惫不堪。 可是,一见到那活力四射的生动俏脸失去光彩,他又于心不忍,总觉得该为 她做些什么。 他一再说服自己,这么做绝不是讨她欢心,也并非良心发现,纯粹只是因为 …… 因为什么?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正在等待答案。 因为他是个慈悲为怀的医生,普渡众生是他的责任,悬壶济世是他的使命, 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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