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仰望着蠢立在眼前的高楼,服朵嫒心里忐忑不安,起起不前。 从澎湖归来,已过了半年,她天天等待,一天等过一天,盼着他来找她、来 看她,但半年来,他连一次也没来,她想,一定是他不知道她的电话、她的住所, 所以他找不到她…… 尽管半年来,她都是这么告诉自己,他不知道她的一切,所以他找不到她— —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痛却不断提醒她,除非他无心对她,否则,要找到她, 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尤其为了让他能联络上她,这半年来,她破天荒的在国 内连续举办了三次钢琴独奏表演。 一次一次地,她失望了,她多希望在众多送花道贺者的名单中,看到綦毋焰 的名字,但没有,一次都没有—— 她知道他很忙,这半年中,她特别注意所有的商业杂志,只要有他的新闻, 她都不想错过。 他很好、他很忙、他一直都活跃在商业界……当然她也没漏掉他的任何一则 绯闻,但他的新闻中,从来没有一则和她有关—— 缓缓地走进大楼内,今天,她鼓足了勇气来找他,因为她不想再夜夜为他失 眠、不想再为他整日失神、不想因为一夜失……失身,换来久久的心不在焉、失 神落魄…… “小姐,请问你是……啊,你是服朵嫒小姐?”一名小主管走过她身边,认 出她来,惊喜万分。“上次你的演奏会,我和我的女朋友也有去,我女友很喜欢 听你弹钢琴——” 被认出来,服朵嫒更形紧张。“谢……谢谢你们。” “服小姐,你来找人吗?需要我帮忙吗?”小主管颇热心的问。 “我、我想找你们总裁。” 小主管愣了一下,旋即恍悟。“喔,原来你是总裁找来要教桂子小姐弹琴的 老师!总裁对桂子小姐真是好得没话说。” “我……”谁是桂子小姐?她根本不知道。 “我带你到楼上去。请跟我来。” “呃……”服朵嫒原本想解释她不是来当谁的钢琴老师的,但不说也罢,她 只想见他一面,问清楚,关于他们,是否有必要……再延续…… “服朵嫒?她是谁?” 一支镶嵌着一千二百五十九颗钻石,价位高达三千七百万台币的钻笔,在桌 上轻敲了一下,握着钻笔的主人,两道浓眉挑得老高。 “总裁,她是国内颇有名气的钢琴家。”一旁的唐山转述着方才秘书告诉他 的话。 他跟着总裁出生入死,在綦毋集团、天焰盟两头忙,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 听什么音乐会,自然也不认识服朵嫒是哪号人物。 “她是你帮桂子请的钢琴老师?”飞扬的浓眉再度挑高。 “我确定不是。”他是到离总裁别墅最近的音乐教室去找钢琴老师的。 “我认识她?”问这话时,綦毋焰的眼神多了一分防备。 他在澎湖受了伤后,虽然活了过来,但脑部受了伤,若不是他意志坚强,仅 遗忘了一小段记忆,说不定这会儿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这半年来,他失去的那段记忆,全靠唐山帮他找回,为了巩固江山,没人知 道他失忆的事,但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女人,让他很头疼,所以察半找上门来的, 他全拒绝接见。 “不认识。”唐山谨慎的想了又想,禀报着。 “她有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总裁,要请她走吗?” “不用。”綦毋焰站起身来。“也许她想挑战桂子这种高难度的学生,我去 见她。” “呃,总裁,我想起来了!”唐山突然喊道:“我们在澎湖见过她。” “澎湖?你指的是我脑袋中枪那一回?”綦毋焰顿住脚步,黑眸眯起。“我 见过她?” “我记起来了,那一次我们到澎湖,在萧老头开的饭店门口遇到她,晚餐的 时候,她和萧老头的孙子一起在台上表演,她是萧老头未过门的孙媳妇……” 唐山的话,让綦毋焰的头泛着进裂般的痛意,一闪而过的画面,他来不及抓 住,懊恼转为怒意,疼痛的感觉加上怒气陡升,他一拳捶凹了柜子—— “总裁,你又头痛了?”唐山赶紧找来医生开的药,给他吃下。 唐山纳闷的看着过于激动的綦毋焰。 医生说了,总裁的意志坚毅得惊人,他的短暂失忆并不太严重,况且,这半 年来,他觉得总裁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除了那晚总裁单独躲在饭店里的情形,他 帮不上忙之外,其余的,总裁都一一记起了—— 那晚的情形如何,他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总裁平安了。 “总裁,要我请服小姐改天再来吗?” “不,我见她!”吃了药后,綦母焰的头痛减缓了几分,黑眸进出诡异的精 光。“萧老头的未来孙媳妇找我,我很有兴趣知道她要做什么!” 连秘书都误认为她是来教钢琴的,服朵嫒再次默然以对,静静地坐在会客室 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的心情愈来愈复杂。 等会儿见到他,她要如何面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好? 在她还没理清情绪之际,门已被推开,她惊地转身,对上立在门边,那个让 她梦萦魂牵、终日终夜悬肠挂肚的人,她的思念融了、她的思绪僵了,呆呆的望 着他,她的呼吸凝滞…… 一踏进会客室内,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便没来由的揪动了一下。和他见 到其他的女人感觉不同,那种感觉一瞬间他竟理不清! 他一定见过她,他相信。她给他的感觉太过强烈。 “服小姐?”走到她身边,不管她给他是什么感觉,他不会忘记她以后会是 萧家人的事实。 “我……” “你好,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他以极绅士的风度,伸出友善之手。 他说他很高兴能再见到她,那是不是就代表他没忘记她? 服朵嫒怯怯的伸出手,和他宽厚的手心贴合,瞬间,那股熟悉的电流再度在 她体内活跃—— 綦毋焰也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感觉在流窜,他不由得紧握着她的手,想理清那 扰乱他思绪的感觉。 “喔!好痛!” 她的叫声,让他反射的松手,他手一放,赫然发现她的手已泛红。 “很抱歉,我一向不会这么没礼貌的,一定是你太美了,把我的魂勾飞了。” 戴上綦毋集团总裁的面具,綦毋焰扮演着潇洒的绅士角色。 他的赞美让她错愕,这话听起来,似乎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陌生防线。 “你……” “不知道萧家未来的孙媳妇,找我有什么事?”他比了个手势,请她坐下, 他则坐到她对面。 “你以为我会嫁给萧挤民?”他该不会是误会她了,所以一直不和她联络? 綦毋焰咧嘴一笑。“我只知道,我这辈子没有那个福气娶到你。” 他的玩笑话语听进她的耳里,让她确定,他真的是为了这个传闻在生气,所 以他一直不找她、不见她。 “你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意吗?”眉心轻皱,他淡笑的问。 “我们……”对上他不解的眼神,她怯怯的,对两人之间曾有过的缠绵,难 以敢齿。 “请你给我一句话。”她鼓足了勇气说道:“如果你不爱我,我会马上走, 永远不会再来找你。” 他的态度让她摸不清,他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此刻,她在他身上找不到那 一晚他浓烈的深情,有的只是他扑朔迷离的神情。 “你是说,你今天来找我,是要问我,我爱不爱你?我没听错吧!”綦毋焰 苦笑的睨着她。“服小姐,你会不会是搞错对象了,我是綦毋集团的总裁綦毋焰, 可不是萧家的孙少爷。”他幽默的附加一句:“我可不会拉小提琴。” “我很清楚我要问的人是你。”她坚毅的眼神,透出一抹心痛。“请你告诉 我,你爱过我吗?” 不管如何,她相信那一晚,他是爱她的。 她坚定的神色,让他敛起笑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来问我爱不爱你, 如果这是萧家使的美人计——美人是你,我会考虑要不要中计。” 在唐山帮忙拼凑下,弛的记忆算是拾回得趋于完整,只除了他躲在饭店那一 晚,他还是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 不过,仅一晚,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尤其是在他逃命的当时。 他不信! 只是,这女人为什么盛着满眼的爱意,来向他索爱? 那双写着满满爱意的水眸,竟让他有种负荷不起的感觉。 “你忘了那一晚的事了,对不对?”她低声的问,神情落寞。 她有些懂了。他真的很忙,事业上忙,交女朋友更忙,她猜,他真的忘了在 澎湖饭店的那一夜—— 只有她傻傻的将之谨记在心,以为他会陪她过一辈子! 她的话,让他心中的警戒顿升。 虽然他要医生谨守他失忆之事,但是,如果萧老头想查,不愁没有管道。 既然她坦白,他也不需要回避这个问题。 “那一晚,发生什么事了?”他两手抵在桌面,倾身靠近她那张美得让人失 魂的脸。 服朵嫒失神的看着他逼近的俊容,喃喃道:“那一晚,你说你爱我。” 看她失神的表情,他做了臆测。“我们……上过床?” 他大刺刺的说道,令她蓦地羞红了脸。 审视着她的表情,綦毋焰忽地扬高唇角。他不知道该说她演技精湛,还是该 为萧老头教导得好,而拍手叫好。 “你到底欠了萧家多少,需要这样不惜破坏自己的名节帮他们?” 他猜,萧家让她来和他瞎搅和,或许是想帮他安一个玷污对手媳妇的下三滥 罪名,让众人唾弃他綦毋焰,要他无法在商界立足。 这种下三流的手法,亏萧老头那只大狐狸想得出来! 只不过,绯闻飘来飘去,不过是增加一则喝咖啡、聊是非的话题,又有谁真 正受其害? “回去告诉你未来的爷爷,如果他真的执意要走这一条计,我不会介意让他 赔了孙媳妇的。”他的手指,轻轻的按在她的下颚处。 失去光彩的水眸,依旧凝视着他。 “我不知道你和萧家有什么恩怨,我只想告诉你,我所做的乙切,是我自己 决定,不是谁指使我……”忍住胸口的酸涩,她幽幽的说道:“你也不必找借口 推托,我想,我已经很明确的知道答案了。对不起,我走了。” 她起身一走,他下意识地抓回她,当她纤弱的身子贴入他怀中,一种熟悉的 感觉塞满他脑内那失去记忆的空洞角落—— “你告诉我,我身上有什么特征?”甩掉那让他抓不到的感觉,他云淡风轻 的问道。 在他的怀中,她强烈的感受到她对他的爱意还是那么浓、那么烈。 缓缓地举高手,轻轻地贴在他的左胸上,隔着厚厚的西装外套,她似乎能透 视到他裸露的胸肌—— “你的胸口上方,刺着一个像燃着烈火一般的焰字。”她愣愣的盯着他的胸 口看。 她的话语一出,他的心口处宛如劈进一道闷雷。他的胸口处,的确是刺着一 个“焰”字。 强烈异样感觉窜升的同时,他心中的警戒跟着迅速提升,倏忽间,防备的心 冲进了所有无具名的感觉—— 推开还沉浸在浓烈爱意的她,拉开她贴在他左胸上的手,他咧出一记宛若冬 阳煜煜的笑容—— “我左胸上刺着一个焰字,这不是秘密。亲眼看过的女人,我也数不清究竟 有多少人……” 望定那一双曾深情凝过她的黑眸,她的心瞬间被冰封住…… “也对、也对……” 喃喃地回了他两句,她拖着掉了心魂的身子,缓缓地走离会客室。 是她傻,以为那一晚她看见的是他的爱,谁知道,她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 一个,而且还是他已经遗忘的其中一名—— 看着她失魂的离开,那落寞的背影读他的心揪疼,他的心好似被数百条绳索 紧紧捆绑住一般,黑眸眯起,他的头又开始痛,偌大的会客室内,霎时响起了震 天响的怒吼声—— “啊——” 位于台北市郊区的一幢豪宅,四周围墙漫种满一株株开着紫色花朵的蒜香藤, 紫花绵绵,沿着围墙铺上一层绵延不绝的紫色花海。 “不对,你怎么这么笨,连个单音都弹不好!” 和一片宁静花海格格不入的,是甫从屋子里传出一道濒临抓狂的声音。 “我不要弹了!”被老师一吼,挫败的感觉笼罩,坐在钢琴前的綦毋桂噘着 嘴,决定罢工。 走出钢琴室,她抓了仆人,耍赖的道:“何妈,我要吃牛奶糖。” “桂子小姐,总裁有交代,你一天只能吃一包牛奶糖,不能多吃,吃多了, 你的牙齿会蛀牙、会长虫的。” “那我要吃水果。”只要是哥哥交代的,她会乖乖听话的。 “不行。桂子小姐,你要先弹钢琴,弹完何妈再切水果给你吃,好不好?” 何妈哄着她。 “不要!老师笑我笨,我不想弹了。” 穿着一身名牌服饰的钢琴老师,忍着气,走到她身边陪着笑脸。“桂子最乖 了,桂子最聪明,我们再去练习,好不好?” 真是教人受不了!原本她以为有幸能来到这座豪宅教钢琴,她的人生就会因 此天天美妙。音乐教室里的其他老师对她羡慕不已,还叮咛她,只要好好教桂子, 说不定綦毋总裁会因桂子的关系,而喜欢上她,到时候,她摇身一变就能顺利成 了豪宅的女主人—— 她是很想把握机会,可是这个笨学生,真的会令人抓狂!她教幼稚园的小朋 友,还强过綦毋桂呢! “我没有心情弹了!”朝老师吐吐舌头,綦毋桂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拒弹 的坚定模样。 “你——何妈,你自己看,她这样子,我怎么教她!” “老师,桂子小姐和一般人不一样,你就多点耐心教她。” “我对她可是很忍耐了!”老师双手环胸,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我教的学 生中,没有人像她这么笨的,教她弹琴,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那你就走吧!”甫从门外进来的綦毋焰,一双黑眸燃着两团怒火,怒瞪着 还一脸傲慢的钢琴老师。 “呃……总裁……”看到綦毋焰回来?傲慢的钢琴老师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哥哥,老师她笑我笨啦!”盘腿坐在沙发上的綦毋桂,一见到綦毋焰回来, 告状之余,开始嚎啕大哭。 “没有人告诉你,进到这个屋子里,你口口声声骂的笨蛋,是你应该尊重的 主人吗?”搂着嚎啕大哭的妹妹,綦毋焰的黑眸进出两道冷厉光芒,射向慌措不 安的钢琴老师。 “我……对不起,我……我只是……” 綦毋焰的眼神一移,看向甫进屋子里来的唐山。“马上叫她走!” “是。” “总裁,我……我会改的……我……” 钢琴老师的声音,随着唐山把她揪出去屋外,渐渐消失。 “哥哥,我不要弹钢琴,老师都笑我笨,我不要弹了!”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綦毋桂嚷嚷着。 “桂子,你可以的。你以前很喜欢弹钢琴的,不是吗?”綦毋焰帮她擦去泪 痕,低声哄着。“哥哥帮你找一个会称赞桂子聪明的钢琴老师,好不好?” 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语,却让他联想到那个十天前在他公司的会客室内,伺 他爱不爱她的女子—— 他更莫名的认定,只有她才会有耐心教导桂子弹钢琴、只有她才会称赞桂于 是聪明的。 “真的?好,哥哥你一定要找会说桂子聪明的老师,我不要会骂桂子的老师!” “桂子放心,哥哥会帮你找一个像风中雪莲的……” 突兀的话语,就这么顺口而出,令綦毋焰感到一阵困惑——谁是风中雪莲? 这句话,他似乎对谁说过…… 头又隐隐作痛,他咬着牙,不再去想。 “总裁,我已经请她不用再来了。对不起,是我的错。”唐山为自己找来这 种老师,感到自责。“总裁,还要请老师吗?” “当然要!” “那我去……” “去请服朵嫒来,她要多少钱,都答应她!” “总裁,她是……”唐山一脸不解。 “你不用再重复她的身分,我没忘记。”綦毋焰再度重述一遍。“就是她, 服朵嫒。” 桂子一会儿看着綦毋焰、一会儿看着唐山,不是很懂他们在谈些什么,但她 可清楚自己还要发言。 “哥哥,我想要回去澎湖,看看海边那几个阵碟贝还在不在!” “你想要阵碟贝?明天哥哥叫人去澎湖找来给你。”綦毋焰拍拍她的头。 他思考很久,让桂子回到他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在这里,有几十名的兄 弟,每天轮流守着,他天天看得到她,他也能安心。 “不可以!不要害死它们。我只是担心它们被挖走了,哥哥,你带我回去看 看,好不好?” “好,哥哥答应你。可是,回来后,你要专心弹琴。” “嗯,桂子一定会的。”桂子露出笑容,用力的点点头。 看着妹妹这么开心,綦毋焰的内心稍感安慰。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