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谈话不如梁芝旗以为的顺利。 言先生异常难缠,他的最高原则是对她负责,违背此原则的话他都听不进去, 加上她哥哥嫂嫂在一旁推波助澜,最后她只好让步,同意他探望孩子,但结婚免谈。 送哥哥嫂嫂上飞机后,梁芝旗带着两个孩子回到租屋处,言崇纲则前往T 大拜 会旧日师长和未来同事。 她的住处在三楼,一、二楼租客是毛秀忻,她在此开了间租书店,房东白暖琳 则在隔壁开花店,她是大集团的千金,整条街道的房子都在她名下,据说是当年她 父亲送的结婚礼物,可惜婚姻最后以离婚收场。 午后客人不多,三个女人就在租书店里聊天,两个孩子在一旁吃饼干,梁芝旗 描述和言崇纲的攻防过程。 “他当场跟你求婚?”毛秀忻听得兴味盎然。“唉,可惜,刚才他送你们回来 时我刚好出去买东西。暖琳,你看他怎么样?” “言先生不苟言笑,不过很有男子气概。”白暖琳抿嘴微笑。 “他敢求婚,表示他诚心要负责任,这种男人不多了,换成我,马上答应,和 他结婚去。”毛秀忻一脸陶醉。 “这话要是让你老公听到,恐怕不妙呢?”白暖琳揶揄,毛秀忻扮个鬼脸。 “他一直把责任挂在嘴边,好像我和小孩是一件不得不处理的公事,得靠结婚 来解决,越听越烦。”梁芝旗蹙眉。他一径坚持,不考虑她的意愿,让她感觉很差。 毛秀忻问:“所以他要是换个理由,例如『我爱你』,你就愿意嫁了?” 她一怔。“也不是,但至少……这才像求婚的理由呀。”爱?她怀疑那个冷冰 冰的木头男说得出这个字。 “所以你是憧憬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婚姻。当然了,最初总是那样,爱上某个人, 想和他厮守一生……”毛秀忻似想起了什么,爽朗表情有一秒的黯淡,话锋随即一 转。 “可是他没讲,不代表他不爱你。也许他只是说不了口。” “他有心负责的话,支付孩子的养育费用就够了,没必要求婚,显然是拿小孩 当借口。要不是还对你有感情,何必自找麻烦?”白暖琳赞同。 “但你一开始就拒绝他,男人的自尊很强、脸皮很薄,被拒绝就更不会坦白了, 所以他只说要负责。”毛秀忻补充分析。“他肯定还爱你。” 是这样吗?梁芝旗哑然,一下午的谈话,他始终冷静以对,她感觉不到他有任 何温情,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对她的眷恋,他甚至完全没对她笑过,他并不比那些 盘问她的警察亲切多少。 假如这种表现是对她有爱意,那些警察个个都爱上她了。 “言先生回来了。”白暖琳低声道:“他刚到门口。” 三个女人一起望向租书店门口,言崇纲正好走进来,见了毛秀忻与白暖琳,他 点点头。“两位好。” 毛秀忻笑道:“你好,我是这家租书店的老板。芝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欢 迎你们随时来看书,免费的。” “谢谢。”言崇纲简短道,望向梁芝旗。“上楼吧!” 目送“一家四口”上楼去,毛秀忻悄声道:“看起来是不错的男人嘛,在大学 任教,家境也不错,芝旗还挑什么?” “我们不是她,得由她自己做决定。”白暖琳瞧着好友。“你刚才话没说完, 是想说什么?” “唉,只是有点感触,我们两个也是恋爱结婚,看看我们的结局……”毛秀忻 叹口气。“你离婚了,我没离婚,不过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我们经历过太多现实, 爱情变成奢侈品,好好过日子比较实在。” “我倒觉得,当你放弃一个信念,它就真的离你远去了。” “所以你还期待爱情?” “难道你不是?”白暖琳反问。 “我啊……”一声淡淡叹息,没入夕阳。 回到住处,吉安便嚷道:“我要看卡通!” “你和妹妹看,我去煮晚餐。”梁芝旗开了电视,转到卡通台,然后进厨房。 她打开冰箱,里头有嫂嫂临走前采购的食物。 “卡通!卡通!”吉安欢呼,蹬上沙发,跳来跳去。美美文静地坐下,很习惯 双胞胎哥哥这样胡闹。 言崇纲不甚苟同地瞥了乱蹦乱跳的儿子一眼,跟进厨房。 梁芝旗瞄向他。他四处看,看看壁橱,看看瓦斯炉火,打开窗户看后阳台,她 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没事。”只是想了解一下她居住的环境。“明天你回学校,弄清楚上下班时 间之后告诉我,我可以接送你~~” “我想我一个人上下班不是问题。” 他回头看她,她眼神防备,显然对他还有不满。今天的气氛很不愉快,他不希 望闹得更僵,于是让步。他淡淡道:“好吧。” “我的意思是……我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必麻烦你。”虽然很不明显,他 眼底确实掠过被刺伤的微小痛楚。她命令自己不要同情这个霸道的男人,但还是忍 不住找了个婉转地解释。 “我懂,你一向很独立。” 他语气平淡,又像毫不在意她的拒绝,她被弄胡涂了。“说真的,你不必坚持 一定要负责,你可以来陪孩子,我们就像朋友那样相处,不是很好吗?” “然后让你将来带着我的孩子去嫁别人?”光是想象她披婚纱站在别的男人旁 边,他们的孩子也许还担任花童,他就想捣烂会场、活埋新郎。 “嘿,现代人对这种事接受度很高的,没什么大不了~~”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其实,你只是觉得我嫁给别人会让你很没面子吧?”她盯着他顽固的侧脸。 言崇纲让她想到占山为王的山贼,他踏过的路就是他的,她带着他的孩子另嫁是奇 耻大辱,他让她感觉到占有欲,但没有爱情。 也许,就如毛秀忻和白暖琳的分析,他对她还有感情,所以不肯放开她。他不 说话时,沈稳神态确实很迷人,但他一开口,唯我独尊的态度把那一点点旖旎的感 觉都消灭了。 若有爱情润滑,他这蛮横的独占口吻,即使恶劣,她也会觉得甜蜜吧…… “并不是~~”忽地,客厅传来砰砰声响,言崇纲走到厨房门口探看,他儿子正 在沙发上乱跳,对着电视开心大叫。 他皱眉。整个下午就听这小家伙吵着要吃糖要玩耍,诸多任性要求,他在三岁 时胆敢这么嚣张,绝对被父亲吊起来打。他回头看梁芝旗。 “我们协议我可以来陪孩子,也包括管教他们吧?”他没忘记自己决心努力改 进,她曾怨他总不听她的意见,他现在先行征询,应该没做错吧? “当然可以,你能陪他最好。”小男孩的精力旺盛让她有点疲于应付。 征得同意,言崇纲大步走回客厅。“你不坐就下来,别把沙发踩坏。 吉安斜他一眼。“你干么管我?”他没留心听大人们说话,也没留意这个陌生 叔叔,但小霸王一向为所欲为,被人指正,马上有反应。 “因为我是你爸爸。” 吉安的眼睛瞬间瞪得像车轮一样大,叫道:“你不是我爸爸。” “我当然是。”求婚被拒绝,亲生儿子又不认他,言崇纲闷怒在心底,很火大。 “你不是!你骗人!”吉安在沙发上又叫又跳。 梁芝旗听见父子在客厅里吵架,赶紧走出来。“吉安,他是爸爸没错。” “他不是!爸爸回去日本,说半个月以后就会回来,他不是我爸爸!”正义的 小食指直指大男人鼻尖。“你是坏人!假装是我爸爸,要绑架我!” “你再说一次。”言崇纲嗓音沈下,梁芝旗连忙拉住他。 “小孩子不懂事,你别生气。我们下午忙着讨论,没人向他们解释,他不知道 也是情有可原,美美也还不懂,对他们耐心点,好吗?” 这是她今天对他说过最温柔的一番话,他的怒气顿时缓和。“他们至少得搞清 楚父母是谁,“我绝不让我的孩子喊别人爸爸。” “我会慢慢教他们。”她安抚他,瞧时钟一眼。“饭前先让孩子洗澡吧——” 糟糕,她哪会帮小孩洗澡? 梁芝旗抱着希望问:“吉安,你会自己洗澡吗?” 吉安摇头。“平常都是保母帮我和美美洗。” “呢,我可能没办法帮你们洗,你能不能自己——” “我帮他洗吧!”言崇纲忽然开口。 “你会帮小孩洗澡?”她诧异。 “我帮狗洗过澡。”大狗和小孩的体型差不多,应该不难。 她想问他是不是开玩笑,但他很正经,过去拉着小男孩。 “我不要你帮我洗!你走开!”吉安反抗,但哪敌得过男人的力气。 “把他的换洗衣服拿来。”言崇纲拎着拳打脚踢的儿子往浴室走。 “小心点,别弄伤他。”吉安是很顽皮,不过言崇纲应该不至于当真和小孩生 气,就当是父子俩促进感情的机会吧! 梁芝旗回过头,就见小女孩一脸惊惧,瞪着浴室门关上,显然被父亲和哥哥充 满火药味的互动吓着了,她搂搂美美。“别怕,晚点我们一起洗。”她得和他说一 声,在胆小的女儿面前要更温柔、更轻声细语。 她打开孩子的行李箱找衣服,听见浴室里吵吵闹闹,有点担心,又想起他很认 真地说曾帮狗洗过澡,忍不住莞尔。拿狗和儿子比,算是他的另类幽默吗? 严肃的父亲、调皮的小孩,忙着居中协调的她,她还真有点一家人的感觉。 浴室里,言崇纲锁上门,扭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注水。“你要自己脱衣服,还是 我帮你脱?” “你是坏人!你想绑架我!”吉安愤怒指责。 “我是你爸爸,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 “你不是我爸爸!”吉安昂着小脸宣称。“我爸爸开一家很大的超市,会开车、 会划船捕鱼、还会游泳,在水里面闭气三分钟,你什么都不会!” “三分钟算什么?”他勾唇。在德国念书时他可是买买晨泳,闭气三分钟只是 小意思。 “你会吗?”小男孩表情很挑衅。 不展现点本事,这小子完全瞧扁他了。不哆唆,言崇纲将洗手台装满冷水,摘 下眼镜,吸口气,弯腰将脸俯进水里……没几秒,他就听见笑声。 “哈哈,你好笨,我爸爸才不会游泳,我乱讲你就相信了,哈哈哈~~” 言崇纲猛地直起身子,脸色铁音,眼神凶狠,前额头发湿嗒嗒的直滴水,不知 死活的小猴子还在狂笑。他一把提住他,笑声变成惊叫。 瞬间浴室里乒乓响、水声哗啦啦、小男孩用日语鬼吼鬼叫,活像打仗。 “崇纲,你们在做什么?”浴室外的梁芝旗听得担心。 “帮孩子洗澡,还能干么?”他听起来咬牙切齿。“衣服呢?” “帮你们放在外面了。我去煮饭……” 真的不要紧吗?她忐忑地走进厨房。 大嫂替她买了些青菜、肉类和鸡蛋,但她想她大概不擅厨艺,否则就是厨艺连 同记忆一起失去了。她对着食材发愣半天,最后煮了稀饭,煎蛋、炒青菜加上一盘 鱼松,勉强弄好一桌菜。 浴室大战持续了二十分钟,言崇纲才将儿子穿好衣物、擦干头发,四人上桌吃 饭。 梁芝旗打量吉安,小男孩满面怒容,但毫发无伤,她这才放心。她还怕言崇纲 应付不了顽皮的儿子,一怒之下动手打他。 可言崇纲却很狼狈,几乎全身湿透,她问:“你要不要先把衣服弄干?” “不必了,先吃吧。”小男孩怒目相瞪,仿佛想扑上来咬他,小女孩怯怯握着 汤匙,不敢看他,而他身畔的她脸色无奈,似乎为两个孩子的反应而困扰。一家四 口的第一餐,气氛比他家里的还差。 这不是他期待的情况,但他不知该怎么改变,只能默默动筷。他夹了一块蛋, 放进嘴里,差点喷出来。这东西外观是蛋,尝起来是盐块……他忘了她的手艺很凄 惨。 不过他面不改色地咽下,一口气吃掉半碗稀饭。 吉安却嘟起嘴。“我不要吃稀饭,我要吃汉堡。” 梁芝旗歉然道:“对不起,你先吃这些,晚点我再去买汉堡~~” “你没必要道歉。”言崇纲打断她,看着儿子。“不想吃就下桌去。” “妈妈,我要吃汉堡。”吉安根本不理他,撒娇地挨近梁芝旗。 “你只能吃这桌上的东西,不吃就不要吃了。 吉安瞪他。“你不是我爸爸,不能管我吃什么。” “你再说一次。”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儿子,小男孩回瞪他,毫无惧色。这孩子 倔强的个性很像他,但他小时候绝没有这么顽劣。他越看儿子越不满意,决心好好 矫正。言家的小孩必须稳重乖巧,就如父亲从小对他的教育一般。 “别这样,他不懂事,别和他计较了。”梁芝旗出面缓颊。 “我不是和他计较,你辛苦煮好的菜,他怎能耍任性说不吃?” “小孩子就是爱吃垃圾食物,偶尔让他们吃一次也没关系嘛。”她赔笑脸、使 眼色,要他通融一次,给儿子留个好印象。 “不行,一旦他们知道耍赖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以后会很难管教。”他懂 她的暗示,但不想照做。他以父亲从小告诫他的口吻,告诫小男孩。“你必须吃这 些饭菜,不吃就没得吃。” 吉安瘪嘴。“我不吃了。”他下了餐桌,跑出厨房。 “吉安!”梁芝旗想去追孩子,被言崇纲制止。 “他既然不吃,就让他饿,饿一顿就会乖了。” “你胡说什么?他才三岁,怎么能饿肚子!他可能被我哥哥嫂嫂宠坏了,有点 任性,可是他还小,有必要这么严格要求他吗?”她很错愕,无法理解他不近人情 的要求。 “这是基本规矩,并不是过分的要求。” “就算是基本规矩,我们第一次以父母的身分和他相处,态度何不放软一点, 他也比较能接受我们,不是吗?” “态度放软是指纵容他吗?你今天答应他这种无理要求,以后他肯定还会再犯, 到时候你又要顾虑他无法接受我们,继续答应他吗?” “你会不会想得太严重了?”她只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要挨饿,很不忍。 “是你想得太简单了,他不吃就别理他。在管教孩子时,我们的意见要一致~~” “但我觉得你做得太过分了,我没办法和你意见一致。”说完,她起身离开, 去找小男孩。 言崇纲僵在座位上。小时候,父亲骂他打他,母亲从来不吭一声,过后才会偷 偷拿糖哄他,告诉他父亲的严厉是为他好,而他也是为了儿子好。威胁不让这么小 的孩子吃饭,他当然知道不宜,也当然会心疼,但一昧宠爱纵容,这种爱是更大的 伤害。 他看美美,盯着他看的小女孩脸色苍白,立刻低头乖乖吃稀饭。 他错了吗?他不认为他有错,但为何满心烦闷,没了胃口? 吉安赌气躲到梁芝旗房里,梁芝旗切了水果,哄得小男孩进食,美美也不吃晚 餐了,跟着溜进房里。 言崇纲独自待在客厅,开了笔记计算机工作。他看似忙碌,但屋里所有动静都 没逃过他耳目, 他冷眼看梁芝旗进进出出,带了不少糖果饼干进房间,房里渐渐有了孩子的笑 声。 显然经过这场小风波,她和孩子更加亲密,他则和孩子愈加疏远了。他脸上漠 然,心底有点失落。 九点多,梁芝旗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都哄睡,走出房间。言崇纲还坐在沙发上 打计算机。 “你还没回去?” “等你睡了我再走。” “好吧,那我们趁现在沟通一下。”她揉揉额角,坐下来。“你会不会太急着 展现父亲的权威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展现权威?”他错愕。“我只是要求基本的规矩~~” “但吉安根本还不认识你,你命令他不准怎样,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美美也吓 坏了,我跟他们解释好久,美美还是不明白,吉安虽然懂,但他在生你的气。” “他生我的气,我就该让步吗?” 她不可思议地看他。“你难道希望自己的儿子讨厌你?” “当然不,但与其放纵他,让他无法无天,我宁愿管他管到他讨厌我。” 她哑口无言。“如果我也对你的做法看不过去,觉得你很可恶呢?” “管孩子本来就不是轻松快乐的事,总是要有人扮黑脸,如果连你也不懂我这 么做的用意,我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相信自己没做错,既然没错,应该理直气壮, 但一想到她可能因此厌恶他,他面色不改,内在的强硬却动摇了,几句软化的话语 在脑中盘旋,就是出不了口。 要他低头认错,不如让她在他脖子上斩一刀还来得轻松点。 她却笑了,轻柔的笑声在他耳膜上荡漾。 “真是被你打败了。”他有一套奉行不悖的准则,明知艰难、不讨喜,他依旧 坚持,她倒有点佩服了。 “至少换个方式吧,温柔一点,好好和孩子解释为什么他不可以那么做,他会 懂的。” “我不会。” “怎么不会?难道你小时候爸妈不是这样教你吗?” “我妈会和我沟通,但我爸从来不解释,我做错事,他就赏我耳光。” 她轻抽口气。“没必要这么凶吧?” “但很有效,被打之后我绝不再犯。我爸是军人,在家里也实行军事管理,他 下令,我服从,他认为男孩子需要严格锻炼。”他父亲见了吉安,大概不会承认这 种调皮鬼是他孙子。 “但你没有打吉安。”她约略明白了,军人父亲是他唯一的模板,除了权威性 的态度,他不懂别的亲子相处方式。 “今天刚见面当然要客气一点,以后也许会。” “你不会的。”他的语气并不认真,他没有用他唯一懂的方式对待儿子,或许 他也不喜欢那样,或许他并不像外表那么冷硬,他只是不曾被温情对待过,所以不 懂如何以温情待人。 她嘴角微扬,好像有一点懂他了。这一点点的懂,让她仿佛与他亲近许多。 言崇纲正想辩驳,回头却见她笑容一敛,皱起眉头。“怎么了?” “我肩膀有点痛。”梁芝旗按住左边肩颈。“我醒来以后就常常觉得痛,有时 候连头都会痛,医师开了止痛药给我,住院时我大哥帮我按摩,会好一点。” “哪里痛?” 她刚指着颈后,他便探手过来,大手按住她颈后。梁芝旗惊讶地瑟缩一下,感 觉他按揉她颈侧肌肤,正好按在痛点上,她痛得呼吸一窒,他的手劲立刻减轻。 “会太重吗?”见她摇头,眉心舒缓,言崇纲留心观察她表情,调整力道。 “医生有没有说是什么问题?” “检查不出是什么问题,就是摔伤的后遗症吧。” “你现在状况怎样?”他干脆两手都放到她肩上,按摩她肩颈。 “大部分外伤都好了,但左肩和左小腿骨折,开刀打了钢钉,疤痕很长,以后 得靠衣服遮掩,还有睡不好,会头晕,不过最糟糕的还是失忆吧!” 他听得心拧紧。倘若他在她身边,绝不会让她受伤。“看来你短期内没办法再 练柔道了”。 “反正也都忘了。我哥说我从小练柔道,得到我爸的真传,我是不太相信。” 如果她真是高手,身手应该挺灵活,怎会和那个女孩一起摔下楼? “我没办法想象我穿柔道服,跟人打斗……” “我看过你穿柔道服和人交手。” “真的?对手是谁?我赢还是他赢?” “都是你赢。”屡战屡败的对手则是他。 “是呢……”他又按到一个痛点,她皱眉忍耐。 他们面对面,距离很近,他的手暖得近乎灼烫,他的温度流进她身体,她敏感 地寒毛直竖。 他单盘坐,长裤在大腿上绷紧,她的目光无法不落在他结实的腿肌上。她能想 象布料下的皮肤光滑而强硬,那阳刚线条在她掌心里炙热地臣服……她失去记忆, 但身体似乎记得与他有过的亲密,她的掌心泛麻,耳根发烫。 他停下动作。“还痛吗?”她垂下眼帘,两腮量红,他太熟悉这表情,她第一 次意识到彼此的吸引力时,就是这无措的可爱模样,这表情引发他们定情的吻,她 的唇柔软洁净,吻她的滋味却迷醉似烈酒,他忘不了…… 他喉头到胸膛都瞬间抽紧,强烈渴望她。 她摇头,感觉他粗糙指尖停在她颈后,若有若无的抚触变成暧昧的刺激。她心 跳剧烈,他们都没动,但气氛变了,他的气息侵犯她的呼吸,她虚软,并不想逃开 …… 此刻,房门开了,美美蹒跚走出来。“姑姑,你在哪里……”她看见沙发上的 两人,惺忪黑眸瞬间瞪大,呆滞地望向梁芝旗,又望着言崇纲,表情惊恐,想靠近 又不敢。 在他看来,小女孩的反应就像走出家门的小鬼子,赫然发现一头猛虎在门外等 着吃她。他有这么可怕吗?他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啊! 他能对儿子严厉,男人与男人之间毋须客气,可是稚嫩胆怯的小女儿简直像另 一种生物。他想他就算只是打个喷嚏,她都会吓得大哭,他只得不动,暗暗沮丧。 他已经尽力了,究竟是哪里做错,一双儿女都排斥他? 幸好梁芝旗及时回神,看见小女孩,她立刻过去。“美美,怎么了?” “姑姑,我做噩梦……”美美投入她怀里,哭了。 言崇纲觉得女儿的眼泪有一半是因为他。他默然,更感挫折。 “别怕,我陪着你,噩梦不会再来了。”梁芝旗安慰小女孩,回头道:“我先 陪她一下。”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吧!”比起顽劣的儿子,胆 小的女儿更令他无计可施。 梁芝旗带小女孩回房间,替她盖好毯子、哄得她收住泪水,又出来为她泡杯牛 奶。不过几分钟,言崇纲已离去,屋里只余寂静。 她走到厨房,泡好牛奶,忽觉四周有些不同。餐桌已收拾干净,门窗关好、瓦 斯也切断,她走到客厅,大门落了锁,落地窗也拉上。 是言崇纲做的。他临走前巡视一遍,留下安全无虞的空间,让她和两个孩子能 安眠。 瞥见茶几上有张纸条,她拈起,上面写了几个数字,有他的手机、他的宿舍电 话、他在校内的分机号码,除了数字,没有留言,但她读出字迹以外的讯息——若 有任何事,任何时间,她都能连络到他。 她怔忡着,轻抚他的字迹,那简洁有力的笔画,好像在她心头刻划力度,薄薄 的纸条,诱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度,轻轻烫着她指尖、她心头……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