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赫密确实懊恼。他不该顺从内心的渴望伸手碰她,她脸红困窘的模样太可爱, 他不想承认,他是情不自禁…… 她让他发笑的次数,已经比过去十年总和还多,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她充满 生命的热情活力,一再冲击他心防,他无法再催眠自己,独自一人、没有负担的日 子最好,她的甜美活泼,唤醒他刻意忽略的寂寞。 他不禁想,有她陪伴应该很快乐吧?她是个有趣的小女人,意见很多,吱吱喳 喳没一刻安静,她生气勃勃,像富有朝气的小树,她的娇小柔软令他联想到松软的 爆米花,散发香甜滋味,他孤寂许久的心仿佛也尝到甜蜜…… 两人在卖场晃了一圈,赫密没有引发任何骚动,于是决定到别的店去逛。两人 刚走出卖场,突然两个人影闪到面前挡住他们去路,是一对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 “你好,请问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较高的女孩问着,两个女孩都是一脸痴 迷地瞧着赫密。“请问你是艺人对不对?你这种歌德风的打扮好帅喔!” 赫密还没开口,贝苹跳出来回答。“他是乐团主唱,我是他的经纪人。” 两个女孩“喔”一声。“什么乐团?好像没看过你们。” “我们是地下乐团,团名‘阿里不达”,刚成军没多久。“ “哇!团名好特别喔,你演出的时候我们一定去看!” “好啊好啊,我们明年打算参加垦丁的春呐,你们一定要来喔。”贝苹暗笑, 人帅真好,连这么蠢的团名都有人捧场。 “可不可以帮我们签名?”两个女孩递出口红,大方地就要赫密签在她们衣服 上。 完全被动的赫密瞧贝苹一眼,她示意他照做,他接过口红,在高瘦女孩的领口 签下一串英文与罗马数字,是他今天的晚餐,血袋的编号。 娇小的女孩个子虽小,但胸前波涛汹涌,还穿低胸上衣,她把领口拉高让他写 字,性感的沟与蕾丝内衣若隐若现。 他淡淡瞄了那道深沟一眼。“你几岁?” “十九岁。” 那一眼,贝苹当然注意到了,很清楚他为什么问人家年纪。只差一岁,却是圣 母峰和地平线的差别,他想必在纳闷她的肉都长到哪去了,哼! 跟两个女孩道别,两人往停车场走。赫密沉默,她忍不住道:“每个人体质不 同,又不是我想长就长得出来。” “长什么?” 明知故问!“反正,女人的价值不是靠胸部决定的!” “不然靠什么?身高吗?”他睨向她不足一百六十的娇小身材,口吻有礼得很 欠揍。“我看得见你的头顶呢,顺时针发旋。” 怒!贝苹很想踢他。“当然不是!是头、脑!一个人最重要的资产就是头脑, 虽然我只有高职毕业,但我功课很好,现在在存学费,将来要回学校念书,我聪明 又努力,这比我个子高还是胸部大重要多了你不觉得吗?!” “好吧,原来头脑最重要。那你念silk十遍。” “silk、silk、silk、silk……”虽然不知他要干么,还是照念十遍。 “牛喝什么?” “milk。” “牛是喝wafer 吧?”他眼神戏谑。“你确定你很聪明?” 哇咧,整她啊!贝苹怒了,抬脚就踢过去,脚一抬起猛然发现不对,但已来不 及收势,她穿紫色帆布鞋的脚就这么扎扎实实踹在他小腿上。 两人都傻了,赫密错愕,贝苹惊呆,等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行为多失礼,她脸蛋 烧红,忍不住转过身狂奔,奔进停车场。 赫密不敢相信。她踢他?她居然踢他?他低头,他的黑长裤上留下她的鞋印, 她及时收力,没踹痛他,但她的鞋印盖得真清楚。 他低笑,还没谁敢如此无礼对他,看那位肇事小姐逃得像飞,可惜车钥匙在他 这里,她奔到他们开来的车子旁就不知所措了。 她杵在那儿,咬着红润的唇,闪亮乌黑的眼眸楚楚可怜,像咬坏主人鞋子的小 狗那么天真无辜,他要是斥责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的可恶男人。 贝苹想哭,自己干么那么冲动啊?他是她上司的上司耶,她哪根神经不对,干 么踢他?看他踱过来,她惶恐,很想就地消失。 他绝对是故意放慢脚步,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在享受她的狼狈。 一等他走到面前,她马上拚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当你的上司想跟你开玩笑,你的反应是踢他一脚。” “我平常跟朋友打闹惯了,一时忘记你是老板,就……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 你是老板,不是我朋友,我以后会记住——” “如果当朋友不是一定要被你踢,我可以和你做朋友。” 她愣住。“呃,我也不是常常踢人,其实是很少……我平常不会踢人,刚才不 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就……” “我懂,刚才是失常,就像你其实真的很聪明,只是偶尔会中计。 " 她当然听得出他的揶揄,可是他含笑的眼睛让她没办法生气,伺况她自己忍 不住也笑了。他们凝视彼此,她喜欢他此时温柔的眼眸,不再冷峻,眸色变得更深, 像融化的焦糖,她觉得自己也在他奇异的眼眸底融化。 “我不希望你怕我,觉得我是可怕的千年恶魔。”他不曾听过自己嗓音如此柔 软,陌生得不像他。 “我不怕你。”她的脸一直热热的,刚才是因为卤莽的一脚,但现在,是为了 别的,她心跳加速。她对他的喜欢好像不只是一点……她的脸一定红透了,于是她 掩饰地弯身,要掸掉他裤管上的脏印子。 他突然握住她手臂。“别动。” 她抬头,正好对上他深邃眼眸,上一秒还带着笑意的眼神已变得冰冷,他拉她 站直,她才发现,四周无声无息地冒出十几个穿黑衣的人。 她轻抽口气。停车场的灯光很亮,映出这些人的脸色苍白若石膏,眼眸深红, 全是吸血鬼,三三两两站在车辆间,隐隐将她与赫密包围,显然来者不善。 “您好,者仑佐祭师。”其中一个男子开口,语气恭敬。 “有事吗?”赫密淡淡开口。“者仑佐”是他用在祭仪中的名字,对方如此称 呼,显然对他颇为尊敬,不想和他正面冲突。 “我们想请您慎重考虑您的计划,向人类求助是耻辱,我们族人虽然减少很多, 但还不需要靠人类帮助。” “我以为等到那时候就太迟了。”终于来了。族里有一批人反对他的计划,他 预料过他们会前来阻止,也不怀疑他们会采取激烈手段,但他们还不敢动他。吸血 鬼活得越久,魔力越强,两千岁以上的吸血鬼屈指可数,他的血统纯正且古老,这 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以吸血族古语对话,贝苹听不懂,只是好奇地打量这群面无表情的吸血鬼。 “人类之于我们,就像他们饲养的家畜家禽,没有哪个人会求一条狗帮他们接 生。我们不能求人类。” “人类拥有我们没有的技术,再说,多数族人都不反对我的做法。” “那是因为他们长期过得太散漫了,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人类是我们的食物, 不是救主,您会让我们失去尊严。”男子眉毛低垂。“我们很尊敬您,但不能认同 您向人类低头的做法。” “都要灭种了,谁还想到尊严不尊严的问题?”赫密觉得这群同胞天真得可笑。 “所以,你们打算如何阻止我?” “我们会反覆劝您,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宣誓我们反对到底的衷心,例如,处 理掉几个协助您计划的人类——” 话声刚落,五个人影向赫密扑来。 还真敢对他动手,赫密冷笑。他双手揪住当先扑来的两人,一使力,将两人甩 向之后的两人,四人撞成一堆,他再踢飞第五个,这时,贝苹忽然尖叫。 他转头,看见另一个吸血鬼拽住她,跃上车顶,跳到另一部车上。他立即明白 ——这五人只是要缠住他,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她。 他跟着跃上车顶,又有五个吸血鬼扑上阻拦,他一掌劈昏第一个,用手肘撞开 两个,将两个踢下去。这一耽搁,那吸血鬼带着贝苹又跳过两辆车。 他们想对她做什么? 愤怒使他全身绷紧,他追上去,捉住贝苹,但抓着她的吸血鬼不放,她又一次 尖叫。 “啊!”两股巨大力道拉扯贝苹,她全身剧痛,随即察觉赫密松手。她惊恐地 望向他,他不救她吗? 但他随即扑上,左手钳住抓住她的吸血鬼的脖子,右手握住他抓她的手臂,她 听见清楚的骨骼碎裂声,吸血鬼顿时松开她而摔下地,他的头颅在空中转了几乎一 圈,她忍住惊叫。这人的脖子断了…… 她没跟着摔下去,因为赫密接住她,稳稳落地。他抱着她,一身墨黑裹住娇小 的她,像保护一朵娇弱花儿,他姿态强悍而优雅,眼眸变成鲜亮红色,谁都看得出 他眼底燃烧的怒火,他昂藏身躯矗立在被扭断脖子的吸血鬼旁边,像无声的警告— —谁敢过来,这就是下场。 他冷酷的眼神扫过每个吸血鬼,众人被他气势震慑,不敢逼近。 蓦地,一个声音悠悠飘进对峙的气氛。“唉呀,好热闹。” 赫密皱眉。这轻浮嗓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他望向场边男子。“凯索。” 贝苹跟着望去,那男人的皮肤苍白如同吸血鬼,却是一头闪耀金发,琥珀色瞳 孔,俊美面孔和赫密有几分相似,整个人像流星般璀璨抢眼。 他笑咪咪地朝赫密挥手。“哟,好久不见。”他望着其余吸血鬼,露出与肃杀 气氛很不搭的灿烂笑脸。“各位这么大阵仗围堵祭师,想做什么?” 众吸血鬼见赫密有了帮手,互相使眼色,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凯索走到赫密身边,弯腰打量他怀中的贝苹。“这位小姐受伤了,最好尽快带 她回去治疗。我抱她吧,你开车。” “不,我抱她,你开车。” 琥珀色的目光挪向赫密,眸底浮现兴味,他又瞧了贝苹一眼,露出看似服从的 微笑。“都听你的,大哥。” 赫密请来医生诊治贝苹。她被吸血鬼拖走时扭伤脚踝,又被两股力量拉扯,让 她右肩脱臼,所幸无大碍,医生处理过后开了消炎镇定的药,吩咐她静养。 贝苹隔天醒来,只觉得像被坦克来回碾过,全身疼痛,一走路骨头像要散掉,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浑浑噩噩,时睡时醒。 这天,夜色刚降临,她总算清醒了点,坐在床上吃管家送来的炒饭,突然有人 敲门。 是凯索。“你好点了吗?”他泰然自若地走进房里。 “好多了,谢谢你。真不好意思,我是员工,却要你们照顾。”这男人是赫密 的二弟,他似乎对她很有兴趣,不时来关心她。 他是昼伏夜出的纯种吸血鬼,眼睛却是琥珀色,眼神灵活狡黠,说得一口流利 中文,比起冷淡的赫密,他亲切热情,就像一股的人类。 “没关系,付你薪水的是赫密,他只希望你好好休养。” “他在忙吗?”她这两天都在昏睡,隐约感觉赫密来看过她。 “他关在办公室里,想办法追查那天袭击你们的人,可惜没什么头绪,找不到 他们的藏身处。” “喔。”他应该很不高兴吧,因为她坚持外出才惹出事端……察觉凯索定定注 视着她,她疑惑地扬眉。 他嘴角微弯。“大概有七、八百年了吧……没见到赫密跟人类这么亲近。” 她茫然,不懂他的意思。 “赫密没告诉你吗?啊,当然他不会对你说,他很久不和人类来往了,只和族 人一起生活。”凯索感叹。“他从前不是这样,他曾有过很多人类朋友,多半是工 匠和艺术家,那时候的他感情丰富,对生活充满积极的想法,不像现在这么沉默。” “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感情丰富的赫密?她难以想像…… “正因为他感情丰富,所以失去每个挚友,都是沉重的打击。感情越深,分别 时越痛苦。他两千岁了,你知道他参加过多少朋友的葬礼吗?人类的伤痛会在你们 入土时结束,但吸血鬼不会,赫密活了多久,这些伤痛就跟着他多久。” 她默默听着,一颗心拧起。失去父母时,她觉得世界要毁灭了,赫密呢?他不 断看身边的人离开人世,伤恸侵蚀他,心会痛、会疲惫,终于遍体鳞伤,但他脸上 没有悲伤或忧郁,唯有冷漠,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什么也不在乎——是不愿在乎 吧?不再接受任何人,就不会失去任何人,感情丰沛的他放弃感情,那样的孤独是 不是更孤独?她不忍再想,深深为他难过。 “最打击他的应该是那个女人吧……他曾经爱过一个女人,一个有夫之妇,那 女人死后,我就没看他再和哪个人类往来,完全封闭自己。” “喔?”贝苹吃惊,他不像会和已婚女子纠缠不清啊?她一时五味杂陈,英非 那女人特别美丽,把他迷得不顾世俗眼光,也要和她在一起? “所以,看他跟你处得不错,我有点担心。我希望他过得快乐,但你也是个短 命的人类……” “等一下,你以为我跟他是那种关系?”因为脖子僵硬,她只能魁强摇一下头。 “我们不是那样啦。” “不是吗?听伊凡说,你们常常聊天,那天赫密也是被你说服,被你拉出门, 能说服他的人可不多,我想他对你是有一定好感的。你呢?觉得他如何?” “呃,他人是不错,可是我没想到那方面,毕竟他是我上司,而且我们年龄差 太多了,他还有那个……功能障碍,根本也不用考虑……” “什么功能障碍?”凯索想了想。“喔,性功能障碍吗?” 贝苹还没回答,忽见门边矗立一道身影,是赫密。他面无表情,站在那儿不知 多久了。她立刻闭嘴。 凯索跟着回头,发现兄长,倒是很镇定。“你也来探望贝小姐吗?” 赫密淡淡道:“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她谈。” 凯索二话不说就滚了,留下贝苹独自面对残局。 贝苹眼神乱飘,不敢看赫密。她讲得很含蓄啊,是凯索自己乱猜,虽然猜中了 可也不能怪她,又不是她说的。 赫密在她床边椅子坐下,不由得皱眉。己过了两天,怎么她的伤势似乎一点都 没好转?她气色差,脚踝肿胀,纤细手腕留有黑青指印,是他和另一个吸血鬼抓伤 的,那触目惊心的指印仿佛掐住他胸膛,教他透不过气。 他几乎忘了人类有多脆弱,他能在几天内愈合的伤也许会要了她的命,他不断 想起那一刻,要是他多一分警戒,也许她不会受伤。他不敢想像,要是他没抢回她, 会有什么样可怕的事降临在她身上…… 不会有下次。他眉心揪紧,他不会让她再受伤。 他表情严厉,让贝苹很忐忑。要命,他这祥不说话盯着人,她压力很大。“不 是有事拭我谈吗?” “嗯。我想你有权知道那天袭击你的人的身分。他们都是我的族人,反对我跟 人类的合作计划。” “咦?我以为你得到族人的支持。” 赫密摇头。“我们没有政府,缺乏一个决策中心,平常大家各过各的,我提出 这个构想,是因为我的年纪和祭师的身分,加上出发点是为了族人好,他们就随我 怎么做,大部分人支持,但有一小群人坚决反对。” “可是你那天杀死他们的人,不就把事情弄得更僵?” “那人没死。吸血族除非在阳光下曝晒,或者被银制武器杀伤,不容易死亡, 受伤也会很快恢复。” 就像蟑螂一样嘛,韧性很强。“但他们为什么抓我?想拿我当人质,威胁你停 止计划吗?” “他们要破坏计划,但不想对我下手,所以想伤害参与的人类,迫使计划终止。” “可是,我只是个跑腿的小秘书,就算把我怎样,计划还是照样进行啊?”好 冤枉,她根本是躺着也中枪嘛!她想了想。“那其他人不就有危险?那些参加研究 计划的医生和科学家,还有我们会长……” “我已经通知温署长,她会派人保护他们。” “那就好——”她忽然鼻子痒,抬手想掩住喷嚏,但身体酸痛,手一时抬不起 来,喷嚏就打出来,小小的“哈啾”一声,瞬间教她全身僵硬,痛得她泪水在眼眶 里打转。 妈呀,现在才知打个喷嚏居然要用到这么多肌肉,她咬牙,鼻子又痒了…… “啥啾!” 赫密惊愕,看她颤抖着,泪如泉涌,赶紧扶住她。“伤口痛吗?” “不、不是,我身体在痛,这样打喷嚏,一使力就拉扯到……”忽然摸上她脸 颊的大手,打断她的话。她怔愣,看他单手捧着她脸蛋,一手揩去她泪水。他的手 很凉,男性皮肤光滑,手指修长而富有力量,但碰触她的时候,轻柔得像抹去花瓣 的露珠。 “医生不是开药给你?怎么还痛?” “我有吃药啊,可是不会马上见效,还是要休息几天……”接下来的事更教她 吃惊,他拿起她搁在枕边的那碗炒饭,舀了一匙,送到她嘴边。 她不得不张嘴,吃掉炒饭。“我可以自己吃……” “我怀疑你能。”看她像木偶似地浑身僵直,大概得花整晚来吃饭。 “可以啊,只是吃得比较慢……”他又送来一匙,她吃了,却不太自在。这样 会不会太亲密?他细心地调整每口分量,慢慢喂食她,动作熟稔而自然,仿佛他己 这么做过无数遍。 她见过他这双手扭断吸血鬼的脖子,迅捷凶猛,但她不害怕,这英俊的魔王纡 尊降贵伺候她,仿佛宠爱她,他宽阔的胸膛倾近她,感觉安稳可靠,他的身影如绵 密的网,仿佛将她捕捉,教她无处逃,也不想逃。他的气息亲匿地拥抱她,浸透她, 侵入她心坎,有股奇异感觉灼烫她胸口,让心轻悸…… 赫密忽道:“要是我受了像你这样的伤,半天就能复原。” “嗯?” “我们的身体会自行修复,伤口愈合很快,耐力、体力和力量,各方面都远远 超过人类。你有没有想过变成吸血鬼?” “没有。” “要是有机会,你愿意吗?” “不要。”她毫不考虑就拒绝。 “你一点都不想吗?人类不都渴望永生、逃避死亡?我们吸血族不会老,一旦 你变成吸血鬼,不管再过多少年,你的外貌都是现在这模样。” 听起来是很诱人,但她还是摇头。“我不想当吸血鬼。” “为什么?” “因为,吸血鬼只喝血,变成吸血鬼就什么东西都不能吃了,很无聊啊!我最 最最喜欢吃冰淇淋,就算冬天寒流来也要吃,还有各式各样的零食,我超爱吃洋芋 片,还有饼干,还有布丁奶茶,我就算得糖尿病也不会放弃布丁奶茶——” “所以你认为享受美食比寿命长短重要?” “对啊,我就是很爱吃,能活几百年是不错,但要是连吃这么基本的乐趣都不 能享受,我会很难过。” “说不定你变成吸血鬼之后,会发现食物以外的乐趣。” “也许吧,但要是没有呢?又不能回头做人类。而且,我一直觉得吸血鬼很像 ……很像……” “像什么?蚊子,还是针筒吗?”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揶揄人。 “像水管。进去的和出来的都一样。”她咬唇忍笑,进食的都是液体嘛,当然 出来的也是喽。 “你看起来和水管也差不了多少。” 哼,别以为她听不出他在影射她的身材!“那是现在,我还很有发展空间,总 有一天教你刮目相看。”她有在钻研丰胸秘方,还研究穴道按摩,才不会永远都这 么平! “好,我等着看。”他低声笑,喂完最后一口饭,抽张面纸把她的嘴擦干净。 这动作亲密得教她晕眩,心怦怦跳,整个人也像面纸一样轻飘飘软绵绵了,只 听他低沉的嗓音道:“早点休息吧。” “可是我这两天都没工作……” “工作不急,你先好好静养,等伤势复原再说。”见她发丝有点乱,他伸手替 她抚平,她身子绷紧,感觉他大手温柔地抚过发丝,仿佛也抚过她狂跳的心。她呆 呆望着他,他眸光正好落下,对上她,瞬间有股电流窜过她皮肤,他幽美眼睥底闪 烁奇异光芒。他也感觉到了吗? “我先去忙了,你好好休息。”他收回手,端起餐盘,离开了。 房门关上,贝苹兀自傻着,两腮发烫,全身虚软。她好像对他心动了…… 刚才对凯索否认,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对赫密的感觉。两千年岁月将他磨得冷 漠自制,但并非冰冷无情,他甚至具有幽默感与温柔,揉合成奇特魅力,令她着迷。 但他是吸血鬼,虽然有人类与吸血鬼结合的前例,虽然她不太在乎他是吸血鬼, 有时她也忘了他是,只忙着享受和他唇枪舌剑的乐趣,当他离开,她怅然若失,埋 怨快乐时光太短,迫不及待想再次见到他。 那么,他又是怎么想的?他总是凝视她,眼眸饱含笑意,应该不只当她是个很 聒噪的血袋吧?他有没有和她相同的、怦然心动的感觉呢? 赫密难以相信,他居然得费力强迫自己从贝苹身边离开。 最初,他觉得她有点卤莽,但欣赏她的旺盛活力,虽然偶尔旺盛过头,教他不 敢恭维,他喜欢事情井井有条,一切都在控制中,她却像一颗闪亮的弹珠,难以预 料她要往哪边滚动,她时时出乎他意料,可他乐在其中。 单是欣赏她的活力也没坏处,但她受了伤,因为疼痛而落泪,他发现他的理智 与自制像枯叶一样脆弱,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喂她吃饭,像忙碌的蜂鸟在她旁边团 团转。 陌生的感觉来得太突然,他沉沦太快,她破坏他的防线,步步进逼,他该断然 划下界线,却踌躇着,她教他打从心底欢悦,他恋恋不舍。 不,还是该抽身,到此为止,她越让他快乐,就越危险。他必须果断,遗忘她 的言笑晏晏,拒绝与她再有公事外的接触,他也不会再回想将她抱在怀中,她轻盈 但踏实的重量…… 想着她终究会凋零,化为尘土,心便隐隐作痛。 不论怎样抗拒,他都已尝到为了一个人时而欢喜、时而失落的矛盾感受,她搅 乱他如古井般沉寂的心,他或许再也回不去昔日的平静。 赫密一踏出贝苹房门,就见弟弟凯索双臂环抱胸口倚在墙边,那表情透露他显 然将房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你和贝小姐似乎处得很愉快。” 赫密淡淡道:“似乎是吧。” “真让我意外,每次看到你和她聊天,就忍不住想,这是我那过着神父般的清 修生活,不和人来往的自闭大哥吗?瞧他笑得多灿烂,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了。” “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问她想不想变成吸血鬼?你希望她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只是随口聊一聊。”那个冲动的念头只有瞬间,即使延长她的寿命,她终究 会死去,将她变成混血种只是拖延的逃避。 “喔。”凯索微笑。“我很喜欢她呢。”口吻就如人们在超市看到一块上等牛 肉,宣布要将之买回家调理为美味的三分熟。 “你不准碰她。”赫密沉下脸,一听就知道弟弟在动什么脑筋。 “为什么?”凯索故作不解,但毫不意外哥哥的反应。 “她是瓦什会的人,等于是我们的人。我们不动自己人。” “错了,就因为是自己人,更方便动手。瓦什会对我们忠心耿耿,要他们献上 一、两个人给主人,我想他们很乐意。” “我说了不准。” “为什么?我只是想尝尝她,很节制的,不会让她受伤,难道……”凯索琥珀 色的瞳孔一闪。“你想把她留着自己享用?” “没有。” “真的?你没有想像过她尝起来的味道,一次都没有?” “……没有。”是想过一、两次,但随即打住念头。 “嗯,她的味道很干净,我敢说她没有滥用药物,也不抽烟喝酒,她的味道一 定很棒,可惜有点瘦,不过,美食的重点就是量少质精——” “够了,别再说。” “难道你不想要她的血?那一定是想要别的了,像男人想要女人那样吗?”凯 索的嗓音低沉魅惑。“迷惑人类是我们天生的本领,你轻而易举就能让她臣服在脚 边,你可以把她剥得一丝不挂,恣意拥抱她、亲吻她、占有她,享受她的每一寸… …” “不要用这种猥亵的口气谈论她,她不是你的玩物。”赫密绷紧。他从未对贝 苹有过遐想,但弟弟一描述,那些画面仿佛历历在目——她如羔羊般温驯,她纤弱 身子依偎着他,那饱满小巧的粉唇,抚她温暖柔软的肌肤……种种想像如烈火烧过 胸膛,他心浮气躁,呼吸不稳,眼神益发冷厉。 “她马上就是了。”凯索懒洋洋地将鼻尖凑到哥哥面前,像傲慢的狼挑衅隐怒 的雄狮。 “我不像你,赫密,你自律严谨,生活跟地球公转一样枯燥乏味,根本没有生 活可言。而我,放荡堕落,活得多采多姿,想干么就干么,想要什么就要得到。现 在我想要你的小秘书,我就要她。” “如果是为了血,你可以找别人,血库也能供应你——” “别提血库,我最讨厌喝那种处理过的血。我喜欢新鲜天然的,还带有体温和 气味,口感好得多。” “你不能动她!” “为什么?给我个好理由,说服我为何不能碰她,否则你阻止不了我。” “因为……她是我们的人。”因为他喜欢她,无法忍受弟弟碰她——不,他己 决心疏远她,他不该觉得恼怒,不该对她有任何感觉,他知道弟弟只是想要她的血, 不会亵玩猎物,他不必担心她,也不该在意,他只是……只是…… 凯索嗤之以鼻。“这理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就这样,我要定她了,我尝过之 后,会跟你分享她的滋味。放心,我会留一点给你,好东西总是要跟兄弟分享,别 说我不友爱你啊,大哥。” 凯索走了,只余一串轻佻的愉快笑声,留给脸色阴沉的赫密。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