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松鼠似乎明白凯索不能离开墙角,整晚不时大胆地靠近他,肆无忌惮地观察 他,害他寒毛直竖。 凯索不怀疑这万恶的小动物知道他会怕。动物都有这种本能,嗅得出恐惧的气 息,这时候就算怕得要死也要装不怕,气势要是输了就全盘皆输。于是他板起脸, 瞪着小松鼠,以眼神警告这只老鼠,你敢再靠过来,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踩成鼠饼? 布奇仰着头,天真无辜的乌亮小眼睛瞧着他,大尾巴若有所思地摇动,似乎明白了 他的警告,它转头,慢慢走开。 凯索刚松口气,小松鼠忽然转过来奔向他,加速冲刺,咖啡色的松鼠炮弹猛冲 到他摇椅前,吓得他整个人弹起来。 小松鼠双眼精光闪烁,停在粉笔圈外,慢吞吞地摇晃身体,摇着尾巴,一副 “来啊、来啊——有本事来踩我啊”的姿态,肉肉的松鼠腿还伸出来,挑衅地踩一 下粉笔圈。 凯索胀红脸。死老鼠,他跟它势不两立! 被松鼠欺负已经够悲惨,更囧的是沙 发上传来噗哧一声,他望过去,温叆在笑。 她情绪正低落,被这一人一鼠逗得笑出来。看凯索一脸狼狈,她很同情,但实 在很好笑。 “拜托你管一下这只老鼠好吗? ”凯索很哀怨,他不但被一只松鼠骑到头上, 过程还全被喜欢的女人目睹,还能更丢脸吗? “你要我怎么做? 跟布奇讲道理吗? 它又听不懂,你就忍耐一下吧! ” “那能不能请你把它关起来,或者把它隔离在别的房间? 我可以买一袋它喜欢 的水果或坚果,补偿它被关的委屈。” “我从来不关布奇,都是让它想在哪边玩就在哪边玩,它被关起来会心情不好。” 吱!小松鼠得意洋洋地原地跳跃。 所以他惨遭松鼠下马威就只能忍耐吗? 凯索更委屈,可恶,人不如鼠,真窝囊 ! “我开始怀疑,你想利用它逼我回家去。” “我没有。但你受不了的话,就回去吧,何必勉强自己? ”她不希望他走,可 也不想要他留下来。她喜欢他在身边,又不要他在……她的五脏六腑仿佛全搅在一 起,好混乱、好难受。 “你真的希望我回去? ”她淡然的语气让他有点受伤,难道,对彼此的好感、 若有似无的暖昧,都是他单方面的想像? 其实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没回答, 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太复杂,实在说不清。 她的沉默被他当成肯定,他唇一抿。“好吧。”他放下漫画,站起来。 他真要回去了? 她一阵失落,挽留的话冲到口边,却说不出来,眼睁睁看他跨 出粉笔圈——但凯索没走向大门。他避开松鼠,笔直走向她,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来。 “我就老实说吧。”他严肃道:“我喜欢你,所以找理由接近你。在你身边, 我很开心,我承认我的方法不太好,拐你上当,让你不得不让我进来,我道歉。我 不是想惹你不高兴,我只是很想跟你在一起,你要我走的话,我马上走。” 他表现得很诚恳、很有风度,心跳却好急,万一她真要他走,他就得乖乖撤退, 他是在赌,把感情讲明了,她如果接受,就全盘接受,否则他就走,毫不留恋地离 开,回家去疗这失恋的伤,唉! 温叆愣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因为他坦率的 表白,她的心情一瞬间飞扬,她微笑了,很想说,其实她也喜欢他,有他在身边也 觉得很快乐——但然后呢? 他就继续待着不走,她继续如坐针毡? 何况,他还是在 她监视下的嫌犯,要是跟他在一起,情况会变得多复杂? “我还是希望你回去……” 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当务之急。 他脸色一凛。“你还是叫我回去? ” “呃,我不是……”伤脑筋,该从何解释起? “但你没说你不喜欢我。”他嘴 角扬起,眼眸灼灼发亮,他很振奋,迅速分析。“所以你是喜欢我的,但因为某些 原因,你不希望我待在这里,对不对? 为什么? 是不是你顾虑我是嫌犯,跟你的工 作有冲突? ” 她叹口气。“既然你都想到了,就不用我解释,你应该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那不是问题,你们迟早会查出凶手是别人,还我清白;既然我本来就是无辜 的,跟你在一起哪有什么问题? 最多我们低调点,我可以等,等你逮到凶手,再公 开我们的事。”可是,她脸色还是很凝重。“难道还有别的问题? ” “还有更复杂的事……” “告诉我。”他靠近她一些,她为难的表情让他嗓音放柔。“有什么问题,我 们一起解决。” “这,说来话长……”她苦笑,要是能解决,早就解决了。这件事她只对心理 治疗师倾诉过,没对任何人说过,她踌躇着,难以开口,感觉很难堪。他要是知道, 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她,其实内心满是幽暗……他会怎么看她? “要不然,等你 说完这个让你眉头打结的大问题,我就跟你说我为什么消失四十年。”他哄她。 “我敢跟你打赌,你的故事绝对没我的悲惨可怕,我的故事简直是天崩地裂、鬼哭 神号兼惨绝人寰,保证你听完会为我痛哭流涕。”看得出这件事让她难以启齿,他 故意提自己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到底是什么事? ”她的好奇心果然被挑起。 “你先说你的,我才说我的。这样我们都知道对方最糟糕的秘密了,都有对方 的把柄,以后更不需要怕对方知道什么,可以完全坦诚。” 她明白,他追根究柢,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是真心想了解她,他才不在乎什 么把柄,他拿自己的秘密做交换,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让她不那么紧张,她很感动, 也许……可以信赖他吧? 她踌躇着开口。 “我父亲……也是术师,异术署是他催生的。他在外面名声很好,可是没人知 道,他在家里,一点事不如他的意,他就施暴,打我母亲或打我。我母亲身体不好, 每次我父亲一动手,我就冲过去保护她,藤条、衣架、皮带,所有他能拿在手上的 东西,都会拿来打我。” “所以你手上的伤疤都是挨打留下的? ”他拧眉,那数不清的疤是挨过多少伤 害? 她淡然点头。“我是为了保护我妈才去学武术,我父亲不肯帮我交学费,我只 能在道馆外面偷看,但是我妈没等我长大到能保护她,就过世了。那晚……我爸喝 醉了发酒疯,拖她去撞墙,我想阻挡,那时才九岁,太瘦小,被他抓起来往墙上扔, 整个人撞昏过去……” 她平静的声音像在描述听来的社会新闻。“我在医院醒过来,额头缝了五针, 但我妈没再醒来。我告诉护士和医生,我妈是被打死的,但我父亲动用很多关系把 事情压下来,对外说是我母亲从楼上跌下来,摔断脖子。我逃家过两次,都被他抓 回家,被打得更惨,所以后来我就不再逃了,只想着等我长大,才能真正地摆脱他。 他大概是怨恨我跟别人说是他打死我妈吧,后来他会在半夜趁我睡着,跑进我 房间,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疯狂甩我耳光。到现在,我晚上还是睡不安稳,所以我 的卧房很小,因为我必须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整个房问的动静,睡觉时我会拿椅子把 门顶住,医生说我潜意识里还是害怕受到伤害。“ “你不希望我待在这里,是因为你觉得我会伤害你? ”他懂了,原来不是她不 懂享受生活,是她恐惧在自己家中受到伤害,他却拿她的卧室开玩笑,那时她是怎 么想的? 他太差劲了,懊悔不已。 她摇头。“这不是针对你,家里有人的时候,我就是没办法背对他,我会很紧 张,不断留意,不让他待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我就没办法安心。所以我不让人进我 家。” “你父亲呢? ”他想把那死老头揪来狠狠教训一顿。 “他过世了。我十七岁那年,他心脏病发,走了。这些事除了我的医师,没人 知道,我不想让人怀疑我的能力,拿我曾经看过心理医师来攻击我。” “谁会利用这个攻击你? ”那太恶毒也太不厚道了。 “那不重要。好,讲完了。”她故作轻松地耸肩。“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都 忘得差不多了,医师说我没办法忘记童年的阴影,我不以为是那样,是有些事变成 了习惯,很难摆脱……” “别说了。我知道了。”恐惧怎么可能变成习惯? 她不是不怕,也没有忘记, 她只是努力表现出成年人该有的态度,而不是个受创的无助女孩。他深深为她难过, 他不想再深究,不想让她再挖开伤口。 短短几个字,忽然让她热了眼眶,当他说他知道了,她真的觉得被了解了。他 不像雷家华,强势地示爱,强势地指导她该如何被他爱;他想了解她,也尊重她, 若令她难受,他就不勉强。他不会意图改变她,把她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他的包容 和体贴,真正让她有被爱的感觉……她想,她真的动心了。 然后他叹气,状似苦恼。“唉,我输了。你的故事比我惨一百倍。” 她眼睛还热热的,却被逗笑了。“好,我的说完了,换你。” “我的就简单多了,说起来都是我爱参加那些邪教惹的祸。那次他们举行什么 召唤恶魔的仪式,我就去参加,他们献上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女给我,那晚我很饿, 于是……” 他咳嗽一声。“喝了她的血.之后,起先也没觉得怎样,我就回家去,没想到 头越来越昏,我坐在路边想休息一下,再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我被 五花大绑地捆在地下室,旁边是我大哥,脸色比冥王还难看。” “发生什么事? ”她很好奇。 “我大哥说,那晚我们族里有聚会,我把某种不知名的粉从那个仪式里带回来, 丢进聚会要饮用的血液里,大家喝了全都头昏眼花,出现幻觉,一堆人倒在地上呻 吟的时候,我还闯进血库,把血袋都扯破……” “那是某种迷幻药吧? ”她听得惊奇又好笑。 “肯定是,那个少女大概也吃了什么药。我们吸血族百病不侵,一辈子没用过 药,药物对我们的效果很强。据说我那晚整个失控了,动用二十个人才制伏我。事 后我就被严惩,被我大哥禁足四十年。”他唉声叹气。“而且自动戒掉参加邪教的 恶习。” “活该,你太过分了。”她听得直笑。“这是很糗没错,可是这有什么不能说 的? ”他每次提到都一副誓死不提的表情,听起来也还好嘛。 “因为……”他清清喉咙。“那晚我到处捣乱的时候……什么也没穿……” 她瞠目。“没穿? ” “啊。”他尴尬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把自己衣服脱了……”他吞吞吐吐。 “那晚聚会的有一百多人,大家都看到我的……我的……” “光屁股? ” “你的用字可以修饰一点吗? ”他瞪着努力憋笑的她。 “还不够修饰吗? 至少我没提其他部位啊! ”她笑眯眯的。“原来你嗑药之后 会裸奔,真糟糕。” “我没裸奔,我还有戴帽子。” 她喷笑出来。这样有比较好吗? “听说我脱得干干净净,只剩帽子,大家倒在 地上的时候,我就戴着帽子走来走去,还问人:”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袜子? “看到 每个倒在地上的人,我都把他拉起来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袜子? “”她大笑, 想像那情况,笑到说不出话来。 “别笑得这么夸张好吗? 喂,我是为了你,才把这件糗事说出来,你给点面子 好吗? 不然,至少别笑得这么大声好不好? ”他越说,她笑得越厉害,他叹气。。 “唉,所以我才不想提,就是知道会被耻笑……” 开心了吧? 忘记不快乐的阴影了吧? 看她笑盈盈,愁云惨雾不见了,她脸颊嫣 红,笑到流泪,泪水灿灿地润着她的眼,她湿亮眼眸微笑地瞅着他,看起来好脆弱, 脆弱得激起他怜爱而温柔的冲动,他情不自禁地挨近她,将她拥入怀中,吮住她柔 软的唇。 她闭上眼,感觉他热烈的唇,他灼热的呼吸搔暖她鼻尖,他的体温烧着她,教 她愉悦轻颤,心跳紊乱,敏感的热流冲刷过神经,他有力的手臂箍在她腰后,强势 的男性身躯将她紧紧环抱。 她好安心,放松下来,像藤依偎着树,像猫懒睡在晒热的屋顶,放心地、慵懒 地交出自己,依赖着可靠的他。 她的温驯让他更热情,他大胆地占有她的唇。她尝起来温暖潮湿,有泪水的咸 和诱惑的女性馨香。她的手绕过他腰际,张开的手心贴住他背脊,她拥抱他,这鼓 励的动作令他亢奋,胸膛灼烫。 他深吻她,直到她呼息急促,吻变得缠腻起来,他亲昵地更深入,在彼此怀里 轻轻颤抖,唇舌热切纠缠,尝到情欲的醉人气息…… 话都讲清楚了,不需要温叆再赶人,凯索自动回家去,不忍再让她困扰。 她有心理障碍,他当然体谅,也不勉强,想到她在自己家里却不得安宁,他很 心疼。 在工作上,她是坚强的,能独当一面,内在却紧绷,她怎能这样过日子? 这样 太累也太辛苦,聪明如她,却摆脱不了阴影,因为施暴的父亲而困住自己,真傻, 傻得让他很不舍。 这夜,他没心思做别的事,他听见她在隔壁走动、忙碌,他不断听见拉开抽屉 的声音,她似乎在找东西,直到半夜一点,她还在走来走去,他忍不住拨电话过去, 响了一声,她马上接听。 “是我。你怎么还不睡? ” “我在……找项链。”她听起来很疲惫,有点恍惚。 “项链? 什么项链? ”为什么非得在半夜找不可? “没什么,那项链不见很久 了,我每次想到就会找一找,反正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你还要上班,需要睡眠。” “可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吃了安眠药也没用。” “怎么会突然失眠? 该不会是因为你跟我谈那些,所以——” “大概吧。”她一躺下,脑中都是那些恶梦的画面,根本无法入眠。 “呃……那怎么办? ”要命,他好有罪恶感,都是他害的。 “也许晚点就会睡了吧,没关系。” 他想了想。“你要不要过来我这? 反正我不睡,床让给你,我家不是你家,你 应该可以好好睡吧? ”只要不在她自己家里,也许就不会想到童年的梦魇吧? “那 样不好。”他们的关系已经扯不清了,万一让人知道她在他家过夜…… “我懂我懂,睡在嫌犯家里,会妨害温署长铁面无私的名声,不然你拿副手铐, 把我铐在阳台喂蚊子,这样人家就没话说了。” 她轻笑。“不需要那样,我信得过你。” “那你就当作往旅馆,我的床是订做的,又大又软,超好睡,要是你真的睡不 着,我们可以聊天或下棋,不管怎样,总比你整晚睁眼瞪着天花板好。”他希望她 过来他这里,他不忍心她在冷清的屋子里辗转难眠。 “我……”今晚的她太脆弱,实在不想一个人。她叹口气。 “好吧。” 五分钟后,温叆按下隔壁的门铃,大门很快打开,露出凯索微笑的脸庞。 他打量她身上简饱的T 恤和短裤。“我以为你会穿性感睡衣。”他开玩笑,其 实暗暗心惊,她表情焦虑,眼色凄惶,像找不到栖身处,狂奔了整夜的忧伤小动物。 她瞪他一眼,他笑了,拉她进屋,坐在沙发上。“想吃点什么? ” “你这里有吃的? ” “我的舞团经纪人很爱吃,他常来找我,我会准备一些吃的放冰箱。”他很快 热了杯鲜奶回来。“听说喝热牛奶比较好睡。” “谢谢。”她接过牛奶,捧着杯子,失神。 他随口问:“你在找什么项链? ” 她僵了一下。“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她似乎不想谈项链,他马上换话题。“要不要参观我家里? ”看她迟缓地摇头, 眼神不太聚焦,他有点担心。“你还好吗? ” “还好,吃了安眠药,偏偏睡不着,觉得很累。”她昏眩,一手扶住额头,低 声道:“那项链……是纯金的,坠子是一只红蝴蝶,是我妈从我外婆那里继承的, 她说,那是外婆给她的嫁妆,将来她要传给我,给我当嫁妆。在她过世前一个礼拜, 她把项链给我,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冥冥中她知道自己大限要到了,才——” “别乱想,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当然把项链给你。” 她叹口气。“结果,我搬来这里之后,它就不见了。” “可能掉在家里某个角落吧。” 她摇头。“我每次想到它,就会在家里到处找,每个角落都被我搜过好几次, 就是没有。那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却把它弄丢了,实在很不应该……” “有时候你越急着找东西,越不容易找到,你放宽心,既然它在屋子里,早晚 会出现的。”他皱眉,她情绪不稳,胡思乱想这些等于是折磨自己。 “我还曾经招魂,但她从没有来过。”她眼神朦胧。“我找不到项链,招魂也 找不到她,你知道这些代表什么意思吗? 这代表——” “这代表你应该休息了。”他握住她肩头,轻轻摇晃她。“听听你的口气,你 在钻牛角尖,给自己制造负面情绪,不要往坏的方面想,好吗? 你累了,不要再给 自己增加负担,赶快去睡。” 她似乎清醒了点。“你觉得都是我在乱想,钻牛角尖? ” “对,是你在乱想,是安眠药让你脑子混乱了,没那么严重的。” “所以……她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不来? ”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她泪光盈盈,像犯错的小孩一样旁徨。 他猝然把她拥入怀里。 “傻瓜,鬼魂有挂心的事才会徘徊不去,你母亲不来才是好的,你当到署长了, 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 “我知道,可是,也许她是在怪我……” “她不怪你的,嘘,别说,别想了。”他轻声哄她,直到她镇定下来。 她好倦,不想动,脸蛋埋在他颈窝。他的唇贴着她发丝,喃喃低声安慰,他的 肩膀与胸膛宽阔可靠,而且温暖,她嗅到他的气味,清淡的沐浴乳香味混着纯然男 性的气息,她放松下来,感觉更累,也很安心,她依恋地赖在他怀里,不想离开。 他吻她发丝,细碎的吻沿着她的太阳穴,洒过脸颊,寻到她的唇。他吻住她, 这是个温存抚慰的吻,性感而亲密地安抚她,教她脉搏加速。他吻得很轻柔,她呼 吸却变得有点急促,他也是。当他突然结束这一吻,还在陶醉中的她本能地靠过去, 追逐他的唇。 他低沉笑了,唇再度印上她的,亲吻更温柔、更深入,她感到彼此的皮肤都泛 起热来,她晕眩地想,再几秒钟就好,只是吻,没关系的,只是个吻,然后…… 一切就失控了。 他们甚至没回到他房间。 “……我以为你不行。”事后,她只挤得出这句话。 客厅里只剩一盏昏暗小灯,在天花板的一角静静俯视躺在沙发上的他们。她更 累了,身体乏力,怔怔盯着另一张沙发,两人的衣物丢在上头,他的T 恤盖在她的 衣服上,她的底裤压着他T 恤的一边衣袖,他们的衣物搅乱一起,好似他们此刻缠 抱的身躯。 他金发凌乱,她的黑发部分蜷在他胸膛上,部分垂落在他肩膀后,刚狂野过的 身体疲倦了,缠绵相拥,紧贴的光裸皮肤之间,汗湿着,藏匿激情的余热,在他高 大强健的身躯上,伏卧的她显得柔媚而娇弱。 “什么不行? ”凯索慵懒反问,身体松懈而满足,瞳孔呈现蜂蜜般的浓郁颜色。 他视线往下,看着自己的手沿她光滑的背脊游走,直到她圆润的臀,大掌覆住她臀 后,轻轻将她压向自己。 她是他的,这想法让他兴起愉快而浓烈的占有欲。她是他的。 他若有似无的爱抚,让她呼吸又开始不稳。“我以为你们吸血族在这方面…… 有问题。”所以才放心地留下来,没想到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是啊,我们的女性生产有困难,男性则是非常冷感,只有面对自己喜欢的对 象时,勉强会有生理反应,严重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跟我 的族人不太一样。我是纯种,眼睛却不是深红色,体温也比较高,我也不像他们那 么冷感,当我想取悦心爱的女人时,我不会让她失望。” 他吻一下她耳朵。“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 并不好。虽然他亲呢的口气烫着她耳朵,教她身体漫过一阵兴奋疙瘩,她伏在 他胸口,感觉他的心跳。他说话时胸膛里轻微地震动,大手温柔地戏弄她发丝,她 昏昏欲眠,猫似地懒着,享受他的爱抚,身体诚实地喜爱他的亲近……她应该这么 陶醉吗? 她忘记他还是三件命案的嫌犯了吗? 她始终认为他是清白的,往后再有命 案发生,她还是会认为他无辜——这是她理智客观的判断,还是因为她爱上这男人, 不愿相信他涉案? 她还能清楚地分辨吗? 即使她能,如果异术署的其他人知道他们 的关系,谁会相信她的判断? 谁会认同凯索的确无辜? 他们关系越深,事情越复杂, 对他越是有害无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他问。 “很累,想睡。”激情消耗她的体力,安眠药也开始发挥效果,她昏昏欲睡。 不行,不能睡,她得想办法补救…… 他很满意。“你看,我比安眠药有效,对吧? 以后要是睡不着,来找我就对了。” 还有以后? 他一点也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吗? “我们可以当作今晚……什么事 都没发生吗? ” 他眯眸。“为什么? ” “因为,要是被人知道我们……” 他马上明白她的顾虑。“我说过,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就好了——” “万一被发现了呢? 在案子查清楚前,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他不太情愿地问:“你所谓的距离要多远? ” “能有多远就有多远,晚上最好也不要见面。” “为什么不能见面? 我们碰面会有谁知道? 我们是邻居。偶尔遇到聊个天也是 正常的吧? ”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真的有必要这么小心? ” “有。”雷家华妒性很重,万一让他知道她和凯索在一起,难保他会做出什么 事。 “好吧。”他嗓音冷下。“你的顾虑也没错,要是让人知道你和嫌犯过夜,的 确很不好,传出去的话,温署长的名声会很难听。” “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你好。”虽然是为他着想,但他锐利的眼光让她很愧疚, 觉得自己可恶又自私。 “我早就想过你会说这种话。”他慢慢道:“你说你怕有人会利用你的过去攻 击你,否定你的能力,你早知道有人等着抓你把柄,也知道跟我搞在一起不对,但 你还是跟我上床,事后再把我踢开。你早就算好,因为我爱你,会接受这个理由, 不让你为难,对吧? ” 她愕然。“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 “你在玩弄我吗? 你把我当泄欲的工具吗? ” “没有,绝对不是! ” “你对男人都这样吗? 你是不是也这样玩弄别的男人? 你那个副署长老是盯着 你看,好像你是他的财产,他是你另一个玩具吗? ” “不是,我跟他交往过,但早就分手了,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那你现在和别的男人交往吗? 该不会我是你的一夜情,你其实有男友? ” “我没和任何人交往——” “所以你只玩弄我一个?” “对,我只有你一个! ”她有点生气,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乱搞关系的女人吗 ? “好吧,如果你只玩我一个,那还可以接受。”他点点头,颇满意。 什么啊? 她呆住,她的表情让他笑出来。 “你以为我真的在生气啊? 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你是认真的,你没有玩弄我。” 他大笑。“你真好拐,真可爱。” 原来他在捉弄她? 她恼得挝他一下。“你想知道,直接问不就好了? ” “因为你说我们不必在一起,好像很无所谓,我忽然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在乎 我,才想确认一下。” “我刚才很生气! 无所谓的话,怎么会生气? 你竟然说我拿你当泄欲的工具? 拜托,真的要找泄欲工具,我不会找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好不好? 还敢逼问我跟谁交 往? ” 他笑着,知道她只是在呛他。“好好,是我太过分了,我跟你道歉。总之,低 调一点是没错,但我不觉得要刻意避不见面,要是案子永远破不了,难道我们永远 都不在一起? 我没做错事,你也没有,人不是我杀的,你不抓我也不算对不起异术 署,不见面实在反应过度了。我们还是想见面就见,要是真的被发现了,再一起承 担后果。” “最好是那么简单。”她打呵欠,一放下心来,眼皮就好重,好累。 “就是那么简单。还有,别拒绝我去你家。我知道一开始会很难适应,但我希 望多陪陪你,你不可能一辈子都独居,早晚都要接受有人在你的家里。” 他柔声道:“我父亲过世后,我就到处流浪,到处参加人类的教派,我的族人 认为我很奇怪,竟然觉得跟人类混在一起很有趣,他们不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 —变成人类。” 他轻笑。“你一定也觉得很奇怪吧? 很多人都想获得长生不死,我却想变成人 类。的确,拥有永恒的生命非常自由,几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就因为太 自由、没有束缚,这种没有负担的生命,也没有重量,其实是非常空虚的。你知道 为什么吸血族的人口不断减少? 除了因为无法生育,还有很多吸血鬼自杀,因为活 得太久,让他们很寂寞。我宁愿当人,拥抱你们这样短暂灿烂的生命,也不想当月 亮,永远冷冰冰地发亮。 但是,不论置身在多少人之间,我还是觉得很空虚,那我究竟想要什么? 在我 困惑时,我遇见你,然后我想起我的父母。他们非常相爱,我们共同生活的两百年 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和所爱的人一起生活,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可以拥抱对方,在 彼此身边安心休息,有快乐的事就想跟你分享,感觉难过时,就想回到你身边。我 几乎忘了我曾经想要这些,但你让我想起来了,你不觉得,你就是我在寻找的伴侣, 才会唤醒我这些感触吗? 所以……“ 他拥紧她,低语:“你愿意接受我、收留我吗? 让我有个家可以回去,有你在 等我,我就不会不知道该到哪去,不会再感觉迷失,我不想再参加任何宗教,往后, 你就是我的信仰。” 听,多感性的一番话,他自己都动容了,她没讲话,一定是感动得说不出话。 他兴冲冲地低头一瞧,心爱的女子感动得泪光晶莹,抱紧他,说她愿意,说她 好爱他——以上皆为他的幻想,实际情况是她睡着了,睫毛合起,呼吸深沉,不愧 是署长大人,派头很大,要睡就睡,不必问他意见。 他苦笑。她真不赏脸啊,在他剖析内心、真情告白时,呼呼大睡。 因为思念母亲而哭泣过,和他意见不同而争辩过,现在,她很信赖他地全然放 松,在他怀里酣睡了。她纤细睫毛合起,他想轻吻睫毛下那片可爱的暗影,又不想 惊扰她,他不敢妄动,感觉她手臂圈抱他,头发搔着他胸口,害他痒到心坎里。她 无意识地挪动身体,长腿擦过他敏感的部位,要命!他们都还赤裸啊! 他痛苦地压 抑亢奋,被心爱女子当床躺着、赖着,他热得流汗,和欲望奋战,这么辛苦,却有 无与伦比的幸福滋味。 他在心里轻轻对她说:总之,我认定你,赖定你了。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