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若她是潇洒的新女性,就能豁出去和他轰轰烈烈地周旋到底。 但她终究是保守的单莘语,极限已到。至少,她是以她的方式,轰轰烈烈了一 回,她无怨也无悔。 下班后回到家,她打电话给好友,严桂妏听她提辞职,大声叫好。 “赶快离开那个环境,免得他纠缠你,到新地方重新开始!”一听韩忍冬竟然 因为权宜才说爱她,严桂妏气炸了,将他骂得一文不值,鼓励她离职。 “要一个月后才能走,我先请了两天假,想整理一下心情。”看见床头一套灰 色衣物,她怔忡了一瞬。 “好啊!正好阿青前几天发现一家山产店,我们今晚就上山大吃一顿,然后杀 到山顶看星星,再开车到海边,迎接日出!接着隔天……” 满档的疯狂行程,是好友的心意,陪她度过失恋期。 单莘语笑着收了线,又看见那套灰色衣服,那是他的旧运动衣,同住时她拿来 当睡衣穿,离开那晚她收拾得匆忙,将它也带上了——不,是它偷偷爬入她的行李, 是她还断不了的眷恋,诱拐它逃家。 她轻叹口气,眼眸迷蒙。是不是因为还爱着他,才这么放不下? 打岔的来电,是韩忍冬的伯父,老人家终生未婚,与他父亲同住,相互照应。 伯父通知他,他父亲这几天感冒,不肯就医,终于发高烧而倒下,送急诊。 韩忍冬立刻赶到医院,病床上的父亲睡着了,臂上插着点滴针,伯父在床边陪 伴。 “他没事了,医生说打完点滴,醒了就可以回去了。” “对不起,让您麻烦了。”韩忍冬心情复杂,病床上的父亲好瘦小,几乎被毯 子淹没,记忆中高大威严的父亲,成了病佩撅的老人。 “自家人说什么麻烦?倒是你爸越老越顽固,劝他看医生,他嚷着‘儿子不要 我,病死算了’,像个小孩似的。”伯父笑咪咪。 他听了,神色一动,默默不语。 “你爸年轻时确实做错不少事,你气他也是无可厚非。我不是勉强你,虽然你 们见了面就吵,你还是多回来看看他吧。这回你升经理,他提到你,嘴上照样骂, 可那股骄傲样儿谁都看得出来。” 他若真恨父亲,就不会赶来,他们这对乖戾的父与子,同样牛脾气,针锋相对, 只会用互相伤害来掩饰互相关心。 他完全遗传了父亲恶劣的性格,父亲伤害了母亲,他则伤害了她。 他守在病床旁,直到父亲醒来。父亲见了他非常惊讶,伯父向他使眼色,要他 说几句话,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和父亲一见面就是吵,已有许久不曾好好交 谈。 “你怎么会来?”父亲问,神色有压抑的激动。 “伯父说你们在医院,我正好经过,顺路带你们回去。”他甚至无法老实说出, 是因为担心,才来到父亲身边。 他送两位老人家回去,又赶回公司,准备隔天开会的资料,直忙到凌晨。 隔天一早就开会,他的报告却频频出错,不是讲错相机型号,就是报错金额, 其他主管开始窃笑。 直到副总裁脸色不善地打断他。“休会十五分钟。”副总裁起身,向韩忍冬使 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会议室。 来到僻静的楼梯间,副总裁沈声道:“三天后的董事会,你也拿这副颓靡样去 面对他们的话,会被生吞活剥。” “抱歉,身边的人……发生一些事,我保证会改进。”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品管 部的马经理,坐在台下的他神色严肃,他想问他,有没有慰留她? “能让你这个工作狂在工作时分心的,只有你父亲前年中风。”副总裁缓下脸 色。“说吧,这回是你父亲,或是单秘书?” 被猜中心事,韩忍冬罕见地红了脸。“你曾经对什么事感到恐惧吗?如何克服 它?” 副总裁思索了下,微笑。“有,打针。我从小就怕打针,到了现在还是怕,不 过现在理智明白打针是为自己好,害怕也会忍住,还敢去捐血。” “如果你曾经很相信某个人,最后发现她欺骗你,你还会相信她吗?” 副总裁听到这里,约略明白了。“单秘书骗了你?” “不,她没有……” “谁欺骗我,只会破坏我对他的信心,不影响我继续信任别人。” “我没办法像你这么理智。”韩忍冬苦笑。“从小,我妈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就是:我父亲对不起她,她很爱我,她只有我了……” 那样的爱,沉重得令他惶恐,也让他执意捍卫母亲,以至于后来揭穿真相,他 的愤怒不可言喻。 原来如此。副总裁明白他家中复杂的状况,沈声道:“所以哪个人说爱你,就 让你想起令堂,你对她失望也是当然的,但爱的本身并没有错,不是吗?” 他一震。爱的本身没有错…… “错的是以爱为名,去利用深爱自己的人。你拿令堂的错误禁锢自己,也惩罚 不相干的人,还把过错推到爱情头上——”副总裁叹口气。“你比怕打针的我还糟 糕,没有半点分析的理智。” 韩忍冬默然,想起她对爱的阐述:爱也是包容和忍耐,是奉献和占有,它不理 性,热烈却过于盲目,人们的私心也许令它变得可憎,但它的本质始终是纯净真挚 的。 他只会逃避,睿智温柔的她,看得比他透彻。 豁然开朗的心,被爱点燃,炙热地在胸腔跳动。韩忍冬眸光炯炯。“我要请假。” 他要见她,现在、立刻! “不行。”副总裁驳回得很干脆。“几分钟后还要开会,你想上哪去?” 糟糕,完全忘了还是上班时间。在副总裁调侃的眼光下,韩忍冬再度糗红了脸, 忽有疑问。“我从没和你提过小语的事,为什么你给建议能这么直接?”而且一针 见血。 副总裁微笑。“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病?” 开完会,韩忍冬直接冲下停车场,驾车离开公司,爱车擦撞到停车场的墙,他 没空心疼。 压抑的感情,想要飞翔,飞向他深爱却不敢承认的女孩。她会愿意听他的忏悔 吗? 念头一转,他先回家,将小兔带上车,才赶到单莘语住处,是位于小巷内的老 旧公寓,他将小兔放在外套里,上了三楼,正好遇见严桂妏和一位不曾见过的男人 从屋内出来。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