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他被蚊子咬死了 等到人们填饱了肚子,洗好了脸和脚,正准备休息的时候,集合的哨声却突然 在四中队驻地响了起来。这尖厉的哨声使刚要躺下让瘫软如泥的身体享受一下休息 滋味的众人顿生疑虑:" 怎么了?难道要连轴儿转吗?" " 屁股还没坐热呢,难道 又要出工?" 尽管每人有每人的疑念,尽管心里都不情愿,但是无可奈何,不得不 慢吞吞地走出各自的席棚,拖拖拉拉地来到院儿内席棚前列队集合。只见沈指导员 和赵、郑两位队长面带焦急的神色,呆立在队前,目光如炬地在队列中巡睃。沈指 导员当即宣布:有人趁夜色人乱,逃跑了。这句话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像是一盆 冷水泼在众人心上。大伙儿面面相觑,在队列中四下张望,寻找身边人的踪影。 原来是一组一位才调来不久的人失踪了。这人是个右派,原来是个教书匠,戴 着一副啤酒瓶子底儿似的厚眼镜,一副老学究的面孔。他在一组从来不和任何人讲 话,不论干活儿还是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走在遍布地雷的雷区一样。在组 里,除了组长之外,其他人对他的存在都有视而不见的感觉。所以收工的时候谁也 没注意到这个人不在队列里。回到住地,大伙儿都忙着自己的事儿,换去湿衣服、 洗脸、吃饭、铺床……谁也没注意这个人在与不在,只有副组长--也是刚调来不久 的一个叫张礼的右派,因为和这个人同属" 右" 字号,又是挨着铺位睡觉的,平时 总是多盯这个人几眼,所以他回来之后首先发现这个人不见了。他立刻向组长和小 队长报告,这才引起组长、小队长和队长们的慌乱。 沈指导员站在队前厉声厉色地问:" 一组的人全都回忆一下,这个右派分子什 么时候从你们视线中消失的?消失之前一刻和谁在一块儿?" 指导员这一连串的提 问,打开了人们的记忆之门。张礼首先揭发说:" 报告队长,我记得小队长和组长 们接替大伙儿干活儿的时候,王振春和他一起向苇丛后边走过去……" 不等他的话 说完,众人的头以王振春为中心" 刷" 地一下都转过来了,蕴含着各种疑点的目光, 全都聚焦在王振春身上。这一下小王有点儿着慌了,同时也勾起了他的记忆--天刚 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提不起一点儿劲儿了,额头上直冒虚汗,两条腿重得迈 不开步子。这时候组长把他替换下来。他想解个大便,按规定解大便要两个人以上 集体行动,所以他向扎堆儿的人群喊了一声:" 谁要解大手儿?" 这时候那位眼镜 先生应了一声:" 我去!"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高地的苇丛中。小王先蹲下来, 那位眼镜先生嘴里嘟囔了一句:" 隔开点儿距离,省得相互闻臭味儿。" 就向前又 走了十几步。小王解手的时候还听见那位眼镜先生的声音,可是呆一会儿他听见苇 子" 哗哗 "作响,只以为眼镜先生回队了,自己也赶紧擦屁股,提着裤子往回走。 这时候天已经断黑了,加上忙着收拾工具要往回赶,所以他根本就没想到眼镜 先生竟会" 逃跑" 了。 他把回忆的情况一五一十报告了,可没等他的话说完,队列里就有人叫喊:" 王振春不老实,蒙骗政府,一定是他们合谋逃跑的!" 副组长张礼也叫着:" 队长 明明宣布过,两人一块儿解大手,一定要蹲在一起,凭什么你们不遵守?分明是你 有意帮他逃跑的。你老实坦白交代!" 队列里七嘴八舌的声音让王振春不知所措。 他结结巴巴地分辨说:" 我当真没想到……" 话声没落,赵队长走到他面前, 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 你没想到?恐怕你想得更周到吧?尽管你没逃跑,但是要 和逃跑犯同罪论处。陈成、李贵良!把他送禁闭室关起来!" 陈成听见命令,立刻 大步走过来,双手扭住小王的胳膊。李贵良有些迟疑,但还是走过来和陈成一左一 右把王振春往禁闭室押送。走出十几步远,李贵良对陈成说:" 老陈,你先在这儿 看着他,我去找队长说个事儿马上回来。" 说完不等陈成答应,转身去找队长。 沈指导员见他空手走回来,连忙迎上去,瞬间拉下脸儿来厉声问:" 怎么回事 儿?" 李贵良紧走两步,凑近指导员耳边小声儿说:" 沈指导员,如果要逃跑,为 什么两个人不同时跑了?王振春没跑,说明他的确不知道。您看能不能缓一缓再处 理王振春?等明天到工地调查一下,有了证据,不怕他不服,您看……" 沈指导员 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行啦!赵队长说的话就是证据。不用多说了,先把他关起 来。不然,明天他也跑了谁负责?" 沈指导员的口气挺强硬,吓得李贵良不敢再说 下去,只好转身往禁闭室走去。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全队人马就来到工地。中队工段取土区的水退下去了,各 组按中队划分的区段开始全面取土筑堤。等到工段分完以后,李贵良向带队的赵队 长提出应当派人去找一找" 眼镜儿" 。 " 找什么?人跑了一宿了,还上哪儿找去?算了吧,报一个逃跑吧。" 赵队长 有些不耐烦地驳了李贵良的建议。 " 我的意思是,派人找一找,起码上头问起来,人是怎么跑的,向哪个方向跑 了,咱们跟上头也好有个交代。再说万一……" 不等李贵良把话说完,赵队长就打 断了他的话:" 好了!你和陈成去找一找吧。记住,要一起行动,别辜负了政府对 你们的信任。快点儿回来,工地还要开展百抬儿竞赛呢。" 李贵良叫着陈成,按一 组的人指的方向往苇丛里走。果然,有四只脚印向苇丛深处延伸过去。走了十几米 远,地上有一泡屎,两人站住脚,向四下一望:" 老陈,咱俩以这泡屎为中心向四 下巡查,按王振春讲的,能听见拉屎声,估计不会超过二十米距离。有什么发现叫 一声。" 李贵良嘱咐了陈成之后,两人分手向左右两个方向寻找。不大一会儿,李 贵良果然发现了意料之中的另一泡屎。他把陈成叫过来,指着脚下这泡略为新鲜的 人屎说:" 这说明眼镜儿的确是来屙屎的。你看,这周围的苇子被踩倒了一大片。 咦?--" 李贵良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五米开外的地上,那里有一件东西在晨光 照射下反射着光芒。陈成走过去一看,是一副眼镜,镜片厚厚的,像瓶子底儿。李 贵良看了说:" 这一定是他的眼镜,从镜片的厚度来看,这位老兄是高度近视。没 有这副眼镜,他一定会寸步难行。咱们先回去向队长汇报。我估计这位老兄不是逃 跑,一准是天黑走迷了路。" 两人回到工地正向队长汇报情况,工地指挥部的一位 干部过来对赵队长说,在公社工地附近的一个水洼儿里,发现一个泡在水里的人。 经询问,他自己说是教养队的人,请赵队长立刻派人把他背回来。因为发现他的时 候,他全身泡在水里,皮肤冻得发紫,而唯一露出水面的脑袋,已经被蚊子叮咬得 像一个发面团一样了。 赵队长让郑队长带着陈成去背人。不一会儿人被背回来了,放在工地刚搭起来 的草棚下面。此人果然是眼镜儿先生,赵队长用咄咄逼人的声调讯问他:" 说!你 是什么时候计划逃跑的?和王振春是怎么商量的?想跑出去干什么?!" 这一连串 的质问让旁观的李贵良有点儿心惊肉跳,可是躺在地上的" 眼镜儿" 已经没什么反 应了。他的脸肿得发亮,整个脑袋像一只圆皮球,分不出口、眼、鼻子来了。他听 了赵队长的申斥,两只肿得合在一起的眼皮儿微微动了动,肿得发亮瘀着黑血的脸 颊悸动着,从肿得紧闭的双唇挤出断断续续的词句来:" 报……队……我没……跑 ……" 到后来的声音低得听不清。李贵良弯下腰,耳朵贴近他的嘴唇,才听清他一 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是拉屎走迷了路,眼镜被苇子挂掉了,天又黑,我在这一块 地方走了一夜,最后被蚊子咬得实在没办法,才钻进水坑里,可是脑袋被成千上万 的蚊子叮得发木……" 当然,复诵的这些话里,有李贵良现场发挥的词语,但基本 的意思表达出来了。李贵良把赵队长从草棚下拉出来诚恳地说:" 赵队长,您瞧他 那副样子,像是逃跑的人吗?况且您给他报了逃跑,您也得落个管教不严之责吧? 这件事情依我看只能报个迷路,而且从他现在这个样子应当马上送回去治疗, 您瞧呢?" 赵队长对李贵良的话不能不服,可嘴里吐不出个" 服" 字来,他只好就 坡下驴说:" 好吧,等中午送饭的车来了,把他捎回去。你现在立刻和陈成一块儿 研究一下开展' 百抬儿竞赛' 的事情,全工地只有咱们中队工效和进度最低,一定 要赶上去!" 李贵良扭过头看了草棚一眼,转身走了。 这次" 七里海" 筑堤,是一个紧急任务,不像前一段时间修防洪堤那样可以分 组划段,测定土方量。所以经队部研究,采纳陈成的建议,以抬土的趟数计量,通 称" 百抬儿竞赛" 。李贵良和陈成商议的结果,由李贵良给每副抬儿计数划道儿, 表扬和批评的事儿交给陈成去干。 因为计量单位为抬土趟数,所以成绩就落实到每副抬儿的身上。陈成手持铁皮 的传声筒,尖厉的嗓音在工地上响起:" 张礼十趟,尹志奎九趟,王依殿八趟了, 周鼐鼎也是八趟,--你们俩要注意了,消极混泡没有好下场!……" 随着每副抬儿 成绩的公布,确实促进了抬土的速度。人们叫着喊着,来回小跑着,不少人光着膀 子露着腿往身上抹把泥防蚊子,但是不大一会儿工夫,身上的汗水把泥冲掉了,就 又抓把泥再抹上,连周老头儿这样平时四平八 稳干活儿的人也跑了起来。滞留一 些残水的地面被上百双脚丫子踩踏着和成了一层稀泥,每当一只脚踩上去,必有泥 浆飞溅起来,连站在旁边数趟数的李贵良前半身和头上都溅满了泥点。赵、郑两位 队长分别站在草棚两头,一面注视着工地的人,防止有人趁乱逃走,一面盯着在草 棚下临时歇口气儿的人,时间稍长就喊他们回组干活儿去--这是沈指导员规定的, 凡是参加" 百抬竞赛" 的人,如果实在太累了,可以向组长说一声,在草棚下休息 一会儿。赵队长心里一百个不同意,可沈指导员已经宣布了,他也不能反对,只好 在草棚边儿上盯着。 沈指导员一到工地就听说" 眼镜儿" 找到了。他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 下来。昨天晚上李贵良的话他听进了耳朵里,本想一大早赶到工地调查一下再说。 但临时出工他又改变了主意,觉得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队里少了一个人,作为 中队主管他不向上级汇报就是失职,所以他立刻打电话给总场管教科,把情况作了 汇报,然后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写检查,检讨中队干部尤其是他警惕性不高,对劳教 人员管教不严……写完之后往兜儿里一揣,就奔了工地。听说人找到了,心里松了 口气,对自己说:" 好了!这份检查不用交了。" 可是当他来到草棚下一看" 眼镜 儿" ,发现人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这一下他可是有点儿脑袋大了。他没好气 儿地冲仍站在棚外的赵队长吼叫:" 小赵!快过来!这个人快不行了,得赶紧想办 法。" 赵德喜有点儿不情愿地走过来甩出一句:" 想什么办法?难道让我把他背回 去?天大的事儿也只有等马车送完饭捎回去了。" 赵队长那冷漠的态度有点儿激怒 了沈指导员,他瞪着双目板着脸一字一板地说:" 人命关天,你知道吗!" 赵队长 见沈指导员脸色难看,立刻扭身就往外走,嘴里轻声嘟囔着:" 死了活该,是他自 找的。 大惊小怪!" 李贵良进草棚一看,心里就明白了。" 这是你们当队长的怕担责 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他却轻声对沈指导员说:" 明摆着他这是被蚊子咬 了中了毒,现在只有赶快把他送回去,就算是死在路上,队长的责任也算尽到了。 " 沈指导员面部表情木然,连眼珠也没动一下,只是从嘴唇里蹦了几个字来:" 怎 么送? " " 依我看,把两条麻袋抬儿用铁丝连在一起,把人放在麻袋上,由四个人抬 着走,您看行吗?" 李贵良把早已想好的办法说出来,得到指导员的首肯,他立刻 出去安排。可是等他把人员、麻袋都弄好了,指导员又把他叫过去,告诉他人已经 死了,不用抬了。 午饭刚吃完,沈指导员下令全队集合点名。郑队长按人名册点过名之后,指导 员开始训话:" 今天发生在工地的事儿你们都看到了。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情呢? 这就是不认罪服管,抗拒改造的结果。你们在社会上犯了罪,给国家和人民带 来巨大的损失,党和政府为了挽救你们,给你们出路,宽大处理,把你们送到这儿 来劳动教养。这充分体现了党的人道主义政策。你们应该老老实实认罪服法,接受 政府对你们的改造。具体地讲,就是遵守农场的纪律,积极投入农场建设中去,改 恶从善,做一个符合人民利益的新人。可是尽管政府苦口婆心仁至义尽地教育挽救 你们,还是有极少数的人坚持反动立场,继续与人民为敌,死不悔改。看见了吧, 现在躺在草棚下的人就是一个典型的实例。他之所以落到今天的下场,应该引起你 们的反思和警惕。如果他昨天能遵守中队的纪律,和王振春一块儿去一块儿回,能 有今天的结果吗?你们都是有父母兄弟姐妹的,有的人还有妻儿老小,他们在北京 盼着你们改造好了能回家团聚。可是这个人却永远回不去了。所以政府对你们教育, 制定的纪律,全是为你们好,不希望你们和他一样的结局。有的人认为他不是逃跑, 是走迷了路。姑且不去下这个结论,起码他不遵守纪律,未经批准擅自离队总是实 际情况吧?说到底,这还是个逃跑行为。说到逃跑,你们中间有文化的人比较多, 中国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只要你跑不到台湾、香港去,全中国对于你们 来说就是一个大监狱,逃跑是没有出路的。这件事情,王振春是有责任的,因此中 队才把他关了禁闭。现在我再宣布一次,今后不论干活儿、解手,只要离开组里, 都要集体行动,最少要三个人一起,相互距离不得超过一米,还有……" 指导员训 完话,赵队长接着讲起来:" 对消极混泡,完不成规定趟数的人要采取措施,别以 为政府拿你们没办法。办法多得很,不信你们等着瞧。对你们这些反动的家伙政府 决不手软。最起码别人休息,完不成任务的不许休息。这一点陈成、李贵良要记住 了,随时公布没完成任务的人名。刚才沈指导员说过了,政府是讲人道的,可是对 极少数抗拒改造的反动分子决不能宽大无边。这个人已经死了,我们就不再处理他, 但是他所在的小组,组长要写出检查,交到队部……" 很明显," 眼镜儿" 的死, 主要责任是赵队长收工之前没有点名,把人落下了。但是他推卸责任,想把责任推 给别人。所以人人听了,心里都不服。他的话音未落,只听队列里一个声音响起: " 死了也应当关禁闭。"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让赵队长听得清清楚楚。他立刻把头 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两只单眼皮儿的死羊眼瞪得圆圆地吼叫:" 谁--?刚才是谁 在散布反动言论?啊?--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污蔑政府!你们这一块的人互相检举 揭发。" 说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队列里,来到一组和二组中间,正巧站在周鼐鼎 的身边,眼睛露着凶光四下睃巡着。见没有人应声,他更生气了,发狠地说:" 今 天你们不把这个反革命揪出来,就甭想休息!" 但是仍然没有人说话。他用手点着 身边四周的几个人说:" 就是你们几个人中的一个。声音是从你们这一块发出来的, 绝对没错!" 他眼珠儿转了几转,停在低着头不吭声的周鼐鼎身上,用手一揪周鼐 鼎的衣襟,咬着后槽牙说:" 是你说的!你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这一下周老头 儿吓得脸色苍白,脚步向后退着,嗫嚅地说:" 报……告……队长,我没说……说 话。" 赵队长抓住周鼐鼎的衣襟扯着他往前走:"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 拉到队 列前边,穿着翻毛皮鞋的脚踹了周鼐鼎一下:" 立正站好了!你交代为什么散布反 动言论?" 周老头儿此时脸色定下来了,一口咬定:" 我没说话!" 赵队长脸转向 一二组的人说:" 我不信没人听见他的话,现在是你们靠拢政府大胆向坏人坏事作 斗争的时候了……" 他的话音未落,站在队列后边的尹志奎搭了腔:" 报告队长, 我听见是他说的这话。" 这时候刚才站在周老头儿边上的人也顺口搭音说:" 我也 听见他说的。""就是他说的。" 周老头儿一听,二目圆瞪手一挥:" 你们血口喷人! 想要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么? !" 话音儿没落,赵队长五指叉开一个大巴 掌搧在周鼐鼎的脸颊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后退两步才站住脚。 " 你敢向政府挑衅?!" 赵队长骂着,又向前一步,扬起手还要打。这时候队 列里窜出一个人来,那人伸手抓住赵队长扬起的胳膊,声音不大但很有份量:" 不 许打人!" 赵队长扭过脸一看是张浊臣,手先就发软了。但他自忖不能在这些教养 人员面前丢这个脸,于是厉声逼问:" 干什么你?你敢煽动闹事?我先把你铐起来! " 沈指导员立刻赶过来把赵队长和张浊臣分开,同时板着脸目光逼视张浊臣: " 张浊臣!你知道你的身份吗?" " 报告沈指导员,我知道我是劳动教养人员。但 是共产党的规矩我比你们懂得多,不许打骂俘虏是党的一贯政策。《劳动教养决定 》大家都学过,哪一条规定政府干部可以打人骂人?" 张浊臣这义正词严的话问得 沈指导员无话可答。赵队长强词夺理地喊:" 我们不打好人,打坏人!" 说归说, 他的手再也没有扬起来。沈指导员把赵队长拉到一边,同时命令周鼐鼎、张浊臣归 队。 他接着说:" 周鼐鼎散布反动言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收工之后组里要开他的 批判会,打掉他的嚣张气焰。张浊臣你竟敢当面顶撞政府干部,也要写出书面检查 来。 我再重申一遍,政府对你们苦口婆心地教育挽救,把你们拉回到人民行列里来, 如果有人非要打坠坡,坚持反动立场,我们也决不会手软……" 赵队长脸憋得发青, 粗暴地拦过话头:" 谁要敢于跟共产党较量,我们是不吝惜子弹的。国民党上百万 军队都被我们打败了,你们区区几个反动分子还能翻了天?" 沈指导员被他打断了 话头,也不想再说下去了,手一挥说:" 解散,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