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守仁暗渡陈仓 古人云:" 民以食为天。" 这两年在中央高级领导阶层团结一致地贯彻" 调整、 巩固、充实、提高" 八字方针,使全国经济形势包括农业形势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好 转。老百姓肚子吃得饱了,日子过得舒心,逢年过节就会带着丰盛的食品,走家串 户互祝平安。 眼下刚刚进入腊月,从北京开往山海关的那列站站都停的慢车里,就挤满了提 筐拎蓝的旅客们。车厢里欢声阵阵,笑语连绵,连铁轨发出的有节奏的" 咣咣" 声, 也仿佛是为人们欢悦的心情添加的伴奏。 刘淑英坐在拥挤的车厢里,听着这铁轨的" 咣咣" 撞击声,心里似有一只无形 的手在抓挠着,让她有点儿坐立不安。自从丈夫被铐着手铐押上吉普车那一刻起, 盼着丈夫回来的梦做了好几年了,如今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从丈夫被解除教养那年 起,单位就表示要让她丈夫回来。为此她每个月都要跑两趟丈夫单位的办公室,找 领导催办。就这样,一晃快两年了,前几天领导告诉她:公安局已经批准了,不过 回来之后只能在单位的试验田当农工。淑英没有考虑农工不农工的,只要一家人能 在一块儿过日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知道丈夫要回来的准信儿,淑英反倒坐不住了。她一分钟一分钟、一小时一小 时地盼,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想赶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丈夫。胡慧英也撺掇刘淑英去 农场:" 兴许您还能和王老师一块儿回来过节呢?" 而且胡慧英还表示愿意陪她一 起走一趟。这让刘淑英又高兴,又感动。于是请假、买票,两人就一起直奔清河农 场来了。 胡慧英愿意陪着母亲走这一趟,有她的用心。自从两年前王守仁来到她的家中 之后,这个年轻的王场长每逢回京开会、办事,总要想方设法乘坐慧英卖票的那辆 车。开始的时候,小王是先点头,再搭话,胡慧英只是勉强地应付着。因为打从父 亲、弟弟被公安局抓进去,在她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对公安人员的憎恨感和恐惧感。 在那个年代,这是老百姓普遍存在的心理。可是王守仁如今正管着弟弟,一种 爱护弟弟,让他少受点儿罪的想法在支配着她,又不得不违心地和小王打招呼,并 有限地和他说两句话。但是弟弟的提前解除教养,终于改变了她对王守仁这个公安 干部固有的偏见。弟弟探亲假回家来,向她们说起王场长为他定教养期的事情,跑 前跑后去了几趟总场,还到北京找了送胡明言教养的分局查了档案和当时的办案人 员,虽然没有给小胡彻底平反,但让他只呆了半年就解除了教养,还把他调到条件 优裕的交通科去干活儿。从此慧英见着王守仁就先点头了。而且她发现两人总有说 不完的话题。渐渐地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慧英下夜班,王守仁只要在北京,准去 总站接她,两人一路走着聊着,直把她送回家,站在门口还要聊一会儿。到后来慧 英几次做梦,总梦见王守仁搂着她亲嘴儿,醒来会羞得满面通红,但心里还想闭上 眼把梦做下去…… 因为刘淑英家和小胡家只隔一条马路,两个不幸家庭的女人,常常在买菜、上 下班的时候碰面。后来胡慧英觉得淑英姐心眼儿好,为人正,有骨气,心里挺佩服 她的。慢慢儿地两人的来往多了起来。胡慧英和王守仁在一起的时候,也曾经让刘 淑英碰上过几次。刘淑英生怕这个涉世不深的姑娘陷入情感的漩涡,会把自己的前 途给毁了,所以也曾劝过胡慧英:" 咱们这种人家,是属于社会最底层的,不论单 位还是街道上,谁能看得起咱们?尤其咱们家都有被专政的人,公安人员是执行专 政的人,这两种人是水火不能相容的。妹妹你要慎重一些,交朋友也要找门当户对 的才行。" 胡慧英嘴里答应着,可心里王守仁的影子却越来越深,已经到了每天一 上班坐在售票席上,眼睛总要在车内寻摸一下。尤其是车到了陶然亭附近,她会不 由自主地用目光在车上、车下巡睃。汽车到了右安门终点站,如果没有看见王守仁, 她总有一种惘然失落的愁烦从心底升起。春节快到了,她已经有几个月没见着王守 仁了。她是既想见着他,又怕见着他。她心里暗想:" 这就是书上说的爱情吧?" 但想想淑英姐的话,又担心这种令人魂牵梦挂的见面,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刘淑 英刚提了个上农场找王汉的头儿,胡慧英立刻随声附和,声称正好有几天倒休假, 可以一块儿去农场看看弟弟。 王守仁升任总场副场长已经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在全国经济形势大大好 转的前提下,农场的经济形势也还不错。农业连着三年丰收,农场的生产活动渐渐 走入正轨,马上要给所有职工评定农业工人技术等级了。这标志着农场一切都在正 常运转。只是那些小流氓、小偷儿们常常在附近城市惹事儿,闹得钟政委挨了几次 批评,心里很不痛快。好在上头有话:" 肉烂了在锅里" ,农场就是那口无形的大 锅,这些人再怎么折腾,也得烂在这口锅里,甭想出去。 钟政委一直没调走,闹得王守仁不敢常去见钟叔。因为政委见了他,总是把一 肚子火儿对着他撒,闹得他无法应答。为此他也曾问过父亲。王副局长满脸无奈地 说:" 处里已经有好几个副处长了,人家没出什么错儿,怎么调换?只好等运动吧 --" 小王却不以为然:" 安一个工作需要的名义,不就行了?" 老王耐心地开导儿 子:" 那是一种借口,是应付下边人的官面文章。哪个人升迁没有背景?你以为你 真的做了不少成绩,才升为副场长的?笑话!还不是凭我的这张老脸?" 老王还向 儿子透露:趁如今自己这个位子坐得还算稳,得给他安排一次升迁。一方面,是老 钟总也调不过来,免不了会生些怨气,弄不好就会把气儿撒在儿子身上," 现官不 如现管" 嘛,这对儿子的前途的确不利。另一方面,二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去了南 方工作,将来这个家的社会地位全靠大儿子了,趁现在自己说话还管用,要找个机 会把儿子调回北京来,在局里最吃香的刑侦处,给儿子安个副处长的位置。基础打 好了,儿子就好凭借机会往上升了。还有一个隐在心底的原因:儿子大了,到了该 结婚的年龄了。局里像他这样五十几岁的人,大都已经抱上孙子了,他常常看着人 家怀里的小孙子发愣,也盼着早一天享受这天伦之乐。但是劳改农场那种地方,哪 个有背景的姑娘乐意去呢?他也曾托过人给儿子介绍对象,人家女方看了照片能点 头,一听说是劳改农场的,尽管是个掌权的副场长,那脑袋也摇个不停。所以老王 盘算着:等儿子到了刑侦处,那里的漂亮姑娘们还不由着他扒拉? 王守仁对父亲的安排当然满意。他认为这是应当的。人活在世上,除了自己, 还不就数妻子儿女最亲了?不为儿子着想还能为谁?只是对父亲总是在他耳边唠叨 搞对象结婚的事儿心里有点儿烦。他心里真的爱上了胡慧英。虽然他知道公安人员 的纪律,对能否和胡慧英这样漂亮的姑娘结婚,不抱太大的希望,但能和她在一起 呆上一会儿,说几句话,他都觉得是一种享受,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趣在其中。即使 真的不能和她结婚,他也要以她为标准,找一个和她模样相仿的才行。而且他心里 给自己一个宽心丸儿吃:慧英父亲虽然是个右派,但是已经去世了。人都死了,这 个阶级影响还存在吗?她弟弟的档案他仔细看过,凭他干过几年预审的经验判断, 这纯粹是一起错案,机会合适了就可以申诉平反的。慧英本人政治上没问题,或许 组织上能放他一马,批准他与胡慧英的婚事。 对于胡慧英是否喜欢他,他也做过试探。认识之初,他利用手里的权力,帮过 她家几次忙,尤其她弟弟的事儿,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然后小王经常利用一切机 会,制造一种无意中相见的假象,逐渐接近她,让他的影子慢慢渗入她的心里。到 了这个时候,他会突然消踪匿迹一段时间,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只是一笑 而已,到后来就能见到她眼睛一亮,羞涩的目光不时盯在他身上。他告诉自己:" 慧英心里有我了!" 刘淑英和胡慧英是中午一点多钟到的农场。胡明言在交通科修 路队工作,就住在总场部附近,所以两人没怎么费事儿就找到了弟弟的单位。胡明 言见姐姐突然来到,先是心里一惊,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后来才知道姐姐是陪 着王老师爱人一起来的。 吃过午饭,姐弟俩说了一会儿话,慧英提出能不能给爸爸上坟烧点儿纸,这一 下胡明言可就为难了。刘淑英也提出能不能给她找辆马车,立刻奔往西区分场。因 为两个女人都没出过远门儿,更是第一次到劳改农场来,以为农场也和北京一样, 会有公共汽车,最少也像慧英妈上次来一样,能赶上坐辆马车。可现在她们是在总 场,离面粉厂还有几公里远,而且即便到了面粉厂,也不一定就有往西区去的马车 呀。 得知这一情况,刘淑英急得都快哭了。胡言明出去转悠了半天儿也没辙。小胡 心里乱糟糟的,没了主意:" 光嫂子一个人来了还好办,我可以借辆自行车送您去。 可我走了,我姐姐怎么办?" 慧英却不慌不忙地说:" 既然这儿就是总场部, 王场长一定在这儿吧?咱们不如去找找他。他一个副场长,还弄不来一辆汽车吗? 最起码借三辆自行车总没问题吧?" 刘淑英此刻是" 有病乱求医" ,也顾不得多想, 立刻表示同意:" 这个办法好!就借两辆自行车,我和慧英一块儿骑着去!" 胡明 言却不同意:" 这绝对不行!您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这儿是劳改农场!你们两 个女的孤身骑十几里地,遇上坏人怎么办?别说你们俩,就算搭上我,碰上几个小 流氓,麻烦就大了。不行!" 胡明言说着一个劲儿摇头。--他这话可不是吓唬谁, 不久前真发生过一个单身妇女在半路上被十几个在路边干活儿的流氓强奸了的事端。 两位女人听了面面相觑,没了主意。过了一会儿,还是慧英提出去找王守仁: " 他是副场长,我就不信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了?咱们死马当活马治,不试试怎么 知道行不行呢?" 王守仁正巧在办公室,看见心上人似天女下凡般来到这儿,心里 乐得像叫花子捡了金元宝似的。问明了来意,他立刻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 没问 题!小事儿一桩。一会儿我叫司机专门送你去西区。" 这话说完,他立刻觉得不对 劲儿,心说:" 慧英是不是也跟着一块儿去?不行!得拦住她,要让她住总场招待 所!" 想到这儿,他故作关心地问:" 胡慧英,你到这儿干嘛来了?" 慧英故意噘 着嘴回答:" 我弟弟在这儿,难道我不能来看看我弟弟吗?还有一件事儿也想麻烦 你一下。" " 哦?还有什么事儿?只要我能办的!" 慧英压低了声音说:" 我爸爸 在这里去世都好几年了,我想请你帮个忙,找个车,让我们姐弟俩给爸爸上上坟烧 点儿纸,你看行吗?" 王守仁听她这话,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但却装作沉吟的样子 说:" 这个--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你今天晚上必须住在招待所……" 慧英立马儿 问:" 为什么?" " 明天我计划去五八幺村检查春节供应情况,你们姐弟俩可以搭 我的车去,到了五八幺村我下来,让司机专门送你们去坟地,回来把我接上就行了。 " 慧英头脑简单,想也没想,立刻表示同意:" 行!" 然后转过脸有点儿歉疚 地对淑英说:" 姐,你一个人去行吗?要不我们一块儿住下,明天让司机把你送过 去不就行了?" 王守仁的心" 呼悠" 一下提到了嗓门儿。刘淑英沉吟着,真想答应 她。 因为她是陪自己一起来的,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儿,自己对不住人家。但她看 到慧英喜滋滋的样子,再看王守仁一本正经地安排,她心里想:" 不会有什么问题 吧? 我今天得赶到西区去,明天说什么也得回北京,不能误了后天上班。" 于是她 拉过慧英的手,轻轻摩挲着说:" 还是按王场长的安排,让你弟弟马上送我去西区, 明天你们车从坟地回来,千万别忘了把我接上。后天我还要上班哪!" 王守仁当然 盼着她和小胡都走,但表面文章不能不做,所以对小胡说:" 你姐姐是来看你的, 按说下午应该让你们姐弟俩多聊聊才是。可是王大嫂急于要去西区,又没有便车, 只能有劳你蹬车送他一下了。你跟你们队长说一声,就说是我同意的。" 小胡答应 着刚要走,慧英拦住了他:" 明言,我跟王场长挺熟的,在这儿说会儿话没关系。 你去吧,不过你送到了要赶紧回来,晚饭还可以和姐姐一起吃。" 王守仁欲擒故纵, 半开玩笑地说:" 你是来瞧你弟弟的,可不是来瞧我的呀!不过我可以代劳半天儿。 " 慧英让他这话说得不好意思,脸羞得通红,下死劲儿瞪小王一眼,脸上却浮 着一丝儿从心头升起的笑意。胡明言把这些看在眼里,却没当回事儿。他意识到姐 姐喜欢王场长,知道王场长对他和他的家人帮了不少忙,其实也是冲着姐姐来的。 不过他认为在他所接触到的公安干部中,王守仁算是一个好人,心地善良,从不仗 势欺人。如果姐姐找到这么个好对象,对姐姐、对家人、对他都不是坏事,所以他 只是笑笑,拉门出去了。 下午,王守仁一边看着材料,一边和慧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海聊起来。批完 了公文,他领着慧英到总场花圃转转,又去文教队看排演京剧,最后转到园艺队的 葡萄园。看着总场部环境这么美,慧英不由感叹:" 没想到劳改农场也有这么美的 地方,老百姓想象中的劳改队,就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野地,平房,高墙,炮楼,电 网。哪知道比北京的公园也不差什么。在这儿干活儿的那些女人,可够有福气的。 " 王守仁趁机使出一手试探性的动作:用手指轻轻地在慧英的脑门儿上点了一 下。 见对方只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不高兴的表示,他心里乐了,嘴里却用教 训的口吻说:" 你呀,还跟小孩子一样幼稚。这些女人都是犯了罪错抓进来的,要 不,谁愿意在这里待着?连我也想早日调回北京去呢!我到这儿来,不过是拿它当 我升迁的一块跳板。" 王守仁估计胡明言从西区回来,天色一定已经晚了,所以这 时候他心中早已经酝酿好的计划开始实施。不等天黑,就从食堂来几个好菜,在自 己办公室里招待胡慧英。他以主人的身份建议:"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这也 算是咱们俩的缘份吧。我心里太高兴了,咱们喝点儿酒,行吗?" " 我从来不会喝 酒… …" 慧英推辞着。 " 我们这儿有专为上级领导酿造的原汁葡萄酒,你来一盅尝尝。能喝上这种原 汁儿葡萄酒,也算是你的福气。" 慧英在车队聚会的时候也喝过几口葡萄酒,那酒 甜丝丝儿的,一点儿不辣嘴,所以她就点点头。小王拿来一瓶二锅头,一瓶农场自 酿的葡萄酒,给自己满上一盅,又给慧英倒了一盅,然后举杯说:" 我来一句祝酒 辞吧!" 说完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说:" 你是我遇到的最美的姑娘,为你的美丽, 干一杯!" 说完手里的酒杯送过去和慧英手里的杯碰了一下,一盅酒倒进嘴里。 慧英先试着抿了一口,觉着甜酸适中,挺可口的,也就一口饮了这一盅,然后 放下酒盅说:" 我只喝这一盅,喝多了要醉人的。" 王守仁趁慧英喝酒的时候,往 另一只空杯中倒了一点儿白酒,这时候他抓起葡萄酒瓶,迅速地往那只空杯中倒进 红色的葡萄酒,笑着说:" 一杯哪儿成?这么着,我再喝三盅,你把这盅喝下去, 再不让你喝了。" 慧英无奈,只好看着他连饮三盅,自己把这盅兑了白酒的葡萄酒 喝下去。饭还没吃完,慧英觉着头有点儿重,身子发软。她看着小王慎怪地说:" 我说不能喝,你非让喝,现在脑袋晕了,怎么办?" 小王不无歉意地说:" 好,怪 我!要不我扶你去招待所休息一下?" 慧英站起身略晃了一下,推开小王伸过来的 手:" 还不至于醉得要人扶,你带我上招待所吧。" 招待所、总场办公楼和供北京 高级首长度假的小白楼,都连在一起,相距不远。王守仁带着胡慧英走了一段路, 就掏出钥匙打开一扇房门,把慧英往屋里领。慧英醉眼惺忪地看了屋里一眼,本能 地觉得这不是招待所,因为屋里只有一张床,有办公桌,还有电话机和一个小书架。 她一手抓住门框,不肯进去,嘴里断断续续地说:" 这--不是--招,招待--所, 我不去!" 小王哄着她:" 这是我的宿舍,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去找管理员拿 招待所的钥匙开门儿!" 慧英还是坚持不进屋,退出来背靠着墙站着。小王无奈, 只好去找管理员要来钥匙,打开一间房门,扶慧英进去躺在床上,然后边往外走边 说:" 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了。" 顺手把门带上。 王守仁回到自己房里,躺在床上反复琢磨定下的计划。他原想把慧英哄到自己 房内,先用言语撩拨她的春心,然后……,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哑然一笑。只是现在 情况变了,慧英那女人警觉的本能,使他的原计划破灭了。但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因为招待所房门钥匙在他手里,现在他只是等待,一是等待胡明言来找姐姐, 他要把他打发走,二是等待胡慧英睡着了,可以溜进她的屋。他也做好了失败的心 理准备,一旦动手慧英不从,也就算了。不要在升迁的节骨眼儿上出事儿。万一慧 英从门里边把门插上,用钥匙打不开门,他也会死了这条心,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心里对自己说:" 一切看缘份吧!" 冬天天黑得早,胡明言把刘淑英送到了西区, 帮她找到了丈夫,说不了几句话,正赶上开饭时间,他也知道赶回东区来很可能吃 不上饭,只好就在王汉那里吃了晚饭,直到天断黑了之后才回来找姐姐。王守仁还 在办公室里,对他说:" 你姐姐说累了,想早点儿休息,已经去招待所了。要不要 去敲门叫醒她?" 小胡迟疑了一下,说:" 那就算了,让她休息吧。她这是第一次 出远门儿,明天还要上西区呢。" 小王就坡下驴:" 也行,你也早点儿休息,顺便 买点儿黄草纸,明天上坟地现找可来不及。" 王守仁回到自己宿舍,像有神经病似 的,躺一会儿,坐起来,又在屋里来回踱步,一种既神秘又紧张的心情控制着他。 毕竟这是他几年来梦寐以求的时刻到来了,即将和自己眷爱的姑娘单独相处于 一室,甚致发生肉体接触的强烈欲望,让他坐立不安,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个念头 不住地在脑海里交叉映现:" 她会不会拒绝我?会不会把门插上了?……" 王守仁 心里慌乱得有点儿六神无主,好容易熬到夜色渐深,皎洁的月亮,把银白色的柔光 洒向大地。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招待所,在房子前面窗外的一片树木草地上,像往日 一样散步,同时格外有神的目光,仔细地在房子四周搜索着,一直到确信无人在附 近活动,这才轻轻走到慧英住的房子窗户前,屏住呼吸,借着银色月光向内觑探一 眼。只见慧英把衣服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已经熟睡了。温柔似水明亮如霜的月光抚 摸着她红润的脸蛋儿,映入小王眼帘中,恰似一幅逼真的" 美女春睡图" 。小王听 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也感到一股熊熊烈火从心底腾起。他使劲儿吸了一口气,让自 己镇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自己的宿舍,同时心里叨念着:" 老天爷帮 忙,房门千万别闩!"-- 他知道,招待所的门虽然是弹子锁,但同时有一个铁制的 插销。 在自己房里,小王心里充满着矛盾,两个声音在脑海里打架。一个弱音说:" 万一调到北京,当了副处长,老爷子不同意和慧英结婚怎么办?后果不堪设想啊。 " 一个强音立刻反驳过来:" 怕什么,老爷子是副局长!谁敢怎么着我?事在 人为,缘份到了,一切会迎刃而解的!" 经过几个回合的交锋,最后强音胜了。小 王咬咬牙心一横:" 干!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车到山前必有路!" 心定下来,他 把身上穿的厚衣服全脱下来,内穿背心裤衩,外面只罩一件单衣。虽说是腊月天气, 他心里那股欲火早把身上烧得暖融融的。他披上一件大衣,轻轻拉开房门,手拿着 钥匙,蹑手蹑脚蹭到慧英住的房门前,像做贼一样四下打量一番,然后深吸一口气, 憋住呼吸,一只手摸寻着房门的锁孔,一手持钥匙往锁孔里捅。但是他的手竟哆嗦 得捅不进钥匙去。他用左手攥住右手的手腕子,才把钥匙捅了进去,轻轻一转,同 时一只手拉着门把手小心地一推,他心里惊喜地差点儿叫出声儿来:" 呀!门没闩! " 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反而镇定下来了。他轻抬脚蹭进门里,反手一寸一寸地把 门推上,还摸索着把门插销插上,然后弯着腰挪着步走近慧英床前…… 慧英喝了几口酒,在醉态之中睡得格外香甜。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相遇,让她 又一次进入那个时常做的梦境中:在一片璀璨似锦的花圃中,在温暖的阳光下,他 和王守仁两人在如茵的草地上互相拥抱着,唧唧哝哝地说着情话,恍惚迷离中,她 感到王守仁轻轻地替她解开了内衣的扣子,又除下了胸罩,接着一只柔软的大手在 她富有弹性的乳房上温柔地揉着,还捏着她的乳头轻轻地搓捻着。一种从来没有体 味到过的舒心惬意从心底里涌起,她感到害羞,但又不希望那只手离开,反而不自 觉地伸手把王守仁搂抱得更紧了。她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又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与舒坦,隐约中觉得自己的内裤也被王守仁解开了,王守仁的另一只手竟直向那神 秘的三角地带伸去…… 直到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从下身传来,终于把她从恍惚迷离的梦境中惊醒,似乎 感到王守仁就压在她的身上,轻微的喘息声就在自己耳边响起。她心里一惊,睁大 眼睛一看:" 啊?王场长?你--" 话没出口,王守仁嘴唇对着慧英的嘴唇狂吻起来, 双手继续在慧英那颤巍巍的、充满女性魅力的乳房上乱摸。慧英的嘴被小王堵着, 一条乱窜的舌头在她口腔里吸吮着。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滋味,那种令人 心醉的男人身上的气味,冲鼻而入,尤其她那两只柔软的乳房在异性一双神奇的手 揉搓之下,从她心里产生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渐渐全身似过电一样,又麻又痒,小 肚子下面有一种仿佛痉挛的抽动,两条大腿不由得扭动起来。男人和女人在这种情 况下,一切理智全抛向九霄云外,心里只剩下对性爱的渴求了。慧英双手紧抱着王 守仁的肩膀,身上的被子已经全被踢到了床下。慧英的矜持和羞涩,终于在如潮的 欲火中烧光了,她一双火辣辣的渴求的目光,死盯在小王涨红了的脸上,两手不由 自主地把心上的白马王子搂的更紧了。不一会儿,王守仁停止了狂吻,在慧英的耳 边轻轻地说:" 慧英,原谅我,我实在太爱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对自己的行为 负责的。我一定要娶你……" 汽车直接开到五八六坟地旁边,王守仁善解人意地赶紧下车,拉开车门轻轻扶 了一把下身有些疼痛走路不太自然的慧英。出了有些暗的车厢,胡明言才看到姐姐 脸上一副凄楚的面容,两只眼圈儿红红的。他关心地问:" 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吗?" 慧英那略显苍白的脸颊罩上了两朵红晕。王守仁连忙遮掩着:" 她想起父亲, 哭了好一阵儿,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住……" 昨天晚上" 云雨" 已过,理智复位了, 慧英不顾下身疼痛,眼泪似雨滴般落下来。王守仁那一阵儿亢奋状态过去了,也浑 身酸软,任慧英的脸贴在自己脸上,她那火热的泪水也不住地落在他脸上。他安慰 慧英说:" 等我调动的事儿完了,就跟我爸爸提结婚的事。你放心!咱俩有了这种 关系,你就是我妻子了。我一定娶你!" 慧英却没有那份儿自信。她既然已经把贞 操给了他,当然应当做他的妻子。但是活生生的社会现实能让她如愿吗?她有点儿 不敢想往后的事。所以尽管小王一直在哄着她,她仍然落了大半夜眼泪。王守仁说 的" 事在人为" 也好,用" 生米煮成熟饭" 来逼父母就范也好,慧英都是将信将疑。 最后只有自己宽慰自己:" 事情已经做了,后悔药是没有的,只有咬住牙往前 走,听天由命吧。" 姐弟俩还是第一次到父亲的坟地来祭扫。方圆几十亩的荒地上, 遍布着大小坟包。不少坟包已经快夷为平地了。姐弟俩在坟地上转了个遍,也没有 看到一块木牌牌。在汽车上,慧英还幻想着,凭她跟王守仁的这层关系,应该能够 争取到把父亲的尸骨运回北京安葬,现在竟连坟头儿都找不见…… 慧英坐在地边痛哭起来。王守仁只好劝慰她:" 当初交代过,让他们在每个坟 头上插个木牌,写上死者姓名、籍贯。后来木牌供不上了,改为立块砖头,用墨笔 写上人名。那几年死人不少,这儿也成了乱坟岗子,连一块砖头都看不见了。还有 那缺了八辈子德的人,拿坟头上的木牌去点火取暖,把木牌都烧光了。再说,就是 有木牌子也没办法。你不知道,那两年冬天死的人太多,大冬天儿的没法儿现挖坑, 一个坑里埋五六个、十几个人的事情都有的。即便有标志,一个坑里一大堆骨头架 子,你知道哪个是你父亲的尸骨?依我看,你们姐弟俩找个空地儿,烧点儿纸,磕 个头,就算尽到你们孝女、孝男的一片心了……" 回去的时候,把刘淑英捎带接上车,慧英性急地问:" 淑英姐,王老师不回去 吗!" 淑英瞅了王场长一眼,叹了口气说:" 没法子,老王这个人是个蔫儿倔的脾 气。调令到了分场,可他却咬住了跟我说人是有感情的,调回去的事儿不在乎这一 天半天儿,分场正让他主持排演京剧。他一走,这台戏怎么唱?还说要跟在一起共 患难的一些朋友们一块儿过最后一个春节,热热闹闹地乐一乐。原打算开春之后还 要搞水稻插秧田的,是我死说活说,这才答应过了节抓紧把插秧田技术要求编写出 来,争取正月十五以前回北京。唉,我真是命苦,为这老的小的,把心都操碎了… …" 汽车直接把两个女人送到火车站,赶那趟从山海关来的慢车返回北京。 从下了汽车起,淑英就一直打量着慧英。因为在汽车上她就发现慧英和王场长 两人说话的口气有了变化。俩人" 慧英" 、" 守仁" 地叫着,而且一下汽车,淑英 注意到慧英走路有点儿" 哈巴腿" ,每迈一步嘴角都会不自然地轻微咧一下。她是 过来之人,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她觉着这两人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把胡明 言叫到一块儿去买票,顺便问他昨天晚上慧英住在哪里?今天又有什么异常举动? 小胡没有这么细心,只是把实情告诉了刘淑英。刘淑英就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 十及。 到了火车上,在刘淑英的再三追问之下,慧英才羞怯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儿,简 单地说出来,听得淑英眼泪在眼圈儿里直转,好半天儿没说话。 快到北京了,她拉着慧英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傻妹妹,姐姐不该让你陪着来。 是姐姐害了你。姐姐这话说了搁在这儿,往后这苦哇--有你受的了--记住!有 什么难事儿,找姐姐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