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沿途的奇怪景象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李连锁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了。随车大夫给了她一些药, 她就回到了丈夫的身边。不久,队长们开会、赵德喜被铐以及头尾车厢有武装军人 押车的消息一下子在车内暗暗传开了。不过,大家以为王场长没有采纳赵队长意见, 而是平等待人,让大家有个购物的自由,心里十分感激。对于押车军人的事,众人 一贯信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的信条--这耳朵听,那耳朵冒了。张礼不无感慨 地说:" 没公开押送就给足咱们面子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意外的事情 还是发生了。列车停停走走,进入了第三天的行程。从早上到下午天将黑,列车一 直在一望无际、灰暗凄冷的戈壁滩蜿蜒行驶着。这没有生命、没有绿色的荒凉景象 让众人闷坐无语,心头蒙着一层乌云。晚餐还没送来,不少人都低头垂目在座位上 闭目养神。这时候,列车突然停下来,大伙儿并没在意。因为他们这趟车,一路上 都是见车就让,完全是插空行进的。列车照例停在一片荒无人迹的戈壁滩的岔道上。 但是车刚停稳,只见列车两旁一垛垛漆黑的枕木后边突然窜出一大堆人来。这 些人围住列车,一双双乌黑的手举着破盘儿、破碗儿向车厢里的人要饭。在进入甘 肃境内之后,大家不时能见到破衣烂衫的乞丐在车厢周围转悠,早已经是司空见惯 了。 可是这时候有人惊叫:" 瞧哇!那些大姑娘没穿裤子!" 这一嗓子让车上所有 人的眼睛都睁开了。这些大城市来的人,长那么大也没听说过大姑娘不穿裤子的新 鲜事儿。众人纷纷从位子上站起来,眼珠儿在眼眶中从左到右,连脑袋也跟着转动 搜索。 果然,车下真有不少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下身没有裤子穿。她们只用布 条兜在裆上,上身披着一条麻袋,混身脏得像从煤堆里刚爬出来的一样。不知是谁 喊了一声:" 太可怜了!把咱们手里的吃的全给他们吧!" 大伙儿纷纷打开窗子, 把白天刚刚买到的烙饼、点心、馒头向下扔。这一下引起车下那群男、女、老、幼 乞丐的骚乱。有的女人为了抢一袋食物,身上的麻袋片儿掉了,兜裆布开了,也全 都不管了,眼睛只盯着车上扔下来的食物。车上也有人在哈哈大笑,以此取乐儿。 张礼立刻站起来制止:" 大家不要往车下扔东西了!你们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 的?解放十几年了,他们这样穿戴,简直是给我们党和国家脸上抹黑!他们一定是 好逸恶劳的坏人,大家绝不能同情这些人!" 押车队长也吆喊着让大家关窗子。但 是立刻有人反驳张礼:" 你这话说得真没劲儿!谁没廉耻?但分有口吃食、有块遮 体的布,谁乐意光着屁股往外跑?人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说人家是坏人。良心 让狗吃了吗?" 这话说得张礼哑口无言。 大家手里的食物很快全扔完了,胡明言把母亲给他塞进包里的月饼也全扔下去 了。在队长的一再催促下,窗子也全关上了,列车又缓缓前进。大伙从亢奋的情绪 中平静下来,夜幕终于笼罩了大地。 晚餐刚开过,众人纷纷准备休息。突然,列车一阵" 咣当咣当" 的撞击声响起, 最后" 吱--" 地一声停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这本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一路上停 靠的这种没人、没东西卖的小车站太多了。但是,一声惊叫把大伙儿的朦胧睡意赶 走了:" 哎哟!大家快看哪!车下边有人拿着枪指着咱们哪!" 这一嗓子似炸雷的 喊叫,把人们全从座位上轰起来,拥挤着往车窗边站,伸头向外瞧。果然在惨淡昏 暗的灯光下,两排人平端着步枪呈队列站着,用枪对着车厢。大伙儿惊慌地看着这 些人,突然车厢另一边也有人喊:" 这边也有人拿枪比划着,看来今天这条小命儿 就扔在这儿了!" 这时候,车上的人开始骚动了。有人要开窗子用晚餐后丢弃的饭 盒砸车外持枪的人。队长心急如焚地大喊:" 谁都不许开窗子!各班长注意!有人 违抗命令,立刻捆起来!" 这一声命令还是起了作用,没人敢动车窗了。但是不少 人骂声不绝,手指着车外怒骂:" 孙子们!有种的开枪啊--!" 有人挥着拳头、跳 着脚骂:" 肏你妈的!把老子当犯人了?" …… 王守仁吃过晚餐刚要休息,听到各车厢传来的消息,立刻着急起来。因为听列 车长说,明天就能到达终点站了,他那颗悬着的心刚有点儿放松,就又碰上了这件 事儿。他心里对自己说:" 绝不能出事儿!坚持过今天夜里,就算完成任务了。" 他心里琢磨一会儿,想出两个主意:首先他把正在卧铺上休息的干部全部叫起来, 吩咐他们:" 立刻赶到各自负责的车厢去,和当班队长一块儿劝说被持枪战士激怒 的人们。要求你们把过去认识的、在农场当过组长、小队长的人紧急动员起来。协 助干部平息众人的愤怒。" 另外,王守仁立刻派沈宝珍以指挥中心的名义和首尾车 的武装军人取得联系,做好防暴、平暴的准备工作。沈宝珍作主,把赵德喜放回来, 让他投入防暴工作。最后,王守仁亲自去找列车长,了解列车停车的原因。请列车 长向调度室请示,尽量让这列车先离开这个" 低窝铺" 车站。还算王守仁运气不错, 列车长下车到站上打了电话,总调度答应命令客车停下来给他们让路。火车头" 空 空--空空--" 喷吐白色的蒸气,拉着这些怒不可遏的人们,离开了这个令人终生难 忘的小车站。王守仁一屁股坐在卧铺上,眼睛看着车窗外闪过的灯光,大喘了一口 气。这才觉得身上的背心都湿透了,浑身冷嗖嗖地倒在铺位上休息。 他到了儿也没弄明白,车站上这些持枪列队的战士,究竟在执行什么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