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工前动员大会 连部正召开开工之前的干部会,具体研究干活儿的事情。张之强迅速赶到连部, 把刚才保管员发工具的事儿向戎昊臣作了汇报。戎昊臣略一思索立刻表态:" 从工 作出发,只要能提高工效,就应当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一点,就是支队领导也会同 意的。应当清楚,这些人都是劳改农场抻练出来的壮劳力。他们有丰富的劳动经验, 要充分发挥出来,保证任务如期完成。" 赵副连长也认为不要因为工具问题,限制 了大家的劳动积极性。他建议以连党支部名义给大队、支队领导写个报告,给工人 解决工具问题。只是保管员还有点儿不服气,他理直气壮地提出:" 耳听为虚,眼 见为实。听说他们这些人中有人带了尖锹来了,咱们得试一试。确实能提高工效, 才能往上打报告。" 最后干部会形成了决议:下午组织实验,同时由技术员给全连 工人讲公路修筑技术要求,给各班记工员讲解记工办法、规定和计算土方的公式。 同时决定出工前召开全连人员动员会,由张之强做战前动员。讲一讲修公路的 战略意义和注意事项。 张奎印率全班出早操得了个第一名,在全连二百多人面前露了脸受到表扬。回 到帐篷里,他心里美滋滋的,闭眼想睡一会儿觉,以补偿为争个第一名而牺牲的一 个小时觉。但是他的脑子却不让他休息,他想到下午就要出工干活儿了。出操落个 第一是虚的,只有干活儿争个第一才是真的,才能在干部、工人眼里" 拔了尊" , 在十几个班长里坐上头一把交椅。但是修公路对于他是陌生的,还不知道怎么干法。 不过凭他在农场当了几年" 铁帽子" 小队长的经验,不论嘴上功夫还是身上功 夫, 都要抢在前头出尽风头。前三脚踢开了,在主要领导心中扎了根儿,后边的事 情就好办了。他知道下午出工前全连要开一个动员会,如何在动员会上表现一番, 他一下子还没想出主意来。 就在张奎印躺在铺上苦思冥想不得要领的时候,王汉一掀门帘进来了。张班长 一见王汉,眼睛不由得一亮。在农场那么多右派里,只有人家王汉有能耐坐进场部 办公室里去。这不能不令同是右派的张奎印既有无奈的嫉妒,又不能不服气。他心 中不由得生出向王汉求教的想法,于是主动在铺上欠欠身先打了声招呼:" 老王, 您找谁?" 。 王汉是来一班找刘永生副班长的。刘永生在农场也是直属队的京剧爱好者。平 时跟着场面上学打锣,有时候也能用假嗓儿哼几句青衣的唱腔。王汉是来找他借一 本《革命现代京剧唱腔》的。一见平日凡人不理、架子挺大的张班长主动跟自己打 招呼,王汉心中不由一愣,立刻回答:" 我来找小刘借本书,跟我们班长请假了的。 " 张奎印立刻从铺上出溜到地上,两只脚伸进鞋里,站起身笑着说:" 老王, 您来得正好,有件事儿我想不出主意来。您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张奎印之所以 在王汉面前低三下四服了软儿,是他认为王汉真有本事,人又和气,跟谁都没红过 脸。 像这样的人,他这个班里找不出来。所以他想先拢住老王,找机会求指导员把 他调过来给自己出谋划策。自然他不怕王汉把他压住,因为他头上顶着的帽子是无 业游民,而王汉是右派。就凭这一点,王汉休想把他取而代之。 王汉在农场就认识张奎印,他对这位颇受队长青睐的瓦工小队长,一直是抱着 " 道不同不相为谋" 的态度,敬鬼神而远之。此时见他这么客气,恭敬有加,知道 准是有过不去的" 坎儿" 难住了,才向他张嘴的。王汉从来信奉" 多一个人就多一 条路" 的原则,决不轻易得罪人。尤其是眼下这位指导员的红人儿,更不可开罪于 他。于是他脸上挂着笑,客气地说:" 张班长不用太客气,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 有事儿您尽管说。" 张奎印环视一眼班里的人,拉着王汉往外走。来到帐篷外没人 的地方,张奎印把自己的想法对王汉说了:" 您知道,咱们过去都讲究前三脚,今 天下午开工动员会上总得有个表态。该怎么办,您帮我拿个主意。我这个人有恩必 报,忘不了您的好处!" 王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能给他出个主意,但他心里认 定这件事不能管。因为他向张礼班长请假的时候,看到张礼正在写什么东西。凭他 对张礼的了解,肯定是想出其不意地在会上打响第一炮。如果知道自己给张奎印出 主意,今后这双" 小鞋儿" 怕是穿定了。但他也不能得罪面前这位连里红得发紫的 人,万一以后落到他的手下,日子也不会好过。所以王汉一边听张奎印说话,脑子 一边运转着搜寻办法。突然他想起一个人来,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对!把李贵良推 到前面来!他正好在张奎印手下,这样做一举两得!" 于是他谦恭有加地回答:" 咱们是自己人,用不着报恩不报恩的。论这种事儿,现放着你们班的一位高人不去 用,反来找我?""你说是谁?""李贵良啊!" 张奎印当然知道李贵良了,但他只是 五八年和李贵良在一块儿呆过。那时候李贵良是中队统计员,后来张奎印调到直属 队,李贵良调到五八四村右派队,两人都不在一块儿了。他只听说李贵良下来了, 连小队长也没干多久。这次进疆连班长都没当上,所以心里有些瞧不上李贵良。他 连连摇着头说:" 他可不行!跟您没法儿比。" 王汉大不以为然地给他指点:" 这 你可不清楚了!六三年评工记分儿的办法,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听说分类编队也是 他的主意。这可是位高人,人家是真人不露相。不像我们喳喳呼呼的,心里藏不住 事儿。你求他比找我方便多了,何乐而不为呢?" 张奎印还是有点儿将信将疑,满 脸疑云地问:" 他真能行?" 王汉口气坚定地打了保票:" 您放心,只要您找他聊 聊,包您大功告成!" 李贵良此刻正躺在地铺上休息。在北京家里,老母亲全力支 持他到兵团来:" 去吧!北京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连我过一阵子也要回东北老家 去避避。兵团虽然苦一些,命是可以保住的。到那儿我有两句话嘱咐你:俗话说, 出头的椽子先烂,到了兵团老老实实当个工人,千万别管闲事儿,落个平安就行了。 再有一句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遇到天大的难事儿,也要活下 去。 我相信过两年咱娘俩还会在北京见面的!" 老太太是个有主见的人,当年在东 北也是位名门闺秀,进过大学堂的。李贵良领受母命,回农场坚辞了班长职务让给 张礼去当。到了库尔勒兵站,他又分到了一班张奎印手下。这个班里的人他认识的 不多,对张奎印他也只知道这个人干活儿上有一套,但也好高骛远傲气十足。和这 种人关系不好相处,远不得近不得,但他还是决定近点儿好。因为全连二百多人中, 拿四级工资的只有两个人,而他正是其中一个。不和班长的关系处好,要受" 夹板 气儿" 的。况且他看出张班长心气儿很高,一心想在全连争第一、拔头筹。而那位 歪戴帽子的指导员似乎也很喜欢他。从一下火车,李贵良就注意到这位山西口音的 指导员,正在竭力接近张奎印。现在看来,已经是言听计从的程度了。 凭李贵良的处事经验,他观察全连的每一位干部:一排长是个河南二杆子,炮 筒子脾气,肚子里存不住话的人。这种人好相处。赵副连长满面慈容,看来是个不 主事儿的人。只有指导员和文化教员是连里的实权人物。张文教是看指导员脸色行 事的,所以实际上全连二百多号人,大小一应事务全在这位指导员的手里攥着。而 这位山西人虽然言必带笑,但那笑意中仿佛夹裹着一块冰,让人见了不由得浑身发 冷,不寒而栗。尤其他那略长的脸上,一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总是眼白占据着眼 眶。凭这种相貌,李贵良断定此人绝非善类。一定要小心应付,方可自保无虞。所 以他给自己定下一条安身之策:要和张班长搞好关系,让张奎印做自己的挡箭牌、 护身符。他笃信父亲在世时告诉他的一句话:" 静如处女、动如脱兔。" 在农场那 么多年,他就是这样做的。在看准机会之前,他从不表现自己,老老实实低头干活 儿,寻找机会。当他发现有机遇降临的时候,例如在教养队给队长出主意、在职工 队策划评工记分,他会不遗余力地迅速行动,取得领导最大的信任,进而谋取个人 的利益。现在他正处于" 守如处女" 之时,他要躲在张班长身后俟机而动。张奎印 把王汉拉出帐篷外的情景,他全看在眼里。对张班长的用意,他也猜了个八九成。 按他对王汉为人处事小心谨慎去估计,十有八九王汉会把张班长推到自己面前。 他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征服张班长,把张班长玩弄于股掌之中。所以,他心里开始 紧张地算计张班长会在哪方面有求于他。他又如何能谋划得胜算在手。他心里正盘 算着,只听张奎印的大嗓门儿在门口喊着:" 李贵良,你出来一下!" 张奎印叫他 的口气,和招呼王汉可是大不一样,李贵良尽管心里不高兴,但他能忍。连忙高声 答应:" 到!" 立刻从铺上窜到帐篷中间的过道上,几大步赶到门口,冲张班长一 笑,轻声问:" 有事儿?" 。 张奎印板着脸没吭声,转身往没人的地方走去。李贵良也不吱声地跟着。待张 班长站住转过身面对着他的时候,他也停住脚,脸上挂着微笑,恭顺地看着张班长。 张奎印一开口,话意就全都变了:" 今天咱们班来了个开门红,出早操受到表 扬。 咱们要把这股劲儿保持下去,在连里、排里处处争第一。所以我找你来谈谈, 希望你能在班里起个骨干作用。班里决定在下午开工动员会上有个表率行动。这件 事我决定交给你去办,要求达到给领导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和出乎全连别的班长意 料的效果。你看有什么办法?" 李贵良闻言心中暗自思忖:" 果然让我猜中了这小 子的用心!" 他认定张奎印此时为得到指导员进一步的信任,更是卯足了劲儿表现 自己的时候。他这番话不外乎一个意思:在全连动员会上抓个彩儿,进一步巩固自 己受宠的地位。众目睽睽之下显示自己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威风。达到这个目的, 对李贵良这个足智多谋的人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所以他立刻满口答应, 立刻向张班长献策说:" 这事儿不难。我知道您事儿多,一时顾不上,要不,这么 点儿事儿能用得着我多嘴?以我看,要想在全排、全连拔尖儿,动员会上咱们要表 态,不外乎写个挑战书、决心书之类,起个宣传鼓动作用。但是真功夫要下在修路 上,这是要动脑筋的事儿。修公路和挖大渠是一个道理,都是玩儿土方。只要抓住 其中的窍门儿,就能胜别人一筹。今后班里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话,我 自会尽力的。这样吧,十分钟后我给您写一份决心书,您再修改一下,可以在动员 会上打响头一炮。" 张礼笔头子利索,三下两下一份《挑战书》就划拉出来了。从 一下火车,他就看到指导员直和张奎印在套近乎,而张奎印也处处在迎合指导员的 意图。 这不由得令他有些眼红。尤其这姓张的也当过右派,只是回山东农村转了一圈 儿再进来,就成了" 无业游民" 了。这一来,在政治成份上要比他吃香些。他真想 找指导员把这小子当过右派的底子揭穿,把这小子拉回到和自己一样的起跑线。可 又怕" 偷鸡不着蚀把米" ,弄不好失去指导员的信任,还结下一个仇人。所以他要 待机而动,等自己脚跟站稳了再说。要想站稳脚跟,必须主动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 讲成分他处于劣势,论干活儿他同样比不过别人。惟一长处是脑子灵活,政治嗅觉 比一般人强。好在马上要开展的" 文化大革命" 运动,靠的就是一张嘴。强调的是 政治工作,这是他的优势。因此他要抢先打出第一炮,给指导员留下个好印象,也 让十几位班长们不敢小看他这个右派。 吃午饭的时候,干部们都蹲在连部帐篷里围成一圈儿吃饭。戎昊臣把手中两张 纸递给张之强说:" 你和排长们一块儿看看,这是一班、十班送来的挑战书、决心 书。叫言排长也弄一张来,每个排一份儿就行了。嘴上说得再好听,不如公路上土 方干的凶。" 张之强接过纸来,立刻扫了一眼,见纸上写着《挑战书》、《决心书 》的字样,心里特别高兴。他也正想着下午动员会上,最好能有人站出来挑战。再 有人反过来应战,把宣传鼓动工作一下子搞上去。这两张纸对他来说是雨中送伞。 但是听了戎指导员的话,他心里有点儿凉,更觉得奇怪:" 政治指导员不抓宣 传、不造舆论,怎么做政治思想工作?" 可他嘴里却很干脆地答应一声:" 是!我 马上去办!" 说着他一手捏着馒头,把菜汤倒进嘴里、碗丢在地上。走到王排长身 边蹲下来刚要张口,王金昌不耐烦地拦住了他:" 行啦,指导员讲得挺清楚了。这 事儿你就全权处理吧。连何排长也甭问了。" 张之强知道王排长和戎指导员不寻常 的关系,自然不敢反对,只好去找言排长。 言排长此时正蹲在帐篷门口,全力地向手里的窝头和菜汤进攻。听张文教传达 指导员的命令,顿时愣住了。两片厚嘴唇一张一合地说:" 该找谁去写,我也弄不 清楚。刚跟他们呆了两天,连班长的名字我都记不清……" 他还要说什么,戎昊臣 端着饭盆走过来直接吩咐说:" 小李,这事儿你直接去找十五班的班长就行了。他 有点儿文化,写这玩意儿,几分钟的事儿。" 等张文教把三排的决心书收过来,一 看手表,再有半个小时就到出工时间了。他紧赶快跑找到正躺在床上休息的指导员 问:" 是不是提前半个小时集合?不是给他们做动员报告吗?" 戎昊臣小眼睛斜愣 了一下小张,不高兴地甩了一句:" 算了吧!出工前让技术员把施工注意事项和三 个排的那玩意儿念念就行了。" 说完从床上起来,伸手把帽子往头上一扣,把上衣 披在身上,往女人住的帐篷走去。 张文教被他这番话闹糊涂了,按过去部队的惯例,一项任务下达之后,总要来 一个动员大会。各班、排都表表态,首长再一讲话,怎么也得半天时间。可现在指 导员连半个小时都不用,他心里有些想不通。尤其不让他在队前讲话,他更不高兴。 但他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哨子,又看了一眼手表,坐在自己床上发愣,等 着到了出工时间去吹哨。--全连每天出操、集合、出收工的指挥工作由他和三个排 长轮流值班。 戎昊臣并不是不重视宣传鼓动工作。他是吃政治工作这碗饭的人,还不懂这个 道理?但他更清楚管理手下这二百多" 特殊工人" ,用常规的办法是收效不大的。 这些人鱼龙混杂,而且绝大多数经过几年的劳动改造,他们既懂道理也会干活 儿。 而且这些人之间相当熟悉,对他们的管理工作要抓住" 主线" 。首当其冲的是 要抓住像张奎印、张礼这样主动靠拢领导的班长们。其次要善于在这些人中观察, 发现一些有威信、有本事的人,能为我所用。更要和那些调皮捣蛋的人主动接近, 从他们嘴里了解连队人员过去的情况:哪几个人是" 人物头儿" ,好记在他的小本 子上重点加以防备。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把全部精力放在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打 成一片上。所以他这几天一直深入各班帐篷里,只听不说地细心观察。此刻他到女 工帐篷去,是去安排女工下午的活儿。 虽说是八月底初秋的季节了,可是处于塔里木大沙漠边缘地带的营区,早晚和 中午的天气判若两个季节--盛夏和深秋。灼人的阳光,从天上直洒在厚厚的毛毡帐 篷顶上。热气透过帆布夹带着熏人的臊味儿,在不透气儿的长方形帐篷中横冲直撞。 蒸得帐篷里的人眼红胸闷,简直喘不过气儿来。男人们还可以把帐篷的边片用 木棍儿支起来,让帐篷中的空气流动一下。女人们则不方便这样做。一来大中午的 哪个女人穿得都不多;二来刚发生过" 四脚蛇" 事件,连最怕热的赵淑珍都力主把 帐篷底角用土压好。惟有把帐篷门帘和四个帆布窗帘支起来卷起来,让空气稍稍流 动一下,但她们也没感到一丝儿风凉的快意。因为帐篷内外都是被阳光晒得发烫的 空气。 再加上帐篷内每个女人都有属于个人的两平方米空间--蚊帐的阻隔,整个帐篷 简直成了一个严丝儿合缝儿的蒸笼,蒸焐着这些女人们。 戎昊臣老远地透过门帘和薄纱的蚊帐,看到一具具雪白的胴体似隐似现地映入 眼帘,顿时心跳加快,血直往脑袋上涌,小腹部也有一股热流窜动。他竭力控制着 冲动,深吸一口气,让心跳平稳下来,脚步也自然而然地慢下来。他有半个月没和 老婆在一块儿了,对这些北京来的女人,他挨着个儿打量过,确实比他那个江苏侉 娘们儿有过人之处。长得最漂亮甚至带几分妖艳的,是那个叫外国名字的女人。还 有苗条腼腆似大姑娘稚气未脱的小佳人儿。即便是那个矮矮胖胖姓赵的女人,虽然 长得不好看,但那双充溢淫荡的金鱼眼,就曾经冲戎昊臣飞过来好几个挑逗的目光。 戎昊臣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决不能让女色误了当前的大事。待完全征服了这 二百多人的身心之后,才能分心出来谋划这个。所以他站在门帘外,头扭向一边, 眼角还是扫着帐篷里的人们喊:" 姚出纳!下午连里安排女工在营区打扫卫生,具 体由你分派吧。" 听到指导员的声音,四脚朝天躺在蚊帐里的赵淑珍立刻一掀蚊帐, 头和雪白的上身露出蚊帐外。那两只肥硕的乳房让乳罩勒得耸立着,脸上挂着媚笑, 嘴里故作嗲声嗲气地说:" 指导员来了,快进来坐嘛!" 戎昊臣只见一团白肉在眼 前晃动,赶快闭上眼睛,转身离开这让人目眩心动的地方。身后那股嘶哑的嗲声追 过来:" 您怎么走啦?进来坐会儿嘛!" 手表的分针终于向12冲去,张文教鼓足了 气用力吹响嘴里的哨子。高亢刺耳的声音划破营区上空的寂静,催动着帐篷里的人 们向院子中心涌来。经过上午出早操的训练,众人队列站得比早上快多了。戎昊臣 站在连部帐篷门前,看到队伍迅速站好了,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喜悦。这证明他的 管理方案初见成效了。张之强站在队前侧目一望,见戎昊臣迟迟不肯过来,只好跑 过去向他请示:"您看这个会怎么开?是……" 戎昊臣不容他把话讲完,把眼一瞪, 训斥说:"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忘了?" 张文教吓得不敢再往下讲,应了一声:" 是!" 转身跑到技术员身边传达指导员的命令。 技术员长得像个文弱书生,身条瘦弱得像根秫秸杆儿。说话语音飘忽,显得底 气不足的样子。他把支队部生产股下发的《公路路基修筑技术要求》念了一遍。因 为气力不加,念到最后额头挂满了汗珠儿,声音虚弱得连站在前排的干部都听不太 清楚。戎昊臣眉头皱起两道棱子,快步从连部走过来,伸手把技术员手里的文件抢 过来,瞪了技术员一眼,高喊一声:" 张礼!你来念一遍!" 技术员满脸通红,分 不清是愧色还是怒色,退到一边用手帕擦汗。张礼精神抖擞、语音清朗地答应一声 :" 到!" 向前跨出一步,从指导员手里接过文件,双手捧着转身面向全连二百多 位同仁,心情激越澎湃。他受过专门的发声训练,同时具有天生的甜润嗓音。只见 他先深呼吸一下,让胸膛挺起,面色郑重又严肃地把这份文件通读了一遍。语音的 抑扬顿挫,让人觉得大可与电台播音员播念《人民日报》社论的语调媲美。念完文 件,张礼喜形于色地看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脸色发青的张奎印,回到自己的队列 位置上。张文教望了一眼指导员,见他毫无表情,就上前宣布:" 下面由三个排的 代表发言。一班长张奎印上来!" 听见张之强队前这番话,张奎印心里真是打翻了 五味瓶:懊恼恶心烦全涌上了心头。自己白白算计了一上午,结果成了全排的代表, 湮没了他这个班长的功绩。尤其让他生气的是,居然让张礼这个老右派在队前风光 了一回。但事已至此,他只得拿着《挑战书》有气无力地念了一遍,听得戎昊臣一 甩手进了连部。轮到二排代表发言,张礼依然意气风发地诵念《决心书》,同时按 事先的布置,念到最后,还提高语调煽情地诱问班里人:" 有没有决心? !" 全班 十几个人也一致高声答应:" 有--!!!" 会场气氛顿时达到高潮。张礼迈着正步 往队列中走,同时向侧目而视的张奎印投以蔑视地一笑。心里叨念着说:" 小子! 等着吧!后边还有厉害的招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