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董连生这样被捕 第六天一大早儿,刚开过早饭,不一会儿只听院内集合哨声响起。虽然还是那 只哨子,可现在吹起来,那尖厉的声音让人心悸。大约三分钟,队伍集合好了。站 在队伍里的人们发现,不知何时支队那辆嘎斯汽车停在队前,车尾冲着大家。车边 上站着五六个持枪的民兵,枪平端着面对大伙儿。张文教命令连里一个教过音乐的 人领着大家唱语录歌:"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 。这首歌,现在每天 要唱上十几遍,有的人做梦也唱。还有一首"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然后是领诵毛 主席关于阶级斗争的语录。一会儿从连部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戎昊臣,一个是白 忠。白忠的出现,的确使在场的北京人吃了一惊。大家万没想到在北京就千方百计 整人的白副处长,也会来到这里继续整他们。这真是" 冤家路窄、阴魂不散!" 胡 明言心里叹息着,忙低下头来。 白忠脸上挂着阴冷的笑意,站在队伍前慢条斯理儿地说:" 你们可能认识我吧? 咱们是冤家路窄!我白忠这一辈子就是跟你们这些阶级敌人干上了。知道我在 支队部,你们可要小心。胡明言、尹志奎来了吗?" 胡明言和尹志奎赶紧答应一声 :" 来了!" 白忠看了看他们两人,又说:" 还有不少人我能叫出名字的。你们今 后要老老实实改造思想,重新做人。咱们还是老调重弹!" 这时候胡明言更惊讶地 看到汽车边上一个手提盒子枪的民兵,竟然是那个赵德喜赵队长。他心里顿觉沉重 起来。 他为姐夫王守仁感到担心了。" 这两个坏种到了一块儿,可够姐夫对付的。" 他的思绪突然被一声断喝打乱:" 注意了!现在宣读《红卫兵通令》!" 白忠声调 提高了八度吼叫着: 红卫兵通令 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伟大的统帅毛主席教导我们:" 阶级 斗争,一抓就灵!""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东风吹,战鼓擂,毛主席指路我跟 随。走资派黑五类,坚决打倒不留情! 北京来的狗崽子们听着: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一千个好!一万个好! 工程支队形势一片大好!一千个好!一万个好! 走资派已经被打倒,我们革命的红卫兵掌权了。我们正告你们,要老老实实接 受广大革命群众的专政!哪个胆敢乱说乱动,坚决砸烂他的狗头! ……最近施工连就发生了牛鬼蛇神勾结农业团场的阶级敌人,对革命群众大打 出手的恶性反革命事件。对此我们广大红卫兵是可忍,孰不可忍?…… 工二师工程支队红一司、红二司全体革命群众、红卫兵宣 读过之后,白忠断喝一声:" 把反革命分子带上来!" 他那阴森森的脸一变, 恶声恶气地喊。只见队伍边上十五班的行列里,尹志奎和丁义一边一个架着胳膊、 揪着脖领儿把董连生推到队前。这时候汽车旁的民兵过来两个人,把尹志奎和丁义 推开,一边一个反扭着董连生的胳膊,揪着董连生蓬乱的头发把头压得低低的。白 忠用标准的宣判声调宣布:" 现行反革命分子董连生,男,汉族,北京市人,现年 二十五岁。因组织反革命小集团企图暴动、谋杀干部,现宣布予以逮捕。工二师工 程支队政法股。一九六七年二月十七日。" 说完喊了声:" 押下去!" 只见两个民 兵推着董连生来到汽车尾部,车上的民兵正要打开后车厢板,这两个民兵抓住小董 的胳膊和腿喊了声" 一、二、三!" 把人一悠高高地甩上车去。随即响起一声身体 砸在车厢板的声音" 嘭--!" 这一声响,震得全连所有北京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上来了。" 告诉你们,反革命分子还有!今天只抓一个。李国栋!刘云良!" 话音 才落,李、刘二人已经被身后早准备好的人架着来到队前。" 你们两个人再要是不 交待,下一次往车上扔的就是你们了!警告你们这些人里的坏中之坏,赶快悬崖勒 马,坦白交代你们的罪行!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散了会,胡明言回到地窝子里, 李连锁正坐在土炕上发愣。见他回来,忙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处,惊魂未定地 说:" 明言!刚才那个人一叫你站起来,吓坏我了。你摸摸,现在我的心还跳得厉 害!" 胡明言摇摇头,安慰她说:" 别害怕,只要咱们不惹事儿,少跟那些胡闹的 人打交道,他白忠也不敢怎么整治我。别忘了,我姐夫还在支队部宣教股呢!" 说 完他叹了口气。 这时候邓玉亭在门外喊了一声:"明言!" 小胡答应着:" 唉!进来呀!" 邓玉 亭进了屋,心有余悸地说:" 真吓人哪!一个大活人,硬给甩到车上,太可怕了! " 小胡听了先是一愣,接着说:" 玉亭,小董抓走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去安慰 安慰赵淑珍去?这会儿她一定哭得泪人儿一样了。" 邓玉亭摆摆手制止了小胡:" 你快打住!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不做那落井下石的事情,也犯不着上门儿去找麻 烦。 " 胡明言看看李连锁,迟疑地说:" 要不连锁你去看看她,好歹咱们是一趟火 车来的。" 李连锁也摇摇头:" 邓大哥说得对,这种时候,还是少去沾那个包儿为 好。 再说,咱们跟姓董的也没什么来往,犯不上上赶着去找病!" 可是就在他们三 个人闲聊的时候,一张告密条儿已经递到了戎昊臣手里。上面写着:" 报告,邓玉 亭溜到胡明言家里好久没出来,不知谈些什么。" 老戎看罢,把纸条儿折好,放进 一个上面写着" 缓办" 字样的大信封里。关上抽屉,老戎坐在椅子上,点了支烟, 脑子里浮现出董连生和他那阴潮的地窝子。其实,凭他戎昊臣的脑子,他清楚董连 生这种人根本不会参加什么反革命组织的。也没有哪一个反革命组织敢要董连生这 种人。 他只是一个喳喳呼呼、没有头脑、爱起哄的小混混儿而已。可是为什么今天要 拿他开刀?董连生至死也不会明白,这都是因为他老婆赵淑珍引起的。 三十儿晚上,吃过晚饭,老戎正躺在床上发愣:" 今天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不 知老婆孩子们在做什么饭吃?" 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家里的事儿,此时此刻连里有家 的干部,除了他全在家里团聚,吃年夜饭;晚上还能搂着老婆……" 他正在神思遐 想,突然门外有一个尖细的嗓子喊了声:" 指导员!" 他不由得一愣,这么晚了是 谁家女人上连部来找他?他以为是耳朵听差了,但也顺口应了一声:" 进来!" 门 帘儿掀动,一个女人走进来。老戎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看是董连生的老婆赵淑珍。 他赶紧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在桌子边,问:" 有什么事儿吗?" 赵淑珍哭丧着 脸说:" 指导员,您得想个法子把我丈夫救出来呀!大年三十儿的,别的屋都是小 两口儿过年。就我是一个人在家里,这可让我怎么活呀!" 她在那儿诉说着,老戎 坐在椅子上目光盯着她的脸看。他发现这个女人虽然比不上童玛丽漂亮,也比不上 李连锁、刘君英苗条,但是脸蛋儿长得还算周正,比自己的老婆一点儿不差。--老 戎这是想老婆想得血迷了心,正应了那句古话:" 孩子总是自己的好,老婆都是别 人的强。" 其实,老戎的老婆比赵淑珍好看多了!--目光从脸上往下扫,只见赵淑 珍那胸部尽管有棉衣遮掩着,仍然可以看出她那两个乳峰一定是又软、又高。再往 下看…… 赵淑珍一边诉说着,一边也在注视着对面这个男人。和男人打情骂俏、摸屄蹭 痒痒,是她的拿手本事。从对面这个男人的目光里,她看见了自己非常熟悉的" 卡 虻眼" 。(" 卡虻" 读作qiǎ méng,是一种专门叮咬马、牛的虫子,它和" 草鳖 子" 一样,能把尖嘴钉进肉里吸血。这是形容一个人的目光能盯进肉体里。)男人 眼神的变化,是瞒不过赵淑珍这种风月场上的老手的。她一下子心里有了主意:" 指导员!" 赵淑珍这一嗓子,还真吓了老戎一跳。刚才他已陷入对她肉体构图的想 象之中,她又说了些什么,他一点儿没听见。这时候老戎感到心跳加快了,仿佛血 也涌到了脸上。他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兴奋:" 喊什么?有话好好讲嘛!" 老戎貌似在责备她,而她却从语调中听出了老戎的弦外之音。她脑筋一转,还是那 副愁容,但声音中却一点儿悲音也没有了:" 指导员,我早就想找您谈谈了。您知 道我那口子心狠手黑老惹事儿,您把他救出来,可得好好儿管管他!您瞧……" 说 着赵淑珍把脸往老戎眼前凑过来,顿时一股女人特有的体味儿冲入老戎鼻孔中,把 他的心冲得摇来摆去。" 这是他下黑手搧我的嘴巴,您瞧,到现在还没消肿呢!" (其实赵淑珍就是那种虚胖的脸。)说完她目光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发现他一点 儿厌恶的表情也没有,心里放心了。于是她又扯开棉袄,露出里边穿的葱绿色内衣, 又伸手把内衣上边的两个扣子解开,用手拉开内衣往老戎眼前凑:" 您瞧瞧,他把 我身上打得一条一条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 说着她伸手抓过老戎那露着青筋干 瘦的手,往自己那雪白的胸脯上按。这时候老戎两眼都直了,虽说这个女人胸前带 着乳罩,可那两只肉墩墩、颤悠悠的肉球球像两把钩子,把老戎的两只眼珠子勾住 了。老戎的手一挨上赵淑珍那雪白的胴体,仿佛有一股电流顺着他的手击过来,立 刻觉得小肚子下有一股热气在冲撞,引得大腿根的肌肉在抖动。一阵异样的感觉, 让他闭上了眼睛。 可是这时候突然从帐篷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喝问的对话声,老戎顿时一激愣,把 心收住,把手撤回来,低声说:" 快把衣服穿好,先回去吧,你丈夫的事儿我们会 管的。" " 指导员,大年下的我一个人在屋里害怕!" 赵淑珍还在进攻。她明白, 只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抓到手,今后她在这个连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行了, 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去看看,不行给你派个岗哨就是了。" 老戎心里比这个女人还 急,他怕再呆一会儿如果控制不住自己,或者被别人发现,会有麻烦的。 天大黑了,施工连营区一片漆黑。只有帐篷窗户帘儿缝隙处透出一丝微弱的灯 光,以及值班人为了壮胆儿和驱除孤寂的心情不时从手上扫出一道道电筒光柱,无 目的地在天空、地面上晃动。除了这两种光源之外,还有天上繁密的星星睁大着眼 睛,惊讶地望着这片本该是鞭炮齐鸣、流金驰火的大地,如今却是一片少见的寂静。 仿佛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一下子突然消踪匿迹了似的。 值班员任宝珠手持着特大号电筒,呆立在指定他守护的区域--伙房仓库和家属 区。望着眼前那十几座黑黝黝的帐篷,他心里真是感慨万千:往年这个时刻正是大 伙儿" 酒肉泡着心" 的时候,每间屋里都是灯火通明、推杯换盏、吆三喝四的热闹 场面。如今这令人心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是却被一纸" 紧急通知" 所摧毁,怕 是从此再没有这种好日子了。任宝珠心里叹息着,不过他算是个幸运儿,不知什么 缘故,他被点名脱产值班站岗。这活儿不但意味着他可以不再抡镐、挖土,而且这 伙儿人中的鸡吵鹅斗、勾心斗角,从此与他完全绝缘了。他可以在这群人中永远立 于不败之地!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笑了,手里的大电筒按钮被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按 动了几下。随之如闪电似的电光,划破夜空,在院子内扫荡着。这电筒还是进疆前 回北京探亲,父亲送给他的。他本不想要。他说:" 电影里演了,新疆也是电灯、 电话的。拿这玩意儿干什么用?" 可是他父亲硬是给他塞进提包里:" 几千里地出 去了,赶上个荒天野地的,兴许用得上。" 这话还真让老爷子说准了。一到新疆, 这手电筒就发挥威力了。别人的手电筒打出去也就五六米远,他一按开关,那光柱 射出去足有十几米。他有时候想,让他值班,兴许就是沾了老爷子这只手电筒的光。 此刻他真想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骑着这条光柱飞回北京,和家人团圆去。 站了一会儿,他觉得腿有点儿酸,就开始在值班区域走动走动。边走边不时按 亮手电筒,用光柱抚摸大地。眼前的地窝子也是静悄悄的,像一只只怪兽,张着大 嘴冲着他狞笑。地窝子的门帘被风吹动,帘缝处闪烁着星光般微弱的灯光。他走到 家属区的尽头站住脚,望着这几个地窝子。他仿佛听到里面传出轻轻的说话声。他 心里升起一股火儿来,在胸膛里乱撞。" 肏他妈的,大年三十儿大爷我在这儿给他 们站岗。让他们放放心心地在铺上肏屄取乐。这世道真他妈不公平!" 心里越想越 气,可又无可奈何。突然,他心生一计:" 肏他妈的!我在这上风头拉泡屎,让臭 味儿醺醺他们。也解解我这心头之恨!" 说着他真的找了一个小坑蹲下拉屎,不一 会儿心里的火儿附在屎上拉出去了。他不由得为自己这个高招笑了。 刚要站起来系裤带,只听不远处有脚步声,而且越走越近。他以为是家属区的 住户发现了他的阴谋来驱赶他,吓得他连忙蹲下,大气儿也不敢出。定神望去,只 见一个瘦高个子的人披着一件大衣,脚步轻轻地一直走过来。等走到董连生地窝子 前面,站住了,左右看看,正要伸手去掀门帘儿,这时候任宝珠正系好裤子站起来, 没等他开口,那人却转身先说话了:" 谁?" 一听声音,任宝珠立刻知道是指导员, 他连忙上前走几步,低声说:" 我,任宝珠。指导员您……" 不等他再说下去,戎 昊臣打断了他的话:" 董连生没回来,我到各家看看。这儿就你一个人吗?""是! ""好啦,你在外面站着。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做好了没你的坏处!" 说完一 掀门帘儿进了地窝子。 如果老戎但分清醒一点儿,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说是代表领导看望看望的。但 他心里一则有鬼,有鬼则胆虚。二则是" 色胆包天" ,从大河沿集中到现在,他有 几个月没沾过女人了。刚才赵淑珍那一番动作,把他的性欲挑动起来。如果不是他 怕张之强从班里回来撞上,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浪娘们儿抱到铺上云雨一番的。赵 淑珍走了之后,老戎就坐立不安,心里烦热,下身那玩意儿老是一下一下地动。最 后他心一横:" 管他娘的!老子也先去乐一乐吧!" 刚出了连部往家属区走,突然 一道光柱扫过来,吓得他心" 咚咚" 地跳个不停。" 难道有人发现我了?" 其实这 是他心里有鬼。那光柱正是任宝珠站在家属区拉屎前乱按的。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静观其变。听了听没有任何声音,眼前是一片漆黑,不过家属区的路他还认得。当 走到赵淑珍门前,四望无人,心中欣喜,正要入门,却发现了值班员任宝珠。眼看 着往前再迈几步,就能骑在那个娘们儿身上了。他不想后退,心想:" 反正就这小 子一个人看见,再说,只怕他也不敢乱讲。即便讲出去,我咬定是慰问来的,那娘 们儿只要顺从,我就万无一失!" 所以他用话稳住了任宝珠。 " 指导员,您是公事。尽管办去!我会让您放心的。" 任宝珠望着戎昊臣背影 轻声说着。说完像捧着圣旨一样往旁边走去,站在离地窝子十米远的地方,警觉地 望着四周,像门神一样替老戎" 把风" 。 从老戎进门之后不大一会儿,屋里的马灯就灭了。只听一阵喘息声响起,这喘 息声一共响了三次,可一次比一次弱。最后一次喘息声停了之后不大一会儿,一个 山西味儿的声音在喉间响起:" 行了!你松开手!" 另一个压低声调却充满了娇嗔 的细声响起:" 不嘛!我还要!" " 还要个毬!老子几个月的存货全让你掏空了。 以后再要吧!" 老戎用手把赵淑珍攥在他那已经蔫缩了的鸡巴上的手拨开,一 翻身下了土炕,把衣服穿好,又把灯点亮。这时候浑身一丝不挂的赵淑珍还赖在炕 上不起来,故意撒娇说:" 你别走!我一个人在屋里害怕!" 老戎嘴一撇:" 怕个 毬! 你这屋里有什么财宝怕人抢?不就是你身上那块臭肉吗?就你这股骚劲儿,再 来十个小伙子你都不会怕的!" 说完他把大衣披上转身要走。赵淑珍从铺上爬起来, 扯住大衣央求说:" 先别走!再陪我乐乐。" 老戎一甩大衣,挣脱了她的手,有点 儿生气地说:" 乐个毬!你想让我在这儿等着别人来捉奸?" 说完往外走了一步, 又转身回到铺前,脑袋凑近还光着身子的赵淑珍,压低声音说:" 这事儿你要是说 出去,可别怪我打你个腐蚀干部的罪名!到时候我找人把你弄到沙包子里活埋了! " 他这声调和阴沉吓人的脸色,吓得赵淑珍躺回铺上,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你要是能管好你的嘴,往后会有好处的。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好活儿,每月给你批点 儿补助。可你要记住,老老实实干活儿,别像你爷们儿那样到处惹事儿!" 说完他 一转身掀开门帘出来了。 站在门口,他伸了个懒腰。说来也怪,刚才干了三回,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可这会儿,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舒服的。他正要迈步回连部,却发现不远处有 人站在那儿看着他。这一下他的魂都要吓飞了,心里叫唤一声:" 完了!被人发现 了! " 等那人走到跟前几米处,他才认出是任宝珠。这才记起进门之前见过他,他 此刻不愿意多说什么,只甩出一句:" 好好儿干吧,今后这值班的事儿就归你了。 " 任宝珠笑容满面地看着戎昊臣进了连部。他四下一望,然后一哈腰就钻进赵淑珍 的屋里去了。随后刚才那种喘息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所以,这一次白忠带车来抓人,老戎在刘云良、李国栋、董连生、王吾这四个 人中权衡了一番。他认为董连生是个好坏人都不待见的混混儿,在他身上榨不出一 两油。更加上把他抓走,自己又有地方发泄性欲了。一举两得,就这样, 董连生成 了替罪羊。 董连生被扔上汽车,在施工连二百多号北京人心中引起极大的恐慌。因为他们 虽然都有被当众抓走的经历,但像这样被人像甩包袱一样甩上汽车的情景, 却是从 来没见过的。看来新疆这块地界儿,的确如在北京听说的那样野蛮、凶狠。尤其对 刘云良和李国栋震动最大,因为他们都面临着被甩上汽车的危险了。更让这两个人 疑虑重重的是:四个人中的王吾,为什么能安稳地坐在队伍里,甚至连名字都没提? 其实,这是尹志奎为了解救王吾,想出的一个" 离间计" 。他去找戎指导员, 首先是为王吾说情:" 指导员,我跟王吾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发小儿' 。他这个 人纯粹是一脑门儿浆子,别人三言两语一撺掇,他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但我敢打 保票,他决不会参加什么小集团。除了睡觉,我们天天都在一块儿,从来没见过他 和外单位的哥们儿有什么来往。而且他和那两个人,实际上是面和心不和。他打拳 是从小在北京学的正式拳击,摔跤他一点儿也不会。那两个人背后' 踩乎' 他没长 脚,为这事他们还到沙包子里打过架。另外现在听说那两人死鱼不张嘴儿,依我看 您放王吾一马,然后放出风去,就说王吾全交代了。这样,那两人就会互相猜疑, 怎么问怎么说了。" 老戎采纳了尹志奎的建议,但暗中仍嘱咐十一班班长明松暗紧, 对王吾还要继续批斗。这一招果然灵。首先李国栋的确有些受不了了。最让他痛苦 的是" 熬鹰" ,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许合眼。所以董连生被抓走后,他想继续熬下去 的希望破灭了。精神防线一崩溃,他就豁出去了。 下面是他的供词:问:你和外连的哥们儿是不是准备暴动? 答:是! 问:你们的组织叫什么名字? 答:白鹰足球队。(这个名字是他信口胡编的。) 问:谁是队长?队员有哪些人? 答:我是队长,队员有……(说到这里被张礼打断。张礼跟张奎印嘀咕几句。 张奎印宣布:名单在这儿别说了,一会儿写来!) 问:还有什么组织?你别像挤牙膏一样,挤一点儿说一点儿。要像领导讲的那 样,竹筒子倒豆子--一干二净。 …… 李国栋回答讯问的时候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他的大脑中枢因为得不到休息变 得麻痹了。所以别人问他什么,他就顺口乱说。最后一班向党支部报喜:共挖出反 动组织四个,计有:" 白鹰足球队" 、" 八·八战斗团二大队分团" 、" 小刀队" 、 " 反共救国军" 。人员组成、名单、行动计划,总之,如果这些组织存在,而且行 动计划得以执行,一百个戎昊臣的脑袋也搬家了。可是老戎看了一班交来的一大叠 材料,并没有高兴起来。他是个有头脑的人,最起码那材料上列的" 反共救国军" , 纯粹是从电影、小说里学来的。要是他过去管的劳改队里出现这个组织,倒不奇怪, 因为犯人里当过国民党官吏的人不少。可眼前这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救的哪门 子" 国" ?不信归不信,他还是表扬了一班。最后九班也传来喜讯,刘云良在革命 群众的" 帮助" 下,交待了不少问题。其中一条引起何排长的重视。刘云良交代: 在帐篷后边的沙包里埋有大量武器;尤其有航空母剑(舰)埋在里边。何排长是甘 肃穷乡僻壤长大的,在部队当了几年兵,一直在伙房喂猪。就是实弹打靶,几年里 也只摸过两次枪托子。他听有人说航空母剑(舰)是重型武器,于是就命令七八个 积极分子押着刘云良来到帐篷后边换着个儿地挖沙包子。足足干了一上午,除了挖 出一根人骨头之外,没见着一件武器,更不用说航空母剑(舰)了。刘云良也是精 神恍惚,身体摇摇晃晃的,还得两个人扶着他。最后他说记不准了,何排长让他中 午吃饭好好儿想想,下午再去找。然后就直奔连部,去找戎指导员汇报。 正巧苟连长也在连部。他和老戎听了何排长的汇报,心里直纳闷儿。老戎皱着 眉头说:" 不对吧!何排长,刘云良说的真是航空母舰?那' 剑' 是什么样的?让 他画出来瞧瞧。" 苟连长一拍大腿,笑着说:" 何排长,你让刘云良骗了。我记得 听说过这个名字。航空母舰好像是一艘非常大的船,上边能跑飞机。你肯定听差了, 他说的是' 军舰' 的' 舰' ,你听成' 宝剑' 的' 剑' 了。算了,既然找了一上午 也没一点儿影子,下午去也是白搭工夫。" 苟连长的一番话,使戎昊臣和何排长恍 然大悟。何排长气得脸发青,牙齿咬得" 咯咯" 直响。默默地想了想,右拳猛击左 掌,低声吼叫:" 怪不得有人听了他的交待直笑,这小子分明是在耍戏我。" 老戎 心里也生气:" 何排长,你先别发火。明天支队抓人的汽车来了,就是他刘云良了。 让他到支队禁闭室去,尝尝那儿的滋味儿吧。" 运动进行到刘云良被扔上汽车 之后,就转入" 人人过关" 阶段了。李国栋、王吾在全连大会上把他们交代的反动 组织的一系列" 活动" 坦白一遍。指导员宣布对他们宽大处理,不予追究。接着是 各班对班里平时调皮捣蛋的、不好好儿干活儿的、说落后话的、爱发牢骚的,开始 一个又一个地过关。先检查、后帮助,这就比较温和了。到了二月底,连长终于宣 布" 运动结束" 。不过指导员在会上发出预言:" 告诉你们,连里藏得很深的阶级 敌人还没挖出来!我们就是给他表演的机会,让他充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来收 拾他。 告诉你们,我计划今后几年要打五次战役。这第一次已经胜利结束了,剩下的 四次我会在适当的时机进行。不想被扔上汽车,就赶快坦白交代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