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戎昊臣遭受酷刑 六九年的元旦刚过去没几天,大伙儿都觉得今年冬天比去年暖和。没怎么感觉 冻手冻脚,就过了元旦。工作组自从上次来了一次,揪出张礼和丁义之后,已经有 近一个月没露面了。连里只有余副连长和王、何两位排长管理着一切。今年冬天总 算不错,每班分到了几小车煤。外边不太冷,帐篷里又烧得挺热,大伙儿算是太太 平平过了一个月。 中国人干什么事儿都是" 前三脚" ,这一个月下来,早请示、晚汇报已经流于 形式。早上的请示,不管贴在门口的主席像是不是真的有灵,反正起床后烟熏火燎 一阵儿,大家吃完早饭,还能躺下来睡个" 回笼觉" 。等到出工哨响了,众人才懒 洋洋地歪着身子、斜着膀子,站在主席像前像蚊子叫一样,只见嘴皮儿动,听不见 声音地哼唱一个最短的语录歌:《要斗私,批修》。重复三遍就停了,班长也懒得 再向主席请示,只是喊了两个字:" 出工!" " 罪人" 们仍然在" 请罪" ,只是内 容有些变化。每个人不再是大弯腰、深低头的姿势,而是随意地站着,有的人连头 也不低。每个人念自己的" 罪经" ,第一句还能让身边的人听见:" 毛主席,我向 您老人家请罪……" 然后再说的词儿,就连本人也听不清了。只见嘴唇翕动着,鼻 腔中溜出一串哼哼声。直到最后一句声音又高了起来:" 加速自己的思想改造。" 刚开始的时候,刘永生奉命监督,场场不落。真是瞪着眼珠子每字每句在听,看见 哪一个人站的姿势不标准,上去就是一脚。连张礼也挨过打,丁义更不用说了。有 时候他脑子一热,就许会喊出一声:" 都跪下!" 于是这十来个" 罪人""扑通" 一 声都跪在地上。现在刘永生根本不露面了。他擅自指定张文景当" 罪人头儿" ,代 替他管理这多半班人。为这事儿张礼好几年里记恨着刘永生:" 这小子,小人得势! 见我走背字儿,也不伸把手。连个' 请罪头头儿' 都不让我当!" 刘永生后来 对张礼解释得也好:" 你跟丁义都是临时请罪,你们脑袋上没帽子。说不准哪一天 工作组一高兴,你们就解放了。张文景戴着右派帽子,只要不取消请罪,他是铁定 跑不了的。所以让他管,省得中间接手,挺麻烦的。" 惟有一样,从请罪开始到现 在一直没变,那就是班里的义务劳动。推工具车、扫院子,还是这些人干。 天天都吃这一套伙食--馒头、窝头,菜汤,吃得人看见窝头就冒酸水儿。能想 尽一切办法从团场医院开出病假条来,还得注明是发烧,才能在中午、晚上,和余 副连长共享一锅里煮的面条。端着面条从伙房后门出来,尽管都知道那就是一碗酱 油汤面条,上面只有几滴油星儿,可还是惹得在窗口排队买饭的人们" 侧目" 而视。 生活的平淡、政治仪式的枯燥、劳动的疲沓,使人们整天无所适从,忍受着时 光的煎熬。尤其让大家不堪忍受的是没有肉吃。从余副连长一来就喊出的" 牛下水 " ,快一个月了,连牛粪也没见到。见着老余的人都是同一句问话:" 连长!牛下 水呢? ""快了!快了!" 老余也总是这一句话回答。 惟有这里的天气,一直是同一个模式,没有什么变化。天总是湛蓝的,偶尔有 一朵白云路过这里,也是淡淡的,像一幅" 仙女" 披在身上的白纱。太阳也进入了 " 冬闲期" ,不像夏天那样早早就" 起床" 把酷热撒给大地,不把地上的人们晒的 头昏脑胀、死去活来的,它决不" 下班" 。而这时它也是笑融融地缓缓升起在空中, 把热和光轻柔地铺在大地上。并且不等大地的人们活动开身体,它又早早溜回山后 的" 家" 里休息去了。塔里木地区人称" 无雨的地方" 。夏天最多也只是偶然有那 么几天,云彩在这里开个短会。不大工夫,太阳会用它那巨型的金手把云彩推散。 冬天的天气就像施工连食堂的饭菜一样。天天老三样:太阳、蓝天、只是酷热 换成寒风。从来没有下过雪,反正施工连的人来了两年多了,从来没见过下雪。 这一天,突然天上阴云密布,太阳可能也开了张" 病假条" ,歇了。大家纷纷 议论是不是要下雪?虽然这里从来没下过雪,但现在不同的是北京人来了。六六年 冬天,这里比往年格外冷,于是附近团场的老军垦就说:" 北京人给我们带来了寒 流!" 也许真是这样,北京人会给他们再带点儿雪来。可是雪没有下,却来了一辆 大汽车。这时候,正值施工连工人准备稀稀拉拉往工地遛跶的时候。北京人爱看热 闹--这也许是生活太单调的缘故--大伙儿都站住了,头扭向大汽车方向,不看个明 白谁都不想挪动脚步。只有" 罪人" 们不敢停留,推着工具车走了。 大汽车上因为挂着蓬布,所以不知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见驾驶室的车门打 开,工作组长孙林从里面跳出来。他喊着正要上工地的王排长:" 老王,你过来一 下!把老何也叫来!" 王排长满脸不高兴地扯着嗓子反问:" 咋着?有啥事儿?" 说归说,他还是走过去了。不一会儿,他从汽车边走过来,对张奎印吩咐:" 张班 长!你那个班派两个人跟着汽车去拉牛下水!快点儿过去,今天还要赶回来!" 张 奎印答应一声,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又看看汽车,心想:" 大冬天的坐车上不是 好事儿。这一趟少说也得四个小时才能到,再用手抱那冻成冰块儿似的下水,又臭 又脏外加凉。这活儿让两个请罪的人去吧。" 他刚要开口下令,突然想起这两个" 罪人" 都走了,工具车谁推呀?这时他想起了王振春," 就是他吧!" 他心里认定。 于是冲班里人喊:" 谁去把张文景叫回来。王振春跟张文景一块儿去装牛下水! " 就在张奎印下令派人的时候,汽车上又跳下来几个人。" 啊!戎指导员、苟连长、 赵老头子!还有管理员、卫生员、姚排长全来了!" 人群里有人小声叫着。这时候 王排长对站在原地看热闹的人喊:" 咋啦?不想上班了?走!走哇--!" 同时对张 奎印说:" 张班长,工地休息、收工你掌握一下,我和何排长都去不了了。" 王振 春等着张文景从前边回来,两人一块儿走到汽车旁。只见戎昊臣穿着一件破烂的蓝 棉上衣,袖子上扯了几个口子,露着发黑的棉花。他冲小王笑笑,小王也报之一笑。 苟连长和赵副连长已经进了连部的帐篷。同时卫生员李建义冲老戎吼叫:" 戎 昊臣! 滚进来!" 老戎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走了进去。小王注意到老戎脸上已经是青一 块紫一块的,一条腿还有点儿瘸。 汽车在旧公路上跑得不快,王振春开口问:" 老张,我看你这个人挺随和的, 怎么当上了右派?" 王振春纯粹是闲饥难忍、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搭拉话儿。 老张轻轻地笑了:" 听说五七年你也是个学生,这个情况你应当了解。何况在 农场右派队你也认识不少人,过去的事儿马尾儿穿豆腐--不能提啦。往事不堪回首 了! " 张文景深有感触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同时又巧妙地回避了小王那让人不好回 答的问题。王振春话出了口,也觉得自己提了个愚蠢又敏感的问题,令人难堪,所 以也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施工连连部的帐篷里,正上演着一出" 全武行" 的批斗会。就像京 剧里的公堂审案一样,帐篷后边正中挂着一张毛主席像,下边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 工作组长孙林。桌左边一张长凳上坐着王、何、姚三位排长。桌子右边一条长凳上 坐着一位工作组成员和保管员、统计员。正中间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戎昊臣,他脖 子上用铁丝吊着一只水桶,水桶里装着专门带来的砖头。苟连长脖子上挂着一个木 牌,上面写着" 走资派" 。赵老头子挂的木牌上写的是" 国民党残渣余孽" 。管理 员和卫生员分列两边,双手叉着腰正在喝问:" 戎昊臣!你他妈老实交待!你的国 民党委任状放哪儿了。你不是说在你的办公桌里吗?怎么没有?" 这是卫生员李建 义在叱问。同时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头,丢进老戎脖子上吊着的水桶里。戎昊臣被 那块砖头的重量砸得腰一弯,同时双手下意识地去托那已经很重的水桶。管理员看 见老戎双手去托水桶,立刻挥动手里的小树条抽打在老戎手上,并且喝问:" 快交 待!" 老戎无奈作出委屈的神态说:" 我说没有你们不信,打得我受不了,我只好 胡编一句。其实我解放前在国民党军队里只是一个小兵,哪儿来的委任状?让我怎 么交待?""嚯!你狗胆包天!敢来质问我们革命群众!不给你点儿厉害,你是不会 说实话的。小李!把他升起来!" 管理员叱骂着,于是他和卫生员李建义过来,把 老戎脖子上吊着的水桶取下来,用一根麻绳把他双手捆好,吊起在帐篷中的梁上, 正好在火炉的上边。就像当年" 二月运动" 里,张奎印发明的" 热情帮助" 一样。 王排长、何排长坐在一边,木呆呆地像个泥人,一句话也不讲。姚排长爱听" 花" 段子,他坐在那里吼着:" 你这个老国民党、大流氓!你交代:在施工连还强 奸过哪个女人?" 老戎此时不知是双臂吊得麻疼,还是火炉的热气烘得热汗淋漓, 只见他疼得牙咬着下嘴唇,已经咬出血来了。在水管所那顶专门整他们三个人的帐 篷里,他受过这个刑。当时疼得他把嗓子都喊哑了,在这里他咬住牙不喊疼。因为 帐篷外边就是北京人住的帐篷,如果他叫喊起来,传了出去,不论恨他的人还是巴 结他的人都会笑。他不能让北京人看他的笑话。孙林见老戎不出声,就下令:" 先 让他考虑考虑吧。赵振堂!你的问题考虑好没有?说!你为什么那么盼望蒋介石反 攻大陆? 你打算怎么配合他们?快交代吧!" 赵振堂本来有肺气肿病,烟瘾又大,这些 日子来,倒硬是把他的烟瘾给去掉了,但是肺气肿却去不了。刚才在汽车上受了点 儿风,这会儿胸口憋闷得大口喘着粗气,说话语音嘶哑,有点儿含混不清:" 广大 革命群众给我指出的罪行,我都承认。我是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排长。可是孩子的 名字真的不是我起的,是我老伴儿找原来化工厂的文化教员起的。我不识字,根本 起不了名字。老大是女孩,人家给起了个' 建红' ,老二是小子,才起的' 建华' ……" " 胡说!你这是在抵赖。不管你怎么说,你这三个儿子怎么那么巧:一个建 华、一个建民、一个建国。你那大丫头一定是想起个建中,但是又怕太暴露,所以 才叫个' 建红' 。可是你骗不了我们,' 红' 、' 中' 在汉语拼音里只差一个字母。 你这是利用拼音把' 中' 字藏起来,等蒋介石来了你就可以请功!你这四个孩子的 名字组成了' 中华民国' 四个字。革命群众早就看穿了你的狼子野心!你赶快向革 命群众投降。不然我们是不答应的!" 话虽然挺严厉,但没有人动手打他。因为老 头子平时不多管闲事儿,不得罪人。除了姚排长用手掌立着切过他的脖子,还踢过 他几脚,其他罪他没受过。 苟富贵见马上该轮到他了,赶紧举起手来几乎央求着说:" 孙组长,我想解个 大便行不行?" 这时候孙林正转过头去看吊在二梁上的老戎,见他脸上豆大的汗珠 子不住往下掉,脸色也变得惨白,心里思谋着:" 先把他放下来吧,别出人命。" 民兵连赵徳喜的教训他忘不了。于是他有些不耐烦地训斥:" 真他妈臭毛病,懒驴 上磨屎尿多。快去吧!" 然后扭过脸对管理员说:" 你跟着他去!" 又对卫生员李 建义说:" 把戎昊臣先放下来!" 苟富贵被管理员押着走了几步,管理员回头看了 看帐篷帘子,然后小声对苟富贵说:" 你自己去吧,我上伙房去交代一下牛下水的 事儿。" 尹志奎今天在家休病假。其实他没病,只是看今天天空阴云密布,西北风 刮得那么紧,他怕冷,所以向余副连长递了个" 病假条" 休息一天。班长们请病假, 一天半天的不用医院开诊断书。这是连里给班长们的特殊待遇。老苟上厕所的时候, 尹志奎正蹲在茅坑解手。见老苟进来,开始他没敢说话,见老苟身后没有人押着, 这才低声叫了一声:" 苟连长!" 老苟蹲在尹志奎旁边的茅坑上,一边解大手一边 低声问:" 怎么样?现在连里大伙儿怎么说我们?" 尹志奎没回答,用手一指厕所 门外。老苟摇摇头说:" 没人!" 尹志奎这才放下心来,他没回答老苟的话,却反 问老苟:" 听说老戎让李建义打得够呛?你怎么样?""我和他不一样,我是正经的 解放军子弟兵,我只是陪绑。可是天天又是跪、又是喷气式的,也真他娘的够呛。 没办法,只好忍着吧!" 老苟心有余悸地诉说着自己无奈的心事。尹志奎脑子 一转立刻接过话来:" 苟连长,您想不想早点儿解放出来?""你小子说他娘什么话? 我落到这一步了,你还拿我开心?" 老苟认为这个坏小子肯定是说风凉话寻他的开 心,所以心里不高兴。" 您别发火!我给您出个主意,保证您能头一个解放出来! " 老苟听了这小子的话,眼睛一亮。他知道这小子肚子里坏点子多,眼珠子一转就 是一个主意。" 好哇!你能给我出个好主意,我以后忘不了你的好处!" 老苟立刻 给尹志奎口头许诺。" 得!您到时候又当了连长,别忘了我就全有了。" 尹志奎赶 紧把老苟的口头许诺砸瓷实。然后给老苟分析连里的形势:" 您想过没有?现在是 冬天,过了春节,可就要准备修桥开工了。新来的这位余副连长就会吃面条,生产 上的事儿他不过问,也不懂。到时候施工连就得来一位懂生产的干部。能从外边调 吗?我看不能。因为修桥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儿,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来不及。从 连里你们三位中选:老戎是死老虎,他当过国军又干了那么多坏事儿,还是施工连 掌权人,不折不扣的走资派。他又不懂技术,这几条加起来就注定了老戎起不来。 赵老头子原来也只是管生活的,所以这就注定要起用您。这是早晚的事。可我给您 出个点子,您春节前就能解放出来。" 说着他脚丫子往老苟这边挪了一点儿,上身 斜过来凑近老苟的耳朵小声儿说:" 您现在给老戎写上几条检举材料:挖水下方他 拦住不让改制尖锹,那是冲着军代表来的。让这帮牛鬼蛇神占领宣传毛泽东思想舞 台阵地,用男扮女装扮演铁梅……" 他越说声儿越小,小到只有老苟勉强能听到。 " 这样写行吗?有不少事儿我这个连长也有责任,别惹火烧身了。" 老苟有些 担心。" 您看不出来吗?您和老戎现在有很大的距离了。他是越整越往下出溜。您 呢,还没看出来?您解大手没人押着,这是人家给以后解放您留退身步的。人家往 上提您,您还打坠坡,那还不得多受几天罪嘛。您要是顺杆儿爬,照我说的写上几 条递上去。明着就是您的错,也能硬安到老戎身上。因为上头肯定相信您。" 老苟 蹲在茅坑上半天儿没吭声,他心里在琢磨尹志奎的话:" 这小子说的也有道理,这 年头就是人整人。你不整他,他就要整你。戎昊臣还不是老想整别人?现在整到自 己头上了。不过材料我不能写,让这小子给我写出来我一交就行了。万一出什么事 儿,我还有个垫背的。" 他点着头对尹志奎说:" 你这个主意可以,不过我文化不 高,领工资签个名还凑合。干脆你帮我帮到底,你回帐篷马上给我写一份儿。我们 要等牛下水拉回来才能坐汽车走。走之前给我就行了。" 尹志奎这次没想太多,爽 快地答应了。因为如果这事儿办成了,老苟还当连长,他就是连里的第一大红人儿。 张奎印、周铁龙全得往后靠。 牛下水拉回来,晚饭都开过了,刘永生马上把" 罪人" 们集合起来卸车。这些 牛下水,大队部先拉了几车,然后每个连分一车。一个牛头和一个牛肚里装着的心、 肝、肺,这算一副。一块钱一副。这东西亏的是三九天冻得瓷实,不然会又脏又臭 而且放不住几天。汽车开走之后,伙房班长赵丽宏和刘长江两个人站在牛下水旁边, 看着" 罪人" 们一副、一副地过数,他们记账。刘长江伸着舌头对赵丽宏说:" 小 赵,你看见没有?真他妈吓死人了。戎昊臣让李建义踩得趴在地上,还让他四处爬, 跟王八一样。老戎满脸的血,可不像' 二月运动' 那会儿那么神气了。他不是说要 打' 五次战役' 吗?这第三次战役他自个儿就被打趴下了。真是报应!" " 行啦, 瞎摸呼呼的你还瞧得真清楚!少说两句不会拿你当哑巴卖了。少管闲事儿,别招惹 是非!" 赵丽宏满心不悦地训斥瞎刘一顿,刘长江只好讪讪地回伙房去了。牛下水 清完了数,张礼对刘永生说了一声:" 刘班长,我去厕所解大手。" 得到应允,他 往厕所走去。自从" 请罪" 以来,张礼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过去他走路总是昂着 头,除了干部他和谁说话都是粗脖子大嗓儿。气势上就让对方感到一股自上而下的 压力。现如今除了那十几位和他一样的" 罪人" ,他看见谁都是点头哈腰地就像犯 人看见队长一样。他尽量用这种卑躬屈膝的形象,博得众人的怜悯之心。使他脑子 里至今仍不知道的揭发检举他的对头人,看到他已经成了落水狗,自然会放松对他 的进一步" 绞杀" ,同时争取早日解脱这苦难的" 请罪" 生涯。 他走进厕所,一眼就看见尹志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气得他一扭脸背冲着尹志 奎解开裤口解小手。" 老张!" 尹志奎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过 你应当明白这不是我有意害你,只不过是误撞上了。当然我也有责任,没有您不圣 明的。当时我如果出头替您辩护,现在咱们哥儿俩就是难兄难弟了。这么着!您再 多忍几天,我保您春节前解脱这份儿' 请罪' 。算我将功补过。" " 得了吧!你小 子又拿我开涮。你他妈真没良心,我都混成这副模样儿了你还耍我?" 张礼不相信 他尹志奎能有通天的本事。他有点悲怆地说:" 行啦!你别给我宽心丸吃了。有你 这句话我也就不生气了。慢慢熬吧!" " 别、别、别--!" 尹志奎倒认起真来,他 连说三个别字。" 您别以为我是开玩笑。这么办,如果春节前您还没解脱,春节开 始我替您撅着请罪去!" 张礼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尹志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儿破 绽以识破他拿自己开心的诡计。但他觉得这小子是认真地说的,不像假装。因为以 前只要这小子绷着脸说假话耍人,对方要是瞪大眼睛注视着他,不出五秒钟他就会 耐不住对方直逼的目光自己先露出奸笑来。可现在张礼看了他有半分钟,他脸上还 是那副哭丧脸。他相信尹志奎这回说的是真话:" 成!我相信你一回,真要帮我解 脱了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