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沙漠边缘求生存 第三个能吃上肉的人是张奎印。他没有尹志奎的那份儿机遇,也没有王振春的 那份儿巧遇,只能凭自己的一点儿机灵劲儿向大自然要肉吃,发现肉源,只是一次 偶然的机会。 营区对面有一片野草丛生的绿地。一次,他带着几个人去打烧火的柴禾,因为 这里有河水经过,所以绿地上纵横交错着兔子踩出来的" 兔子道儿" 。当他们走进 这片绿地往那片掩埋着大量风干木的沙丘走去的时候,好几只被惊起的野兔四散逃 跑。张奎印注意到:尽管兔子惊慌逃窜,但它们还是沿着已经踩出来的" 兔道儿" 奔跑。于是他脑子里打起了兔子的算盘。可是野兔是最善于奔跑的动物,最好的办 法是用枪打。当然,那是绝对办不到的。庄维志看到班长望着兔子发愣的样子,就 说:" 老乡们是用铁夹子埋在兔子道儿上夹的。" 可是铁夹子这里也没有,听孙保 管说库尔勒有卖的,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为抓野兔,班里还开了一次会讨论这件事 儿。张文景回忆起在清河农场的时候,有人用铁丝套套过兔子,方法他隐约还记得 一些。张奎印立刻找来镀锌的细铁丝交给张文景,同时请孙保管外出的时候买回几 个兔子夹子来。 张文景拿出笔,在一张白纸上反复画着各种图形,帮助自己回忆铁丝套的制作 方法。最后认定了一种,就是铁丝的一头挽成一个小圈儿,另一头从圈子中穿过去, 做成一个圆环形活套,然后在兔子必经之路的草丛里,把铁丝套固定在草从中。圆 环正对着" 兔道儿" 中心,这样兔子从这里一过,头先套进环里。因为是活套,兔 子越挣扎越收得紧,直至兔子被那活套勒死。大家看了都觉得有道理,于是先做了 三个套。由张文景到沙丘绿地寻找" 兔道儿" ,安装铁丝套。 这时候李囤也在绿地下套子,张文景连忙过去看。只见李囤的铁丝套和自己设 计的大致相同,只是他的铁丝黑糊糊的好像是锈坏了的铁丝。老张连忙说:" 老李, 你这铁丝怕是太旧了。我这儿有新铁丝,你拿去用吧。" 李囤只是摇摇头没有吭声 儿,二人分别下了套之后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文景兴冲冲地起了床。" 老浑蛋" 生怕他拿不了三个兔子, 就主动跟着一块儿去拿。当他们踏着雪地走进沙丘,就看见李囤一手提一只兔子走 回来。其中一只兔子还活着,在他手上弓着背挣扎,发出一阵阵似婴儿叫的啼声。 可是张文景到他下套的地方挨着个儿都看了一遍,铁丝套纹丝儿没动,连个兔 毛也没有。" 老浑蛋" 气不忿地猜疑:" 是不是李囤那小子起个大早,把兔子给咱 们取走了?" 老张摇摇头:" 不对!我下的套我知道。动都没动,哪儿来的兔子? " 一连几天,李囤从没空过手,不是一只就是两只。而张文景下的套还是纹丝儿没 动。 张奎印有点儿坐不住了,心想:"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 于是他就去找李 囤。 走到宿舍前面,见房子外面挂着几张完整的兔子皮,用草揎着。进了房,只见 李囤正蹲在床边,看他床下的一只筐里扣着的野兔子。房子里的火炉上座着一只元 宝桶,正炖着半桶兔肉,满屋弥漫着兔肉的土腥味儿。张奎印走到李囤跟前,叫了 声" 老李" 。李囤连看都没看他,只是冲王汉说:" 王老师,麻烦您跟王振春说个 情,我拿一只兔子和他换一小块儿羊肉。您瞧我养的两只活兔,任他挑一只肥的, 只换他一百克羊肉就行。" 张奎印接过话来:" 一只兔子只换一百克羊肉,这样便 宜的事儿,傻瓜才不干呢。老李,我替你找小王去。" 张奎印自忖凭自己是王振春 班长的份儿上,要他一百克羊肉他能不给?自己就白得了一只兔子了。李囤只是用 " 卫生球" 眼睛看了他一眼,心里说:"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没有理他。张 奎印知道李囤是连里有名的倔脾气,现在有求于他,自然不敢跟他瞪眼。只好耐着 性子又叫了一声:" 老李" 。 " 干吗?" 这两个字从李囤那两片厚嘴唇中横着冲出来。 张奎印耐着性子脸上挤出笑容来说:" 老李,您能不能把套兔子的办法教给我 们?" " 有什么可教的?" 李囤语气还是那么冷。他脑子一转,故作神秘状说:" 告诉你吧,要套兔子先得拜兔儿爷。你们想吃它的子孙又不想拜它,它能让你们套 上么?" 张奎印也不傻,他听出这是在耍笑他。于是心里来了气,话也不那么温顺 了:" 照你这么说,你拜过兔儿爷了?!" 李囤不慌不忙,不笑不乐,绷着脸像真 的一样说:" 我不用拜!我就是兔儿爷。想不想吃兔肉?想的话就赶紧跪下磕头! " 张奎印气得脸发白,狠狠瞪了李囤一眼扭头就走了。他身后传来李囤的开怀 大笑。 王汉见张奎印被气跑了,连忙劝说李囤:" 你这是何苦来?不告诉人家也没必 要拿话噎人家。再说这野兔是野生的,你一个人也打不完。告诉他们让大伙儿一块 儿加点儿油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 王老师," 李囤口气立刻 缓和下来:" 不是我拿话噎他,您瞧他这路人怎么活的。他也是右派,可整起人来 比他妈土匪都狠。我看见他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要是换个是人样儿的来,我会告诉 他们的。" 张奎印窝了一肚子火儿,气哼哼地回到班里。自从到新疆来,他还没有 受过这种窝囊气呢。回到屋里,把身子往床上一摔,躺在炕上不说话,却胸脯起伏 耸动直喘粗气。大家看他这样子,知道他准是碰了那个倔汉子的一个硬钉子了,就 谁也不想多说话。其实张文景早就想求王振春走一趟,小王去的话,那是手到擒来 的事儿。张奎印自持是连里的红人儿,谁敢不听他的话?现在挨了" 奔儿" ,不吭 声了。 于是张文景到童玛丽家去找小王。因为王振春除了干活儿、睡觉之外,都不在 班里。 张文景把小王叫出来,对他说了情况:" 你现在是不愁没肉吃了,我也沾过你 的光。可你想过' 僧多粥少' 这个道理没有?我想请你帮忙去找李囤,看在你的面 子上他会帮我们一把。" 王振春想了想,说:" 这样吧,你跟我一块儿去。我把李 囤说通了,你就直接向他请教。" 见了李囤,小王直截了当地说:" 老李,看在兄 弟面子上,给他们指点一下,怎么样?" 李囤用下巴颏儿冲张文景点了点,说:" 不用你说,就是他来我也会说的。但是那小子来我就不买他的账。势利小人一个! "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王振春,既然你来了,我可要求你一件事儿。" " 您 说! 只要我能办到的。" " 我拿一只野兔跟你换一百克羊肉,行不行?" 王振春听 了抿嘴一笑:" 瞧您说的,什么换不换的,我送给你一公斤羊肉,怎么样?一百克 羊肉连塞牙缝儿都不够。" 李囤的脸立刻黑了起来,声调也生硬了:" 我的条件是 死的! 一百克就是一百克。多一克我都给你扔出去!野兔你不要,羊肉我也不要。你 别管我是塞牙缝儿还是擦屁股,反正按我这个条件办咱就成交。不然免谈!" 王振 春知道他的脾气,犟劲儿一上来,九牛拽不回,只好无可奈何地说:" 行,行!就 照你说的办。" 李囤这才扭过脸来冲张文景说:" 老张,其实头一天我就知道你下 的套不行。如果你张嘴问我,我就会告诉你。你们是城里人,不懂这些土玩意儿。 我从小在山脚下长大,这些完全是吃到心里的活计。告诉你吧,你用的铁丝是镀了 锌的吧?" 张文景点点头。" 毛病就出在这儿。那天你和我说,我的铁丝黑不溜秋 的,快锈烂了。其实我的铁丝跟你的一样,也是镀锌的。只是我用火燎了一下,把 那层光亮烧掉。你想过没有,兔子都是晚上出来找食、喝水的。它走到您下的套儿 前面,月亮光照着铁丝反了光。它面前有一个发亮的圆圈儿摆着,它还敢往前走吗? 这是一。另外还要会选兔道儿。兔子最胆小,它感到原来的道儿有危险,就会另走 一条新道儿。所以您要学会认新旧兔道儿。旧道儿您就是放上一百年,也套不上一 只。 新道儿的兔爪子印清楚,甚至爪子尖都看得见印儿;旧道的爪子印是模糊的。 学会了这两招,你们就天天有兔子肉吃了!"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张文景,他连声谢 着站起身要走。" 别忙!帮人要帮到底。" 李囤立刻叫住文景继续说:" 不管活兔、 死兔,剥皮都要从嘴唇的地方下手。在房梁上吊一根细铁丝,把兔子脑袋捆住,用 刮脸刀片从嘴唇那儿剥开。等剥过了头,双手扯着兔子皮往下一拽,一张完整的兔 子皮就剥下来了,就像人脱裤子一样。兔子皮最好用炉子下边的草木灰揉搓一下, 然后用乱草揎起来晾上,冬天可以做一顶兔皮帽子。还有一招儿,我索性全告诉你 们。 兔子肉是最贱的,它跟什么肉一块儿煮就成什么味儿。我跟小王换一块羊肉, 就是用它作引子来煮兔子肉。如果搁一块猪肉,就是猪肉味儿。不信你们回去试巴 试巴就明白了。" 张文景一迭连声地感谢李囤。李囤大嘴一撇,满不在意地说:" 这不当什么事儿,只是你们城里人少见多怪。庄户人谁不懂这些过日子的平常事儿? " 王振春高兴地说:" 老李!我再送你一百克猪肉怎么样?一只兔子只换一百克羊 肉,我太占你便宜了。我也不干!" 李囤连连点头,笑眯了眼睛:" 行!让你逮着 理了。 我要了!" 俗话说:"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浇灌班学会了下套子的诀窍, 一下子派了四个人,每天黄昏到沙丘绿地、小河边儿上,下十几个铁丝套,天天早 晨能捡两只兔子回来。于是全班上下动员:下套的专管下套,剥皮的只管剥皮,煮 肉的专门煮肉,每人都能分一碗兔肉吃。王继军干不了别的,只管打扫兔子的下水 和头蹄喂连里的黄狗。 这一来李囤跟兔子肉绝缘了。一连好几天,他一只兔子也套不上。无可奈何, 他也就放弃了套兔子。张文景向张奎印建议,给李囤隔三差五送一只兔子去。张奎 印眼珠子一瞪:" 管他王八蛋肏的!活该!往后别落在我手里,算他小子走运!不 然我不整出他的屎来我这个张字倒写着!" 张文景偷偷儿给李囤送了只兔子,却让 李囤给甩了出去:" 不稀罕,不吃兔子肉还不活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有办 法不但我有肉吃,还让全连人也开一顿荤!" 这时候李囤已经调到木工班去临时帮 工。不单他一个人,连里所有会一点儿木工的人全调到木工班去干活儿。这一阵子 连里工人的活儿最轻松,除了养路就是打烧火的柴火。可是木工班一下子扩大得比 其他班人数多几倍,而且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木工们之所以这样忙,是因为连里已 经传说这段公路修完以后全连会调到农业团场去。这个消息开始只在干部中悄悄地 流传,对于木工反常地忙活,苟连长在大会上解释说:" 工人们进疆几年了,连装 衣服的箱子、开会坐的小板凳全没有。我提议利用这里的优厚条件,集中人力,给 每个工人做一只箱子、一个板凳。 这个建议立刻百分之百地通过了。但干部们都是心照不宣,给工人做箱子只是 个幌子,给他们自己做桌子、椅子、双人床、大衣柜,……才是真的。 这里有什么优厚条件呢?原来尹志奎班住在食宿站附近的时候,进沙包里拉烧 火做饭的柴禾,意外地发现离公路有五六公里远的沙丘中,不知什么人、什么时候, 锯出了一根根长三米、三四十厘米见方的方木。横一排、竖一排,整整齐齐地码在 沙丘里。后来苟连长知道了这个消息,立刻派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加上尹志奎一 个班的劳力,从沙丘里连拉带推运了几马车木料回来。这种胡杨木,木质软韧性大, 而且不变形不开裂,做家具可以不变形不生虫,是做家具的上等木料。所以李囤就 被调到了木工班,拉大锯破板子。这样一来,他就不像在班里的时候,有那样多的 时间到沙丘里转悠了。但他每天还是天不亮就出去乱转,转了一个星期,终于发现 离公路一公里的沙丘那边有一股小溪水, 这么冷的天居然没有上冻。这股溪水是从 远处一片绿葱葱的胡杨林带流过来的, 溪水边发现有黄羊的蹄印和粪便。他大喜过 望,决心打一只黄羊,让全连、至少是全班可以开一顿荤。他把头些日子托人买来 的、直径三十厘米的大号铁夹子背上,又提了三个十几磅重的铁锤头,两个十字镐 头,在黄羊踩过的路上,把绑了锤头和十字镐头的夹子埋好就回去了。 第二天,他发现黄羊来过了。因为小溪旁有新鲜的黄羊粪便和蹄印。但是他埋 的夹子却根本没动。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原来黄羊走到埋夹子的地方,就从旁边绕 过去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黄羊就知道这儿有夹子?" 回到连里,他去找徐 副指导员请教。因为他亲耳听老徐讲过在部队开着吉普车追黄羊、用冲锋枪打黄羊 的事儿。老徐听他讲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李囤哪李囤,你这是犯了经验主义 的错误了。黄羊跟兔子不一样,它比兔子狡猾。而且它跑得快,吉普车都撵不上它。 没有冲锋枪根本打不到它。另外它眼力特别好,可以看清几公里之外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它的嗅觉特别灵,它能闻出几天前的生人味儿。它走过的路你只要动了, 它就能闻出来。你在上风头几公里,它就闻出了你的汗味儿。所以用夹子打黄羊不 是不可能,但很少成功,你得比它狡猾才行。" 徐副指导员的一席话,让李囤费了 几天的神儿。只要有闲工夫,即便是拉大锯中间坐下来休息几分钟,他也在琢磨这 件事儿。他试过用黄羊粪便搓碎了撒在夹子布上;也试过用原来的表层沙土洒回夹 子上……,办法试了不少,全失败了。但是越失败他那股犟劲儿也越大:" 我就不 信打不到它!" 有一天刮起了大风,风力足有六七级。连里停了工,大家在家休息。 李囤满腹心事,走到房子外面转悠。大风呜呜叫着,卷起的沙粒打在他脸上生 疼生疼的。突然他脑子里产生一个念头,用文词儿说就叫" 灵感" 吧。于是他急转 身回到房里,把大铁夹子这一套东西背上直奔小溪去了。到了原来埋夹子的地方, 他往前走了十步,在黄羊走过的路上挖了一个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装挖出来的 表层沙土。夹子放好,又把衣服里的表层沙土均匀地撒在夹子上。然后从十几米开 外的地方,用衣服兜来一些表层的沙土,站在夹子的上风头,用手一把一把地把沙 土扬在夹子上。直到看不到夹子,而且上边的沙土呈大风刮出来的自然条状,这才 满意地回去了。 第二天风小了,他对木工班长说:" 伙计,找个人替我干一个小时活儿,我保 证今天大伙儿能吃上一顿黄羊肉!" 这几个月来大伙儿肚子里素得看见苍蝇都想咬 一口,有这种好事儿班长自然乐得嘴都合不上。班长干干脆脆答应了他:" 行!你 去吧!只要今天你能打回一只黄羊,往后你天天去打。这份儿工我给你报了!" 这 一下说得李囤反而有些犹豫了。因为班长的话只能算说了一半,如果今天打不上黄 羊怎么办?他不能不给自己留个退身步:" 班长,如果今天打不上黄羊。报我半天 事假,我下午上班,行吗?" 李囤和班长达成了口头协议,这才放下心来。从木工 房抓了一把青岗木镐把,直奔小溪而去。离埋夹子的地方还有几十米,他就隐约看 到那个地方的地面被什么东西翻得一道坎儿、一个坑的。他心中一阵喜悦,直觉告 诉他一定是打中了黄羊。走近一看,夹子果然没有了,地面上被几个锤头、十字镐 头拖出几道沟来。沟印直奔远处那片黄绿色的胡杨林,他把镐把横举着直奔树林而 去。离树林还有十几米,只见一只肥大的黄羊倒在一棵胡杨树下。它眼中含着泪光, 无力地看着谋害它的人走过来。黄羊之所以倒在这里,一来是夹子的巨型铁牙打断 了它的腿骨,但还连着筋。二来几个重锤头拖得它浑身无力,十字镐头又正好卡在 一株胡杨树干上。它看见李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李囤赶上前去,本想抡起镐把 把它打死,然后再回去叫人来抬。可又一想:" 打死它血淤在肉里,土腥味太重不 好吃。" 所以他没有动手。那黄羊大概也奇怪,谋害它的人类为什么不动手结束它 的生命?所以又睁开眼,那黄色的眼珠中充满了恐惧和悲哀。 黄羊是被李囤回家叫来的几个人抬回去的。到了家里黄羊已经奄奄一息了。李 囤操刀把它脖子切断也没有流出多少血,它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李囤打了只黄羊的事儿,立刻传遍了全连。那几位" 火箭" 干部和干部家属全 围上来,要分一块肉。正在剥皮的伙房班长王翔抄起菜刀要给干部们切肉,被李囤 拦住了:" 不行!这肉谁也不能分!搁到伙房炖一锅大家都吃点儿。不然我把它扔 到冰窟窿里去,谁也别吃!" 全连男女老幼没有不知道李囤这个倔汉子的。这一来 谁也不敢说话,黄羊肉被抬到伙房。但是李囤还是没想到,当天晚上每个干部家都 分到了一块黄羊肉。是秘密地由伙房一个外号叫" 小爷们儿" 的人分送的。因为现 在伙房班长已经换了人,赵丽宏因为和齐桂英的事儿被下放到班里干活儿。新上任 的班长王翔,刚进疆的时候也曾当过伙房班长。后来因为失职烧坏了一大锅肉,才 被刷到班里干活儿的。赵丽宏一出事儿,他被重新任命为班长。原来伙房的人全部 被他踢走了,换上他的一帮哥们儿。" 小爷们儿" 就是他的一个小哥们儿,这小子 岁数不大肚子里坏水儿不少。伙房离家属区不远,家属养几只鸡不容易。有的鸡" 溜溜达达" 转到伙房门口,叼几口落在地上的菜叶吃。让" 小爷们儿" 看见,一哈 腰鸡就被他抓到手里,刀一挥鸡脚就和身体分了家。然后把鸡扔在地上,看着一只 脚的鸡在地上乱滚乱蹦,他在一边拍手哈哈大笑。在伙房他只管洗菜烧火,刘长江 那一套干活方法完全传到了他的身上。洗腌白菜他也是嘴里数着" 一、二、三" , 菜在水里沾三下就算洗好了。在灶坑烧火,屋里喊" 加火" ,他立刻非常利索地答 应:" 好嘞!加完了!" 其实他根本没动窝儿,只是坐在那里喊。但因为他跟王翔 在农场的时候是好哥们儿,尽管伙房因此常常给大家卖夹生的粘馒头、稀得沾手的 窝头,他还是照样在伙房里干。 这一只黄羊,除了偷偷儿给干部们分了一半儿,伙房自己又留了一大块肉藏起 来,只剩下一个骨架上连着点儿肉,煮了一大锅肉汤。听说伙房给大家分肉汤,肉 汤还没出锅,伙房窗口外面已经排上了一条长龙。李囤也端着饭盆排在队里。王翔 从窗口看见,忙喊他从后面进来一下。李囤进去后王翔拿过他手里的饭盆,给他倒 了一盆肉。但李囤顺手把肉倒进肉汤锅里,然后仍然站在外边排队分了一碗肉汤喝。 事后干部分肉的事儿传出来,王依殿撺掇李囤去找伙房算账。李囤歪着脖子瞪 着眼睛,直视着王依殿说:" 算什么账?他们多吃一块也多长不了一块肉,你少吃 一块也死不了。还是老戎说得对,就怕这块肉吃了他们吐不出来,才有的罪受了。 " 最后连里决定让李囤专门打黄羊,李囤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可以!黄羊打回来 谁也不许动,春节过年用!谁要敢动一刀子我跟他玩儿命!还有,不打黄羊我还回 班里干活儿。" 春节前李囤一共夹了两只黄羊,搁在伙房库房里还真就没人敢动。 直到春节三十儿晚上,让大伙儿当了年夜饭吃。后来再也没有夹上黄羊,李囤也主 动把夹子收起来洗手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