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尹志奎撤职又高升 师部" 清查办" 把邓玉亭" 自杀" 的事调查清楚了,立刻向农场党委建议把戎 昊臣开除出干部队伍、开除党籍。直接指挥批斗邓玉亭的尹志奎撤销班长职务,行 政记大过一次,降工资一级。其余几个动过手的人给予批评教育,在全连职工大会 作检查的处分。 农场在远离场部几十公里以外的山里建了一个" 石灰窑" 和" 采石场" ,戎昊 臣主动要求调过去当了" 采石场" 的班长。尹志奎对班长职务的撤销根本无所谓, 但是降了他一级工资他不但心疼而且从此他的老婆赵淑珍总是拿这件事揶揄他:" 大江大河都闯过来了,在这小阴沟里倒翻了船!从现在开始外边的事你少操点儿心, 家务活儿多干点儿!以前老拿班里有事儿当说词儿,让老娘做饭、洗碗、擦桌子外 带洗衣服。现在老娘翻身了,这些活儿全部归你干!" 尹志奎本来想的是:北京人 建的砖厂,他一定能混个宣传文教员、最少也弄个保管员当当。但是苟富贵调到煤 窑,在连里没有哪个干部为他撑腰,现在连班长都混没了,分配到砖窑里" 出砖" 。 "出砖"这个活儿又脏又累,它是砖坯烧成砖之后,人工用手推车从砖窑里把砖拉出 来以" 丁" 为单位码放在砖窑四周的" 堆砖场" 上,准备运到建筑工地使用。这个 活儿的脏,体现在窑里边砖垛四周都是热煤灰,出砖人用手搬动砖块的时候,热煤 灰的粉尘被搅动,悬浮在窑洞里,出砖人就是在这热灰包围中工作的。每天干完活 儿回家,都要全身洗个澡,一脸盆水能洗出少半盆泥汤来。这个活儿的累更不用说, 一块砖有一公斤重,每一车都要装几百块砖才从窑里拉出来,要拉到二百米外的堆 砖场。一个出砖人一天要拉十几车才能完成一天的任务。每块砖从砖窑的垛上拿下 来装到车上,拉出来再从车上卸下来码成" 丁" ,一块砖要倒两次手,这活儿能不 累吗?所以全国的砖厂大都是劳改犯或者两劳就业人员干这活儿,用以突现劳动改 造的功能。可想而知,尹志奎能甘心干这份儿活儿吗? 但是砖厂领导咬住后槽牙指给他两条路:一条就是坚持" 出砖" 工作岗位,老 老实实通过劳动改造坏思想;另一条就是" 停职留薪" 自谋出路,还得每年向农场 交一百多块钱的" 留职费" 。这一下把尹志奎逼得没办法了,他只好找苟富贵求援。 苟富贵调走的时候曾经提出想带他一块儿到煤窑去,给他找一份儿轻松的活儿 干。当时他死活不答应:" 煤窑哪有轻活儿?整天下地狱跟煤打交道,出不去半年 整个肺都得染黑了。不去--!" 现在他没了出路,只有找老苟来救他。说实在话, 苟富贵对他还真不错,煤窑里除了他这个领导之外,还有一位从建窑开始就从场部 调来的技术员。这位技术员姓张,大号奇超,是山西大同人,自小在煤矿长大," 文革" 前曾在陕西一所大学上过两年学," 文革" 开始后" 停课闹革命" ,就不上 课了。他的出身不太好,所以就给分配到新疆兵团农场里当个基建股技术员,还是 因为出身的缘故在场部机关里也是" 不得烟儿抽" 。建煤窑就是他提出的主意,自 然也是由他提出设计方案、施工方案,他也顺其自然成了煤窑的领导。老苟来了之 后他退居第二位,但老苟只是在这里挂个名,一个月三十天他得有二十天回农场" 开会" ,所以这里实际上还是技术员当领导。尹志奎调来之后,苟富贵封他个" 总 带班" 的职位。老苟不在窑上,煤窑一应大小事务全由尹志奎和张技术员说了算。 张技术员对尹志奎调来也挺满意,一来尹志奎能说会道,两人住一间屋,尹志奎能 "前三皇,后五帝,脏唐臭汉"地把张技术员聊得晕头转向不知道" 北" 了。二来尹 志奎没来之前,窑上开" 绞盘" (卷扬机)的事归张技术员兼任,尹志奎一来,这 份儿活儿就给了他。这样一来相比之下尹志奎的权力比张技术员还大了。因为往外 "发煤"登记数量,给每个" 挖煤工" 登记数量(煤窑执行" 计件工资" 是刘优德在 位时定下的规矩),都是尹志奎的事儿,张技术员似乎什么权力都没有了。但是他 乐得落个" 清闲" ,整天晃晃悠悠和" 挖煤工" 们东聊西侃打成一片自得其乐。每 天这样干下去," 周而复始" ,大家相安无事,本来挺好的,但是尹志奎利用老苟 把赵淑珍调过来当" 发煤员" ,事情就出来了。 改革开放已经好几年了,农村的农民分了田地,自种自收,日子过得一天比一 天好。毛泽东时代的生活方式开始有了改变,过去农村的冬天都是烧点儿柴草,连 烟带火熏得屋里像烟筒来取暖。现在开始用土坯搭" 火墙" ,烧柴火带煤炭来取暖。 于是就开始出现开着拖拉机到煤矿拉煤到农村" 倒卖" 的生意人。矿区中国营煤矿 的煤是按计划销售的,没有" 指标" 根本拉不上煤。这些" 生意人" 就开始往小煤 窑上打主意。赵淑珍是个脸皮比" 城墙拐弯儿" 还厚的女人,三两句话就能跟别人 勾搭上,立马到窑山背后" 干一票" ,挣点儿零花钱。其实买煤人并不图她这个" 人" ,而是看中她手里的" 权" 。他们一声声" 大姐、大姐" 地叫着,赵淑珍就隔 三差五偷偷儿地给他装几车煤。钱自然是一分不少地给了赵淑珍,她连尹志奎都没 告诉,就进了她私人的" 小金库" ,变成她的私房钱了。 尹志奎脑子多聪明?他发现那个公社老乡每隔三五天就来拉一车煤走,可是却 没见赵淑珍给他交钱。于是有一天他站在进出煤窑的路口把拖拉机拦住,把老乡从 车上揪下来质问他:" 你上这儿拉了好几趟煤了,怎么没见你给煤钱?今天不把钱 缴了你就别想动这个车!" 老乡没办法,就把赵淑珍收了钱的事儿供了出来。尹志 奎心里这份儿气呀:" 好哇--!你个骚娘们儿!弄了钱独吞?我他妈今天吓唬吓唬 你,让你知道知道' 马王爷的三只眼' ,乖乖儿把钱吐出来。" 论动心眼儿,赵淑 珍自然不是尹志奎的对手,她只是认了账却没掏钱:" 钱我是收了,可咱们是两口 子,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我动这份儿脑子不就是为这个家嘛!谁让你平白无故 降了一级工资呢?这叫' 堤外损失堤内补' !孙子!你跟老娘学着点儿吧。""谁跟 你咱们咱们的?' 咱们' 豆腥味儿!少跟我来这一套,往后再干这事小心点儿!事 先跟我打个招呼,出了事儿我好给你打掩护。" 从此之后,赵淑珍利用发煤的权力 每个月偷偷儿卖几车煤,尹志奎怕张技术员发现惹麻烦,就经常买点儿肉,掂两瓶 子酒,把张技术员找来一块儿喝两杯" 套套近乎" 。 就这样过了半年,到了年底,张技术员终于等来了" 知识分子的春天" 。兵团 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把胜利农场惟一一个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张技术员从一个机 关普通干部一下子提升为负责工副业的副场长。但是尹志奎却倒了" 邪楣" ,场部 特派一名会计来查账,因为" 挖煤工" 是计件工资,而他们挖出煤的数量和发出去 的数量对不上,相比之下要少了上百吨。场部是按照运回煤的数量发工资的,工人 们却不干:" 我们每天推出来的煤是铁板上钉钉子,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是我们的 血汗钱!少一分我们也不干。" 这一查账,确实查出" 挖煤工" 们每人手里的计量 单都有赵淑珍的亲笔签字,这证明这些单子上的数量是可信的,而同样有赵淑珍签 字的发货单的数量却少了上百吨。农场保卫组来了两个人把赵淑珍带回场部审查, 没过两天就传出" 赵淑珍已经交代了贪污的事实,一共有几千块钱" 的消息。尹志 奎一下子傻了眼,苟富贵也保不了他了。但是已经升为副场长的张技术员发了话: "共产党不搞连坐,赵淑珍的事由她本人承担,和尹志奎没有关系。"他现在是负责 工副业的领导,自然是说话算数。于是尹志奎又逃过一劫,只是把他的" 总带班" 撤销,发配到井下去挖煤。 赵淑珍把贪污的钱退赔出来,给了一个记过处分,回到砖厂的砖坯班去" 叉砖 坯" 了。 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干活儿的坯子,才干了几个月,就有点儿受不了了。尹志奎 偷偷儿到张副场长家里去诉苦,顺便带了两条好烟、两瓶好酒。 张副场长一上任就碰到一个难题:钱明喻在任的时候利用老战友关系弄来一套 过时的制糖设备,当时他是为了给全厂职工解决吃糖问题。但是生产出来的糖是灰 黄色的,闻起来还有一股呛鼻子的味道,现在" 小糖厂" 仓库里还堆着几十吨这样 的糖。吃又没人吃,卖又卖不出去,因为从内地和兵团大糖厂运来的雪白的砂糖到 处都有,随便买。再加上刘优德当师长的时候指示场里办的" 蜜饯厂" 生产的" 哈 密瓜脯" 、" 杏干脯" ,都因为品相不好,质量不合格,堆积如山,卖不掉。今天 场党委开会研究工副产品销售问题,会上一致决定责令张副场长想办法把积压的产 品处理掉。张副场长心里烦,这些东西,卖给谁呀? 正好尹志奎这位能说会道的老酒友来了,两个人推杯换盏,边喝边聊。张副场 长说起这个烦心事儿,尹志奎一听脑子里立刻转了起来:" 这可是个好机会!让场 里把东西运到北京,我们两口子去卖。北京人没吃过新疆的东西,就冲着新鲜劲儿 一人买一点儿,整个北京城这点儿东西还不全给消化了?" 于是他转弯抹角向张副 场长提出:" 把咱们的产品运到北京,我家里有人在北京食品公司当经理,这点儿 东西让他给卖了还不是' 小菜一碟' !" 他见张副场长脸上没有不悦之色,又进一 步说:" 咱们的产品要是能打进北京市场,这个政治影响可就大了!您想想,北京 是什么地方?是首都,是党中央呆的地方。咱们一个兵团小农场,能打开北京市场, 我琢磨您的官儿就能再升几级。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尹志奎这一席话还真让 张副场长脑子开了窍:" 你小子脑子里玩艺儿就是多,北京人都说你小子坏得' 头 顶上生疮,脚底下流脓' ,我瞧你小子还是有不少好主意。往后把脑子多往这方面 使使,你就能给农场立一大功。这件事儿我明天向政委汇报一下,你们两口子也做 好准备,党委一批下来你们立刻到北京去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