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的生活开始 一、柳暗花明又一村 唐亮自从败回新疆之后,吸取在东北打天下的经验,开始到库尔勒去推销自己 的瓜子。 笔者曾经在本书第一卷里叙述过" 文革" 中库尔勒的落后景象,现在你要是对 库尔勒的年轻人说起当年的情景,连他们都不会相信眼前这繁花似锦的城市,在几 十年前竟然是那样陈旧和落后。当年除了现在的州政府是灰砖砌就的砖木结构建筑 之外,全库尔勒都是土坯建筑;除了州政府旁边有一条破破烂烂的柏油路之外,其 余都是土路。 唐亮把自己的瓜子打进库尔勒的时候,正是那里经济发展的起步时期。南疆铁 路在天山山脉里盘旋回绕,穿冰过雪,喘着粗气爬上巅峰,又骑着车轮在铁轨上刹 车擦出的火花儿,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从山峰上溜下来,经历了无数险峻的隧道和山 峦,这才开进库尔勒。 这里因为发现了地下的" 黑金子"-- 石油,大规模的高标准的城市建设风驰电 掣般地行动起来。其实唐亮原来也曾试图开辟这个潜在的市场,但是那年春节他来 到位于库尔勒中心当地最大的商场--人民商场,那是一个大型土木建筑,商场外墙 除了玫瑰红色窗框的窗子,就是土黄色的墙壁,因为经历了" 文革" 的洗礼,它已 经露出破败的气象,起码有一半儿窗子被同样是玫瑰红色的窗板紧锁遮挡着。商场 里边,非常像北京的" 地下防空洞" ,白天都是光线晦暗,需要打开电灯,才能让 人们看清摆在柜台里的商品。尤其是食品柜台附近,除了酱油、醋这些从乌鲁木齐 拉来的家庭日用食品之外,柜台里只有本地生产的硬得可以把人脑袋打出一个包的 月饼,吃的时候要瞪眼憋气用上下牙使劲咬的饼干,和吃一块能把牙床子咬酸的核 桃酥。即便是这样的食品,在" 文" 革前也还是要凭" 饼干票" 、" 月饼票" 、" 核桃酥票" 供应的" 高级食品" 。 唐亮来到柜台前,向营业员说明来意。营业员拿着他递过来的袋装瓜子,用手 紧扒着塑料袋里的瓜子,凑在眼下看了看,又看看唐亮,把瓜子袋还给唐亮说:" 这是什么瓜子?我长那么大,只吃过葵花子、哈密瓜子,还从没见过这样黑黑的大 片瓜子。它怎么吃啊?" 唐亮撕开一袋瓜子,从塑料袋里倒出一些瓜子搁在手心儿 里,两只手指捏着一枚瓜子立着放进上下牙之间,只听" 嗑" 地一声,再拿出瓜子 来,已经是两片外黑内白的瓜子皮和一片白色的瓜子仁儿。营业员同样拿起一枚瓜 子,试着搁进嘴里去咬,结果瓜子在她嘴里滚来滚去怎么也咬不开,气得她索性嚼 了起来,吃了一嘴的瓜子渣子。她使劲儿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把嘴里的渣子吐干 净,然后用手掌抹了抹嘴,生气地说:" 这东西我们不要!连我都没见过、吃过, 别人能买吗?不过还是有点儿瓜子的香味儿罢了。" 唐亮耐心地对她说:" 春节马 上到了,给您的柜台添一样商品,不是说明咱们国家的物资供应丰富了吗?您从这 政治意义上讲,也得试试吧。再说,我给您搁下五袋瓜子,您先别给钱,过了节我 再来看看,如果卖得好,我们不是就可以向市场供应了吗?" 营业员一听先不要钱, 就答应代销试试。 春节过后,唐亮从北京回来,想起了这档子代销的事儿,就来到商场食品柜台 前面。营业员见他来了,居然脸上挂着笑意,手一指柜台里小瓷碟儿上放着的两袋 瓜子说:" 瓜子一袋也没卖出去,不过打听它的人倒是很多。现在还剩两袋,你拿 走。那三袋瓜子,是我闲得没事儿非要试试到底能不能嗑开它,就打开给吃了。这 三袋瓜子吃完了,我也能嗑开它了。味道还真是不错,只是这里的人现在不认它。 你得多在外边宣传宣传,让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吃它?估计销路可 以慢慢儿打开。" 唐亮为了感谢她代销瓜子,把剩下的两袋瓜子都送给她,就转身 走了。 这一段试销的经历,深深地刻进唐亮的脑海里。他殚思竭虑地想出一套打开销 路的办法。在北京销售瓜子的这几年,他学会了怎么搞好人际关系,怎么说" 拜年 话儿" ,尤其明白了这个市场转型期间人们的关系发生的微妙变化。他首先利用自 己父亲唐德纯的台商关系,到师部统战部拉关系,当他知道统战部最近要召开一个 "招商引资"会议,而且库尔勒地区领导、师领导、中央部属企业领导、铁路局领导 和塔里木油田开发指挥部的领导都要参加的消息,立刻向统战部领导提出自己无偿 赞助本厂生产的" 阿凡提瓜子" ,供会议参加者享用。而且把" 阿凡提瓜子" 在全 国大评比中获得金奖的奖状和瓜子的食用营养、质量突击印成一本小册子,在会议 上发给与会者。他又在刚建立的地区电视台上头一个做广告一个月,宣传" 阿凡提 瓜子" 打开首都北京市场的消息、在东北各大城市销售的成绩。他给电视台结算广 告费的方式很特殊,凡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每人送二十袋瓜子,另外他从北京买 回来的、正在口里大城市热播的《鹿鼎记》录像带,也送去给电视台,让他们每天 一集搭着" 阿凡提瓜子" 广告在电视台热播。当然还要付给电视台几百块钱的广告 费,这也许是国内最合算最便宜的广告费了。同时他找到已经拆掉土坯房盖起几层 大楼的几个大商场的经理洽谈销售协议,他满口答应开始阶段厂家和商场是代销关 系,货卖完了再结账。产品有任何质量、数量问题,均由厂家负责,卖不掉或是有 问题的货由厂家及时更换或拉走。经理们这些日子天天看电视《鹿鼎记》,在被韦 小宝恶作剧的剧情逗得哈哈大笑的同时,已经把" 阿凡提瓜子" 深深印进脑海里。 他们正相互打听这个瓜子的生产厂家在哪儿的时候,唐亮及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所以销售合同都定得很顺利。唐亮转到新疆的买卖经过他这一番策划,就算正式开 始了。 唐亮老婆张秀英对丈夫这种" 赔本赚吆喝" 的举动有些不理解:" 亮子哥,以 前你在外边销售,都是跟批发部签个合同把货发过去就行了,这一次你怎么白白送 出去这么多瓜子不要钱哪?再说,你给那些当官的白送有什么用?他们都是白吃白 喝惯了的,你指望他们花钱买咱们的瓜子,那不是瞎掰吗?" 唐亮看着妻子那着急 得样子," 噗哧" 一声笑了。他拿出一张纸来,用钢笔在上边画着,给妻子详细地 解释说:" 我早就知道那些当官的都是白吃惯了的,指望他们买咱们的瓜子,那还 不得赔到姥姥家去?不过你看这当官的高高在上,他下边自然有不少下属干部和工 人。现在的社会时兴送礼,其他地方不说,就咱们这个小小的农场,各连的干部还 不是经常给场长、政委送礼?更何况那些爱拍马屁的人,平时都是唯领导的爱好是 从。咱们给那些当官的白送瓜子,让他们吃出瘾头来,他们自然会在那些下属面前 夸奖咱们的瓜子,这不就等于给咱们做广告了吗?他即便不对别人说什么,只要他 的家里招待来宾都用咱们的瓜子,那些下属肯定会揣摩上司的爱好,以为上司爱吃 这种瓜子。他们就会处处迎合上司的爱好,不管是开各种会还是单位年节分东西, 都会想到咱们的瓜子。所以你别看咱们先白送了一些瓜子,它的效果会慢慢显出来 的,比电视台做广告还管用呢!" 妻子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解地问:" 既然给当 官的白送有这么大的效果,你何必还花那份儿钱上电视台做广告呢?那不是脱了裤 子放屁--瞎折腾吗?""广告的作用,我在东北推销瓜子的时候就认识到了。就拿锦 州来说吧,咱们的瓜子出现之前,那里的人基本上只吃' 毛子嗑'-- 就是葵花籽。 但是我去了之后,先是给那几个商场实行代销,然后在当地电视台做广告。那 些年广告的收费比现在低多了,但是很快效果就出来了,当时就数锦州的货走得快, 春节期间,隔两三天就来汽车拉瓜子。电视台做广告为的是往普通老百姓耳朵里灌 咱们的瓜子名号,他们天天耳朵里听着' 阿凡提、阿凡提' 的,时间长了这个名字 自然会刻进他们的脑子里。只要一想吃瓜子,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我们的瓜子来, 这就是广告的作用。" 唐亮连比划带说地耐心给妻子解说着,张秀英像她爹一样, 自小就有爱刨根儿问底儿的习惯。她眨巴着大眼睛,仍然紧追不舍地追问:" 那咱 们扔进那么多钱去,不是真的赔本赚吆喝了吗?" 唐亮顺手把画的那张纸丢在一边, 有点儿揶揄地跟妻子开玩笑:" 能把这吆喝赚到手就算不错了。你没看见我的瓜子 这个月已经涨了三次价?这涨价的收入抵消了广告费还能剩不少呢,北京那句老话 儿你忘了?从来都是买的没有卖的精,商人不赚钱那还算商人吗?" 唐亮接着把瓜 子的商标进行了注册,把瓜子袋的印制质量提高了一大步,紧追着他爸爸的" 台湾 瓜子" 的精美包装形式去设计。但是随着他的瓜子在库尔勒销路被打开,一个接着 一个的困难出现了。头一个是胜利农场的炒货厂把唐亮的买卖抢了,因为唐亮的厂 子位置在离场部十公里的砖厂附近,而农场炒货厂就在场部旁边。唐亮因为自己没 经验,广告里只说了厂址在胜利农场,没有讲具体位置。因此很多开车来买瓜子的 人到了胜利农场,按照一般办事的习惯,都会到场部办公大楼去打听炒货厂的具体 位置。这就让农场炒货厂钻了空子,不用说公家那些干部,就是一些工人出于对唐 亮的买卖那么红火看得眼睛冒火,也会把打听唐亮厂子的人引到公家厂子里。而且 瞪着眼说瞎话,信誓旦旦地说:" 我们农场只有这一个炒货厂,没有第二个!" 那 些开车上百公里来买瓜子的人,尽管眼看嘴尝明知道不是广告上讲的那种瓜子,但 是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空着车回去吧?也就顺手在农场的炒货厂购买了" 香草瓜 子" 。只有石油指挥部的人非常执着,手拿着" 阿凡提瓜子" 的包装袋,拒绝了" 香草瓜子" 的推销。后来在本单位一个家在胜利农场居住的女孩子的带领下,直接 找到唐亮的厂子购买瓜子。这以后库尔勒地区党政部门每逢年节慰问石油战线工人, 石油指挥部年节给一线工人分发慰问食品,以及各大企业、铁路局都得知了唐亮厂 子的真实地址,唐亮才算真正冲破了农场炒货厂对他的封锁。 还有一样事,也是农场对唐亮封锁造成的,那就是通讯手段。农场从前几年就 已经结束了五十年代那种老掉了牙的" 手摇磁石电话机" ,投资改换成比较现代化 的音频拨号电话。公家各单位自然都安装了这种电话,就是场里一些私人和个体户, 也给安装了这种电话。但是唐亮向场部申请了几几次,并且答应额外掏出一部分线 路费用,核计下来要几万块钱,农场就是不答应给他装电话。迫于无奈,唐亮一方 面跟附近连队的连长、指导员主动搞好关系,经常请他们到家里来喝酒吃饭,年节 给他们送烟酒,他们总算答应偷偷儿把连长家里的电话当作唐亮对外联系的电话。 外边有人要买瓜子,就打这个电话,再由连长转告唐亮,唐亮就马上赶去库尔 勒送货。另一方面唐亮咬咬牙把开汽车的技术学会,自己掏钱买了一辆二手车,隔 三岔五拉上货到库尔勒各个销售商场转悠着,看看哪儿缺货就马上补上。他生意好 的那几年,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开车往库尔勒商场送货四五天,到了春节前那一个月, 他要雇几十个临时工每天二十四小时加工瓜子,就这样经常会有汽车在厂门口排着 长队等候拉运瓜子。 自从场部电工班老给他停电,逼得他买了一台发电机之后,唐亮生产时期干脆 就不用公家的电了。自己的发电机一发电,全部的生产生活用电都够了,而且算下 来每度电的成本比公家每度电的电费还低。唐亮的厂子刚开张的时候,因为雇用了 好多残疾青年在包装车间工作,工商、税务部门给予他减免税费的优待。但是农场 张场长向地方县政府领导提出:" 不能给私人个体户减免税费!否则我们农场也要 减免税费,不然我们就没钱交税。" 当地是个国家级贫困县,每年就指着境内几个 兵团农场的税费支撑政府财政收入,因此在张场长的威逼下,终于取消了对唐亮的 优惠政策。就是在这重重困难包围之中,唐亮东挡西杀、左冲右闯,总算维持了炒 货厂的生产经营,一直到二十世纪末,库尔勒市场上的食品结构发生了非常大的变 化。国内几个大城市精美包装的各种稀奇古怪名目的消闲食品,琳琅满目地充斥了 整个市场,改变了过去比较单调的消闲食品结构。再加上一些" 持资" 在市场寻找 赚钱项目的人,看到每年瓜子的旺销场面,就投资建炒货厂,使得市场上" 鱼龙混 杂" 。而且口里经销瓜子的商场要回扣的风气已经传到这里,使得唐亮的瓜子生意 举步维艰,渐渐缩小了经营规模,停止了平时的生产,只在春节前给一些老客户生 产一些预定的瓜子和来料加工瓜子。 丁义夫妇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唐亮家里的。因为唐亮院子很大,空闲的房子也 多,所以丁义夫妇就暂时住在这里,等场部的商品楼盖好了就买房搬过去。 丁义住下以后,想去砖厂看望王振春夫妇,被唐亮拦住了:" 王振春已经跟柳 卫红离了婚,柳卫红带着女儿回老家四川去了。王振春现在去了库尔勒,在胡明言 姐姐胡慧英的公司里当保安员。" 丁义感慨地说:" 王大哥这些年真是完全变了, 变得不是原来那个王振春了。他在江湖上混得太久,恶习太深,就是再贤惠的女人, 跟他也过不到一块儿去。只可惜孩子从此没有了爸爸,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这样妻离 子散各奔东西了。" 张秀英也有同感,不无惋惜地说:" 王大哥这个人过去是知书 达理的,这些年被他的' 讲义气' 给害了。你看他平时都结交的什么人哪?除了游 手好闲的就是流氓阿飞,古人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天长日久,他能走正道 儿吗?" 周春芳可不这样看,她坐在沙发上,两手不停地打着毛衣,脸上露出鄙夷 的神色,思忖着说:" 妹妹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儿,王振春这个人,过去确实没有这 些恶习,据王汉老师讲,他本来还是个中专学生,胎毛还没退净,就关心起国家大 事来了。妹妹说' 近朱者赤' 这个道理并没错,但是你们唐亮跟我们丁义当年也都 是' 反字号' 的罪名,他们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一个环境下生活 的,怎么单单他王振春变坏了呢?依我看,这里边还是有个人的素质和修养在起作 用。别的事儿不说,单说他跟童玛丽私通的事:邓玉亭是教他唱戏的师傅,童玛丽 就等于是他师娘,最起码也算他嫂子吧。北京人总说' 朋友妻不可欺' ,他这行为 算什么?邓玉亭的死,间接上跟他没有关系?再说了,他跟童玛丽遂了心愿,终成 眷属,就该好好儿过日子了吧?他可倒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又跟别的女人乱搞。 咱们可以数一数,前前后后他跟几个女人有关系?小木匠老婆黄秀芳、刘永生 老婆潘慧芳,还有那个寡妇,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我听我大哥说,他跟我嫂子的妹 妹刘秀丽也有关系。这是咱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女人还不定有多少呢!柳卫红是个 极要强的女人,她能够放任自己丈夫在外边胡搞吗?所以依我看,王振春不管他过 去怎么样,现在可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流氓、无赖。这种人咱们还是少来往为好。真 要是念他过去的好儿,今后在他实在没饭吃的时候给他一双筷子,没地方落脚的时 候给他腾一间屋;病了看看他,死了给他送葬,也就算尽到朋友的义务了。你们现 在拿他还当朋友看待,可是他呢?就拿我们丁义出钱雇他在火车站发货那件事儿来 说,丁义凭着跟苏场长的关系给他安排这么一个好活儿,这边拿着公家的工资,那 边丁义还给他每月开几百块钱的补助费。可他倒好,那么重要的事儿他丢在脑后, 只管自己去喝酒取乐,他心里拿我们当朋友了吗?古人说:' 与人谋而不忠乎,与 人交而不信乎……' 后边是什么话我记不清了,反正做人不忠不信就是个小人。" 周春芳那咬文嚼字没拽出一句完整古话的的话语逗得唐亮和丁义哈哈大笑。丁义故 意揶揄她说:" 悠悠悠--!斗大的字认不了一升,还跑这儿拽开了?不怕让人家小 妞儿笑话!" 周春芳听了脸色一变,有点儿不高兴地瞪了丁义一眼。唐亮连忙止住 笑批评丁义,给周春芳一个台阶儿下:" 行了丁义,你就知足吧!这些年不是我们 嫂子给你里里外外操持着家里大小事务,我看你还不是仍旧在农场' 脸朝黄土背朝 天' 地种地?哪儿有这么好的日子给你过?我记得当年嫂子刚嫁过来的时候,连一 封信都念不下来,现在人家这做人的大道理一套儿一套儿的,哪一条不在理?能背 下这么多古话儿就对得起你了!你肚子里文化水儿倒是多,可哪一件事儿你做得比 嫂子好?" 张秀英也跟着夸周春芳:" 不是我替姐姐打抱不平,可北京人的老婆里 就数春芳嫂子心灵手巧。就拿学编那个柳条抬把子来说,我连着看了好几天还是没 学会,春芳姐只看了半个小时就能蹲在那里编开了。平时闲了打扑克,谁都抢着跟 春芳姐打联手。我真不知道姐姐的脑袋瓜儿是怎么长的?都是一样的女人,人家怎 么就那么聪明能干?" 唐亮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给周春芳出了气,说得她满脸通红, 不好意思地说:" 瞧你们小两口儿那嘴巴,怎么跟老家的八哥儿一样能说会道。让 你们这么一说,我成了神仙了。说实在话,我在老家只上过四年小学,而且其中还 有两年赶上闹运动没有好好儿书念。老师都是把村里墙上贴的大字报拿来给我们当 课本,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们。那时候只会念'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这些造反派 的口号。 后来形势好转了一些,老师又自己编课本教我们认字。就这点儿文化水儿,能 熬到今天这样,就对得起你丁家了,你还不知足?那年你病在床上,库房里上百吨 瓜子还不是我一个娘们儿到处跑给销完了?咱这俩孩子能上大学,哪一天你过问过 他们的功课?" 看着周春芳有点儿得理不让人的意思,张秀英怕丁义脸面上下不来, 两口子再吵起来,赶紧拿话拦住周春芳说:" 对了!姐姐,我刚才就想问问孩子们 的情况。您的儿子闺女现在在什么地方上班?" 周春芳是个极聪明的女人,一听话 头儿就明白小妞的心意,立刻话题一转,回答说:" 儿子在北京找了份儿工作,一 个月挣三千多块钱。现在又处了个女朋友,过不了两年就得结婚成家。闺女在成都 一个什么信息公司做什么人力资源的工作,她这份儿活儿我们两口子都没听说过, 反正工资挣得不少,比她哥哥还多一千多块钱呢。来电话说,也快成家了,男的是 开飞机的。照我说别找那开飞机的,成天在天上飞来飞去,多危险!闺女说这是浪 漫,早上在成都,中午到上海,晚上又到了广州,多好玩儿。真是儿女大了不由娘, 没法子,这是他们的命吧。" 张秀英也颇为感慨地说:" 是啊!我们那两个秃头和 尚还不是一样?大的倒是好歹考上了大学,现在在深圳一家电脑公司上班。他来电 话说,非常巧,这家公司就是邓玉亭他爸爸开的,而且邓玉亭的闺女就在公司当经 理。 你们说这天下这么大,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发生。他还说,过几年他们会联 系咱们这几家好朋友的子女一块儿回新疆看看。要真是那样,该多好!二儿子考上 塔里木农业大学,现在毕业回来在农场当个技术员。他现在想着丢掉这个技术员的 职位,到连队去承包土地种庄稼。我说你费心巴力上了大学还回来种地,那几年大 学不是念到狗肚子里了吗?你猜怎么着?这爷儿俩一对一口儿地冲我开战了,什么 现在种地里边学问大得很,正好用上在学校学来的本事;什么种地同样能致富,现 在农场种地学问可深了,好多名词儿我都说不上来。反正让他们一说,他们爷儿俩 成了革命派,我倒成了反革命似的。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 晚上吃完饭,丁义 心里还是放不下王振春的事儿,于是唐亮慢慢儿把王振春和柳卫红闹腾得离了婚的 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丁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