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走麦城的人们 一、张礼的美国之行 王守仁那句话确实刺激了张礼,他不是不想在城市里居住,而是他的臭名让别 人不敢跟他来往,让他感到孤独无趣。 慧福公司还不是因为他经常去走动,闹得公安局对公司进行调查而谣言四起吗? 但是张礼回到农场就不一样了,当年他在农场受到声势浩大的高级别礼遇,农场人 谁不知道?平反来到省城之后发生的事儿,农场人就大都不知道了。这就给了他一 个吹嘘的机会,并从吹嘘中得到心理满足的快感。 当年,他落实政策到了省城之后,在给他分配工作之前,就被冠以" 新疆牧马 人" 的称号,在各地的宣传部门讲演。主要是讲他如何顶住政治上的压力和生活上 的困苦,在劳改农场和边疆修路工地上埋头苦干,从没有一点儿怨言和埋怨情绪。 他的" 事迹" 一下子在新疆传开了,在招待所住着的时候,服务员见了他都叫他" 牧马人" 。这在所有当年平反的右派里,是他独有的荣誉。多年之后,在不认识他 的人面前,他仍然自称为" 新疆牧马人" 。 在他调入" 清查办公室" 当副主任的时候,他还得到过" 宣传战线上的一颗红 星" 的称号。在那里,他能" 明察秋毫" ,他能一句话、一个字地深挖被清查人的 一言一行,从而" 上纲上线" 地给他们定下罪名、写下处理意见。他的行为得到了 一些" 文革" 中受打击迫害心里念念不忘" 复仇" 的老干部的赞许和支持,也使他 本人深藏内心的" 报复" 心态得以淋漓尽致地得到发挥和实施。 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一位" 文革" 时期跟被打倒的丈夫离了婚的女人主动找 上门来" 投怀送抱" ,让他这个因故几十年没有接触过女人的男人,也尝到了女人 的" 滋味儿" ,并从而跟她结了婚。 这时候的张礼,正" 踌躇满志" 地想在事业上做一个大发展,以弥补几十年来 他那一颗" 雄心" 被长期压抑的损失。他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向社会大声 疾呼" 反对官僚主义" 、" 反对本本主义" ,打倒" 凡是派" ,一时间,他在省城 成了" 创新派" 的代表人物和活跃分子。每天到他单位和家里找他交谈的人很多, 有对单位领导不满的,有到省城上访的,也有对党中央现行政策不满的……总之, 他整天成了一个大忙人。这让他心里升腾起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自我感觉。一时 间,仿佛他成了救世主,成了救人于危难之中的活佛菩萨。他这种自我拔高的心态 又让他忘乎所以,到处乱说乱讲:" 中国的民主还不够,要像美国那样任何人都能 质问总统、任何人都能竞选总统才行。""中国应该大开国门,把美国人请来,具体 指导我们的经济建设和政权建设。""共产党应该平等对待各民主党派,让其它党派 的人也能有机会当政府总理、当国家主席。" 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他却忘了他这 些言论正是当年被毛泽东穷批恶斗的" 反党言论" 。尤其是他从别人那里得知一些 小道儿消息:" 某某单位领导倒卖钢材指标" ," 某位中央领导利用职权发卖指标 ","某某人的儿子到处倒卖平价钢材出库单" ……这给他增加了到处讲演的资料和 抨击社会的炮弹。单位领导找他谈话,希望他能注意自己的言行,说话办事都要按 照上级制定的宣传口径来约束自己。他听了之后勃然大怒,跳着脚跟领导吵闹:" 干什么?现在不是老毛在世的时候了!现在就是要让人讲话,再搞阶级斗争是不得 人心的!你们过去压制我几十年,不然我现在当个部长级干部都有富裕!现在给我 平了反,就得让我讲话。你们不爱听,老百姓爱听!我这是代表广大劳动人民说话 呢。" 最后,单位党委决定让他在家反省,写出深刻思想检查来。这一下他倒好了, 整天在外边东游西转,和社会上一些人串联在一起。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在一 块儿发发牢骚,讲讲怪话,后来慢慢地他们之间也开始了钻营倒卖物资的事情。他 经常和一些住在省城各个招待所的" 二道贩子" 们来来往往,又隔三差五跑到北京 和一个由社会闲散人员组成的皮包公司--" 国务院老龄问题委员会物资贸易总公司 "的人密切交往。他不时从北京拿回来一些新疆紧缺物资的"供货单" 到新疆来找销 路,也从新疆搞一些" 纯毛华达呢" 之类的口里紧俏物资到北京去倒卖。因为他在 省城很出名,所以有一些商场和贸易公司都跟他有密切来往。他声称认识中央部门 的领导,能够搞来日本进口和国产彩色电视机。于是一些单位就给他编个虚衔,诸 如" 某某公司业务部经理" 、" 兵团某师商业处采购员" 之类,让他到北京去搞彩 电、自行车和其它紧俏物资。但是他毕竟只能到处乱撞、乱闯,十次有九回是两手 攥空拳地打" 嘴巴交易" ,后来他就落下一个" 没脑袋苍蝇三大撞" 的美名儿。一 些单位见他只是嘴上的功夫,实际办不成什么事,就和他脱离了关系,而那几个和 他来往吃了亏的公司却到他的单位把他告下了来。 单位领导一看他这样不务正业地胡来,群众意见很大,就把他的副主任职务撤 掉,调到单位的一个打字室当材料复印员。这一下可把他惹火了,他丢下工作去了 北京,在那个" 皮包公司" 里当了个业务员,管吃管住每月只发一百块钱工资,其 余收入全靠做成买卖的提成。这时候他在北京又认识了一些活跃于" 西单墙" 的" 民主人士" ,于是他的言论转向对中国现实政局的议论上。他成天在几个大学里流 动讲演,有对毛泽东历史功绩的评判,有对中国当前" 官倒" 现象的抨击……他成 了在北京的新疆" 激进派" 代表人物。 在他看来,中国的政局将会有大的变化,他可以借着这股东风实现他的" 部长 "美梦,甚至还可以扶摇直上,当个更大的官儿。为了增加他的号召力和影响,他专 门去找已经是中国科技界有名的人士--张文景和王汉,搬弄他那如簧的巧舌,鼓动 他们支持参与向政府施加压力的活动。张文景非常客气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现 在从事计算机的研究课题,非常忙,恨不得一天当作三天用,因此拿不出时间跟你 搞那些活动。再说了,我们过去被左倾政策压得抬不起头来,想搞科技研究根本没 门儿。就是看看专业书还得偷偷地看,让队长知道了就得挨批斗。现在国家政策变 了,给了我们施展才能的机会和环境,我们为什么不去抓紧时间和机会,努力做出 对人类对国家有贡献的事情呢?即便现在的政府有缺点、有不足,总比过去毛泽东 时代强多了吧!社会的改变和进步,要有一个过程,要给它充足的时间一步一步地 改进。像你们主张的集会啊、示威游行啊,都是在浪费自己那宝贵的生命。尤其是 咱们这些经历过毛泽东时代的人,更应该珍惜现在的宝贵时光,多做贡献才对。" 张文景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对已经陷入极度兴奋的张礼来说一点儿作用不起,他 反而骂张文景:" 你忘了过去共产党怎么欺压你的吗?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就凭 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出来说句话比我们强得多,而且美国政府也会支持你的。可 是你却'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白白丢掉这样好的机会,真是不知好歹的人!" 他心有不甘地转头去找王汉。王汉知道他的本性,根本不见他,让他吃了闭门羹。 王汉的妻子刘淑英告诉他:" 老王到南方出差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有事 儿自己办去吧,别为了等他误了你们的大事儿。" 再后来连刘淑英也不见他了,他 就去找尹志奎这些人,得到的回答是:" 我们还忙着奔自己的嚼谷,哪儿有这份儿 闲心跟着你去瞎跑?" 后来,他奉上线的指示,到西北各地" 漫撒火种" ,连夜坐 火车跑回新疆,在省城联络和他观点一致的人在暗中策划游行示威的活动。他老婆 跟他结婚,是抱着" 政策变了,他们这些老右派该走红运了" 的想法,准备跟着他 享点儿清福。现在他在外边净胡说八道,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让她心里老 大的不满意,她几次劝说都不见效果,于是她开始经常住到儿子家里,不回张礼那 个家。后来见张礼做买卖能往家里搂钱了,这才转怒为笑搬回家里。可是没过半年, 张礼丢弃了生意上的事儿又一头扎进政治漩涡里,这一下让他老婆彻底灰了心:" 这种人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刚活了几天又犯老毛病了,干脆跟他分手吧!" 从此 她一猛子扎到儿子家里再没回来。 张礼一个人在家里,反而无所顾忌地活动开来。他的家,基本上已经是那些" 精英分子" 们固定的聚会场所。就在北京学生示威游行闹得厉害而新疆的学生也被 煽动起来准备到省政府静坐示威的时候,他在北京的一个联络上线却把他找到北京, 告诉他:" 你在北京做总联络员的助理,负责跟各地的学生代表联络,有什么事儿 及时向我们汇报。" 并且告诉他联络办法和地点。但是没过几天,他却发现他的上 线一个一个地消失了。他觉得事态发展有些不妙,到处打听那些人的下落,结果他 发现这些人大部分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往国外跑了。情急之下,他谁都没有打招呼就 直奔深圳而去,在那里果然碰见先他而来的一些" 精英分子" ,正四处奔忙寻找出 境的办法。他们看到张礼赶来,觉着这个人腿勤嘴快,到了国外还是可以派用场的, 于是也就带着他一同跑出国境奔了美国。 他们前脚到了美国,紧跟着就传来了" 天安门事件" 的消息。张礼庆幸自己头 脑聪明,一步不落地跟着跑出来。要是再晚一点儿,就出不来了。刚开始,随着国 外的" 反华势力" 和刚跑出去的" 精英分子" 活动得十分频繁,张礼也就跟着忙前 忙后,组织示威游行,在各种集会上宣读" 抗议书" ," 揭露六四事件真相告华人 书" ……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但是随着这股风慢慢停下来,张礼的差使就渐渐少了, 最后连他的" 领导" 吃饭都有了问题,他自然也进入了生活困难时期。这时候离" 六四事件" 已经过了好几年,中国的经济发展渐渐步入正轨,人们渐渐把" 天安门 事件" 淡忘了。但是令张礼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个小个子张文景,居然来到美国做 访问学者,在美国几个著名的大学作讲演。因为他研究的计算机应用课题,把美国 多少年没有解决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得到了美国同行的交口赞誉。张礼听到这个 消息,首先想到的是:" 找这小子去要点儿美元,上大饭馆好好儿吃一顿开开斋! 然后向他打听一下国内对' 六四' 后跑出去的人有没有新政策。" 让他吃惊的是: 在张文景下榻的宾馆里,他竟然碰见了白忠和沈宝珍。这两个人,在北京劳改农场 都是以" 极左" 著称的公安干部。他们言必称" 阶级斗争" ,是马恩列斯毛的忠实 信徒。美国在他们的眼里,应该是" 帝国主义" 国家,是他们要毕终生之力予以消 灭的社会制度国家,现在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听沈宝珍的话茬儿,他是要 在美国安度晚年的。这让张礼心里大惑不解。 沈宝珍解释说:" 我是跟着女儿来到美国的。她大学毕业后嫁给了一个美国同 学,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这才把我们老两口儿接来给他们看孩子的。我已经来 了好几年了,现在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不想回去了。老白刚才还在跟我辩论,他 是来儿子家里探亲的,他说在这里呆不惯,头一样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一样,没 法儿跟邻居们交流。再说,他也看不惯法轮功那些人整天在美国胡闹,退休了不如 在北京住,那里都是老邻居,大家说古论今,一天下来挺热闹的,比这里强百倍。 张礼,你是什么时候来美国的?到这儿也是来讲学的吗?" 张礼让沈宝珍问得张口 结舌,没话可答。 张文景知道张礼的掌故和处境,就是白忠在北京,也听说过张礼的出逃情况。 于是白忠把话题转移开来,跟张文景谈起在美国的讲学内容和中国的科技发展情况。 张礼借机向沈宝珍发起了" 攻击" :" 沈队长,您过去经常给我们训话,大讲社会 主义的优越性和美帝国主义灭亡的必然性。您现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您现在说说, 到底是美国好还是中国好?您在这儿怎么交党费啊?组织生活还能过吗?" 他这几 年在美国总是听人家训斥,让人家骂来骂去,这一下总算是找到了可以挖苦的对象。 张文景在一旁听了直摇头,白忠知道张礼这" 穷掐恶咬" 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看着 沈宝珍被张礼问得张口结舌的窘态心里也不舒服:" 这小子真是' 要饭的打官司-- 没得吃还有得说' !自己都混到这份儿上了,还咬着人家的毛病不撒嘴。我得给他 几句,让他收敛收敛!" 想到这儿,白忠扭过脸来对张礼说:" 张礼呀,你别老是 看着人家过去那点儿毛病,那个时代从上到下不是都讲' 极左' 的那一套吗?沈队 长要是不这么说,不是也成了右派了吗?现在毕竟时代不同了,老揪住过去的事情 不放,还有什么意思?别人不知道,我和老沈对你的过去还不清楚吗?你自己说说, 放着好好的工作你不干,偏偏要跟着那些' 精英' 们瞎胡闹。现在人家在这里有吃 有喝,谁还管你?我在这一带唐人街早就听人家说起过你的大名,哪个饭馆你都呆 不长,人家都叫你' 臭嘴张' 。依我看,你不如还是回国内去吧,再怎么着,共产 党也会给你一碗饭吃的。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只不过是一个跟着人家屁股后边跑、 摇旗呐喊的小喽啰,大事儿你也做不了。既然在这儿混得这么艰难,写个检查交到 大使馆去,我想使馆的人会安排你回去的。" 听了白忠的话,张礼喜出望外,因为 他的确在这里混得忒艰难了。他过去是靠写写、说说吃饭的人,即便到了劳改农场, 也还是靠着这张嘴混过一个又一个的劳动关,一直干着轻活儿。在美国这几年,他 可是受了大罪了。过去即便是在劳改农场也没干过的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他 全轮着班儿干过了。要说就是熬,他也应该熬出头了,可是他这个人到哪里都不合 群儿,就像过去在劳改农场靠拢政府那样,总爱跟老板耳边嘀嘀咕咕汇报周围打工 者的情况。在哪里他都是刚一去挺受欢迎的,因为他能说会道,还能写又能干那些 苦活儿。但是时候一长,大伙儿就都有点儿讨厌他,最后就是排挤他、攻击他,把 他从身边挤走为止。 法轮功那帮人原来也比较欢迎他,让他写写划划,搞些宣传材料出来,提供向 国内领导人攻击的" 炮弹" 。但是他一吃饱了饭就会到处发牢骚,说别的没关系, 可他冲着法轮功的高层人物" 甩闲话" ,可就惹来了麻烦。" 那些大师有什么本事? 凭什么他们成天坐着宝马轿车进进出出的?连他妈一篇完整的材料都写不出来,还 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他妈早没想到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我要是早动一点儿脑子, 这个教主我就当定了!" 结果,没过几天,他就被轰出那个办公楼,到别处去找饭 辙了。现在中国国内那股" 风潮" 早就过去了,再回过头来,瞧人家张文景拿着国 家给的美元,顶着教授、学者的帽子,威风凛凛地来到美国,他这心里的的确确后 悔了。他心里想着:" 就凭着自己能说能写的本事,要不是这些年遇到这些不顺心 的事儿,自己再损了也能混个处长干干。现在落得爪儿干毛净一身轻,家没有家, 儿女一个也没有,难道我还会饿死在这里吗?干脆求求白场长,让他回国内帮我向 公安局说说,能不能放我一马,容我回到新疆去过晚年。" 想到这儿,他也顾不上 脸面了,上前央求白忠说:" 白场长,您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我对共产党没有刻骨 仇恨。那两年只不过是被人家裹进来了,鬼迷心窍跑到这儿来的。这两年真就像您 刚才说的那样,受的苦比在农场还多。您行行好,回国内到公安局替我说说好话, 能让我再回去有碗饭吃有间房子住就行了。" 沈宝珍听了白忠的话,一下子明白了 张礼的处境,他刚要张嘴踩乎张礼,让白忠伸手拦住了:" 老沈,得饶人处且饶人, 过去咱们两个都是' 极左' 的人物,也做了不少对不起人的事。别的不说,就是对 张场长,咱们都亏欠人家不少。我打那年老爷子被农场干部挤兑死之后,脑子里想 了好多日子。咱们这些年你整我、我整你的,都图的是什么呀?我现在深信陈毅元 帅那句话:'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定会报。 '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就有意识地做好事,能帮助别人多少就帮助别人多少,来弥 补我过去犯下的罪孽。我劝你也要及时回头,犯不上再为过去的事情跟别人过不去。 不管在哪个国家里,都要开开心心地安度晚年就齐了。" 张文景见张礼现在这个光 景,心里明白他这是陷入困境了。于是他和白忠每人给了张礼一点儿钱,临分手时 他又对张礼说:" 大使馆里我有熟人,你尽快把检查和申请回国的报告写出来,反 正你是写材料的老手,该怎么写不用别人教你。争取早日回国,得到党和政府的谅 解。我相信党和政府会给你一条出路的。即便是北京呆不住,回新疆总是没有问题 的吧?听说王守仁老婆胡慧英在新疆发了大财,她这些年做了不少善事,准备回胜 利农场盖养老院给没有回北京的人住下养老。到时候你不也可以跟那些哥们儿团聚 了吗?见着他们替我问声好,就说我老张没有忘记咱们一块儿在农场抬大抬儿、在 塔里木修路的情景。我现在要抓紧我的余生为国家做出一些贡献来,所以我没有时 间回新疆了。但是我脑子里总是惦记着咱们那些老哥们儿!" 白忠听了张文景这一 番肺腑之言,很受感动。他若有所思地接过话茬儿来:" 是啊,自从你和王汉调走 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你们,只是在北京听说你在计算机应用研究上出了不少成果, 王汉在转基因作物上也出了成绩。现在你们两人都是国家科技界有名的人物了。张 礼呀,你也瞧瞧人家是怎么混的?其实依我看,你主要总是念念不忘过去受的那些 苦,而他们两个人是把那些事情丢到脑后轻装向前看。别说你了,就是刘少奇主席、 彭德怀元帅,那是多么大的功劳?还不是被冤枉死了?刘少奇死得多惨,简直还不 如一个劳改犯!不管怎样,党和政府给你平了反,重新安排了工作,你就应该舍弃 前嫌,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不说报答谁吧,起码应该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孩子。现 在瞧瞧你混的这份儿样子,惨不惨?都六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儿一根苔,一个人 吃饱了一家子都不饿。回去好好儿反思一下自己这大半辈子是怎么过来的?今后该 怎么活到闭眼睛?别再让人家指着脊梁骨骂海街就行了。" 张礼已经没有还嘴的份 儿,只是唯唯诺诺点着头接过钱来转身走了。 张礼回到国内又回到新疆,他在省城是出了名的人物,从" 牧马人" 到" 新疆 精英" ,他的大名都是闻名于世的。所以他老婆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就找到他要求离 婚,他坚决不答应:" 当初你是瞧着我要升官发财死气白咧追着我,跟着我享了那 么多年的福。现在我走了背字儿倒了楣,你也得跟着我一块儿受罪才对,想离婚? 没门儿!" 他来到农场,老婆却死活不跟他来。他是" 死要面子活受罪" ,硬撑着, 还跟胡慧英吵闹,扬言他老婆还要来跟他在这里养老,省得让别人踩乎他" 老绝后 ",让他在别人面前跌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