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拒绝采访 医学科学院大门里的电梯旁,助理研究员陈静拦住了正要按电钮的魏念华和唐 震,彬彬有礼地说: “记者同志,很对不起,办公室有通知:关于海底沉尸的情况,今天依旧无可 奉告;第二研究室的大门,依旧禁止一切外人入内。请你们二位不要上楼了。” “你们这是搞的什么鬼名堂!”由于接连几次的采访都被拒之于门外,唐震不 免有些火气上升,激动起来,把一个记者所应当具有的冷静和风度全都忘掉了。 “有关密封装置和海底沉尸的消息,我们播出去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现在每天都 有上千的来信和电话催问下文,要求播放检验尸体的录像,你们却把这具尸体珍藏 起来,谁也不让看,这是为什么?我以本台二百万观众的代表的名义,坚决要求明 确的解释!” 面对着因不满而激动起来的记者,陈静倒是没有发火,嘴角上依旧挂着外交官 式的微笑,不阴不阳地回击说: “对不起,我只有执行命令的权利,没有向你们作解释的义务。” 唐震吃了一个窝脖儿,正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魏念华不愿自己的同伙受 窘,接了下茬儿: “那么请问,谢绝采访的命令是谁下的呢?” “第二研究室主任艾柯博士。” “艾柯博士?一定是个白胡子秃脑袋面孔冷冰冰的老古董吧?”唐震缓过被噎 住的那口气儿来,立即反唇相讥。 不等陈静回答,从背后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中音:“您猜错了。我就是艾柯。 有朝一日我当然免不了会有白头发的命运,只是白胡子的荣誉,却是永远永远不会 有的了。” 魏念华闻声急忙回过头去,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个端庄稳重仪态万方年龄不到 三十岁的女学者。她就是三年前在死亡人体的器官冷藏与复活方面取得特殊成绩从 而荣获医学博士头衔的艾柯。拿她的年龄跟她在国内外医学界所享有的赞誉相比, 她确实显得太年轻了。从她那微微噘起的嘴唇和深沉凝视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对 唐震刚才那句颇不高明的玩笑是相当反感的。魏念华一周来数次登门,还是头一回 见到艾柯,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可以探听海底沉尸下落的机会,就岔开她的话茬儿, 单刀直入地说: “我们是电视台的记者。这个星期,我们已经是第四次登门采访了。有关海底 沉尸的一切消息,既然是您封锁的,那就请您向我们的电视观众解释一下其中的原 因吧!” 艾柯略为迟疑了一下,就把右手伸向电梯,作了个邀请的手势,说了声:“请!” 陈静见主任发话了,就按了按墙上的电钮,把电梯的门儿打开,请客人们先上。 自动电梯平稳而迅速地上升,几乎连一点儿噪音和不适的超重感都没有。在乳 白色的柔光照耀下,唐震不由自主地把眼光转向了艾柯,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起近 在二尺之内的这位年轻的女博士来:她那肥瘦适中的瓜子脸白皙而细嫩,只是脸颊 上那少女的红晕已经退去,而在眉心中间,却又过早地刻下了两条浅浅的竖纹,似 乎记录了她生活经历中有过的某种痛苦与不幸,又似乎正因为有了这两条纹路才足 以显露出她那娴拥静的性格和探沉的气质。一对刚强、坚毅、深邃莫测的眸子,配 上一副淡绿水晶的护目镜,显得格调十分和谐而高超。他饶有兴趣地拿她跟旁边的 魏念华相比较,发现两者固然都很美,但是基调却又迥然不同:如果说一个是热情 奔放的华尔兹舞曲,另一个则是悠扬雅致的田园交响诗;一个如果比作峥嵘挺拔的 巍巍山峰,另一个则是浩淼无际的茫茫大海…… 电梯停在十七楼。艾柯在她那间充满着石炭酸气味的研究室里接待了这两位带 着火药气的电视观众代表。刚坐下来,唐震就急不可待地发起了进攻: “艾柯博士,请问您有什么权力在这一个星期内把那具海底沉尸据为己有呢?” “不是的。”面对着唐震的挑战,艾柯一点儿也不激动,只是微微摇头,冷冷 地回答。 “您否认?不正是您下的命令:不许任何记者接触它吗?”唐震加强了火力。 “是的。”艾柯微微点头,回答依旧是那么冷漠。 对于艾柯博士这种十分简单但却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的答复,连一向颇为冷静沉 着的魏念华也有些沉不住气儿了。她欠了欠身子,声音不大但却相当有力地发问: “那么,对于这件轰动全国甚至震惊了全世界的海底沉尸之谜,您的答复,就 是‘不是的’和‘是的’这五个无法理解的字啰?” “请注意,‘拒绝采访’和‘据为己有’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请不要混 为一谈!”艾何依旧极为平静地阐明了自己的见解。 “您这是无理狡辩加上咬文嚼字!”唐震伸长了脖子憋红了脸,毫不掩饰自己 的不满。 “不!”艾柯依旧神态自若地泰然端坐,纹丝儿不动,只是又一次微微地摇了 摇头,略停片刻,这才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善于玩弄词藻,不过却喜欢概念准确!” “那太好了!干我们这一行的,最讲究的就是概念准确!”魏念华甩了甩长发, 自豪地侃侃而谈。“请问艾柯博士,您将用什么确切的、令人信服的理由来向国内 外关注这一事件的亿万观众解释,您到底为了什么原因,不让他们从屏幕上看到这 具六十年前的海底沉尸呢?”
尽管魏念华那颇不友善的带刺儿的语言已经刺伤了艾柯博士的心,但是她依旧 保持着一个科学家的冷静和沉着,只是略皱了皱眉头,就又心平气和地回答说: “这很简单。比如说,要是有个生物学家,在原始森林中发现一种被人们认为 早就已经绝迹了的史前动物的遗族,那么,是把它打死了,做成标本,收藏在博物 馆里供大家观赏好呢?还是把它保护起来,叫它繁衍生息,供科学家进一步研究的 好呢?” 唐震听艾柯提出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来,不假思索,当即脱口而出地回答说: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留下活的,才能对它进行全面的观察和研究啰!” 没有想到,这一次魏念华居然反对唐震的论点,据理反驳说: “不对!这种偷换了大前提的譬喻是荒谬的、不合乎逻辑的! 您据为己……“刚说到这里,她看到了艾柯博士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又一次提 出了抗议,急忙又改了口:”您保护起来的,是一具死了已经六十年的尸体,他本 来就只是一件标本,用不着谁去杀死他了。“ “您错了,记者同志!我不妨可以向您透露一点儿目前宣布似乎还太早的消息: 我正在全力抢救的,不是一具腐尸,而是一个机体完整无损的冬眠人!” “啊?!”这意外的回答,把两位广闻博见的新闻记者吓了一大跳,惊呼了一 声,目瞪口呆地傻愣在那里,都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