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风雨夜归人 我在北京除了王老师之外,哪儿还有别的亲友?在晁老家闹的事儿,就给他造 成了不少麻烦,很可能至今他们彼此还都心存芥蒂,不好说话;难道今天又要因为 莫名其妙的事情再去打搅他、麻烦他么?何况我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不愿意他 看见我的这副狼狈相。好在我身边还有钱,随便到哪家小客店住一宿,等到明天问 题解决不了,再找王老师,总比这样全身湿透去找他强。我一不做,二不休,穿上 雨衣,蹬上自行车,就上了街。 可是我没有身份证明。学生证倒是有,但是放在箱子里,没有带出来。我走了 三家旅馆,没有身份证或介绍信,哪家都不肯留宿。一直转到晚上十点多钟,我还 没有住下,也没有吃饭。我实在无法可想了,最后一招,还是给王老师打电话。我 想:如果电话打不通,或者王老师家里也不能住,那我就只好在电话亭里蹲一宿, 暂避风雨了。 幸亏王老师在家里。他听说我被人家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赶了出来,无家可归, 一面叫我赶紧先到他家住下再说,一面连连感叹靳老做得也太过份了。他说:杀人 不过头点地嘛,又没有真偷自行车,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认了错了,也应该 给人家一个台阶儿下。大家都是朋友,这里不见那里见,以后大家还要见面嘛!对 待一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姑娘,何必苦苦相逼,非叫人家走投无路不可呢? 等到我在风雨中骑车到达王老师家,已经将近深夜十一点钟了。王老师还是那 么热情,赶紧叫我把湿衣服脱掉晾起来,拿出干衣服来叫我换,让我用热水洗了脸 洗了脚,还问我吃过晚饭没有;但是我发现王师母的脸色明显透着不高兴的样子, 就没敢说我还没有吃饭。事实上,我气都气饱了,就是给我做了饭,也吃不下去呀。 四月的风雨天,天气还很凉,我冻了大半夜,浑身直打哆嗦。时间已经不早, 我不能再耽误王老师一家休息,就赶紧洗了洗,钻进被子里去焐着。这一夜,我翻 来复去地想这些烦心的事,怎么睡得着? 第二天,我想请王老师跟我一起到章家去为我说项,打个圆场。王老师坎坷一 生,依旧一身傲骨,绝不作无原则的妥协和让步。他说:“打狗尚且看主人呢,你 不过有些小错,靳老竟如此对待你,章老也不加制止,说明她们根本就没把我这个 中间人放在眼里。你看轻我,我也藐视你。我才不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上门去负荆 请罪呢!你只管去跟她说:此处不用我,自有用我处。叫她把工资结清,把你自己 的东西取回来,我一定给你另找地方。不信天下的人都会这么难伺候!”我见王老 师心里也有一股子火气,没敢再说什么。说一千道一万,总是我自己前一阵子想 “攀高枝”去“跳槽”的不是。要不然,靳老一直待我挺好的,也不至于忽然之间 会对我改变态度。我把车子擦得干干净净的,这才蹬上车子,重到章家。 事情过了一夜,靳老的火气似乎也消了一些,至少这一回没有把我拒之于门外。 我说我现在就离开她家,请她让我把东西取走,她就放我进门了。 我噙着一包眼泪,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衣服、鞋帽、书籍,靳老就在旁边看着我, 好像我真是个贼,会偷走她们家东西似的。整理好东西,靳老递给我三十块钱,算 是这个月干了十九天的工资。我把车子推过来,请靳老检查,哪儿坏了,我负责去 修。靳老果真前后上下察看了一遍,指出这里螺丝掉了,那里轱辘歪了。不管是怎 么坏的,我答应一定负责修好,同时要求先把行李用车子驮走,然后再把车子修好 送回来。我还直担心她不答应,却不料这一回靳老居然很痛快地同意了。临走的时 候,小瑶瑶拽住了我的衣角,舍不得让我走;章老送我到大院儿门口,还半怜惜半 歉疚地跟我说了声:“老靳脾气不好,真对不起你。”我知道他是个老好人,在家 里作不了主,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推车离去,不由得眼圈儿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