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初次见识保姆市场 我又住进了三块钱一夜的便宜小旅馆,一个人趟在床上,越想越生王老师的气。 我几千里路单身一人来投奔他,他以深入体验保姆生活、以后写一部以小保姆为题 材的小说为理由,就知道介绍我去当保姆,难道就不能给我找个别的工作? 还说是我舅舅呢,就是学生,就是同乡人,不也太冷淡点儿了么?怕老婆,也 没有怕成他那样子的,连跟我多见几面都不敢。一个作家,要是都像他那样叫老婆 管得服服贴贴,连家门都不让出去,还怎么深入生活,怎么熟悉人、了解人、分析 人,怎么进行号称“人学”的文学创作呀? 要是我愿意当保姆,北京的保姆市场有好几个,只要厚得起脸皮,往那里一站, 自然有人会来问讯接头的。我住过几次三块钱一夜的廉价旅馆,有不少从四川、安 徽来的农村姑娘,就都是到保姆市场找到工作的。据说北京最大的保姆市场,一个 在建国门立交桥底下,一个在厂桥十字路口。我住的旅馆离厂桥很近,就决定到那 里去看看再说。 第二天,我一个人慢慢儿溜达到厂桥附近,一看,果然有许多年轻姑娘在那里 站着,等待雇主的挑选。她们大都随身带着手提箱或者旅行包,以此作为标志和特 征。我什么也没带,走进人群中去,人家还以为我是来挑选保姆的呢。到这里来找 保姆的,一般都是家庭主妇,但也有不少男人,其中有一些是外地来京的小老板, 到这里来是雇佣劳动力的。 我慢慢儿地转了一圈儿,注意她们怎么提条件、讲价钱。有只管做饭、洗衣服、 整理房间的,价钱比较低,一般都是五十块钱一个月;有伺候产妇的,要洗尿布、 喂孩子,价钱比较高,一般能出到八十,年纪太小、没带过孩子的人家还不要。小 厂老板要的主要是缝纫工,工资按技术考核以后再定,有计件的,有按月算的,上 下幅度比较大,只会锁锁边走走直线的,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会做整件衣服的, 大约能挣三百块左右。 我没带着“标志”,走了一圈儿,也没有人来问我。走到路口转角,我看见一 个西服革履、精神饱满的中年男子在跟一个挺秀气的小姑娘讲条件,问她会不会唱 歌、画画儿、弹钢琴,那个姑娘忸怩地连连摇头,用一口纯正的四川话回答说不会。 我灵机一动:这个人莫非要找家庭教师?就插嘴问了一句。那男人说:他有个女儿, 今年九岁,要找个家庭教师,不过洗衣服做饭的事情也要干,工资可以比一般保姆 高一些。我不假思索地拿出我的幼儿师范毕业证书来给他看,问他是否合格,是否 还要考试一下。那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很客气地说:“如果你不是开玩笑 的话,那就请你随我到家里走一趟,一方面我确实要考考你,一方面也让你看看我 家的条件,如果双方都满意,咱们再讲工资多少,好不好?”我问他家住哪里,他 说东四北五条,离厂桥很近。正好我们俩都带着自行车,不过几分钟,就到了他的 家。 进了大门,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至少住着十几家人家。他家正迎着大门。 他先让我看房间。我发现房屋的格局很古怪,是一个长筒子形,进门先是厨房和吃 饭间,面积倒是不小;有一个门通到客厅,里面铺着地毯,四面墙南面放一架立式 钢琴,东面放一张小钢丝床,──他说那是给保姆兼家庭教师准备的,孩子跟他睡 里屋──床的对面是组合音响和电视机,钢琴的对面是组合式书橱和书桌。书桌旁 边,有一扇门通到他的卧室,里面是一张很大的席梦思,一套连梳妆台的组合家具, 地上也铺着地毯。还有一扇门通到卫生间。卫生间也挺大的,还有太阳能热水器的 淋浴设备。也就是说:厨房、客厅、卧室、厕所是成“一”字形排列的,我住客厅, 上厕所就得经过他的卧室。 看过房子,他问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没好意思说出不方便的话来,他就要考 我了。他打开钢琴,要我随便弹一支曲子,这个我并不发怵,当即演奏了一支儿童 歌曲,还边弹边唱。看得出来,他对我的演唱是满意的。接着给我一张纸、一支铅 笔,叫我随便画点儿什么。我随手画了一只大公鸡、一只小白兔,还告诉他说,如 果有宣纸和颜料,我还可以画几笔中国画。 考试成绩,看来他不但很满意,似乎还有点儿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当即表示: 如果我同意,一个月八十块钱,先试用三个月,双方都没有意见的话,工资再定。 就这样,我没有经任何人介绍,自己找到了一份挺不错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