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春梦惊醒,想望成空 楚先生的存单多,十几天过去,他根本就没有发觉。我就盼着三月十三日快点 儿来到。 一天,喜玲给我来信,提起去年村里谣言纷纷,都说我和粮站的江帆好上了, 当时她就怀疑;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跟江帆好的,是供销社里的一个职工。如 今事情败露,江帆又一次受到处分,被调到离城九十里的深山里去了…… 接到这样的信,我的心简直比挨了一刀还难受。尽管我来京以后,没有得到过 江帆的半个字,但我总不相信他会如此绝情,我总原谅他的苦衷,因此总在盼望着 “破镜重圆”的一天,两次偷钱,也都是为的他。可现在,我做了贼了,也偷到足 够他离婚用的钱了,他却真正地离我而去了。更正确些说,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爱过 我,而是如他自己所说,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第二个五彩缤纷的好梦,又像 肥皂泡一样突然破灭了。 我开始有点儿懊悔自己办事孟浪,甚至想到也许这正是上天给我贪图“不义之 财”的一种惩罚。我决不定是到期把钱取出来好,还是把钱悄悄还给楚先生好。取 钱眼下没有用处;还钱一时没有机会。我处在两难之中。 一拖拖到了三月十二日,到底如何处置这两张存单,我还没有作出最后的抉择。 上午十点多钟,来了一个警察,是楚夫人出去以后又陪着回来的。我以为也是一般 的访客,按照惯例沏好茶送了上去。那警察当即把我叫住,问了我好多诸如哪里人, 多大了,谁介绍来的,报了临时户口没有,等等。我还以为是管片警察查户口,也 没往心里去。因为早上楚夫人出门去上班,并没有任何“翻车”的迹象,楚先生也 没有提起存款的事情,可见他们至今还没有发现存单遗失。 但是那警察问完了这些不相干的话以后,突然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地问:“楚 先生抽屉里丢失了两张定期存单,你知道到哪里去了?”我吃了一惊:“我不知道 哇,先生的办公桌,一向是锁着的,我只管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动过抽屉 里面的东西。”那警察立刻绷紧了脸:“事情明摆着:家里就你一个外人。你没有 动,难道会自己长腿跑了?抽屉上锁固然不错,不过也难免有偶然拉空的时候。如 果你能够老老实实地自己拿出来,我们按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可以 对你从宽处理;如果你不坦白,你是重大嫌疑分子,我有权对你进行搜查。一旦查 明案子是你做的,可别怪我事先没有对你交待政策。”楚先生在一旁插话:“事情 我昨天晚上就发现了。你别以为我粗心,我们办企业的,笔底下并不懒。我有多少 张存单,每张多少钱,号码是多少,哪天到期,我都有记录。有一张单子,是明天 到期的,可是没有了。再一查,还少了一张。我心里明明知道是被你钻了空子,不 过也知道你在偷字上道行还不深。你不知道,我的存单上面都有密码,就是让你去 取,你也取不出来。我只要不动声色,到银行去挂一个失,你去取钱,当时就可以 把你抓住。按照这个数目,至少也要判你个三年五载的。不过我看在你是老施介绍 来的份儿上,还不想把你送进监狱去。所以决定放你一条生路。我把民警同志请来, 第一是因为我没有搜查权,我不干违法的事情,第二是请民警同志做个见证,以后 谁来过问这件事情,我都有个交待。我的态度很明朗:只要你把单子拿出来,承认 错误,保证以后不再偷,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你的态度怎么样,就看你自己聪明 不聪明了。”存单就在我箱子里,我不主动拿出来,也要被搜出来。 我略微迟疑一下,只好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说:“单子是我收起来的。不过我 不是偷,而是想跟先生开个小小的玩笑,看先生知道不知道。单子就在我箱子里, 我这就去取。”那警察很不客气地说:“偷了钱,还嘴硬。明天你到银行去当场叫 人家抓住,你就再也不说开玩笑了。”说着,跟我到房间里看着我把箱子提到客厅 来,当众打开。我把存单拿出来,交还给楚先生。 楚先生还没说什么,那警察却说:“既然箱子已经当众打开,不妨再看看还有 你们家别的东西没有。”说着,就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衣服下面,是 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一叠钞票。那警察以为又搜出赃款来了,忙问楚先生这钱是 不是他们的。楚夫人说:她家没有丢失现款,这钱不是她家的。我赶紧声明:这是 我当保姆两年来的积蓄,加上去年得的几笔稿费。那警察又损我:“你有这么多钱 了,还要偷哇?”我说:“我有这么多钱,不正证明我是跟先生开开玩笑的吗?” 那警察说我不老实,一定要带我到派出所去。倒是楚先生跟他说了情,叫我当场写 一张悔过书,如果检查深刻,就放我走路;如果缺乏认识,那他也没有办法,只好 让我到派出所去接受教育了。 我不敢再犟嘴,写了一份检讨,主要说我家里太穷,想偷一笔钱帮父亲盖房子。 那警察看了,说是还不深刻,又是楚先生做好做歹,说我年纪还小,有这样一次, 恐怕以后也不敢再偷了。这才把那个警察送走。 楚先生没见过王老师,再说,我不是他介绍来的,我出了事,也找不着他。施 老师家里没有电话,何况他很可能已经出门走了。楚先生两口子又苦口婆心地劝说 了我半天,这才给了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一起送我到公共汽车站。 上了汽车,我心中这才真正地有些后悔。离开这家人家,我这一辈子,恐怕再 也找不着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