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建新白捡的“新”媳妇儿 二大队二中队有个就业的炊事员叫白建新,二十七八岁年纪,小个儿,相貌倒 还端正,生平及来历不详。 他是个二级工,每月挣三十六块五角。不过当炊事员的有一样好处,每月只要 交九元钱伙食费就可以,加上他平时生活节俭,是个出名的“老抠”,因此每月都 能够攒下二十多块钱。几年下来,手头也有好几百存款了。 “二劳改”想娶媳妇儿,一般只有两条路:不是到天堂河找个女流氓,就是到 农村找个“向阳花儿”。白建新生怕天堂神女自己伺候不起,就托家在郊区县的朋 友给介绍个农村姑娘。 前后见了几个,不是嫌他工资低,就是嫌他个子矮,再不然就是女方要的彩礼 太多,他不想把自己的积蓄都用在媳妇儿身上,所以都没成功。 最后,有个家在密云县的朋友告诉他:村子里有个姑娘,因为跟村干部有事儿, 怀孕已经六七个月,那个村干部有老婆孩子,离婚既不可能,打胎也已经太晚。如 今姑娘的父亲到处托人做媒,只要有人肯要他的闺女,不但不收一分钱彩礼,还愿 意腾出一间房来给女儿住,问他这样的现成爸爸可愿意当?他琢磨着自己的条件不 好,要娶个更好的姑娘也难,既然娶这个姑娘可以一分钱不花,就点头了。两人见 面的那天,姑娘只知道哭,什么也没说,一切都由家里作主。白建新只提出一条: 孩子我可以承认,但是绝不许女方再跟那个村干部来往。在家人的再三逼迫之下, 姑娘总算点了头。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孩子出生在即,事不宜迟,婚事一定,接着就要举行婚礼。到了迎亲的那一天, 果然一切开销包括水酒、喜糖都是老丈人准备的。新娘子虽然也打扮了一下,却始 终没有一丝儿笑脸,上了桌子,不吃也不喝,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吃过饭,送走贺 客,正打算带上新媳妇儿回农场,新娘子却不见了。四处去找,都不见影子,最后 还是在房后的菜园里找到的,原来正与她的情郎在哭哭啼啼地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呢。 他们到大兴县县政府办完了登记手续,回到农场,天色已经黑了。中队没有空 房给他们住,只好临时借了工具员堆放农具、杂物的半间房间入洞房。他事先没有 张扬,也没人去闹洞房,两口子早早地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有知道消息的,纷纷到那半间工具房去道喜,只见新娘子在铺上 坐着,两眼红肿,一言不发,见了人也不理睬。大家觉得没意思,也就一哄而散。 后来见白建新到食堂端了两碗棒子面粥和几个馒头进去,不久之后新娘子就从“新 房”中出来,直奔黄村车站,回家去了。 事后有跟他好的人问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他说:新娘子不肯脱衣服睡觉, 逼得她急了,就骂白建新不是人。结果这一夜两个人谁也没脱衣服,谁也没睡好。 一早起来,喝了一碗棒子面粥,就哭着嚷着要回家。白建新无可奈何,只好让她走 了。 从此落下了一个笑话:白建新只花了一碗棒子面粥的本钱就白得了一个新媳妇 儿。还有人给他编了一个绕口令儿:白建新,白捡的媳妇儿并不新。 这以后,白建新也回他的“新家”去过几次,但是每次回去,两个人虽然睡在 一条炕上,新娘子却坚决不让新姑爷钻她的被窝儿。白建新觉得自己这个新郎倌当 得窝囊,有人开导他说:新娘子怀孕已经七个多月,自然不肯跟你同房。你逼得急 了,她可不是要骂你不是人么?要想跟她在一个被窝儿里睡,至少也要等她把孩子 生下来出了满月以后。他听了觉得在理,这以后干脆就连家也不回。 几个月以后,新媳妇儿终于做产了,生的是个儿子。但是生下来的孩子没有肛 门。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只有很小很小一个窟窿,拉的屎像面条一般粗细。他本来 想把伺候月子的事情完全推给丈母娘,他根本就不想回去的。可是摊上了这样的事 情,儿子名义上总是他的,坐月子丈母娘可以管,给孩子治病的事情老丈人可不管。 新娘子几次托人送信来要他回去商量怎么办,他这才不得不回去一趟。 北京的骂人话中有一句是:“生个孩子没屁眼儿。”意思是大人办了缺德事儿 了。新娘子生了这样一个儿子,窝囊之上又加羞愧。可孩子总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 的肉,尽管父亲是名义上的,母亲可是实打实的,一点儿也不假。做这种幼儿肛门 手术,第一要上大医院,第二要花大价钱。密云是个山区穷县,家里有一二百现款 就算财主了,她父母亲是绝对拿不出这笔医药费来的。那个真正的父亲呢,也是个 不负责任的主儿,或者是想负点儿责任,却有这样那样的困难。总之,这个孩子能 不能活,就全看白建新的了。 做母亲的爱子心切,白建新一回去,就给他跪下苦苦哀求。事情到了这一步, 白建新想不管也不行了,只好带着老婆进城来给孩子做手术。 等到孩子的手术做完,白建新的积蓄也已经花光,不过媳妇儿倒是肯跟他一个 被窝儿里睡觉了。 于是有那好事的又把那绕口令儿改了改说:白建新,白捡的媳妇儿不白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