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革命军人个个要老婆 这时候,中队里纷纷传言: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资只会提高,不会降低, 生活方面大概也不会比在劳改农场艰苦多少,吃的、穿的、用的,估计也不会十分 匮乏,难的是娶媳妇儿。正如歌中唱的北大荒那样:“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 大姑娘。”新疆多的是沙漠,缺少的正是女人。尽管少数民族姑娘个个长得漂亮, 人人能歌善舞,但是她们大都不嫁汉人;即便肯嫁,也绝不嫁战士,至少要嫁个干 部。而没有家属的战士,只能像在劳改农场一样住集体宿舍,睡统铺,一人只有几 十个厘米的铺位;只有带着老婆的,才能分给一间十来个平方米的“单间”。因此, 在考虑“到新疆去应该带什么”这个问题的时候,“带个老婆去”就成了“首选” 因素,何况兵团政委亲口许诺:凡是去建设兵团的家属,保证一律分配工作。 于是那一段时间,突击找对象的人特别多。有人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 第一句改了,大唱其“革命军人个个要老婆,远征新疆一个带一个。……” 由于时间紧迫,到郊区县农村去找来不及了,只好就近取材,于是许多人就到 天堂河农场二分场去找。但是成功率极低,原因有二:一,“天堂神女”中,有许 多人本来就是从新疆跑回来的,根据她们的描述,新疆并不像歌曲中所唱的那么美, 特别是有些基层干部,既贪财又贪色,简直非常可怕。第二,“天堂神女”们所向 往的是城市生活,最好是自由自在的富裕生活,什么也不用干,却能够花天酒地, 充分享受。她们对新疆大都具有“排斥性”,一提到去新疆都摇头。 与我同一个班的焦守信,年龄与我差不多,五十年代原本是四路环城公共汽车 的售票员,但却爱好拳击和渔色,联合了三十六个年龄不一却志趣相同的“哥儿们”, 模仿《济公传》中玉山县的绿林好汉那样,组织了一个名叫“三十六友”的团伙, 在前门一带神出鬼没,终于因此被送进劳改队来了。他爱好拳术,为人倒是很讲 “义气”的,也很顾家,经常下班以后偷偷儿溜回家去,要我帮他打掩护,因此跟 我的关系特别好。 他老婆是新华印刷厂的铜镆雕刻工,山东人,大个子,他自己就叫她“伊犁马”; 两个孩子,一个才七八岁,一个刚生不久。据他估计,他老婆既然是国营工厂的技 术工人,技术也比较特殊,除了定向定点支援外地印刷厂,不可能调离改行,政府 大概也不会生生地拆散他们两夫妻,何况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因此他虽然也 “自愿报名”了,不过估计被批准去新疆的可能性极小。照他的看法,我年龄三十 四岁,不算太大,单身一人,家又在上海,十有八九是要被“批准”的。因此,如 果我真的被批准,必须带个老婆去。不然,这一辈子就别想讨老婆了。他说,如果 我打算带个老婆走,这事儿可以让他老婆帮个忙。条件嘛,当然不可能太好,不过 有一条可以保证:既然是他老婆出面介绍的,一定是好人家姑娘,绝不会是女流氓。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考虑过。我十分明白,在这样匆忙的关键时刻临时抓的老 婆,当然不可能理想,更不可能有感情基础;但是想到一辈子住集体宿舍,也不由 得令人害怕起来。我是个文人,爱好的是读书写作,在连队的集体宿舍中,一间房 间要住二三十个人,一人只有几十个厘米宽的铺位,我怎么能够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读书写文章呢?因此,我考虑再三,掂掇利弊,不管这个未来的老婆条件怎么差, 作为谋取一间小房间的先决条件,我必须拥有她。经反复考虑以后,我请焦守信赶 紧溜回家去,跟老婆说说,帮我把这件事情办好。 当天晚上他就悄悄儿溜走了。第二天一早,他从家里回来,说是他老婆一口答 应,一定帮忙。因为她正好有个姓张的小姊妹,今年二十三岁,家住朝阳门外三间 房,原来是公汽六场的售票员,两年前因病退职,如今病好了,工作却没了,长期 在家里吃闲饭,也住不下去,打算找个对象,也曾经托过她。她现在算是一手托两 家,身兼男女双方的介绍人,至于能成不能成,那就看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缘份了。 正好他老婆手上就有那姑娘的照片,他就带了来了,让我先看看,相貌上是不是过 得去。 照片是一寸的头像,估计是当年贴工作证用的,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分明不 是新近照的。照片太小,只能看个轮廓,浓眉大眼的,不像个秀气的姑娘。在这样 “急茬儿”的前提下,只要是平头整脸的,就十分难得了,怎么可能挑长相模样? 但求人家不嫌弃我就念阿弥陀佛了。因此,我连连说不错,不错,不妨见见面再说。 小焦见我点头,就说:他老婆的意思,让我星期四上午十点在王府井森隆饭庄 门口去与女方见面。星期四是他老婆的厂休,团河农场虽然不休息,只要说明是进 城去搞对象,队部不会不准假的。 事情就这样初步说定。下一步,就看我和这个姓张的姑娘有没有缘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