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办善会重建金山寺 收余贼结束济公传 长眉罗汉、紫霞真人、东方太悦老仙翁、济公长老带领八魔,来到九松山松泉 寺。这山上有一座子午风雷藏魔洞,长眉罗汉用降魔宝杵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将 八魔置于洞内,立刻将洞门一关,用咒语封锁。灵空长老说:“这八个魔怪,把你 们收起来,免生祸端。这洞内每到子午二时风雷大作,可以镇住八魔。只恐怕有人 来救他们出去,又生是非,洞门口得派人看守。” 正说着话,小悟禅来了,给众人行礼。灵空长老说:“悟禅,你速去把灵猿化 给我找来,叫他看守此洞。”悟禅答应,去不多时,同梅花真人灵猿化来了。灵猿 化给众人行完了礼,说:“罗汉呼唤我有何吩咐?”灵空长老说:“命你看守此洞, 将斩魔剑、降魔杵挂在洞门,八魔哪时出来,你用斩魔剑斩他。”灵猿化点头答应, 在这里看守八魔,自己修道。 灵空这才把众人让到庙中落座,济公说:“多蒙罗汉真人搭救。我得把悟禅带 了去。我要办善会,重修金山寺。要不然,因为我八魔拆毁金山寺,我这孽造大了。” 济公带领悟禅告辞,来到金山寺,写了帖子,遣悟禅去请人。凡是济公的徒弟 们到过的地方,衢州府,龙游县、海潮县、余杭县、石杭县、常州府、镇江府、丹 阳县、开化县、临安城、钱塘县、仁和县等处,所有济公认识的人都请,上自秦相 官宦人家,绅董富户,举监生员,下至庶民百姓,悟禅都给送了帖子,八月初一日 在金山寺降香,临安城都吵嚷动了。 花花太岁王胜仙心想:“济公敕封护国散禅师,是个得道高僧。在金山寺办善 会,连秦丞相都请,怎么会不请我呢?” 这天有个风月公子马明来拜王胜仙,二人谈起这件事,王胜仙说:“现在济颠 在金山寺办善会,请秦丞相,怎么不请我呢?”马明说:“也没请我。”王胜仙说: “他不请咱们,咱们倒要带上一千银子香资,到金山寺去一趟。”马明说:“也好。” 立刻雇了一只大船,带着二十个家人,船上写着一杆大旗,上写“金山寺进香,施 助白银一千两”,从临安城起身,顺南运河直奔镇江府金山寺。 这天正往前走,见前面一只船上写着“海潮县正堂”的牌子,支着船窗,里面 坐着两个丫环、一位小姐。那小姐长得真是千娇百媚,可称绝世美人。王胜仙、马 明二人一看,眼就直了。王胜仙自从前番白狗闹洞房,把鼻子咬了去,这小子又派 人请名医调治好了,落了个大疤,却仍然恶习不改,一见美色就动心。王胜仙的船 在那船后面跟着,来到镇江口了,相离金山寺还有四十里地。人家靠了船,王胜仙 也吩咐靠船,两只船靠着。王胜仙临近一看,这位小姐果然美貌。王胜仙真是色胆 大如天,当即吩咐管船的,把跳板搭在那只船上。马明说:“你做什么?”王胜仙 说:“我到那只船上去会会这个美人。我自打出生以来,没见过这样绝色的美人, 我今天非去找她不可。”马明说:“那如何使得?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你硬要 去,岂不惹出乱子来?”王胜仙说:“不要紧,我哥哥是当朝宰相的儿子,我是大 理寺正卿,谁敢惹我?也别管他是谁家的姑娘,我今天非得把她弄到手,方趁我的 心。”说着话,就叫管船的把跳板搭上,他大摇大摆地上了那只船。 这条船上小姐,是海潮县正堂张文魁的妹妹,名叫金娘。只因济公请善会,张 文魁施助香资五百两,姑娘带着婆子丫环,有三班都头独角蛟安天寿护送。这位都 头水旱两路都熟,武艺精通,人也老成,带着十数个班头,保着姑娘上金山寺进香。 由海潮县要的官船,走在这江口。姑娘叫安天寿买点儿鲜果,带到金山寺好上供, 故此把船靠住。安天寿下船去买东西,偏巧这个时候王胜仙到这边船上来,大摇大 摆,就要进船舱。这里有十几位散役、见王胜仙头戴四楞巾,绣团花,身穿大红宽 领阔袖袍,足下粉底官靴,手拿一把折扇,长得缩肩拱背,黄尖尖的脸膛,真是鬼 头蛇眼,龟背驼腰。当差人一看,连忙阻住,说:“你是做什么的?”王胜仙说: “我看这女子长得美貌,老爷到里面逛逛。”当差人说:“你是什么东西,满嘴放 屁!这是我家小姐,你敢这样无礼,你也不打听打听!”王胜仙说:“也别管她是 什么官的小姐,今天你家大人要找她作乐,哪个敢不答应?” 正说着话,赶巧安天寿买东西回来了,见众差役正同王胜仙吵嚷,安天寿问: “什么事?”众人说:“这厮硬要进船舱,我们问他做什么,他说见小姐长得美貌, 他要进去逛逛。安都头,你看世界上哪有这样不通情理的人?我们告诉他说是小姐, 他说不论是谁家的小姐,他也要进去作乐。” 安天寿一听,把肺都气炸了,立刻把两只怪眼一瞪,说:“你还不滚开!如要 不然,我结果你的性命。”王胜仙一看安天寿身高八尺,紫脸膛,脑门子上有一个 大肉瘤子,一部钢髯,犹如钢针,根根见肉,头戴缨翎帽,身穿青布靠衫,腰扎皮 挺带,薄底鹰脑窄腰快靴,是个班头的打扮。王胜仙自以为是当朝宰相儿子的兄弟, 有势力,谁敢惹?说:“哪个敢拦我,我把你们发了!”没想到安天寿也不管他是 谁,先动手了,当时举手照王胜仙脸上就是一个嘴巴,底下一腿,正踢在王胜仙肚 子上。王胜仙往后一仰,翻身掉在大江内。大江里的水真有几百丈深。王胜仙手下 家人一看,说:“你们胆子真不小,我家大人是当朝秦相的侄儿,有名的花花大岁 王胜仙,你敢给踢在江里!”安天寿说:“王胜仙又该怎么样?踢在江里喂王八! 反正先叫他死了。拼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打。” 正说着话,只见对面铜锣响亮,来了一只大船,船上有大轿,旗子上写着“镇 江府正堂”。来的正是本地面知府赵翰章赵大老爷。只因济公在金山寺办善会,赵 大老爷亲身带领皂壮快三班,来到金山寺给照料照料。刚才从金山寺告辞,济公亲 身送出庙外,在知府耳边说了几句话,知府点头答应。船到江口,王胜仙手下家人 一看是镇江府,立刻喊了冤,知府吩咐带过来,问什么事?家人等说:“我家大人 花花太岁王胜仙,是当朝秦相的侄儿,被他们踢下江去了。” 正说着话,只见王胜仙仿佛从江里有人给托上岸来,众家人一看也愣了。王胜 仙喝了两口水也不要紧,少时缓醒过来。众人全都纳闷,不知道这是怎么一段缘故。 原来,济公办善会,早吩咐万年永寿说:“所有来烧香的船,托你给照应,不 准在江里伤一个人,如要伤了人,我告诉龙王,定要斩你。”万年永寿答应,吩咐 手下虾兵蟹将,各处巡查。今天见王胜仙掉在江里,故此小王八用脑袋把王胜仙一 拱托了上来。 王胜仙醒了过来,一看镇江府来了,就说:“知府你来了,好,我正要找你。” 知府先问:“安天寿,这边因为什么?”安天寿说:“下役在海潮县当差,我家小 姐上金山寺降香,在这里靠船买供果,这个男子他硬要进船舱,说我家小姐长得美 貌,他要作乐,拦他他不听,一定要进去。”知府说:“你是什么人?”王胜仙说: “我是秦丞相的侄子、大理寺正卿王胜仙。”知府说:“你满嘴胡说,王大人焉能 做这事,分明是你冒充官长,来人,给我打。” 官人立刻将王胜仙按倒,打了四 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知府说:“我本应该重办你,便宜你了,放你 走吧。什么时候再不安份,遇见本府,我定然重重地办你。”说完了,吩咐安天寿 同小姐开船走,知府也坐着轿走了。 王胜仙疼得龇牙咧嘴,真想不到今天受这样苦,直气得眼泪汪汪,说:“好一 个镇江府,我不要他的命,不算报仇。”也不能上金山寺去了,吩咐开船往回走。 离这里四十里地,就是葵花庄,就是秦丞相的老家。秦丞相家里有一个儿子, 名叫秦魁,人称蓝面天王,也是无所不为,时常抢夺良家妇女。王胜仙一想,我先 找找他去商量商量,设法报仇雪恨。 安天寿同姑娘到金山寺去降香,金山寺出善会的人多了,本来济公在外面治的 病救的人很多,都欠着济公的人情,济公从来没要过谢礼,这次一办善会,重修金 山寺,又是一件善事,众人没有不愿意的。至少的香资一百两,五十两就算顶少了, 所有跟济公至近的人,没有不到的。办完了着众人还不肯走,问济公所收的香资够 用不够?如果不够,大家再给凑。济公说:“众位不必费心了,富富有余。” 安天寿同小姐交了五百两香资,烧完了香,吃了素斋,这才告辞,坐船往回走。 刚走到葵花庄的江岸,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刮得对面不见人,几乎把船刮翻了。这 阵风过去,再一看丫环婆子,已经被杀,小姐也不见了。要说来了截江贼,把丫环 婆子都杀死了,怎么连人影儿都没看见呢?这件事怎么办?回去见了老爷,怎么说? 有一位老管家叫张福,是个在张宅多年的老家人,说:“安都头你不要着急,先在 附近查访查访。如访着了便罢,如访查不着,你我回金山寺去找济公,求他老人家 给找小姐。反正找不着小姐,你我不能回去。” 安天寿无法,靠了船弃舟登岸,顺着江岸往前走了不远,见有一只小打鱼船。 安天寿说:“借光,管船的,这眼前的村庄叫什么地名儿?”这打鱼的说:“这是 葵花庄。”安天寿说;“这庄子里住着的都是什么人家?”打鱼的说:“你是外乡 人吧?你不知道,这是当朝秦丞相的小少爷秦魁在这里住。”安天寿听了,心中一 动,说:“这位秦魁,素日为人是好是歹?”打鱼的说:“唉,别提了,别提了。 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我跟你说说。这位秦魁在我们本地,倚仗着势力欺人,常抢 夺良家妇女,我们这一方没人敢惹。”安天寿想:“我何不进村庄探探去?这件事 来得奇怪,令人难测。”想罢,就进村庄探访。 进了村子,见路北有一座大门,门口八字影壁,旁边有上马石,有四棵龙爪槐, 拴着幌绳,有十几匹骡马。安天寿一看,宅院房子不少,心想大约这就是秦相府的 老宅了。路南里有一座小铺,挂着酒幌子,上写“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安天寿 迈步进去,也没有多少酒座,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过来问:“大爷要几壶 酒?”安天寿说:“来两壶酒、两碟菜吧。”伙计擦抹桌案,把酒菜摆上。天已黑 了,掌上灯来。安天寿心里好似万把钢刀在扎,酒也喝不下去。正在烦得了不得, 忽见从外面进来两个人,都是紫花布的裤褂,都有三十多岁,长得凶眉恶目,一脸 的横肉。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说话舌头都僵了,大概是喝醉了的样子。这个说: “二哥,咱们庄主不是说,每人赏二两银子吗?怎么又不赏呢?”那人说:“庄主 说话没准儿,说过了就忘了,也许明天赏,今天只顾喝喜酒了。”旁边酒铺掌柜的 说:“你们庄主有什么喜事?”这个说:“今天我们庄主的哥哥王胜仙王大人来了, 提说上金山寺去烧香,因为一个美人,被镇江府知府打了四十大板。他来找我们庄 主,派人去把这个美人得来,今天总算是办喜事了。”那人说:“老二,你别说了, 这事也是在外头说得的?”这个说:“不要紧,咱们这一方谁敢坏咱们庄主的事?” 没想到这话让旁边的安天寿听得明白,心想:“他们用什么妖术邪法,把我家 小姐抢来的?我去到他家探探去,再作道理。”想罢,给了酒钱,从酒铺出来,绕 到西北角上,回头四顾无人,拧身跳上墙去,见里面黑洞洞,一无人声,二无犬吠。 安天寿蹿房越脊,如履平地相仿,探来探去,来到前厅。这院中是大四合房,北上 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北上房屋中灯光闪烁,安天寿在暗中一探, 见里面正面上坐定一人,黄脸膛,头带四楞巾,身穿宽领阔袖大红袍,白护领,正 是王胜仙。上手一位浪荡公子打扮,是风月公子马明。还有一个蓝脸的,两道朱砂 眉,一双金睛凸暴,突出眶外,头带四楞逍遥巾,双飘绣带,身穿宽领阔袖大红袍, 这就是蓝面天王秦魁。下手里坐着一个老道,头带青缎子九梁道巾,穿蓝色缎道袍, 青护领相衬,白袜云鞋,面似姜黄,浓眉大眼,花白胡须,众人正在一处吃酒。 安天寿看了多时,就听老道说:“王大人,依我说,你今天先别跟她入洞房, 叫婆子慢慢劝解她,总要她自己依从答应了才好。再说,这件事虽然办得严密,可 有一节,据我想他等必定要去找济颠。谁都瞒得了,可瞒不了济颠。大概人家也不 能善罢甘休。可是我也不怕济颠,他也未必是山人的对手,怕就怕这件事吵嚷出去, 可就不好办了。他那船上有一个能人,如要到这里哨探倒好,我将他拿住,可以斩 草除根。”王胜仙说:“济颠来也不要紧,他要讲交情,他是秦相的替僧,他就不 应当管我的事,帮着人家。他如果不讲交情,道爷你只要将他拿住,就把他杀了, 有什么祸,都有我呢。最可恨的是镇江府赵翰章,他竟敢打我四十大板子,这个仇 非得报不可!” 安天寿在暗里听得明白,心想:“我先救我家小姐要紧,倘若我家小姐有点儿 差错,我拿什么脸去见我家老爷?”想罢,即蹿房越脊,各院寻找。找到东跨院, 这个院子是北房三间,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北上房东里间灯影儿闪烁,人 影儿摇摇。安天寿蹿下来,把窗纸湿了一个小窟窿,往里一看,屋中顺后墙一张床。 地下有桌椅板凳,床上坐着的正是金娘小姐。地下有四个仆妇,都在三十多岁,一 个个伶牙俐齿,这个说:“姑娘你就别哭了,你别想不开。你已经来了,反正你也 走不了。这也不是地狱,你到了这里,算是到了天堂了。你要是好好儿地认了我们 大人,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一呼百诺。你要是不依从,把我们大人招恼 了,用皮鞭子抽你,也不打死,你哪时答应,哪时不打你,那时候你后悔可就晚了。” 就个说完了,那个老婆子就说:“姑娘你别哭,我告诉你,男大当婚,女大当 嫁,早晚姑娘也得出聘,还不一定给什么人家,就许受了罪。我们大人,是当朝秦 丞相的内侄,也是他儿子的兄弟,大人本人是大理寺正卿,你跟了我们大人就是夫 人。做女子一辈子,无非就是吃喝穿戴,这个主儿,找都找不着,你还哭。要依我 说,你洗洗脸,搽点粉,换换衣裳,把大人哄乐了,你要一奉十。” 这个说一套,那个说一套,都是伶牙俐齿。安天寿在外面听着,把肺都气炸了。 有心进去杀这四个仆妇,又怕吓着小姐,心想:“莫若叫出来杀。”想罢,说: “老姐姐们出来,庄主叫我来问劝得怎么样了。”仆妇一听,问:“谁呀?”安天 寿说:“我。” 说着话,从里面出来两个仆妇,被安天寿一刀一个杀了。里面的两个仆妇,听 外面“咕咚咕咚”,赶紧问:“王姐姐你摔倒了?”安天寿说:“你们来瞧瞧。” 这两个人出来,也被安天寿杀了。 安天寿进到屋中,正要救小姐,抬头一看,小姐踪迹不见,把安天寿吓得亡魂 皆冒。正在发愣,忽听外面有人喊:“拿贼!” 王胜仙自从镇江府打了他四十板子,他来找秦魁。秦魁一听是哥哥来了,赶忙 往外迎接。来到外面给王胜仙行礼,王胜仙给风月公子马明引见了。来到大厅,这 里坐着一个老道。这个老道会妖法,又会配 “金枪不倒”、“美女自脱衣”之类 的春药。秦魁也是个酒色之徒,故此拿老道敬为上宾。王胜仙就问:“贤弟,这位 道爷是谁?”秦魁给王胜仙一引见,说:“这是我师父混天老祖,教给我炼金钟罩 铁布衫。他老人家善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搬山倒海,五行变化,前知五百年, 后知五百年,能掐会算,善晓过去未来之事。哥哥今天从哪来?”王胜仙说;“别 提了,我原本要上金山寺去出善会,走在江口,碰着一个美貌的女子,船上插着海 潮县正堂的旗子。我要到她船上去玩玩儿,不想被她手下一个能人,将我踢下江去。 幸亏我命大,也不知怎么的就上来了。镇江府知府赵翰章赶上这件事,我跟他一道 名姓,他反倒打了我四十板子。我这口气没出,美人也没得到手。这个美人我真爱 得了不得,我来找你给我想个主意。” 旁边混天老祖哈哈一笑,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段。大人打算要这个美人,很 容易,我去施展法术,将她带来,不费吹灰之力。”王胜仙一听,喜出望外,说: “祖师爷要真能把这女子给我得来,我必有重谢。”老道说:“既然如此,大人等 着,我去去就来。” 老道出了葵花庄,在江口等着,工夫不大,见海潮县这只船来了。老道口中念 念有词,立刻狂风大作,老道上船将婆子丫环杀死,在小姐天灵盖上打了一迷魂掌, 小姐糊里糊涂,老道施展法术,在狂风中把小姐裹着带了回来,交与婆子。又烧了 一道符叫婆子给灌下去,等小姐明白过来,慢慢劝解。 老道来到大厅说:“王大人,山人已经将美人给你得来。”王胜仙千恩万谢, 在大厅摆酒,大家开怀畅饮。依着老道,今天先不叫王胜仙跟小姐入洞房。王胜仙 喝醉了,一定要入洞房。如果那女子不依从,就叫人把她捆上,也不管她答应不答 应。老道说:“既然王大人今天要入洞房,如果她不从,我给你一粒药,你给她吃 了,管保叫她自厢情愿。” 王胜仙乐得了不得,赶紧叫家人先去问问婆子劝得怎么样了,答应没答应?家 人来到这院中正要说话,见地下四个婆子被杀。连忙跑到大厅,说:“可了不得了, 那院里四个婆子都死在院里,被人杀了,有一个人进了屋子。”秦魁一听,说: “赶紧叫两位护院的拿贼,别放贼走了。” 他家中这两个护院的原是西川路的两个贼,一个叫鸡鸣鬼全得亮,一个叫追月 鹏程智远。家人一送信,二人各执兵刃,吩咐鸣锣聚众,一直来到东跨院。 安天寿在屋中找小姐,找了半天没找着,转身出来。全得亮撞见,一声喊: “好贼,往哪里走!”安天寿见全得亮头戴翠蓝色六瓣壮士巾,上安六面明镜,身 穿箭袖袍,腰系丝鸾带,单衬袄,薄底靴子,面似麦黄,两道短眉毛,一双三角眼, 鹦鼻子,两腮无肉,手擎一条花枪。后面跟着一人,头上紫色缎壮士帽,身穿紫箭 袖单衬袄,薄底靴子,手擎一把钢刀,紫脸膛,一脸的花斑,凶眉恶眼,怪肉横生。 安天寿见小姐没了,真急了,当时一顺手中刀说:“好贼人,你等施展什么妖术邪 法,把我家小姐抢来,今天安大太爷把尔等斩尽杀绝。” 全得亮上前,抖花枪照安天寿咽喉就扎。安天寿用刀往外一拨,贼人往回一撤 枪,反枪照胸前刺来。安天寿刀法纯熟,门路精通,急架相还。程智远摆刀过来协 力相帮,手下恶奴各掌灯球火把,齐声喊嚷。安天寿一看人多势众,打算要走。秦 魁同老道赶到,老道见全得亮、程智远两个人拿不了安天寿,就说:“二位闪开。 好小辈,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待山人来拿你。”全得亮二人往 旁边一闪,老道口中念念有词,说声“敕令”,用手一指,将安天寿定住。程智远 摆刀要杀,老道说:“别杀,捆上他带到前面,细细审问。”他这才将安天寿捆上, 搭着来到大厅。 王胜仙、秦魁、马明,同老道在上面坐定,老道问:“你姓什么?叫什么?来 此何干?趁早实说。”安天寿把眼一瞪,说:“你家大太爷行不更名,住不改姓, 我姓安名叫安天寿,绰号人称独角蛟。我是海潮县三班都头,只因你等为非做恶, 施展妖术邪法,抢我家小姐。我奉我们老爷堂渝,前来寻找。大太爷既被你拿住, 杀剐由你,给我快行。”秦魁说:“祖师爷何必还细问他,把他杀了就完了。” 正说着话,忽听后宅“当当当”云版点响了一阵,秦魁一听愣了,每逢宅内有 紧要事才打点。正在愣神,婆子来到前面大厅,慌慌张张说:“庄主可了不得了, 后面闹大鬼,把大姨奶奶、二姨奶奶全吓死了,你快去瞧瞧吧。”秦魁一听说: “这事奇怪,你我同去瞧瞧去。” 全得亮、程智远说:“这必是绿林人装神弄鬼。”秦魁立刻叫两个家人在大厅 看守安天寿,秦魁同王胜仙、马明、老道,带领全得亮、程智远,同奔内宅。 秦魁到屋中一看,众姨奶奶全都死过去了,人事不知。秦魁叫了几个大胆的婆 子,把大姨奶奶、二姨奶奶搀扶起来,慢慢呼唤,好容易才醒了过来。老道交给秦 魁几丸定神药,拿阴阳水化开,给众位姨奶奶喝下去,定了定神,秦魁说:“众位 姨奶奶是怎么一段事,全都给吓死过去?”大姨奶奶说:“我等在灯下跟婆子丫环 说着话,等候公子爷过来安歇,忽然间从外面进来一个大鬼,身高一丈,五色脸, 大脑袋,冲着我们一晃,吓得我们全糊涂了,也不知这鬼哪里去了。” 秦魁一听,气得“哇呀呀”怪叫如雷,说:“好鬼,胆敢搅闹我的家宅不安, 尔等赶紧给我寻找,找着了把他碎尸万段。” 众家人点上灯笼,各处寻找,前前后后院中都找遍了,并无踪迹,这才来到后 面,说:“庄主爷,我等都找遍了,并没有。”全得亮和程智远两人本是绿林人, 在绿林中什么事都做过,蹲到水坑里就装龙,抹一脸锅烟子就装灶王,哪行人知道 哪行事,程智远说:“庄主爷,你老人家不知道,这决不是鬼,必是安天寿的同党。” 秦魁说:“我也明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这是无名小辈装神弄鬼, 要是好朋友就不该跑,狗娘养的好鬼,吓坏我的爱妾了!” 秦魁站在院中破口大骂,没想到英雄侠义,就是听不得人骂,忽然房上答了话, 声音洪亮,说:“好毬攮的,你先别骂,大太爷本不是鬼。只因你等为非做恶,无 故抢掳良家妇女,大太爷乃侠义英雄,专杀土豪恶霸,赃官佞党,搭救义夫节妇, 孝子贤孙,今天特意前来结果尔等的性命。” 全得亮、程智远说:“你下来。”当即从房上跳下两个人来,各擎钢刀。── 来的正是风里云烟雷鸣和圣手白猿陈亮。 这二位自从在京都完了官司,同马兆熊、秦元亮各自回家。雷鸣、陈亮看破了 绿林道,在家中闭门度日,不肯出来。后来接着济公的请帖,在金山寺办善会,这 两个人不能不来。二人备了二百两香资,来到金山寺给济公帮着应酬施主。济公把 雷鸣、陈亮叫在一旁,说:“你二人给我办点儿事。”雷鸣、陈亮说:“师傅有什 么吩咐?”济公说:“你二人不用在庙里帮我张罗,你二人赶紧到葵花庄去,现在 秦相的儿子秦魁,把海潮县知县的妹妹张金娘抢了去,有一个三班都头安天寿去救 他们小姐,你二人去帮着,把小姐救出龙潭虎穴。只要把人救出来,可千万别招惹 秦魁他等。他那里有个老道,你二人可不是他的对手,千万不可跟他交手。如果你 二人闯出祸来,我这里很忙,可救不了你们。” 雷鸣、陈亮点头,二人出了金山寺,坐船到了葵花庄,天已黑了。二人上了岸, 施展飞檐走壁本事,到秦魁家中一瞧,探见大厅里众人喝酒谈话。雷鸣、陈亮都听 明白了,二人各处寻找小姐,找到东跨院北上房,屋中婆子正劝解姑娘。雷鸣、陈 亮在房坡上趴着,往下瞧见安天寿,正使调虎离山计,往外叫婆子,把四个婆子都 杀了。雷鸣、陈亮有心进去救小姐,又一想男女授受不亲,人家是未出阁的女儿。 二人正在心中犹疑,见安天寿进了屋中,“啊”了一声说:“小姐哪里去了?”雷 鸣、陈亮一想:“这是什么人,走在我们头里!”二人赶紧就追,直追出庄子也没 赶上,就听庄内人齐声呐喊,二人就又回来,见安天寿跟全得亮、程智远动了手, 杀在一处。少时见安天寿被老道拿住。依着雷鸣就要下去,陈亮说:“二哥别莽撞, 师傅不叫你我下去动手,不是老道的对手,你我别碰钉子。” 陈亮把雷鸣拦住,见众人把安天寿搭在大厅去,雷鸣说:“你我要不救他,他 准得死在恶霸之手,咱们使调虎离山计救他。”这才把隔面具掏出来带上,雷鸣到 内宅满屋里一串,把众姨奶奶全都吓死了。二人在房上看着,见婆子给前面送信, 少时秦魁同老道等人都到后面来,雷鸣、陈亮,赶紧到前面来要救安天寿,来到前 面一看,见两个家人已经被人杀死,安天寿踪迹不见。雷鸣、陈亮二人愣了半天, 又到后面一探听,秦魁一骂,雷鸣恼了,当即答了话,跳在院内,陈亮也下来了。 二人刚跳下来,全得亮赶过来照雷鸣就是一枪,雷鸣摆刀急架相还,程智远摆 刀照陈亮劈头就刺,陈亮用手中刀往上相迎。贼人挺刀分心就刺,陈亮闪身用刀往 下就盖。走了五六个照面,雷鸣、陈亮武艺出众,本领高强,刀法纯熟,全得亮、 程智远二人不是对手。二人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老道口念:“无量佛”, 说:“好小辈,真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待山人结果你的性命。”说着话,用手 一指,一声“敕令”,用定身法将雷鸣、陈亮定住。秦魁吩咐绑下,立刻将雷鸣、 陈亮搭到大厅。秦魁一看两个家人都被杀,安天寿踪迹不见,气得颜色更变。这才 问:“你们两人姓什么?叫什么?因何来到我家中搅闹?”雷鸣、陈亮说:“大太 爷行不更名,住不改姓,我叫雷鸣,人称风里云烟,他叫圣手白猿陈亮。我二人奉 我师傅济公长老之命前来,只因你等抢夺烧香的良家小姐,派我二人特来救她。” 秦魁一听,心想,济公已经知道此事,要是传了出去,我父亲知道我抢夺良家 妇女,决不能饶我。要不把这两个人送到当官去,这家中的六条命案也不好办。 “就说:”你们两人既然是济公叫你们来的,我跟济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这 婆子家人是你们谁杀的?“雷鸣说:”你要问谁杀的人,我二人不知道。“秦魁说:” 大概这么问你,你二人也不实说。来人,把这两个人吊起来给我打!“ 手下家人答应,正要打雷鸣、陈亮,忽听后宅大乱,家人喊嚷:“可了不得, 内宅着了火了!”秦魁众人一听,吓得惊魂千里,众人连忙往后跑。幸喜家人多, 把火扑灭了。气得秦魁“哇呀呀”怪叫如雷。再到前面一看,雷鸣、陈亮踪迹不见, 天也快亮了,秦魁说:“尔等跟我去追放火的人!” 众人追出院子,刚出村,只见济公带着镇江府的二十个班头从对面来了。马明 伶俐,见事不好,带着自己的从人竟自逃了,老道一看见济颠眼就红了。 这个老道,本是慈云观漏网的贼人,就是右殿真人李华山。前者从藏珍坞逃走, 来到秦魁这里避难,自称混天老祖。按说就应该改过自新,但他还是恶习不改,也 是该当遭报。济公昨天在金山寺应酬众施主,不能分身。收了有七八万银子,今天 一早带领本地面二十名班头,特地来拿老道。老道打算要跑,被济公用手一指,口 念:“唵嘛呢叭咪吽”,老道立即不能动转,济公派官人把他捆上。秦魁见事不好, 逃进家中,闭门不出。王胜仙连急带吓,逃到家中,卧病不起,只见有无数冤鬼在 床前要命,病了有一个多月,就呜呼死矣。临安城人人啐骂,都说是早就该死。 济公拿获妖道,见秦魁逃走,也不追赶,只见从正南来了几个人,其中有安天 寿和雷鸣、陈亮。 安天寿从哪里来?被何人救去?只因安天寿被人捉住,绑在大厅上,秦魁带着 群寇妖道要杀他。雷鸣、陈亮使调虎离山计,后面装鬼,秦魁等奔后面去。只见从 房上跳下来一位英雄,身穿夜行衣靠,面如白玉,粉脸如银,长眉阔目,准头端正, 唇似涂朱,看年岁二十以外,俊品人物,手执钢刀,先把安天寿绳扣解开说:“朋 友,跟我来,我特意来救你。”说罢,飞身蹿上房去。安天寿说:“恩公慢走,我 还要救我家小姐要紧。”那人说:“你不必狐疑,我已经把小姐救上船去,咱二人 先到外边,你等我一下,我再去看看葵花庄内是何人使的调虎离山计。”说罢翻身 进了庄院,正见雷、陈二人被捉。他到西院放了一把火,烈焰腾空,那边众人急忙 来救火,趁此机会那人把雷鸣、陈亮救了出来。到了外边,与安天寿会合一处。 安天寿说:“兄台救我性命,未领教贵姓高名,仙乡何处?”雷、陈也过去问 那人名姓。那人说;“我姓彭名恒,江北黑狼山彭家集的人,江湖上人称八臂膀飞 行太保九杰彭桓,只因寻访我师傅叶德芳,走过此地,听人说葵花庄险恶无常,无 人敢惹,欺压良善,无所不为,我想结果恶人性命,扰乱他家宅不安。不想到了那 里,正遇上安头儿在那里救姑娘。我一见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先把小姐救出来,也 不避嫌疑,把小姐背到外面,一问方知是张小姐。我送她到船上,二次来到秦宅, 原要杀他满门家眷,不想我到那里看见安都头被捉,雷、陈二位使调虎高山计,我 就把你先救了出来。又到里边一看,见雷、陈二位被捉,我就放火把他们调开,再 把他们二人救出来。” 说罢,四人同到船上,此时张小姐要寻死,丫环奶娘解劝开了。安天寿四人到 船上,各说各人的事。天色已亮,听见正北人声一片,雷鸣、陈亮四人一同下船, 到庄外一看,见济公捉了妖道,秦魁逃走。济公告诉雷、陈,到金山寺帮他办事。 安天寿谢了济公。,彭桓告辞,自己去了。 济公同众官人到镇江府衙署。见知府把妖道按律拟罪,解交常州府完案,把妖 道就地正法。济公到金山寺,派人把徒儿全都叫来,先给孙道全落发,就在金山寺 充当知客僧,悟禅仍回九松山松泉寺庙中。 济公择日开工,重修金山寺。不到半年,工程告竣,塑像一新,诸事完毕,雷、 陈二人回家。济公自回临安城到天竺山净慈寺庙中。众僧接见,方丈德辉说:“济 公你回来了,很好。老僧我正盼望。现在咱们的下院报花寺,年久未修,重修那庙, 工程甚大,非你不能募化。这是一件好事,功德无量。”济公点头答应,在报花寺 募化十方,京都在朝文武官绅富户,都来给济公书写缘薄,不到半年,化了有数万 两白银,从此兴工起造,把那庙塑像一新。开光之日,来了三山五岳的善男信女, 不计其数。 诸事完毕,济公仍是游走天下,到处舍药,救济贫人。 《济公传》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