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监督劳动的右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四月初,北京的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在野 草泛青、杨柳绽芽的时候,他们结束了在校内的劳动,领导通知这些“二类右派” 们收拾行装,与师院的下放干部一起到西郊香山的农村劳动,去接受农民的监督改 造。 临出发的那天早上,小高收拾完行李,心想该去帮帮陈祯祥搬东西,就径直走 到她的宿舍。门开着,零乱的东西摆了一床。她却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见他来了, 就挪了挪身子,说了声:“坐!” 小高没坐,站在她的面前问:“你怎么了?怎么还不捆行李?” 她低声问:“要去的农村是个什么样子?咱们还有希望吗?” 小陈从未到过农村,对农村生活产生恐惧感也属自然。小高只好开导她:“不 用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我倒盼着早些离开学校,避开同学的那种目光。换个 环境,也许能轻松一下。在学校里劳动,多压抑呀!” 她说:“也好。” 小高帮她把行李捆好,又帮她搬到了汽车上。 校领导让小高随送行李和炊具的卡车先出发。上车之前,她过来小声地说: “到了农村,希望咱俩能分到一块儿,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小高说了声:“愿上帝保佑。”就爬上了卡车。 天气还凉,汽车一开动,寒意更甚。她见小高抿紧了衣襟,立刻脱下身上的皮 大衣,跟着车子跑了几步,一边把大衣扔了上去,一边喊:“车上冷,把这个披上。” 小高把还带着她体温的大衣披在了身上,一股“热流”暖遍了全身。心里回味 着她刚才说的“彼此好有个照应”那句话。 汽车开出了校门,小高不无留恋地回首看了一眼,心想:这一离开学校,不知 道还能不能再回来读书! 三十几名右派到了北京西郊的香山。领导把他们分成了三个组:年轻力壮的去 了香山后边的挂甲塔──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偏僻、落后、穷困、水源奇 缺。据当地人说,用毛驴儿驮一次水,往返得四个小时。一个组去了万安公墓旁边 的小村子种水稻。年老体弱者和女同胞,分到门头村果园。 领导宣布分组名单的时候,陈祯祥坐在小高的前面。当听到她果然与小高一同 分到门头村果园,她没有回头,却回手用力捏了一下小高的腿,意思似乎在说:上 帝保佑我们了。 离开了把人变成“鬼”的环境,离开了善于批判、斗争的同学,来到一个陌生、 崭新、还有些神秘的农村,大家的心情似乎稍感舒畅了些。这些世世代代以种田为 生的淳厚朴实的农民,只知道勤劳地劳动以维持一家生计。对政治的热衷和敏感, 远远比不上那些知识分子。他们才不管你是右派还是左派,只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学 生,都是有知识的人。对右派们不仅没有歧视,反而十分热情与友好。这恐怕是那 些决策者们所始料不及的吧! 小高一向不相信命运,但这一次分组,却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他年轻力壮,按 理应该去挂甲塔,却阴差阳错地与陈祯祥一起分到了果园。不知这是命运的垂青, 还是命运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