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何去何从 阎劲才开会回来,听说十三班演出了一场四对一的全武行,结局是四个膀大腰 圆的值班员大败亏输,不由得皱上了眉头。 他先到值班室去听完了武大魁等人的一面之词,下午出工以后,把林建国找到 一边去个别谈话。阎劲才撇开是非曲直不谈,单单谴责他身为班长不该带头打人, 更应不应该跟为政府做工作的值班员唱对台戏。阎劲才是深知林建国的才能的,很 想把他“招安”过来,,封他一个“官儿”当当,好叫他鞠躬尽瘁地为“政府”做 工作。只要他肯投降,打人的事儿可以一笔勾销,不再提起;不然,要受到处分。 想不到今天的林建国跟十几年前的林建国已经是两个人了,他第一要申诉自已的案 子,第二反对任用流氓分子当“二队长”,在教养队召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口口 声声讲法制,要求建立新秩序。两个人足足谈了有三个来钟头,不但没谈拢,反而 越谈越僵,最后闹一个无结果而散。不过阎劲才还不死心,叫林建国再好好儿考虑 三天,想通了,随时去找他。 一连三天,每逢学习,都是阎劲才坐镇十三班,那四个值班员,再也没有露过 面。林建国遵守诺言,认真地当好他的班长:出工干活儿,清扫葡萄园,他合理调 配人员,带头干重活儿。每天都超额完成任务;组织学习,他很好地掌握会场,除 了王馥刚的问题暂时挂起来之外,几个流氓小偷儿都从心眼儿里服他,不但会场纪 律井然,发言还很踊跃,联系思想,认识也有一定水平;阎劲才观察了三天,也不 得不佩服他的组织才能。 第三天下午,阎劲才又找林建国谈了一次,不但依旧没有谈通,林建国反而劝 了阎劲才半天,要他认清今天的形势,再一次“活学活用”,创造出一种适合于今 天形势的管理制度和工作方法来,不要死抱住“四人帮”时代那一套已经过时了的、 事实证明行之无效闭老办法不放。这一回阎劲才再也按捺不住了,铁青着脸大喝一 声; “回去!这么争取你,你还不知回头,总有一天你要后悔的。” 果然,晚上点名的时候,阎劲才当众宣布撤销了林建国十三班班长的职务,改 调武大魁、杨潞生到十三班任正副班长,把原副班长调到值班室去值班,班里调出 两人,从十四班调来一个叫柴心恒的积极分子。 这个柴心恒,刚来了六七天,就已经非常出名了。他解放前在中国大学读书的 时候,就参加了当时北平有名的公子哥儿帮派组织“三十六友”,拳击、摔跤、打 球、赌博。奔妞儿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解放后混进体委当一名裁判,五五年肃反运 动中整过他一次。五七年划为极右分子,进了教养队。从六二年到六九年在团河呆 过七年多。调到茶淀以后在严管队当值班员,以心狠手黑出名。外号人称“柴狗子”。 七九年右派改正后回到北京。因年纪已大,不适合从事体育工作,提前给他办了离 休。这一次因为走私手表、玩弄待业女青年、教唆青少年犯罪等多种罪错被第二次 送来劳动教养。 由于他第一次教养属于错划,这第二次教养不算他“二进宫”。再说年纪也确 实大了,因此没把他注销北京市户口,送到边远地区去。要不是他五毒俱全多种罪 错并发,单单走私几百块手表,还不致于收容教养的。这个人,别看他六十多岁了, 一米八三的大个子,站在那里背不驼、腰不弯,早晨跑步还能跟得上趟儿,撂起跤 来,连小伙子都不是他对手。头一天认罪学习,自已把这些“光荣历史”都搬了出 来,认罪还很深刻;批判别人,更是滔滔不绝,头头是道。要不是年纪太大,像这 种在教养队里不可多得的人才,阎队长是一定要重用的。今天特别把他从十四班调 到十三班,无非因为武大魁和杨潞生文化水平都不高,班内积极分子又不多,特地 把这个老牌混混儿调来给他们当军师的意思。 事情明摆着:阎队长调兵遣将,其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他林建国。下- 步,该是 武班长名正言顺地叫林建国在会上检查自己的错误,并要求“提高一步认识”了。 点名以后就是就寝,调进调出的人一律明天起床以后搬铺盖。上厕所的时候, 王馥刚特意走近林建国,在他耳边悄悄儿地说: “林班长,队部要拿你开刀了,你可得注意。这都是我害的你。你是个好人。 我真对不起你!” 林建国苦笑了一下,回答说: “阵势明摆着:下一出戏是托塔李天王带领十万天兵天将捉拿妖猴儿,谁胜谁 负还不知道。不过这并不是为的你。只要我肯受招安当弼马温,上天的机会还是有 的。问题在于我不能背叛自己的信念。我以前背叛过自己的信念,从红卫兵一直滑 到做贼当流氓。好不容易我才跳出了那个火炕,难道还能第二次往下跳吗?怎么说, 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世道了。” “可是孙悟空终究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儿去。你孤军作战,一定要吃亏的。” “不,我能跳出阎劲才的手心儿。他不是如来佛。我要到南海去找观音菩萨去。” “不会腾云驾雾,观音难找。今天的观音,只怕也没那闲工来管人间的不平事。 你要一切多加小心。” “不用为我担心。我担心的倒是你。你没有在李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既没有 钢筋铁骨,也没有火眼金睛。我不能老护着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就寝以后,林建国躺在被窝儿里,久久不能入睡。教养队里,就寝以后不许熄 灯,为的是便于值班员来回巡视,避免不法分子利用黑夜为非作歹。室内两盏之十 五瓦的电灯,晚间读报的时候,总嫌打光太暗,这时候却显得特别刺眼,闭上了眼 睛也似乎在烈日照耀之下。林建国拿一块枕巾把眼睛蒙上,耳听着此起彼落的鼾声, 好像头顶上响起阵阵惊雷,震人耳鼓。 人一失眠,脑子里就什么事情都想起来了。正确地说,也许正因为想的事情太 多,才引起失眠的吧。林建国想起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和他个人所走过来的道路, 虽不漫长,却那么曲折,那么艰难,那么险巇,三十三年多,正好是一个世纪的三 分之一,对整个宇宙,对全部人类史,这似乎只是短暂的电光一闪,但是对一个人 来说,却几乎是全部生命的一半儿,而且是最有魄力、最有作为的一半儿。一个国 家的兴亡,三十三年光阴,是能够看出点儿端倪来的。战后的日本,经济肃条,工 业生产不景气,人民生活水平很低;但是自从五十年代初期经济起飞以后,三十多 年时间,一跃而为世界先进国家之一。被中国人民打得焦头烂额的蒋家王朝逃到台 湾去以后,多少年来,大陆的报纸广播宣传,总说台湾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生 活十分贫困;直到近几年来,宣传机器才敢于面对现实,透露出统计数字:台湾的 国民收入,要比大陆高出四还多,占世界第十九位。而中国大陆却被排到了百名之 外去。作为具有无比优越性的社会主义国家,居然比不过战败国的资本主义国家和 论为帝国主义殖民地达六十年之久的台湾,即便不是耻辱,也是令人痛心的。许多 青年人为此产生过信仰危机,对社会主义失去了信心。在封闭政策和片面宣传中长 大的林建国,从小只知道世界上最伟大、最美好、最幸福的国家第一是苏联老大哥, 第二个就是具有四千年辉煌灿烂文化和一个神一般的领袖的东方古国──中国。他 和许多同龄人一样,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由衷地相信过:用不了二十年,中国 就可以超过英国、赶上美国,在全世界跃居第二。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早就向往过 长大以后要轰轰烈烈地为祖国干一番事业──不是普普通通的事业,而是千百年不 能磨灭的伟大的事业。他从小立下过雄心壮志,要当文学家,后来在王冰的启发之 下,终于发现自己有非凡的组织才能,更适合于当一个领导全国人民的政治家。正 由于这种无视世界现状的盲目性,才产生了他那幼稚的自大偏执狂;正由于他百分 之百地迷信人造的神和仅凭主观激情编造出来的神话,难怪一旦从神那里传出旨意, 指出从中央到地方、从政治界到文化界,都有人在热中于搞资本主义的时候,林建 国及其一伙儿都狂怒了,要挥舞皮鞭反攻了。 直到林建国从半天云雾中一个跟斗栽进了流氓团伙之中,他的美梦还没有醒。 他把自己在政治上的失败,归结为王冰等人的排挤陷害。他相信英雄末路,仍有东 山再起之时。但是接踵而来的一个又一个跟斗,使他逐渐地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 受骗了。至于是上谁的当,受谁的骗,尽管他也作过这样那样的猜测和设想,但是 归根到底是错误的,至少是模糊的。 他也跟他的许多同龄人一样,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曾经对社会主义 产生过信仰危机。那时候,如果他有过硬的海外关系,够够出国,早出国去了。他 对中国社会有不蒇清楚的认识,那是打倒“四人帮”以后很久的事了。随着中央一 系列开放政策的实施和改革政策的实现,林建国一方面扩大了视野,比较全面而不 是片面地了解世界和中国的现状;一方面也确实相信改组了的党中央已经停止造神 运动,决心在中国也搞经济起飞,让中国人民也富起来。一向以龙种自命的林建国, 曾经堕落成为跳蚤,但他最终相信自己还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凡人的,而且归根结底 只能是一个凡人。 这几年来,他就是在凡人的道路上走过来的。他领导一个基本上由劳改释放分 子组成的一新工程队。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组织才能和领导艺术,使一批不羁不驯 的亡命徒基本就范,还在顾主们中间建立了一新工程队的信誉,岗位虽然平凡,工 作应该说是很不平凡的。 现在,就连这么一个“平凡的人”也不许他当下去了。他怎么能不烦恼呢。 自从离开茶淀农场以后,他没有也不想再去打听教养农场的现状。第一,他不 愿再一次触痛这个还在流血的伤口。第二,他相信拨乱反正之后的教养农场,一定 也在实施各种改革方案;即便不是面目焕然一新,至少要跟得上工农业和商业的改 革。像“竟悍然”那样的政治指导员,像弊病多端的值班员制度等等,总不致于还 存在的。如今由于跟王冰的邂逅相遇而再一次被抛进教养农场来,所见到的事实, 却太令人失望了。 林建国躺在铺上,思前想后,越想越烦;越烦越睡不着。人在清醒状态中,血 液循环比睡眠状态要快些,因此小便也相对地要多些。林建国感到有些尿急,看看 手表──这是新规矩:教养人员也准许戴手表,要是以前,一进收容所,手表是要 交家属带回或交场部代管,直到教养解除才发还的──己经是深夜十二点钟。干脆 起来上一趟厕所,吹吹凉风,让发热的脑袋冷却一下,回来也许倒能入睡了。 十月下旬的天气,室内虽然还没有生火炉,但有十四片三十七度低温的“人体 炉片”在发散着热量,还不感到太冷;一走出房门,室外的气温早已经是零下,一 阵寒风吹来,扑面如刺。林建国从被窝儿里钻出来,秋衣秋裤外面只披着一件棉大 衣,那西北风从领口里灌进去,往前胸后背直钻,冷得直叫人打哆嗦。有的人半夜 里起来小便,懒得上厕所,就在房后找个旯旮“就近解决”,这要是叫值班员看见 了,既不打你,也不驾你,就地跟你耐心细致地讲道理、做工作,哪怕你再三检讨, 频频认错,没有半个小时你甭想回屋去。反正值班员从头咚脚捂得严严的,绝不会 冻成冰棍儿。谁要是尝过一次这种变相的肉刑,下次倒贴他十块钱,他都不敢再在 房后尿尿了。 林建国当然不会去自讨没趣又自讨苦吃。他把大衣裹紧了点儿,低着头往厕所 的方向急走。厕所设在围墙外面,围墙上有两扇门,里面是一长条尿池和二十个蹲 坑。装有两盏十五瓦的电灯。如今一盏已经坏了灯泡,一盏发着淡黄色的光,照得 厕所半明半暗,像一座阴森森的幽冥地府。教养大院儿的围墙,虽然没有监狱那么 高,但也不低于两米五,加上墙顶的铁丝网,高度在三米五左右,不是撑竿跳的好 手,很难跳过去。踏上尿池的台阶,他忽然想起就寝之前跟王馥刚的对话来了。那 时候他说要到南海去找观音,是泛指要去找领导干部反映教养队里的情况。王馥刚 说的“没有腾云驾雾的本领,观音难找”,指的是连这四堵高墙都跳不出去,根本 不可能见到观音。林建国灵机一动,撤完了尿,回过头去看身后墙上的那三个透气 窗。 这个厕所的透气窗,是由横四竖三共十二个大口里面加一个“米”形图案组成 的,中间的“米”字是八块砖,外面的方框也是八块砖,联接的地方,只有不多一 点儿沙子灰。林建国搞建筑多年,知道这种结构只要拆除其中的一块砖,其余的砖 就可以应手而下,剩下一个窗洞,足够一个人自由进出的。他心想:“设计施工教 养大院儿的,不是犯人、劳教就是就业人员。看来他们的确是自己人,有心给需要 外逃的人留下了这个方便之窗。我今天还没到不告而别的田地,一时半会儿的还用 不着它!” 走出厕所,正要往回走,忽然发觉今天起夜,竟没有看见值班员那穿着棉大衣 的臃肿的身躯在阴暗的角落里忽隐忽现,也没有看见他们那三节电池的长手电忽明 忽暗。再一想,自己今夜起夜起得早,而这个时间,又正是值班员们享受夜餐的时 候。往北一看,值班室里一百瓦的大泡子亮得耀眼。窗户上人影幢幢,好像还挺热 闹。往南一看,队部那一排后窗户全黑着,说明队长、指导员查完铺以后都睡了, 没有加夜班。林建国是教养队的老值班员,知道教养大院儿里的诸多弊端,以值班 员的捣鬼最为方便。一股“且看今朝情况究竟如何”的好奇心油然而生,就大摇大 摆地向值班室走去。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切忌擦着墙根儿走。值班后出来看见,他可 以说是来报告厕所的照明电灯坏了。 刚走近值班室,就听见一阵吃吃的低笑和丁丁噹噹的锅勺撞击声。为了照顾夜 班人员,值班室里提前生上火炉了。而在队部没有干部上夜班的情况下,炊事班为 了图省事,给值班室一筒挂面再多给点儿肉和佐料让他们半夜里自己烧来吃,也是 教养队里瞒上不瞒下的常事。林建国走近蒙着一层水蒸汽的窗户往里一张:嗬,灯 下,两只葡萄酒厂专用的大木箱摞在一起,上面铺着报纸,四个人围着正在用扑克 牌赌钱,每人叼着一支烟卷儿,弄得屋子里烟雾腾腾。赢了钱的,咧着嘴嘻嘻地笑; 输了钱的,尽管也笑,那笑声中却夹着骂老天爷、骂运气手气的脏字儿。另一个人 正用一只大号铝饭盒在炉子上摊鸡蛋;旁边的小桌上,除了酱油瓶、醋瓶、油盐罐 儿之外,已经炖好了一碗内、做好了一大盘葱爆肉,还有一大堆儿紫红色的葡萄和 十几只大苹果。看样子他们今天夜里是要聚餐一次。当厨师的把摊的鸡蛋熟练地翻 了一个面儿,催促说: “菜全得了。哥儿几个歇吧,趁热,先喝!” 背向窗户的大个地接了下茬儿; “先喝就先喝!等我们打完这一副牌的。多承哥儿几个看得起,给我们饯行, 瞧那样儿我们出师不利,这不是,今儿晚上从坐下来到这会见,我就一把也没赢过。 才多大会儿工夫,我都输二百多了。” 林建国一听,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正是武大魁。难怪今天夜里值班室上了那么 多人又做了那么多菜,原来是武大魁他们明天早要上任当班长了,这里举行的是告 别宴会。这时候,只听杨潞生接了下茬儿: “今天我也是孔老二搬家──尽是书(输)。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多出去了, 马班长今天设宴欢送,难道还要我们出酒钱怎么着?” 答话的当然是那个马班长了: “兄弟,你就那点儿酒量,老哥哥我还管得起。你什么时候想喝,随时来找我, 老哥哥管够。只有一条:许喝不许带。不是怕你,是怕大魁。第一是他量大,老哥 哥管不起;第二是怕他喝醉了发酒疯。你没听阎队长说了么;你们俩这次下班,任 务就是要把那个林建国给制服了。什么时候林建国服输了,你们俩就回值班室来。 在此期间,大魁兄弟可千万要少喝酒,最好是一口也别喝。要是给林建国或者那个 王馥刚知道了,那就不是你制服了他,倒是叫他制服了你。到那时候,不但你们没 法儿在阎队长面前交代,连我们哥儿几个也脸上无光啰!” 说话间一副牌打完,把热菜端上来,又取出两瓶二锅头、一盘猎头肉,加上葡 萄、苹果之类,木箱上堆得满满的。酒瓶打开,分别倒进茶杯、牙缸、饭碗里,马 班长举杯祝酒: “今天武、杨两位兄弟荣任十三班班长,我代表值班室全体人员祝贺二位旗开 得胜,马到成功,胜利完成阎队长交下来的任务!干杯!” 五个不同质量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了一阵叮噹5 咔嚓的声音。武大魁和杨潞 生同声应和: “保证完成任务!干杯!” 说着,啯啯连声,果然像水泊梁山上的英雄好汉一般,大碗酒、大块肉地吃喝 起来。 要论林建国这时候的心气儿,真想一脚踢进门去,把他们一个个全抓起来去见 队长。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人,而这些无赖们的最大特点,是提起裤子就不认 账,就算能把他们全都打倒,抓上一个两个到队部去,他们也会反咬一口,说他们 根本就没喝酒!更何况这里是阎劲才的天下,他们实际上都是他的喽啰呢!“ 果然,马班长不打自招了: “今天二位走得仓促,老哥哥来不及好好儿准备。这点儿猪肉、鸡蛋,还是炊 事班李班长的人情。当然,是阎队长发了话的,不然,李头也不会那么大方。一句 话,今天草草不恭,不成敬意;等你们回来,咱们再好好儿地接风:这酒是老哥哥 早就存下的,喝!不够,还有!” 不知是谁接了一句: “二位要是想早日喝马班长的庆功酒,下班以后,就得拿出点儿手段来,叫林 建国那小子见识见识!” 马班长面接机宜: “别怕他是二进宫的老号儿,阎队长有活,就叫他交代‘文化大革命’中打砸 抢、奔圈子、掏钱包这些问题,跟他算老账,先扫扫他的威风,再问他到底有罪没 罪,认罪不认罪!” …… 林建国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他在想:“厕所的那个方便之窗,难道竟是为 我而设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