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后高氏 李自成的原配夫人高氏,在李自成当和尚还俗之后、当驿卒之前、还在乡村铁 匠铺里学打铁的时候,就由父母作主,许配给李自成为妻了。关于她的家世,史书 上没有记载,只知道她是无定河边的米脂县人,与延河边安塞县人高迎祥的高家宗 族并没有亲属关系。 高氏既不识字,也不会武术,而且年纪比李自成还要大好几岁。尽管米脂县是 个出美女的地方,但是李自成在穷得“难以果腹”的困境中所娶的新娘,却是个粗 手笨脚的农村丫头,只会洗衣做饭喂猪拣柴火,根本谈不上花容月貌、温柔端庄。 那时候,陕北农村本来就有小女婿娶大老婆的风俗习惯,再说,李自成是羌人的后 裔,长得高颧骨、深眼窝,并非“英俊少年”,加上他当时还没有成年,身材又瘦 又小,直到天启七年他二十一岁应募当了米脂县银川驿的驿卒之后,学习骑马射箭、 舞刀弄枪,身材才开始强壮起来。就凭他这种又穷又弱又丑的“走卒”身份,怎么 可能娶一位“知书识礼、品貌兼优”的大家闺秀为妻?① -------- ① 据野史《明季北略》记载:天启二年,李过十八岁,娶妻邓氏。李自成一 心要找个漂亮姑娘成婚,晚于李过半年才娶韩金儿为妻。这个韩金儿虽然长得美艳, 却生性放荡,十四岁嫁给一个老乡绅作妾,因“行为不端”被斥;后来又嫁给延安 的一个监生作妾,仍因为“行为不检”被休回娘家,这才经人说合,嫁给了李自成。 婚后刚一个月,李自成去延安,韩氏又跟村里一个叫盖虎儿的无赖通奸。等到李自 成从延安回来,虽然“奸夫淫妇”双双被抓住,却让盖虎儿用绨袍抵御了一阵子逃 跑了,只杀了韩氏,李自成也为此被送进县衙门去。署县姓艾的同知收了他二百两 银子,虽然把他放了出来,却又说他“捉奸没有捉双”,依旧判定他杀人有罪。李 自成一怒之下,杀了艾同知,逃往甘肃当兵,因功升为总旗。崇祯二年,一次出兵 剿匪,跟自称“闯王”的响马高如岳结为兄弟。后来李自成升为把总,又因斗气杀 了参将王某,率部往投高如岳。正好高闯王在临洮府外关厢抢来五个美女邢氏、赵 氏、余氏、安氏、邬氏,其中又以邢氏为最美,也为如岳所最宠爱,但却为正室鲍 氏所不容,于是就转赠给了李自成。这个李自成两次娶美妻的故事,只见于《明季 北略》,与别家的叙述年代、时间出入都很大,不足为据。李自成当时家境十分贫 困,即便有此心,大概也无此力的吧。力的吧。 崇祯三年,李自成二十四岁,赶上明廷裁驿,他连一个小小的驿卒也当不成了, 加上他当里正期间,拖欠官府钱粮无力征收,被米脂县的艾大老爷枷号在通衢烈日 之中,一众被裁驿卒忍无可忍,气愤之下,砸碎了木枷,一起逃到了城外。当时陕 西连年荒旱,一斗大米要卖一万铜钱,延安府的饥荒最凶,闹到人吃人的悲惨境地, 各县都掘有万人坑,饿死的饥民,就扔进坑里,扔满了才埋。 李自成走投无路,在众驿卒的拥护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领一帮饥民, 投到了西川饥民起义军不沾泥张存孟的部下自成一队。──所谓“西川”,并不是 四川的西部,而是指米脂、绥德、青涧等县的交界地区。 当时的饥民聚义,往往是一人参加,全家相从;一村造反,各村相从,史书上 所谓“胁从甚众,几于无民”,“县中之民,半化为盗”,就是这个缘故。李自成 的妻子高氏,当时就已经三十来岁了,带着四岁的女儿,跟随丈夫投到不沾泥部下 造反,虽然不要她上阵厮杀,但是长期的戎马生涯,对于骑马射箭、抡刀动枪,看 也看熟了,临到紧急关头,倒也能抵挡一阵子。 崇祯四年四月,不沾泥攻米脂兵败,亲手杀死部将双翅虎,绑献紫金龙,向明 军投降。部众不从,全数归附李自成,共有七百人马。于是李自成率众东渡,进入 山西绛州,投附于高闯王高迎祥,受到欢迎和信任,被编为八队,李自成则被称为 “闯将”。 传说和野史记载,都称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舅,但李自成的母亲姓金而不姓高。 如果说有什么姻亲关系,多半是高氏到了绛州以后,跟高迎祥认了同宗或者认了干 亲,于是高迎祥就成了李自成的“叔丈人”了。 李自成虽然胸有大志,不好女色,但是在那个时代,特别是他的地位和身份逐 步有了变化以后,“逢场作戏”的娶妾纳宠讨小老婆,也还是难于避免也无须避免 的。一则饮食男女,是人伦之常;二则爱美嫌丑,也是人的天性;三则当时的农民 军每逢攻下一座城池来,“子女玉帛”,不过是一种战利品而已,是可以随意分配、 奖励的,作为一个主将或主帅,只要正式纳为“小星”,不是淫后即弃、奸后即杀, 也能为起义军的军纪所允许;四则称帝为王者拥有众多的嫔妃姬妾,乃自古皆然的 天经地义,也是完全合乎“天理人情”的。因此,李自成从称王以来,尽管不像张 献忠、罗汝才那样左拥右抱,姬妾成群,后营的漂亮姑娘,倒也有好几个。有的还 确实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除侍寝之外,还兼任“内课”教师,专教闯王读书写 字赋诗下围棋,使他在后期的文化修养提高了不少。 既无知识又无姿色的原配高氏,当然无法与这些“色艺俱佳”的众姬妾们争宠, 所以长期以来,她总是与弟弟高一功住在一起,跟闯王经常处于分居状态。不过李 自成是个胸有大志的人,英豪本色,到底与众不同:一者是不会为美色所迷,不会 被枕头风吹得神魂颠倒,以至于生出什么听信谗言、误杀忠良之类的是非来;二者 恪守中国人固有的“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传统道德,身登大宝之后,册封的皇后, 仍是既老且丑又不能文更不能武的高氏。 遗憾的是,这位乡下姑娘出身的高氏虽然当上了大顺朝的开国皇后,后来又受 过南明小朝廷的诰封,但却没有“名”标青史,竟连个名字也没有流传下来。直到 三百多年以后,才由一位极为聪明自负的文人把老少皆知既美且勇的穆桂英的大名 借来赠送给她,从此总也算是“野史留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