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翠微公主 李自成虽然妻妾众多,却因为戎马倥偬,转徙作战,有的承欢不久,就在战事 中失落;有的刚刚怀有身孕,却因为鞍马颠簸,未足月就小产了;有的被敌人俘获; 更有的被部将诱奸,又带走投降了敌人,因此长期以来,子女难育,直到做了皇帝, 却连个太子也没有。只有高氏在天启七年间生的一个女儿,名叫翠微,如今已经十 八岁。这个公主,从四岁起就跟随母亲在军中长大,不但武艺精熟,马上步下,弓 箭刀枪,样样来得,而且聪慧过人,在军旅之中、马背之上,居然让她学会了写字 算账,号称“文武全才”。 翠微公主禀性善良梗直,凛凛然既有正气,又有英气。她是闯王的独生女儿, 父母不免娇惯她一些,部众们也就格外谦让她一些,因此更其养成了她任性的性格: 凡是她看不下去的事情,不管是在大帅面前还是在都督面前,有时候连在闯王面前 也敢梗着脖子据理力争,不怕犯上,也不怕受到斥责。 正因为如此,这次进入北京,她看到刘宗敏在他所驻的明都督田弘遇府中以追 赃追饷为名滥施酷刑,以至许多清正的明朝降官也惨遭横死;一方面派唐通去招降 吴三桂,一方面却把吴三桂的父亲吴襄抓来严刑追饷,还把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抬 进府中纳为新宠,觉得很不以为然。为这两件事情,翠微公主三次闯进田都督府中 向刘宗敏力劝,还两次闯进英武殿打断了登极大典的演习向父皇力谏。最后一次, 翠微公主见单单劝说已经没有用处,真是闯王生的“闯女”,敢想敢干,出了个计 策,把陈圆圆骗了出来,放她走了。为这件事情,关西铁匠刘总哨大发雷霆,御状 告到了还没有登基的永昌皇帝面前,弄得李自成也下不来台,不得不把惟一的公主 抓捕入狱,连高皇后出面说情,也不肯买账。 当时,李自成见翠微公主的事情闹得太大,也过于放肆,很难在群臣面前交代, 更怕为此惹恼了倚为手足的刘总哨,不得不装出勃然大怒的样子来,把爱女投入天 牢。他的意思,本想借此消消刘总哨的火气,也杀杀女儿的傲气,只要女儿说出陈 圆圆藏匿的地方,到了登极大典那一天,当然还是要来一个“皇恩浩荡”,把她放 了出来,并正式册封她为公主的。没有想到弄巧成拙,高皇后说情不准,也认了真 着了急,以为李自成这一回果然动了真火,要笼络功臣而牺牲女儿了。于是又担着 干系,假传圣旨,把女儿从牢房里赚了出来,挑选两名精细可靠、武艺高强的女亲 兵,与公主一齐改作男装,带上令箭、银两,打发她们逃出北京。直到今天,依旧 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她们究竟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自成想起这些往事,深悔自己进入北京以后,只以为民心已归、天意已决、 大局已定,江南明廷的文臣武将,只须传檄招降,即可相率来归,因此心心念念, 只扑在登基做皇帝这件事情上,弄得兵骄将惰,只注重收缴财物,忽略了对清军的 防范,更不考虑对降顺的文武官员要恩威并施、妥善保护他们的妻儿老小,以至因 小失大,激发了吴三桂降后复叛之变。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来一个痛定思痛,仔细 想想,这一次惨败撤离北京,罪责固然完全在于自己,但若当初能够听听小翠微的 一句话,何至于会导致今日的惨祸呀! 李自成在沉思中催马前行,沿路兵将见他脸色阴沉,神情沮丧,知道这时候李 皇爷的心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罐,什么滋味儿都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招他惹他, 引火烧身,都很知趣地闪在了一边,让“御驾”一行,先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