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无耻文人,陷忠害良无恶不作 不肖儿女,烝母偷奴死有余辜 再说那贾文物在京得中之后,捷报到家,那贾老儿听得儿子中了进士,年老病 久的人心里喜极,居然一笑而逝。莫氏忙差人往京中去报丧。贾文物辞了魏忠贤、 阮大铖,星夜奔回。这一来,他家是喜丧齐发,吊贺同举,倒是真真实实地热闹了 一番,开丧出殡十分华彩,自不必说。不想次年他母亲莫氏也病故了,不免又忙碌 了一场。 莫氏殡葬之后,含香失去了靠山,贾文物恐怕富氏怀恨要害她,难为他偷空向 含香说出要设计救她出去嫁个汉子,图个单夫独妻,平安过日,以报她向日之情。 那丫头虽然心中不舍,也怕富氏厉害,十分感激,落了几点泪,点头答应了。贾文 物就到丈人家来,也不欺瞒,将这丫头的事从头一一说了,求岳父如此如此设法救 他。那富户部既疼女婿,又怕女儿果然送了那丫头的性命,次日就到贾文物家来。 女婿和女儿迎入,他要到亲家灵前看看,他夫妻就陪了到灵堂去。富户部在灵前作 了揖,见一个丫头在一旁站着,故意问贾文物:“这女子当日是服侍谁的?”贾文 物说:“是先母的侍婢。”富户部回头问女儿:“这可是当日同你嚷闹的那个人么?” 富氏说:“就是她。当日倚着奶奶的势儿,她胆子大着呢。且等我慢慢儿地拆洗他。” 富户部变下睑来向贾文物说:“你府上是诗礼人家,母亲的使女,儿子都是要得的 么?”贾文物假装惶恐地说:“这是小婿年幼无知,悔之无及。”富户部说:“令 堂老亲母纵容得她这样无状,还不打发了她,留在家里做什么?”贾文物说:“先 母尸骨未寒,心有不忍。”富户部笑着说:“是你舍不得吧?所以故意如此假说。 我却容不得,贤婿就怪我些也罢。”回头就吩咐家人:“把这女子带回家去,叫媒 婆替我即刻卖了,此时就行。”那丫头明知是贾文物好情救他,但在此多年,临去 未免伤心。收拾了东西,叩辞主人灵位,大哭了一场。她这哭,三分恋故主,七分 感情人。富户部叫人把含香领了去,又恐怕女儿疑心,望着富氏说:“向日亲家请 我来说那些闲话,受了一肚子的气。我因见她年高了,故此忍住,只得昧着心说了 你几句与她压气。我忍到如今,今日才出了咱父女倆的这一口恶气。” 富氏听见父亲说这样疼爱她的话,好生欢喜,哪里知道是他翁婿二人弄偷天换 日的鬼。富户部回家,吩咐寻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出去。家人举荐了一个买卖本份的 人,叫做鲍信之,有三十来岁。富户部一文不要,看在女婿的面上,反与了丫头十 几两银子,又给了些衣服首饰之类。那丫头千恩万谢地去了。贾文物知道含香得其 所矣,也感谢丈人不尽。 过了二年,那富户部也是花甲之外的人了,偶染时疫,大势已危。女儿女婿都 在跟前,呼了过来,吩咐说:“我死之后,把我跟前的婢妾都拣个好人家打发嫁出 去。其余家中人口房产,内囊细软,一并付与你夫妇。”又嘱咐女儿同女婿说: “你们都大了,不比当日幼小,好好地和美过日子。”再三说了,瞑目而逝。 这次丧事,都是贾文物治办,也着实热闹。事完之后,把些妾婢都嫁了人,然 后两处并做一家。这贾翰林家中房产地土家私原有万余金之多,如今又得了富家这 份家产,就有十数万了。他将房屋收拾得华丽之极,僮仆数十,婢子多人,比贾翰 林当日反而热闹了许多。他如今是个进士,又算巨富之家,自然有人来亲近他,就 是文人墨士也都相与起来。人虽知他的举人、进士来得暧昧,不过在背地里谈论, 谁敢当面说他不成?明知他一窍不通,又谁敢出个题目考他一篇不成?况且势力二 字是人人所不能免者。就是那种假豪杰,嘴里虽然鄙薄他,身子却不由得走来亲近。 古话说得好:“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真是一丝儿也不差。 贾文物因为自己是科甲中人了,虽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也勉强学些文人 的体段,凡说话定要带些之乎者也的文腔。引用些书上的言语,却又是不通得可笑。 他到服满之后,也二十多岁了,比起当年来,举止已经大不相同。体统虽然尊重, 只是怕夫人的心肠,比起从前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势。 关于贾文物的故事,权且按下。这里再抽空把贾文物向日去投托的那个阮大铖 的家世细表一番。 阮大铖是安徽怀宁人,字集之,号圆海、石巢、百子山樵,倒是正经的两榜出 身:万历四十四年中的进士,颇有才气,诗文俱佳,尤长于度曲,善写杂剧,天启 时任吏科都给事中。他虽然官居清要,却屈体求荣,做了魏珰的第一个心腹。 他生母贝氏,本是他父亲的通房丫头。她腹中怀着阮大铖,临分娩时,梦见一 个官儿对她说:“我唐朝李林甫①是也。十世为牛,九世为娼,皆遭雷击。今罪限 已满,来与夫人为子。”贝氏惊醒,忽然肚痛,生下了一个儿子。贝氏不知道李林 甫是什么人,过后告诉夫主。他父亲暗想:“此子将来必贵,但恐好恶不端耳。” 就将贝氏升而为妾。后来阮大铖中了举人,他嫡母故去后,他父亲因贝氏当年梦中 有夫人之称,就将贝氏立为正室。不久他父亲死了,只有贝氏在堂。他丁忧②满了, 中了进士,入了词林,投在魏忠贤门下,做了走狗。 -------- ① 李林甫──唐代的宗室,唐玄宗李隆基的宰相,封晋国公。他勾结宦官、 嫔妃,迎合皇上,排除异己,口蜜腹剑,当面好话说尽,背后阴谋陷害,任职十九 年,政事败坏,是历史上坏宰相的典型。民间传说他死后被罚十世为牛,九世为娼, 并遭雷殛。 ② 丁忧──指父母死。按制:官员的父母死去,要回家去守丧三年,叫做 “丁忧”,并可分拆为“丁父忧”、“丁母忧”。 与阮大铖同时的文臣中,魏珰已经有五个为首的干儿子:崔呈秀、吴淳夫、倪 文焕、田吉、李夔龙,时人称为“五虎”。武臣中魏珰也有为首的干儿子五个:田 尔耕、许显纯、崔应元、杨寰、孙云鹤,举朝称为“五彪”。这十个人,陷害百姓 有同枭獍,残害忠良有如豺狼,贪婪淫秽有如狗彘。阮大铖在魏党之中,比这“五 虎”、“五彪”份外又恶几分,那魏珰对他也比别的干儿子更亲厚几分。你道何故? 他知道魏珰恼恨东林诸公,就编了一本“点将录”,把一朝贤臣几乎搜罗殆尽,有 如《水浒传》名色:天魁星呼保义左都御史高攀龙,天罡星玉麒麟应天巡抚周起元, 天机星智多星吏科给事中魏大中,天勇星大刀左副都御史杨涟等为首,其余有周顺 昌、万璟、周宗建、黄寿素、李应升、缪昌期等为天罡之数共三十六人;其次地煞 之数七十二人,则周嘉漠、崔景荣、余茂衡、陈于达、周希圣、申用懋等都在其内, 末了一个是地贼星鼓上蚤中书汪文言。天罡、地煞共一百余人,呈与魏珰。魏珰大 喜,按名册挨次杀害。 这时候阮大铖又丁了母忧回南京,在剪子巷买了一所大宅子居住。丁忧期间, 他或在南京或往北京,居止不定。但不论在何处,总替魏忠贤明探暗访,生事害人。 他生平有一癖好,不但爱看戏,而且好编戏。他在南京家中居住的时候,常到牛首 祖堂寺呈剑堂作寓,每夕与狎客饮宴,总以三鼓为度,客倦罢去,他独自挑灯作传 奇,达旦不寐。他若见了戏班中有个好旦脚,就爱之不置,定要同他相厚一番。要 是见了个女旦,竟连性命都不顾了,不弄到手绝不罢休。他先前遇见阴氏,虽然心 中十分相爱,但又怕阴氏被窝中厉害,不敢要她,不然,阴氏和他丈夫也不能保全 回去了。 这时候南京有一个小财主,姓白,祖籍苏州,故此人们都称他做白舍①。他家 中养了一班戏子,其中有一个女旦,名字叫做娇娇,只得二十岁,生得模样俏丽娇 媚,夸奖不尽,而且八脚②俱会。那腔口板眼吞吐极为清楚,一字字都从牙缝中逼 将出来,音韵悠扬,真似一管箫声,令人听得魂消心醉。阮大铖一见,骨软筋酥, 千方百计要弄她回来。这娇娇是一班之冠,白舍如何舍得放她?后来亏那有见识的 亲友提醒他说:“戏旦固然可爱,自身尤为可爱。他是魏上公头一个心腹,东林多 少大老都被他害得家破身亡,何况你一个白衣小财主?若惹恼了他,把你窜入东林 党籍,轻则破家荡产,重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连正经妻孥皆不能保,戏旦依旧还 被人白白拿去。这岂不是为惜一指,连肩臂都不顾了?不若趁早与他送去,不但免 祸,或者他欢喜了,还可得几两银子,再去买个人来教吧。”那白舍听了这话,觉 得深为有理。且素常也知他的厉害,就把娇娇送了给他。阮大铖遂了心,居然大出 手,竟送了二十四两身价银子过来。那白舍为调教这一个人,不单费了不止五百两 银子,还费了几年心力,可会稀罕他这几两银子?推辞不受,宁可白送。阮大铖也 只说了两声“多谢”,就莞然笑纳。 -------- ① 白舍──“白”是姓,“舍”是“舍人”的简称。舍人本是官名,职司各 代有所不同,宋元以来,也用来对显贵子弟的尊称。也简称“舍”或“小舍”,并 可加上排行,如张三舍、李四舍等。这情况,与“田二相公”简称“田二相”近似。 本书中的人物除历史上实有者外,大都用谐音或拼字等方法指出其本质,如贾进士 是“假进士”、童自大是“童臭”即“铜臭”等。“白舍”的意思,是说他白白地 把一个娇娇舍出去的意思 ② 八脚──“脚”指戏班中生旦净末丑等各种脚色;“八”是泛指其多,因 为戏班中究竟有多少脚色,各地、各剧种说法不一。 阮大铖自从得了娇娇,如获了至宝。真是要他的心肝五脏煮汤吃,他也情愿掏 出来奉承。专门收拾了三间精致房子给她住,又买了个丫头叫赛红的服事她。做衣 服,制首饰,那是不用说的了。不但把别的姬妾视同粪土,连他嫡妻毛氏也如同陌 路。这娇娇善于音律,阮大铖向来填的词,内中或有差谬不合板眼之处,她都能一 一指出。阮大铖又如得了一个良师,自然更加钟爱。 此时阮大铖已经四十岁了,又是个大胡子。俗话说:月里嫦娥爱少年。阮大铖 虽然十分爱她,她在矮檐之下,不得不假喜假笑,与他假亲假厚,她的心里,倒是 真心爱上了他的长子阮最。 阮最才二十一岁,一则年纪与她仿佛,二则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又轻轻 薄薄,浑身骨头没有四两重,就像戏台上的风流小生一般。娇娇在戏场上看惯了这 般人物,所以心中私爱。却不知阮最也早就看上了娇娇。阮最的妻子郏氏虽然貌也 美,心甚淫,却像个瓷观音、泥美人,一点儿风韵也没有。所以阮最常说:“与她 行房,竟像是弄死人一样,有何趣味?”他倒爱一个龙阳小子,名叫爱奴。 阮最自从见了娇娇之后,精魂俱失,一心一意魂梦颠倒地想念着他。但她是老 子的爱宠,可敢轻易动手动脚?只好在无人处撂一句半句悄悄话儿勾引,哪知娇娇 爱他比他相爱还胜数倍。男去偷女甚是艰难,女要偷男易如反掌。只消眼角微微留 情,话语暗暗递春,不知不觉就合而为一了。你道为何如此容易?他二人既两情相 爱,彼此笑语中就有许多勾引的话头。那阮最既是拿云捉雨的班头,窃玉偷香的领 袖,这娇娇又是四海纳贤的女旦,况又是多多益善的淫娃,难道还顾什么羞耻,惜 什么名节不成?但是娇娇与阮最有庶母之尊,不便俯身下就。然那一种相亲相爱之 情,自然各别。阮最心虽默会,但不敢轻易下手。或恐忽然有变,如何了得?故此 但见他父亲一出门,就到娇娇房中,姨娘长姨娘短地笑着说些甜言蜜语,奉承得娇 娇连心眼儿里都觉得快活。她也和颜悦色,大相公长大相公短地相答。阮最有心要 下手,怕他老子一时回来撞见了,只得权且忍住。 一天,娇娇逗着毛氏所生的次子阮优玩耍,恰值阮最走来。那阮优才五六岁, 甚是乖巧。娇娇笑对阮最说:“你兄弟好乖,我心里很疼他。”阮最就递进一句说: “他还小呢,知道什么?一样的儿子,姨娘就不疼爱我,不怕人说你偏心眼儿么?” 娇娇笑着,也不答他,抱着阮优在怀中亲嘴。阮最也来亲阮优的嘴,几乎同娇娇的 嘴三个合在一处做了个“品”字,她也只笑着瞅了一眼。没说什么。 又一天,娇娇正在吹箫,阮最走来,笑着说:“姨娘,古人说吹箫引凤,你把 我引了来了。”娇娇住了吹,笑着说:“我引来的不是凤,是一只狗。”阮最也笑 着说:“姨娘把我比做狗,那狗可是连娘都要跳的呢。”娇娇也不恼,依旧只是笑 了笑。 阮最见已经有了八九分光景,只等老子远出,就想着实调戏她一番,好做圆满 功德。 有一天,春景融和,天气晴爽,恰逢阮大铖被一个好朋友请了去游燕子矶。阮 最知道有竟日之空,满拟今朝要完成好事,早饭后就到娇娇房中来。娇娇正在那里 看阮大铖编的《春灯谜》,阮最笑着对她说:“姨娘,我父亲编的这戏,我细细看 来,哪里及得古人作的风流。”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向她做着那戏上的关模: “像那《西厢记》中的‘软玉温香抱满怀’呀,‘刘阮入天台’呀,又如:‘你那 里半推半就,我这里乍惊乍爱。’又如:‘你软腰款摆,我花心轻摘,露滴牡丹开, 蘸着些儿麻上来。’还有那《活捉》里头的几句也好。比如:‘银釭下和你鸾交凤 滚,向纱窗重拥麝兰衾。’又如:‘听你娇吐依然旧声音,打动我往常时逸兴,动 了我往常时兴。’就是那道白也好。张三郎说:‘公明兄既是通家,尊嫂也就可以 通一通了。’姨娘,你说这样的曲白何等有趣?” 娇娇也不回言,微微笑着斜瞅了他一眼。阮最想:今番好事就在此一刻了。趁 丫头不在跟前,再着实调戏她一番,就可以上手了。又笑嘻嘻地说:“你这个姨娘 的姨字不好。”娇娇说:“怎见得不好?”阮最说:“一个学生念《诗经》,念到 委蛇委蛇,他照着本音读。先生说:‘这里应该念做”威移威移“,你念错了。’ 那学生后来凡是见着‘蛇’字他就念做‘移’。一天,吃饭来迟,先生要打他,问 他往哪里逃学去来。那学生哭着说:‘我并不敢逃学。方才在街上看见几个花子在 那里弄移来,弄了半日,把那移弄得稀软动不得了,方才歇了。我故此来迟了。’” 那娇娇忍不住笑骂他说:“促狭短命鬼,既这么说,你往后不许叫我姨,就单叫我 娘。”那阮最跑去把门关上,到她面前双膝跪下,一把抱住他下身,说:“我就学 一学苏州人骂的,做个‘捣娘贼’吧。”伸手就去扯她的裤子。娇娇说:“你好大 胆,我是你的庶母,都是这样干得的?还不放手,看我叫起来就了不得。若撞着老 爷回来,你就该万死了。” 阮最见她话虽如此说,却满脸是笑,知道她心里其实的肯的。就说:“到了此 时,就是天雷打我,也顾不得了。我那亲亲的娘,你慈悲慈悲,成了好事吧,不然, 我就要死了。”娇娇也不十分坚拒,并不用手捍御,只拿嘴说,终于被阮最扯开了 裤子,抱到了床上,快活了一番。 事儿完了,二人搂抱着说说笑笑。娇娇笑着说:“你这个恶强盗,我生生地被 你强奸了。我今早月事才净,若这一下被你弄得了胎,往后若生下来,算是你的儿 女,还算你的弟妹呢?”阮最也笑着说:“俗话说的:陌生人吊孝──死鬼肚里明 白就罢了。”娇娇笑着说:“你也是个不知足的馋狗,你的娘子也就算标致的了, 放着家食不吃,倒来算计我。你一个人想占便宜弄两个,太觉没良心些。譬如你老 子此时要想你的娘子,你敢情就舍不得了。”阮最说:“我家的虽然标致,只是死 死板板,一点儿风韵也没有。你想,同一个死人干事有何乐处呢?若只图模样,难 道雕一个木头美人也可行乐么?你道我家食不吃吃野食,你不听得说,‘野花偏有 色’,又道‘家花不及野花香’么?要说我想占便宜,老子要想我家的我舍不得, 那倒不相干。若他老人肯换,我就请愿将媳妇洗得干干净净的孝敬。要他把你给了 我,我就同你做一对儿恩爱夫妻,同生同死,也是愿意的。你说我算计你,这就辜 负我的好心了。我见老爷将近五十岁的人了,一来恐伤了他老人家,二来恐误了你 青春年少,故此来同你做伴,不过是替他老人家代劳同时也孝敬你的意思。”娇娇 笑着说:“好孝子,好孝子。又肯把媳妇孝敬公公,又替老子代劳,又孝敬庶母, 真是难得。二十四孝添了你这一个,成二十五孝了。媳妇再来孝敬公公,就是二十 六个。”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阮最摸乳咂舌,勃然淫兴大起,又竭力孝敬了庶母一番。 看看天色,日已过午,二人方才起身整农。娇娇说:“咱们的事儿,瞒不得丫头, 恐有泄漏,你须把她也弄上了,堵住了她的嘴,才好放心来往。”阮最笑诺。 一天,娇娇往毛氏那边去,阮最走来,把赛红哄骗着奸了,从此做了一路。 过了数月,娇娇果然有了身孕。他初遇院最的那天,正值经路净洁,白天同阮 最弄了一次,夜间又同阮大铖高兴了一番,连她自己也不能辨出下种之人是子是父, 肚中之物是子是孙了。到了月份满日,生了一个女儿。长到四五岁,真好一个孩子, 形状似母,神情却类阮最。阮大铖也只说是嫡亲兄妹,虽系异母,到底同一老子的 骨血,哪里疑到是儿子替他代劳所生?那孩子容颜秀美,生性聪明,没一个人不疼 爱她。阮大铖同娇娇竟疼得如掌上明珠,因起个小名叫做“宝姑”。 阮最知道娇娇受胎先他起而父后继,且模样又相似,明知是自己所生,虽不敢 明认,却也暗暗疼这宝儿了不得。 阮最的妻子郏氏,身子虽然不善流动,心性却十分流动。她是宦家之女,从小 父母管教,养成个端庄的样子,但并不是木头一般的人。只因阮最性情轻佻,在外 边花柳丛中混惯了,见的都是戏旦淫娼们那种举动。后来又每日见娇娇的态度风骚, 语言俏利,真个勾魂引魄。与郏氏两下相形起来,越觉得她死板,所以不甚相爱。 既不相爱,到夜间偶然做那一番事,也不能十分鼓舞豪兴,只算做虚应故事的一样, 那郏氏虽有千万分的兴头,也不能施展。况是丈夫同她淡淡交合,再要做出那淫腔 浪态来,又恐丈夫嫌她鄙贱。所以她一身的骚淫伎俩,竟未得展出十分之一。她见 丈夫同娇娇打得火热,也就再不在他身上用工夫,反而把工夫和功夫都去用在爱奴 身上。那爱奴只有十五六岁,虽然不算美色妖童,也还生得白白净净,颇为可爱。 一天,郏氏心想:“他既然宠幸得小子,我也可以宠幸得。此处无人敢来,除 此小子之外,也再无可幸之人。他既偷得庶母,我就幸幸这小子也无妨。幸上了他, 不但可以聊且解馋,且俗话说得好:溺爱者不明。他主人既然一心爱这小子,谅不 会疑惑,怕只怕他年纪幼小,无济于事。”又一想:“人说‘短棍拨火,强如用手’。 且救目前,大不了再养他二三年,自有长大的日子。强似如今长年吃斋,望梅止渴, 馋眼咽唾。”心中既然注意于他,自然又另是一种颜色,笑面常施,恩波屡及。不 拘做什么事,就不怎么防范他。 爱奴那小子做了几年龙阳,岂止阮最一个?除了寻孤老觅利之外,也常与同类 彼此交易,互相取乐,只是还不曾遇着过妇人。因时常进里面来,只要见郏氏不在 面前,就同那丫头打邪逗嘴地调笑。那丫头也曾被阮最收用过的,只是阮最风流债 主多,何况近来把心都用在庶母身上,难得来光顾这丫头,她一月之内还得不到一 场快活,也是久违渴慕得紧的了。就是逆来也情愿顺受,而况乎顺来者,怎肯坚拒? 一天,阮最出门去了,郏氏有事往婆婆那边去。那小子进来,见只有那丫头在 房里,就上前抱住,要同她如此如此。丫头说:“怕奶奶撞了来不好。相公不在家, 我同你到书房里去吧。”二人就到书房中,借主人的闲榻,成就了鸾交凤友。恐有 人来,苟且了事而已。 后来二人也寻找机会弄过多次,只都是促促忙忙,总不遂意。那丫头虽不十分 丑陋,但不识风趣,缺乏可爱之姿。爱奴既得了陇,又望起蜀来了。看见郏氏生得 甚美,暗暗寻思:“怎得尝一尝奶奶的妙味,也不枉一场相遇。”虽有此心,但有 主奴之分,岂敢妄动? 古话说:日近日亲。他每天在房中出出进进,那郏氏或早间坐在床上裹脚,露 着白森森的腿儿。因不防他,常被他瞥见一两眼。或临窗梳头,遇天暑穿着对襟小 衫儿,扬起两手理发,影影露出乳峰和嫩藕般两只玉臂。他心里好生动火,但也只 好在无人处闭目存想而已。后来见郏氏在无人处对他和颜悦色,间或向他笑语说笑。 他虽不敢答应,也做个笑脸相迎。这小子是滑透心的人,什么事儿不知?也就心照 了几分,故意时常在房中不住来回地走。 一天,郏氏在房中洗澡,叫丫头拿换下来的衫裤到后边去洗,把房门虚掩着。 这小子恰巧进去,听得房中水响,从门缝中一张,见郏氏赤身坐在盆中,上下无一 点瑕疵,犹如一个玉人一般。两个小小嫩乳圆紧得有趣,只是下身浸在水内看不见。 洗毕,郏氏也听见一丝响动,虽然揩着身上,眼光却射着门外。见有个人影儿一晃, 就起身猛然把门一开,那爱奴躲不迭,撞了个满怀。郏氏笑骂说:“好大胆的奴才, 你敢来张我!”那小子忙跪下叩头,说:“小的怎么敢张?一时无心,走了进来, 并不曾看见什么?”郏氏也不穿衣,精着身子,只用手掩着下身,问:“相公呢?” 爱奴说:“出门去了。”郏氏暗想:此时不做,还等何时?就走到床边坐下,说: “你过来,我问你。”那爱奴进来又跪下,郏氏笑骂说:“你这大胆的奴才,你常 常同相公干那龌龊没廉耻的事,我倒不管你。你今天公然偷张我洗澡,你端的起的 是什么心?你就说你该什么罪?”爱奴见她色既不怒,语又和而带戏,也就放大了 胆,说:“小的实出无心,凭奶奶恩典处治吧。”郏氏说:“看有人来,你且去关 了门,再来问你。”那小子知道有好处,忙去关上了门。回来时,郏氏已经仰卧在 床上,侧过脸来向他:“你这样大胆,我如今睡在这里,看你敢把我怎么样?”那 小子也真胆大,一句话没说,就脱了衣服,爬上床来。 郏氏原以为这小子年纪还小,又是初出茅庐,不过想拿他暂且解馋而已,有心 等待他长大了才会有些妙处。没想到他不但在行,而且还非常雄壮,实出望外。见 他兴致勃勃,还不肯歇,就说:“恐怕丫头进来,你且出去。反正你常常进来,等 有空了,我和你商议个长久之策,就可以放心了。”那小子也是意外奇逢,已经遂 心满意了,就双手捧着她的脸,说:“求奶奶把宝贝舌头也赏小的尝尝吧。”郏氏 笑着吐出舌头来,那小子含住咂了几下,这才起来下床,穿上裤子,忙出去了。 郏氏也起来,重新在浴盆中将身子洗净,然后穿上衣裳,躺在床上想长策。想 了一会儿,心说:“别无可虑,只怕丫头碍眼。况且这丫头又是主子收用过的,倘 或落在她眼中,暗向主子禀报,就不好了。须得叫爱奴把丫头也弄上,事情就好办 了。” 一天,阮最到娇娇房中叙阔去了,郏氏在房中正望爱奴来,恰好他走到面前, 忙搂在怀中亲了几个嘴,接着就商议这话。爱奴笑着说:“奶奶不说到这里,我也 不敢说。要怕别的,我就没法儿;若单怕这丫头,不瞒奶奶说,我已经同她弄过多 次了。”郏氏笑着在他颊上轻轻咬了一下,说:你这小奴才,我还当你是个雏儿呢, 原来竟是个老贼。既如此,就好办了。今天老爷不在家,相公在娇娇那淫妇房里去 了,得有一会儿才回来呢。趁这空档,你不妨如此如此,只要让我冲破,以后的事 情就好做了。“ 爱奴应诺,郏氏出来对丫头说:“你看家,我到娇姨处走走。”郏氏刚出去, 爱奴就搂住丫头说:“每常在书房里,怕有人遇见,再不得快心。奶奶这一去,得 有一会儿才得回来。咱们今天在这里做个痛快的。”那丫头见有这样好的机会,有 什么不肯?二人脱了裤子,就在堂屋的椅子上干了起来。郏氏是与爱奴商量定的, 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轻轻推门进来。见他两人正玩儿得高兴,假意怒喝了一声: “好奴才,干得好事。”爱奴假做吃惊,忙撇了丫头,跪下哀求。那丫头又羞又怕, 裤子也穿不及,光屁股跪着,只是低着头。郏氏说:“我此时也不同你们讲,等相 公回来了,看他怎么发放?”又把两条裤子拿着,说:“这个就是证见。”走进房 中去了。 那丫头急得只是哭,抱怨爱奴:“我说到书房里去嘛,你说怕人看见,要在这 里。咱们在书房里那么些回数,也没有遇见人。才在这里,就被奶奶拿着了,都是 你带累我。要是告诉了相公,怕不打个半死么?”爱奴说:“哭也没用,抱怨也没 用,得想个法儿救命要紧。”丫头说:“有办法,你就想,我是不会想的。我又不 图你的银子钱,白白给你玩儿了多少回数,前天我要根糖吃,你都舍不得买给我。 如今还要带累我捱打,我看你良心上过得去么?”爱奴故意想了一想,说:“你悄 悄儿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呢?”那丫头轻手轻脚去了来,说:“放着帐子,在床上睡 着呢。”小子说:“咱两个有命了。等我去看,她要是睡着了,我就去偷她一下子。 偷上了,不消说,大家造化。若偷不上,那就是命了。”丫头说:“这个主意不好。 要是她不肯,发作起来,越发不好了。”小子说:“总是破着我的命吧。要是弄炸 了,我不过是个死。你就推说是我强奸你,你也就没事了。”丫头含泪说:“除了 这个,实在也再没法儿了。你可轻轻地去,要多加小心。” 那小子进去了好多一会儿,不见动静。那丫头走来一张,只见帐子乱动,就知 道事情办妥了。心中暗喜,才不慌了。张了一会儿,只见爱奴先下床来,然后郏氏 挂起半幅帐子,叫丫头。她忙走进去,郏氏也不说别的,只说:“看爱奴的面上, 饶了你。”说着,把裤子撂给她,说:“穿起来吧,但下次不许瞒着我私偷。”那 丫头脸上才有了些笑容,忙把裤子穿上了。 从此之后,三人打成了一家,郏氏同爱奴三五次中也分惠她一次。郏氏又吩咐 爱奴同丫头打听,老爷若出门,相公若到娇娇房中去,就叫爱奴到她房中来行乐。 娇娇的女儿宝姑,得了她母亲的灵气,长到了八九岁,不但脸蛋儿身材长得好, 听她母亲唱曲,还能够唱得一字不忘,一板不走。到了十四岁,更出落得像个米粉 捏的人儿似的,比她娘还风流三分。尽管女工针指一丝儿不通,淫词艳曲却记了满 肚子。阮大铖的次子叫做阮优,那年正十八岁,人称他阮二郎。虽然轻佻与乃兄无 异,却生得精精壮壮的一条健汉,不像阮最柔弱。他爱这个妹子真非寻常,要一奉 十,百依百随,只要图妹子欢喜。别人看着,只说他心里疼爱妹子,谁知他存了一 肚子狠心狗肺,要把妹子哄厚了,想采她那朵鲜花。 那宝姑时常见她老子不在家,她母亲与大哥哥嘲风弄月,眉来眼去,常常做些 不尴不尬的事情,也都落在她眼中。她心想:“我母亲放着有爹爹,还要同大哥偷 情。我二哥这样疼爱我,我何不同他也厚上了?料母亲也管我不得。”她既然有了 这一点私心,那阮二又是素常有邪念的,何消费力? 一天,阮大铖偶然高兴,要同娇娇打个白日仗。在她房中怕女儿走来看见,就 同她到一间密室里去了。恰好阮二走到妹子房中坐下,宝儿见左右无人,笑着对阮 优说:“二哥,你今年十八岁了。我前天听得爹爹说,今年上冬要替你娶嫂子了, 还听说这花家的女儿长得标致得很哩。还有大半年光景,你心里不急么?”阮优也 厚着脸皮说:“急也没法,谁肯可怜我?妹子,你明年也十五了。别人家十五岁都 养娃娃了,可是你还没有许妹夫,大约比我还暗急呢!我倒好不可怜你的。你嫂子 虽然说标致,料道哪里比得上你。我要娶了像你这样的人儿,我就把她顶在头上过 一世。”宝儿笑着斜溜了他一眼,说:“我真就这样好么?是你疼我,所以这样说 罢了。”阮优说:“我同你也是前缘。我心里疼你,真是说也说不出来的。可惜偏 生生在一家,若是两姓,我凭着怎样也要娶你做妻子。”宝儿说:“我也是这样想。 就是夫妻,也没有像你这样疼爱我的。大哥哥同嫂子不是个样儿么?我看他们两个 还言和意不和的呢!你这样疼爱我,我感激你不尽,但愿来生同你做个夫妻吧。” 阮优见她简直是开门揖盗倒勾情的话头,谅无更变,就大着胆子,上前捧着她 的脸亲了个嘴,说:“既然你对我这样好情,哪里等得到来生?咱们虽然做不得真 夫妻,权且就做一对露水夫妻吧,你心下如何?”宝儿说:“哥哥你既然真爱我, 我还有个不肯的么?”阮优忙去关上门,怕娇娇回来,不敢脱上衣,只把裤子卸下, 就把妹妹抱上床去了。 此后他亲兄妹两个竟做了一对暗夫妻,得便也偷过好几次了。宝儿的一个丫头 叫做待月,也被阮优奸上了,无非是以便往来的意思。过了些时,宝儿眉散胸高, 与做女儿时光景大不一样。那娇娇的两只眼睛有如琉璃珠一般,如何瞒得?早看出 些蹊跷来了,就把宝儿叫到房中,摸了摸她的下体,见女贞已破,就追问所以。宝 儿隐瞒不住,只得说出是她二哥干的好事儿。娇娇一腔怒恨,又不敢告诉阮大铖, 只在背地里将阮优痛快淋漓地数说了一场,又把女儿羞辱了好几次。 这宝儿不责备自己的不是,反而心中暗暗恨起母亲来,心想:“你现同大哥通 奸,还来管我?我看个巧,叫二哥来拿住,把他也弄在网里,看你还说什么?”于 是暗暗地与阮优商议停妥。一天,际大铖外出,娇娇趁空,大白昼的约了阮最在房 中高兴。宝儿冷眼看见了,她那个心腹丫头待月是她的红娘,又是阮二串厚了的, 宝儿就让她快去把阮优叫了来,对他说明了,叫他在娇娇房门外等着。等了多时, 阮最穿衣开门出来,一眼见了兄弟,脸红红的,低着头,急忙出去了。阮优跑进房 中,娇娇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也无话可说。阮优就老实不客气,来了个就热汤剃头, 钻了他哥哥刚捂熱的被窝儿。 这阮优向来虽然疼爱妹子,但她终究还是个雏儿,枕席上的风流一毫不知。这 娇娇是个老作家,床上的本事无不精通,把个阮二喜得魂飞魄散,以为奇遇。至于 娇娇,当年就因为嫌阮大铖老了,所以才与年少风流的阮最私通,但他身体软弱, 本事也有限。今天遇见了阮二,阳大力强,弄得她遂心满意,竟深恨相遇之晚。 阮二自从遇上了娇娇之后,魂梦都落在她身上。暗想:“我看她的那个样子, 也算是个骚极淫极的人了。哥哥久是她的厚友,除非我极力奉承得她十二分痛快, 才能夺得她的欢心。于是弄来了许多上好的春药,安心来同她尽情取乐。 有一天,阮大铖同阮最到一个朋友家去拜寿吃酒,阮优托故不去。打听到父亲、 哥哥都走了,忙把春药服下,就到娇娇这里来。不料顶头遇见了宝姑,那宝始见二 哥这几天疏淡了她,心中也正想高兴高兴,就一把拉着他的手来到房中,偎偎倚倚 地并肩坐下说:“今天爹爹同大哥哥都不在家,此时母亲又正睡觉,你同我在这里 坐坐,不要去。”阮优也知道她的心思,只因一心想着娇娇,只好假意说:“我好 几天没同你玩儿了,也正想你呢!只是不知道你母亲睡着了没有,我看看去。若得 空,我就来陪伴你。”宝儿以为是实话,就放他去了。 阮优走进娇娇房中,娇娇只当他父子三人一同出门去了,无所指望,在床上睡 觉。阮优忙把门插上,脱了衣服,揭开帐子,钻了进去。 他二人正在发狂,那宝儿只以为阮优很快就来的,按捺着春心等候。不想等了 一会儿还不来,心里起急,就悄悄儿到母亲房门口窃听。听得两人正在高兴,响过 了一阵,又听见阮优说:“亲亲,我同你情投意合,我有句话儿问你,你要说真话。 我比老爹同哥哥的本事何如?”就听她娘笑着说:“你爹有年纪了,有其名而无其 实。他虽然离不得我,真本事实在有限。况且身边人多,哪里支应得过来?别人还 罢了,马六姨是个特别会哄汉子的婆娘,哄得你爹滴溜溜转,你爹倒是同她睡的时 候多。你哥哥身子软弱,力量单微,心有余而力不足。心肝,实不瞒你,我也经过 好几个人了,像你这样本事的也少见,实实可我的心。”阮优跟她连亲了几个响嘴, 说:“亲亲,承你这样爱我,我也没别的,只有在这床上竭力报答你了。”又听得 她娘说:“你心上有你妹子,她年纪又小,脸又娇嫩,又是你从小疼爱的。我比你 大着十几岁呢,脸上有了皱纹,早已经老了,我自己也知道的。你能不爱她倒肯爱 我?你是初同我相交,少不得拿这些甜言蜜语来哄我。过两天玩儿厌了,就会嫌我 老,就要变心了。你上冬再娶了花家娘子,她生得好,想来就不会理我了吧。亲亲, 那可就要把我想死了呢。”阮优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儿来,就发誓说:“我若负了心 弃了你,将来粉身碎骨,不得好死。就是花家女儿生得再好,料道也没有你这样风 流知趣。你自己假意说老,我看你还一指甲掐得出水儿来,嫩得很呢。至于妹子, 我当日不曾遇你,才同她相好的。她是个雏儿,一点儿情趣也不知道的。况她终久 要嫁人,也不得长远。”说着,又听得响动起来,比先前更凶。 那宝儿听得心中大恨,暗暗发狠:“这负心的短命鬼,我一朵鲜花付给了你。 况且母亲还是我作成你的,原不过为图堵了她的嘴,我两个好尽兴作乐。今天你倒 负起心来弃了我。这没良心的负了我也还罢了,只恨我自己错认了人。母亲恁大年 纪,还不识羞,既有爹爹,又养着大哥,还来争我的风。忿忿地回房,倒在床上睡 下暗泣。 那阮二兴足,穿衣开门出来。忽然想起妹子相约的话,也觉得心上过不去。到 他妹子窗前张了一张,见她面朝里在床上卧着,就一溜烟儿出去了。 从此后阮优和娇娇二人如胶和漆,如糖拌蜜,反把宝儿撇开。这宝儿原图捉了 母亲的破绽好同哥哥痛乐一番,不想反被娘占了去。这好比一个大酒量的人,到一 个极吝啬的东家去。知道他家的酒再不能足兴的,就拿话讥诮他:“府上的酒是从 不能醉人的,倒不如学一学古人醴酒不设的为妙。”这话的本意是想要激出酒来痛 饮一番,孰不知那主人竟恭敬不如从命,只待饭而已,连那不尽兴的酒都不得沾唇 了。你道可恼不可恼? 这时候,宝儿的心思,就跟这个故事同理,不由得那醋味儿自丹田①直冲至泥 丸宫②,被天庭③闭塞住了,从口中发泄出来,就时常拿冷话讥诮母亲说:“一之 为甚,其可再乎?”或者说:“兄终而弟继矣。”或者又说:“父子连科,兄弟同 门。”那娇娇心里虽然明白,却不好认她的话头,只得也常拿话敲打她说:“齐襄 公通妹,后来终于被杀。鼓儿词上说:隋炀帝奸妹,所以被五花棒打死了,如今皇 历上的春牛就是他。”为了阮二,她母女竟成了仇敌一般。那宝儿待阮优也就情意 淡淡,不似向日亲热了。但她终究是尝过这一甜头的,忽然离开,心中不免时刻难 过。阮二良心难昧,间或来同她温温旧梦,不但要强之而后可,宝儿也毫无当日的 情爱,阮二就也只好中辍而止。兄妹二人,从此益发疏淡了。 -------- ① 丹田──道家语,在脐下三寸。 ② 泥丸宫──道家语,指人脑。 ③ 天庭──指两眉之间。 那时候有个劳御史在北京做官,也是魏珰党羽,同阮大铖都是一类。他儿子劳 正,在南京家中养病,尚未娶妻。他因儿子年纪大了,就写书信托了个亲厚朋友到 阮家来求亲。娇娇嫌女儿争风碍眼,巴不得把她送出,就百般怂恿着阮大铖。不久 行茶下礼,丰盛自不消说得。择日来娶,阮大铖陪的妆奁也从丰从厚。一则是独女, 二则看在娇娇面上,三则奉承亲家。还陪了三个丫头,带待月一共四个。那宝儿因 同母亲争风成了冤家,见二哥又变了心肠把她撇开,听得出嫁,打点着要去大大地 快乐一番。不但一滴眼泪不落,连一毫留恋之意皆无,欣欣然上轿而去。 这劳正年纪已经二十五六,他自十二三岁就水旱齐行,幼年劳作太过,所以成 了痨症。他父亲因他怯弱,所以延到此时才替他完姻。他是阅历过众多妇女的人, 何所不知?成亲之时,宝儿虽然百般做作,但如何哄骗得了那过来之人?劳正发觉 宝儿不是处子,未及尽兴而止。因两家都是仕宦门第,怕张扬丑声,只得耐住,没 有发作。到次夜即推有病,到书房去睡,总不进来与她同床。 这宝儿心中满以为嫁了丈夫,就可以明公正气地一番大弄,强似同哥哥做那鼠 窃狗偷的事。况且听说新郎比自己大着十一二岁,必定更老成历练。如今嫁了过来, 不但一次快乐不曾经着,仍旧像在家做女儿一样形单影孤的。当日还间或尝尝哥哥 的旧味,如今连这旧味都不能得了。但这话说不出来,真如哑巴吃黄连,只好苦在 心里。过了满月之后,回到家中暗暗哭诉与母亲。娇娇也只说女婿是个痨病鬼,心 中懊悔,哪知嫌她女儿是个破罐子。 宝儿这一个月熬狠了,回家来以后,同阮二好得竟像胶粘也似的。娇娇一来到 底疼女儿,二来她不过住一个月就要回去的,况且自己还有夫主和阮最可以行乐, 何妨暂时让她。宝儿住了些日子,少不得要回婆家去。到了劳门,仍旧孤帏独守, 终日短叹长吁,以泪洗面。 过了月余,待月说:“姑娘,你这一寸眉尖,怎经得千层颦皱?成日这样熬煎, 岂不苦坏了身子?我听说姑爷今天不在家,何不到书房里去走走,也可排解一时之 闷。”宝儿先还不耐烦去,被待月苦苦相劝,主婢二人才走了出去。 劳正 书房后边,有个小园子,有一个小圈门可以通上房,她们就从此门进去。 园中悄无人声,有几缸莲花开得正盛,内中有一盆开了一朵并头莲,待月笑着说: “姑娘,你看这枝并头莲正向着你,大约今夜定然有喜事了。”宝儿先把眉一皱, 后又微微一笑说:“但愿得应你的话,就好了。” 看了一会儿花儿,走进书房,果然是明窗净几,前院门闩着,院中尽是梧桐、 芭蕉,遮得并无日影。清风徐来,着实凉爽。西墙角一间茶室,也走去看看。见一 个看园的姓张小厮,有二十多岁。天热无事,他在地下铺了一张竹席,上身赤露, 一身黑肉,把布衫儿卷成一团做枕头高卧。单有一调《驻云飞》赠他: 脑袋稀奇,不长头毛只长皮。裹不得天罗地,挽不得风流髻。嗏疮满鬓毛稀, 黄脓如涕。走到人前,一阵子虾气,偶尔松头似雪飞。 原来这小厮是个鸡屎秃,满头疮盖,遍顶黄脓。两条毛腿,脚上沾满黄泥,仰 面睡得正浓。穿着一条破麻布裤子,裆上一个窟窿。那小秃子想是要乘凉,刚刚在 那洞中舒了出来,直竖竖地粗而且硬。宝儿暗吃一惊,心想:“这样个蠢人,倒有 这等个妙具。”淫情一动,不由得意乱心迷。因爱上了那小秃子,也顾不得那大秃 子秽恶了。待月正要叫那小厮,宝儿连忙扯住,拿袖子掩口笑着,悄向她说:“你 去看着后门,不要放人进来。”待月知道她看上了那物件,也笑着向她说:“姑娘 要应并头莲了。”含笑而去。 宝儿欲火大发,哪管他丑俊,忙褪去裙裤,轻轻跨上身来,对准了,用力往下 一坐,就进去了一半。那小厮惊觉,见是主母俯就,既喜出望外,更乐不可支,也 就极力奉承。多时罢战,宝儿穿了裙裤,拉着小厮的手到书房内,在一张圈椅上坐 下,将小厮搂在怀中,说:“晚上你在上房院子门外等着,我叫待月出来接你。黑 了进去,天不亮出来,每夜不可误了。”那秃小厮连声答应,欣喜欲狂。宝儿又说: “那丫头你也同他弄弄,好叫她做牵头。”那小厮岂有不愿?宝儿到后窗跟前点手 唤待月,她把门闩上,笑嘻嘻地走了来。宝儿说:“我约下他了,你晚上开院子门 带他到屋里去。看不出他恁个人儿,干事倒着实在行。你不妨也同他试试看。”待 月假意说:“我不消,叫他留着力气晚上服事姑娘吧。”宝儿向小厮努了个嘴,那 小厮上前将她一把抱住放倒,就将天地借为衾枕。待月嘴里喊着“我不,我不”, 却听凭秃子任意摆布,把个宝儿笑得打跌。主婢二人无心得了奇遇,暗暗欢喜回房。 秃小厮喜得咧着嘴只是笑,还疑是做了一场好梦。想着夜间定有一场好事,趁 主人未回,且去睡睡养力。又到茶室中来,将那衫子卷儿枕着睡觉。 那宝儿心中快活,把往常那些愁闷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到了房中也睡了一觉。 天才黑,就把丫头们撵开,悄悄儿叫待月去开了院子门。不想那小厮正蹲在门底下 等着,见待月来开门,忙抱着亲了几个嘴,找个阴暗的地方,先有趣了一下,方才 一同进来。 这种两女一男有时候还是五女一男的风流戏,夜夜上演,不到一个月,就把个 乌黑壮健的小厮,弄得面色萎黄,成了个黄病鬼。闭眉合眼的,大白天的不拘到哪 里就打盹儿,支撑不住了。勉强应战,也是屡战屡北,不得不乞求饶命。宝儿说: “你要我放你,除非寻一个替身来就罢,不然你就是死,我也顾你不得。”那小厮 连忙答应:“有有有,这个容易,在我,在我,包管找一个比我强十倍的来送上。” 你道这小厮如何答应得这等爽快?一则他图饶命,二来他自从私通宝儿之后, 宝儿常给他些银钱。他不敢做衣服穿,怕主人起疑,却终日好酒肥肉买来受用。与 他同伙儿的一个家人姓马,也是个没妻小的。因他那阳物特别长大,人给他起个混 名叫“马儿骡”。他冷眼看见这秃小厮多次在酒馆里吃喝,不免心里起疑:“他从 何处得来的钱,这样大吃大喝?”一天,马儿骡掏出几十文钱,打了三四斤烧酒, 买了几块豆腐干,请这秃小厮。等他吃醉了,尽着拿话套他。这小厮一者有了几分 酒意,二者正要显示主母有这一番格外垂青,他自己有这一段侥幸奇遇,就把来往 经过尽情奉告。马儿骡听得津津有味,甚是垂涎,也想插上一脚。同他商议,求他 周旋。倘若也得到主母的青睐,得了赏赐,定然买美味还加美酒酬谢。秃小子说: “这事儿不可造次,弄得不好,大家都没戏唱。要等着看机缘,才可行事。”不想 宝儿叫他寻替身,不但不负马儿骡之托,扰他美味美酒倒还是小事,且可救了自己, 就极力举荐,夸马儿骡的阳物怎样长大怎样雄壮,并说出了他的混名,把个宝儿听 得那欲火打十万八千毛孔中冒将出来,恨不得即刻就叫他来救火,反将秃小子的脖 子搂过来咬了两口。再三托他,还附耳唱了一句:“你叫他明朝千万早些来。”此 时心中难忍,又叫秃小子强挣扎着饯了饯别。 次夜,宝儿叫待月暗将马儿骡接了进来,宝儿经过试新,发觉果然比那秃小厮 要强得多。她尝了这可心可口的妙物,越发夜夜不肯放空了。此后她父母想她,差 人来接,她也不肯回去了。接过两次三番,脱不过情面,只得去走走,却决不肯过 夜。就是阮优苦留,她也不肯。娇娇、阮优私议,只以为她心怀旧很,或是女婿同 她弄得对劲了,不稀罕旧物。哪知道她是有了可意的新汉子? 马儿骡同宝儿和待月夜夜风骚,过了些时,神疲力倦,恹恹欲毙,把一匹千里 驹竟弄成了瘸腿驴,连连鞭笞都不能动了。只得又转荐他仆,但求饶命。宝儿还恐 怕他是躲避差使,不肯宽假,再三试验,知道是真,想到既然他一个人顶不住,不 妨多叫几个人进来,就叫这个奴才将家奴中的精壮小伙子,每夜约三四个进来,不 管长大短小,叫他们只管轮流上身,一夜玩儿到天明方罢。家中二三十个奴才,除 了十几个老的,其余的都轮到了。这些奴才,不但得了甜头,还人人都有赏赐,为 了博得主母欢心,无不下死力舍命报效。 如此过了一年多,宝儿纵淫,不知节制,不几时,奴才们尽管也都精神萎靡, 好歹还都活着,倒是她自己,越弄淫火越炽,竟得了个色痨的病,全身虚火上升, 一时也离不得男人。白天不思饮食,夜里还不肯放松,身子日见其瘦,再过几个月, 竟然干枯而死。──她嫁了劳正首尾不足二年,就如此终于内寝,死年还不足十八 岁。 这劳正只在书房养病起卧,一时虚火动了,反正有两个心爱的小子取乐。这宝 儿是他弃了置之于度外的,也决想不到她会无耻到这个地步,同家奴淫乱。这些下 人淫了主母,那是不赦的死罪,都互相隐瞒。四个丫头又同在浑水里,都被众人玩 儿过的,所以近二年来居然瞒得风声不漏,并未曾传出丑名。 那劳正见她死了,心中暗喜。将她殡葬之后,见了她陪嫁的丫头,想起宝儿这 样个齐整的女子,却是个破瓜,心中就恼,尽行遣嫁。暗暗嘱托媒人,要想续弦。 不拘门第,只要模样儿标致、是真正处子的就娶,此乃后事。 待月嫁了人,他丈夫虽然是个做小买卖的,倒有三分骨气。那待月偶然一晚多 饮了几杯,又同丈夫高兴了一度,就说起了当年的闲话。俗话说:兔儿是狗赶出来 的,话儿是酒赶出来的。不因不由,把她家姑娘在家做女儿并嫁后的美事以为笑谈, 详详细细向丈夫说了。虽然她不肯说出自己做牵头通同作弊,那男子想到姑娘如此, 其婢可知,自然也是个淫物了。想想这顶绿头巾不是好戴的,就暗暗地把她卖下水 去了。有亲友见他这样做,责他负心,问其原故,他实言以告。三人口阔一尺,故 此阮宝姑这些美事儿,互相传为笑谈,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乎通国皆知。阮大铖一 家也都有些风声吹入耳中,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装聋作哑。 阮大铖做了一生坏人,害了多少忠良,作恶太甚,所以才会子烝其母,兄淫其 妹,女私其仆,媳宠其奴,也就是天公暗暗地报应他了。 那待月给姑娘做了牵头,又泄了她的秽行,堕了淫孽,被丈夫卖入烟花,使她 生为万人妻,死做无夫鬼,也就够酬其罪了。 那么,那些淫毒的恶奴反倒漏网了么?听说那一年,劳家看园的秃小厮害了瘟 病,嘴中胡说乱道,说主母领了许多恶鬼来打他,要拿他到阴司去对理,就是马儿 骡等众人,也都要拿去。日夜求饶喊叫,不数日而亡。凡是奸过宝儿的家人,不免 疑心生暗鬼起来,心中都有些害怕,不上一月,尽皆传染而死。 一天,正是五月中旬,阮大铖被朋友约去游榴园。那时天长无事,娇娇正睡午 觉。阮最悄悄儿走来,见她放下帐子正在酣睡,就对赛红说:“你看着门,不要放 人进来。”回手把门掩上,撩起帐子一看,见娇娇脱得光光的,睡得正香,就自己 脱了衣服,爬上床去。娇娇被她吵醒了,说:“我才睡得甜甜的,你又来搅我!” 阮最笑着说:“没有我来搅你,你怎么能睡得这样甜?” 阮优得知父亲不在家,也想抓空来与娇娇高兴高兴,看准了院子里没人,一溜 就溜到了她房中来。正要推门,赛红看见了,忙拦住了说:“二相公不要进去,姨 娘屋里有事儿呢!”阮优反正跟这丫头早就有事儿的,他跟娇娇的事情本来也不瞒 她,先搂过脖子来亲了个嘴,笑着说:“傻丫头,你姨娘不论做什么事儿,多咱躲 过我来?”就不理赛红拦阻,管自推门就进。 阮优进房,见帐子放着,只以为娇娇午睡,顺手撩起帐子,没想到是阮最和她 两个脱得光光的在干那事儿。这阮优的性子素来不好,他不想到娇娇是他父亲的小 妾,只想到是他的相好,急得火星乱冒,直喊:“你们干得好事!干得好事!”又 指着哥哥骂:“你干这样的事情,你还是个人吗?” 阮最跟娇娇正在兴头上,被兄弟撞破,又听他这样说,也恼了,抬起头来说: “我干这样的事情,难道你没干么?我不管你,你倒管起我来了!”阮优说:“是 你先干的,我是学你的样儿。就是到了老爷跟前,这罪也有个先后轻重。”阮最火 儿了,发怒说:“你说是我在先,我且问你,你同宝姑通奸,难道也是我先干的么? 我忍着不说你,也就够了,你倒这样放肆!”阮优说:“我和宝姑通奸,你看见的 么?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早说?如今宝妹子已经死了,没得对证,你现在可是还在她 肚子上呢!”阮最更加发火了,怒说:“这么说,你明明是抓我的把柄来了,我跟 你拼了吧!”阮优说:“你这是拿大奶头吓唬小孩子呢!你不要吓我,我不怕这个!” 阮最忍不住了,爬了起来,光着身子就要下床来打阮优。娇娇本来被他压在身 子底下,动弹不了,如今阮最起来要下床,她急忙抱住,说:“你们是亲兄弟,干 吗要这样?这一闹起来,咱们三个可都要死的,还了得么?大家忍一下,少说一句 就完了。” 娇娇这一说,阮最被她提醒,心想:“是啊,这一闹起来,老爷知道了,可还 饶得了我们?”心里一怕死,那气就消了几分,却有些委屈地对娇娇说:“我素常 对他有多好,你是知道的。我和你相好了多少年,他也不是不知道。后来听说他把 你也好上了,我总说是个小孩儿家,凭他去吧,不跟他一般见识。他今天倒管起我 来了!他要是懂事儿的,知道我在这里,就不该进来。难道就没日子了?这不是存 心要来跟我闹么?”阮优说:“我倒是无心撞见的,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是你拿话 压我,说我不该来。难道就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阮最还要争执,娇娇捏了他一把,说:“你是大哥,你大他十几岁呢,兄弟小, 你就不能让他几句么?”回头又劝阮优:“我说老二啊,你怎么是这个性子?他是 你哥哥,你也应该让他点儿嘛!闹起来有什么好?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我说句话, 你可别恼。”说着,一手搂着他脖子,笑嘻嘻地说:“如果当初我先有了你,后来 是他插一杠子,这事儿你应该恼;如今是他先有了我十几年,你是后来的,怎么到 和他争?何况你们俩都还争不着呢!如果我是你跟前的,被他占了,那你当然应该 恼也应该争,可我是你老子的人,你不该有,他也不该有;你有得,他也有得。” 说到这里,甜甜的和他亲了个嘴,脸对着脸地问:“我说的可对么?” 阮优本来也是误打误撞地突然看见这事儿,一时性起,才发作起来,听了娇娇 的这几句话心想如果大闹起来,大家都不好,可他又不能就这样服软,就又说了半 句硬话:“既然你这样说,放开手让我走,让你们受用。但愿你们受用得长久才好!” 说着,就要站了起来。 娇娇哪里肯放?一只手搂着老大,一只手抱着老二,说:“二哥,我和你难道 就没一点儿情意么?我这样劝你,你就是不依!”阮最见无法分解,就说:“算了, 算了,还是我出去,让你们两个,怎么样?”说着,挣脱了娇娇的手,就要穿裤子。 娇娇要拉这个,怕那个走了,要拉那个,又怕这个跑了。一者怕把事情闹大了 无法收拾,二者怕他们两人今天一闹翻,以后就无法说话来往了,心里一急,倒急 出个苦肉计来,说:“你们兄弟两个,我劝谁谁也不听,何苦为了我一个人叫你们 兄弟成仇?不如我去死了,随便你们怎么吧!”说着回手拿了一根裤腰带,光着个 身子下床来,眼泪鼻涕的,就要去上吊。 兄弟二人急忙上前拦阻,一人拉着她一条胳膊,异口同声地说:“姨娘,快不 要这样,我们兄弟不恼了。”娇娇说:“既然你们两个都舍不得我死,过后又闹起 来呢?”二人齐说:“我们再闹,都不得好死!”娇娇说:“既然你们不恼,那就 两个都别走了。为了我叫你们兄弟生气,说不得,做我的身子不着,替你们兄弟做 个和事佬,往后你们兄弟说好了谁先谁后,轮流着来也好,一起来也好。今天你们 两个当面把话说清楚了,省得以后又争执。”阮优忽然客气起来,说:“听哥哥的 意思好了,我没有不遵的。”阮最见兄弟让他,也不好意思争执了,说:“还是听 凭姨娘的主意吧。”娇娇说:“要是听我主意,你们两个按大小轮班,遇有机会, 大哥先来,再有机会,二哥再来。这样轮流,可没得说了吧?”阮优却又犹豫起来, 说:“这个主意也不见得好。老爹时常在家,难得有空,哥哥来了,要是一连半个 月没空呢,我怎么等得?”娇娇说:“这我就没办法了,你们兄弟自己商量去。” 阮最想了想,说:“姨娘对我们兄弟这样好情,我们再要争执,那就不是人了。今 天大家说定:如果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在家,姨娘这里有了空,只管来,也不要论 次数了;如果我们两个都在家,姨娘这里有了空,要来就两个一起来,那才显得没 有厚薄呢!”阮优说:“妙哇!哥哥说的是极,就这样最好!娇娇笑着说:”冤家, 你们两个一起来,不也太难为我了吗?“阮优说:”姨娘,你说句良心话,这可不 是苦差事,两个人一起来伺候你,你还多得些乐趣呢!“娇娇也笑着骂:”短命的, 得了便宜,还说这燥皮的话!“ 三人说定了,就从今天开始,果然和和气气地演那一出“兄弟阋娘”的闹剧, 房间里面不断地传出淫浪的笑声和叫声来。 直到这出戏唱完,兄弟二人笑嘻嘻地拉着手一同从房间里出来,见那赛红坐在 门坎上看着他们忍不住格格地笑。阮最问:“这疯丫头,你笑什么?”赛红说: “我疯么?钢材我看你们三个在舞狮子压灰堆,那才叫疯呢!”阮优在她脸上拧了 一把,和哥哥两人笑着去了。 原来他们兄弟两个先拌嘴后来讲和,这丫头在门口听了个满耳,后来又在窗户 洞中看见这一幅新款的“嬲”字春宫,故此忍不住笑。阮最、阮优经过娇娇的和事, 他弟兄二人从此之后果然和好非常。阮最打听得娇娇房里有空,就去约兄弟。阮优 看见他老子出门,就去约哥哥,再不肯瞒着独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