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儿烝庶母,逆人伦双双入阴曹 公淫儿媳,反天理欣欣赴阳台 童自大虽然是个财主,在家中终日守着一位其躯如牛、其性如虎且又极其吝啬、 极会吃醋的佳人,左右所使只剩两个粗丑的丫头。当日虽然也见过仙桃的标致,但 只呆脸看了一看,就几乎闯下了泼天的大祸。后来见了家中略有人形的妇人,怕惹 是非,就远远趋避,从来未曾亲近过一个俊妇。他在家中惯了,就是在街上遇见人 家妇女,也忙忙低头走过。前次在钱家同钱贵共桌饮酒,看了她那一段风流的娇态, 美貌的花容,十分动火。这次满心要想来绰趣,不意败兴而返。虽同宦萼的人跑了 出来,半路散了各自回家,他还懵懵懂懂,不知道为的是什么缘故,问人又不答应。 到了家中,且不归房,走到书房中想睡一会儿。天色已晚,掌上灯来,心中胡思乱 想,一股欲火按纳不住,怎么也睡不着。 他向日买的那苏州小厮,名唤美郎,不但生得聪俊,而且识字,一向放在书房 中收拜帖,管账目,办些杂事,本是一个上好的龙阳。只因他自来惧内,不敢妄想, 还从来不曾尝过这是什么滋味。今天他一团高兴无处发泄,意欲欣赏欣赏他这后庭 花。虽然怕奶奶知道,心想:她知道我这会儿不在家中,未必就会到这里来。于是 就放了胆,刚想叫他,恰好这小厮斟了一杯茶送来。童自大此时色眼迷离,灯下看 他那嫩脸红红白白,越觉可爱,情兴勃然。也顾不得阃政严肃了,急忙拉过来,搂 着脖子亲了个嘴。那小厮本是个行家,更会凑趣,就吐过舌头来。童自大再拽他一 把,他就顺顺当当地上床来了。 当天下午,铁氏闲来无事,到童自大的书房中走走,各处翻看,忽然在书架的 抽屉历历翻到了一本春宫。──就是上次宦萼偶然看见,记住了几个样子,回家去 与侯氏试验的那本册子了。──铁氏见那上面画得花花绿绿的,好看又有趣,心想: “这个天杀的,有这样的好东西,他藏在外面自己看,不让我瞧瞧。我且拿了去, 非得叫他逐样做来,方才饶他。”抽身回房,数了数,一共二十四幅,又细细地看 了一遍,都是他们从来没做过的样式,看得她欲火升腾,口干面赤,心想:“他既 然看过这个,怎么从来不按着样子做做?真是个呆子!”一心只等童自大回家来, 按着样子一个个做来。 童自大回家,尽管没有进上房,进大门的时候,却被一个丫头看见了。天色完 全断黑以后,铁氏见他还不回来,心急如焚,值得叫丫头烫酒来吃,本打算解解心 火,不想这黄汤只能助火,不能熄火,越吃心中的欲火越旺。将要起更,还不见他 俩自大的踪影,气得铁氏把牙咬得嘎嘣嘎嘣响,恨恨连声地说:“这个天杀的,遭 瘟的,不知道又到哪里灌黄汤去了。他只图自己贪口腹,不顾我的死活。”正在嘀 咕,丫头听见了,说是老爷回家来有一会儿了,如今正在书房呢。铁氏不由得心疑 起来:“他每天回家就到上房来,今天在外边做些甚事?叫两个丫头扶着,也不点 灯,走将出来。看见书房窗子上灯光明亮,门却关着,就走到窗下,将舌尖轻轻舔 开一个小洞向内一张。只见童自大和美郎两个正在干那好事。铁氏见了,一腔忿怒 直从脚板冲将上来,哪里还忍得住?真是须弥山红了半边,不由得高声大骂:”没 廉耻的奴才,干的好事!“ 这一声,有如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把童自大惊得一交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那小厮听见是奶奶的声音,也吓得魂飞魄散,不及穿裤,光着屁股走将出来,开门 慌忙要跑。不想铁氏也正来打门,两人撞个满怀,将铁氏跌了个仰巴叉,那小厮也 一交扑在铁氏身上,爬起来急跑。那铁氏幸亏身肥肉厚,不曾跌重。又亏得两个丫 头扶住,所以不致跌伤,只是把屁股敦了一下,震得有些微痛。那小厮见撞跌了主 母,也顾不得性命,如飞似的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铁氏口中只是喊骂,两个丫头将她扶了回去。童自大起初已是吓得发昏,又听 见小厮撞倒了奶奶,越发着急,浑身乱抖。心想:这场祸事闯得不小,万万不能饶 恕了。把腰间的鸾带解了下来,想要自缢,又舍不得这万贯家资。想了一会儿,心 说:“罢罢罢,拼着身子给她打骂,大约还未必就会伤命。丑媳妇免不得要见公婆, 料道也躲不脱,干脆到上房去凭她处治吧。” 童自大战战兢兢,一步一怕,走到上房中,见铁氏睡在床上叫疼喊痛,急忙跪 倒在床面前,用手替她抚摩,说:“奶奶,我该死了,一时错吃了这口屎。打骂由 你,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原来铁氏这半天来欲火如焚,吃了几杯酒,淫兴愈炽,满心等童自大回来泻泻 火气。听见他在书房中,只疑心他是吃醉了酒躲懒,故此出来,本有个就教之意。 不想看见了这一幅活春宫,这一腔火如何咽得下去?虽然跌了一交,她浑身是肉, 如何会痛?不过是故意装作摔重了的模样,等他来赔罪,就自然会尽力,可泄这点 欲火了。 铁氏见童自大跪在面前,也不动声色,只假做怒容,说:“你原来瞒了我,同 小厮干这样的事儿。你自己就说,该个什么罪?”童自大忙分辩说:“奶奶,你看 错了,我何尝敢做什么坏事?我今天在宦哥家里吃了几块冰西瓜,又呷了几杯冷酒, 回来小肚子疼得很。疼得我实在没奈何了,才叫小厮拿热屁股替我熨熨肚子的。放 着奶奶这样好的好东西我不受用,反去钻他那臭屁股门子,当真我就傻到了这个田 地不成?”铁氏明知道他们是干那事,也不认他的犯头,故意冷笑说:“你还说你 不傻。既然你肚子疼,难道小厮的热屁股熨得,我的热肚皮倒熨不得么?” 童自大本以为这一番进来,不知会如何打骂,谁知反是一片好话,真是梦想不 到。得不到一声令下就跳了起来,脱了个精光,一面爬上床来,一面说:“我只道 奶奶睡着了,不敢惊动。要知道奶奶还没睡,我早来求奶奶替我熨了。”说着钻入 被中,一摸,见铁氏脱得上下一丝皆无,仰卧着,真像是一床大厚褥子铺着的一般, 软得好不动火,没等奶奶的热肚皮来烫,早把自己的凉肚皮贴上去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来,铁氏本来满腔醋气,一则见他夜来殷勤,将功赎罪;二 来还要他竭力报效做那春宫中的解数,恐一时发作起来,不好收转,只得按捺住。 但总说美郎懒惰无用,要交与媒人转卖。童自大虽然心疼不舍,但自己免了大祸, 已是激天之幸了,可还敢庇护那小厮?只得由着她卖了去。 这天,宦萼来请他去说话,也没有吃酒,老早就回来了。路上遇见有人抬着两 口棺材出殡,街上人指指点点,纷纷笑骂。又听不明白,不知是甚么缘故,就叫个 家人童清去打听明白了来回话。 童自大先到了家,不多一会儿,童清回来说:“方才那棺材是阮大铖老爷家的。 小人去访问,一个人说死的他的一个爱妾,就是当年白占去的白家的那个女旦,一 个是他的儿子。都说是为奸情死的,却问不出详细来。” 你道这死了的男人是谁?原来是阮最。他因患了时疫,病倒在床。延医吃药, 服了几剂,毫无效验,就不肯再吃了。终日昏卧,有时醒来,郏氏同丫头没一个在 面前照看。天气既热,加上心里发烧,一时口渴起来,要杯茶吃也没人递。害得一 丝两气,叫得声音又不高,叫上几十声,没一个人答应。等得郏氏同丫头过来,他 怒冲冲地说:“我害着病,你们就不着一个人守着我,连要杯茶也没有。都躲在那 屋里做什么?难道怕瘟病就过给你们了么?”郏氏不答不睬,第二天依旧如此。阮 最心中动疑,却也猜料不出为的是什么。 过了几天,觉得身上略好些,隐隐听得西屋里有人声嘻笑,又听不明白。他挣 了起来,走不得,拿过一根窗户栓来拄着,慢慢儿地挪出房来。见西屋门关着,悄 悄儿走到窗外,往里一张。只见郏氏仰卧在一张醉翁椅上,爱奴赤着身子在那里大 弄,一个丫头在后面推搡。阮最气得昏了过去,一交跌倒在地。他三人正做到妙处, 忽听得窗外“扑通”一声,爱奴急忙走到窗前向外一张,见是主人公躺倒在地,吓 得心惊胆战,忙向郏氏说了。郏氏也心中着忙,连忙穿了衣服出来,将阮最扶起, 抬到屋里床上,掐救了一会儿,方才醒转过来。阮最怒说:“你们做得好事,等我 好了起来再跟你们算账!”郏氏也放下脸来说:“算什么账?我不过是个死,还要 拉两个伴儿呢。我偷小子该死,那奸庶母的和那偷儿子的淫妇,难道就饶得过么? 大家将就些吧,不要自搬石头磕自己的脚,那时后悔可就迟了呢。” 阮最听了这话,也不则声了,只叹了两口气儿,从此病情反而加重了。郏氏索 性竟不过来,日夜都在西屋里,只叫丫头在这边照看他。阮最也无可奈何,惟有暗 恨而已。又睡了月余,才下得床来。 他秉气原弱,又病了两场,奄奄一息。此时正是八月下旬,余暑未消。他睡得 昏头昏脑,只得挣将起来,扶柺而行。过了两天,觉得头目略清爽了些,身子还飘 飘的。偶然心中想念娇娇,一来久疏阔了,二来为郏氏的事儿,一口暗气堵在心头, 无人可说,要想去告诉她,慢慢儿一步一步走到那里去看看。 娇娇每常阮大铖父子三人供她一人之乐,犹未惬意。这一次际大铖往京里去了, 许久未回。阮优也随去了,阮最又病倒。她本是个奇骚极淫的女人,空闲了这许多 日子,十数年来从没有过的缺项,真是捱一夜似三秋。这一天心有所思,真正难忍, 竟有些要死的样子。走到房门口来,痴痴地望。望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影儿,心中 犹如火炽一般,十分难耐。正在咨嗟叹息,忽见阮最走了来,有如从天上降下一位 救命王来似的,忙伸出手来,两手抱住,同到房内,叫赛红在外边看着,忙忙地闩 上了房门,把阮最搂在怀中,坐在床沿上,说了无数相思的话。一会儿含含他的腮, 咬咬他的颈,又吐舌到他口中,互相吮咂。一会儿脸儿厮偎,口儿相接,又弄了好 一大会儿,娇娇方才满心畅快。正在得意之时,忽然觉得阮最的身子平伏了下来, 垂着头,闭着眼,动也不动。娇娇急忙看他,已经脱阳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忙 把他推下身来,探探鼻下,一丝气儿也没有,浑身倒都硬了。左思右想,无计可施, 只得穿上衣服,滴了几点泪,拿了条汗巾拴在栏杆上,将头套入。 过了许久,赛红在外观风,待了半日总不见动静。疑是他二人弄乏了睡着,恐 有人来撞见,走来推门,要叫他们。门是插着的,推不开。叫了几声,也不见答应。 走到窗洞中一张,见娇娇吊在床栏杆上,吓得跑了出来,喊声救人。那阮大铖的正 妻毛氏听见,问她叫什么?丫头说:“我姨娘上吊呢”。毛氏暗暗欢喜。你道何故? 这毛氏少时也有几分俏丽,在家做女儿的时候就毛手毛脚的。不待父母之命,媒妁 之言,就自己暗暗嫁了表兄韩继寿。她父母也有些知觉,恐丑声败露,意思是就将 他们二人配合。不想韩继寿得个怔忡病死了。后来恰遇阮家来求亲,就嫁了给阮大 铖。成亲之夕,阮大铖发觉她不是个处子,要把她退回去。毛氏跪着再三哀求,乞 存脸面,只求占这个正室的虚名,要娶妾置婢,悉听尊意,不敢稍忤。阮大铖因岳 家也是科甲世族,送回去彼此无光,又图她赔送的妆奁丰富,也就留下了。先也是 把她虚设着的,总不沾身。后来寻了几个妾婢颜色皆不如她,想起她做女儿的时候 就会自己嫁人,定然风骚可取,又从新同她亲热起来。不意她骚淫得十分有趣,枕 席之间,就是那种极淫浪的妓女,也没有她这样的功夫。阮大铖素有骚淫之性,今 遇骚淫之人,弃其贞而取其骚,倒颇为相得。十数年来,只有她生了阮最、阮优两 个,别的婢妾皆无所出。后来得了娇娇,不但美过于她,且骚淫更胜。此时毛氏也 四十多岁了,骚淫难胜当日,面孔也减了许多丰韵,就把她打在赘字号听提去了。 毛氏虽不敢明明吃醋,这隐恨在心已经有十几年。今听得她自己上吊,巴不得她死 了。犹恐怕去快了又救活转来,故意慢条斯理地迟了一会儿,才让人去叫仆妇们上 来,进房去解救。 众妇女到了那里,见门闩着,打开窗户进去,见床上精赤条条的还有一个。仔 细看时,原来是大相公,忙去报知奶奶。毛氏正在那里私心窃喜,想娇娇这一死了, 阮大铖必定还会来同她寻旧好。忽听见儿子也死了,一面哭着,如飞地走来一看。 见儿子精光着死在床上,就知道是她把儿子弄死了,然后着急上吊的,不由得抚尸 痛哭。郏氏知道了,也干嚎着跑了来,假哭着丈夫。此时一家妇女都到,大家动手 替阮最穿上了衣服。娇娇也解了下来,久已断气身亡。毛氏细细拷问赛红,赛红把 娇娇同这弟兄两个怎么通奸,起先是母女吃醋,后来是兄弟争风,又怎样和好了, 怎样兄弟两个合着一起大弄,把历来他三人所作的妙技,都详细说了出来。众妇女 听得无不掩耳唾笑。毛氏才知他二人是久交,今天做了同生同死的厚友。又听见连 小儿子也有奸情,怕阮大铖回来难为阮优,再三嘱咐众人隐瞒,连这两个都说是瘟 病死的。这丫头留着怕有泄露,忙叫人领去卖了。 阮大铖在京,正值魏珰事坏,父子抱头鼠窜,星夜逃回。又见爱妾长子双双亡 故,吓了一跳。因在有事之秋,自己身家性命还不知如何,也顾不得查问他二人如 何死的。只大哭了一场,也不开丧出吊,就叫人抬出去埋葬了。倒是阮优哭得伤心, 也不敢明哭娇娇,借哥哥的尸灵,哭心上的人。听见花氏告诉他说娇娇是上吊死的, 越发伤心。一天两三场哭,饮食不思,眼也哭肿了,喉也哭哑了。别人看他,好个 爱长兄的好弟弟,哪知他是个想庶母的真孝子?毛氏虽叫人瞒,家中仆妇人众嘴多, 三人口阔一尺,如何瞒得住?早已哄传里巷,仅仅只瞒得阮大铖一人不知。所以出 棺这天,街上人指点笑骂,就是这个缘故。 这件事儿 ,童自大叫家人去问,人家如何好详细相告?只说奸情而已。童自 大听了,也不在意。恐铁氏昨晚之事未能尽释,忙忙走到上房,铁氏说:“你今天 往哪里去的?回来得这样早。”童自大讨好说:“宦哥打发人来请说话,我往他家 去的。因心里挂着奶奶,酒饭都没有吃,就赶忙回来了。” 铁氏想起昨天的春宫图,取出来问他:“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呢?”童自大一见, 吓得面容失色,答应不出。挣了一会儿,说:“这是大舅姆娘家火大哥的家谱,我 借来看的。”铁氏笑着说:“不要胡说了,他家二十四代都是做这事的么?我不怪 你,只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样好东西,不拿来给我看,放在外边做什么?”童自大 见她毫无怒色,放了胆,顺着她口气答:“是我在一个铺子里看见画的有些趣味, 借了来,要送与你看。恐怕你恼,故不敢拿进来。”铁氏将一张三四寸阔的皤桃口 咧到耳根旁,笑着说:“你真是个呆子,这样稀奇的好东西,我看了为什么发恼? 但恐那铺子里来要,怎么处?不知他可肯卖,买了他的也罢了。”童自大说:“我 是扯谎哄你呢,怕你说拿银子卖这种东西,其实我是买了来的。你若爱,只管长远 留着。”铁氏说:“这却好。我想你怎么越发呆了,拿银子买这样好宝贝,我怎肯 怪你?这不强似当日买监生么?你想想,这东西多有用?你买了那一张监生的纸来, 放了这几年,可有一点儿用处么?” 她坐在凉床上,叫童自大坐在她怀中,将春宫放在桌上,二人细细同看,指指 点点,说其中妙处。那铁氏看得勃然兴动,放细了喉咙,做娇声问:“你得了这书, 也会同别人做这个样子么?”童自大说:“我除你之外,妇女们连看还不敢看她一 眼。就是满心要试,叫我同谁去做?”铁氏将他脖子咬了一下,笑着说:“难道定 要同别人试?我不是妇人?做不得的不成?”童自大此时坐在她腿上,有如靠了一 张大厚椅,背垫了一个绵软坐褥,已经兴发。又见她乜斜着双眼,温温柔柔的每常 见的那凶暴之气,一点儿都没了,就说:“我只怕你不肯,我巴不得呢。趁现在就 试试吧。”二人按图索骥,就照着春宫图上的样子,一页页地操演起来。 铁氏身躯肥胖,力不能胜,就把葵心、莲瓣两个丫头叫来扛脚,虽然还没有允 许童自大沾身,至少也算是初步解禁了。 第二天,童自大起来,心想:“我看奶奶的那件东西,实在有些怕人。靠着我 这个匪物,想取得她欢喜,是再也没用的。我常看见有人用那角先生,得买一个大 些的来送她取乐,才可以让她高兴,但不知哪里有卖。” 吃罢早饭,走了出来,问家人童禄:“你可知道卖角先生的铺子在哪里?”童 禄说:“郭先生的铺子倒知道。他教着二三十个学生,就在这大街口上,咱们家当 铺的隔壁,倒没有听见他卖不卖。老爷家里又没有小相公,要买他教学么?就是教 学,雇他也罢了,又买他来做什么?”童自大笑着说:“蠢才,我问的是那牛角做 的角先生。好好的问那教书的郭先生做什么?”童禄说:“哦,那个么,在承恩寺 斜对过那一条廊底下有几十家卖这东西,老爷到那里要几担也有。老爷要买得多, 小的跟了去挑,也饶他几个来顽顽。”童自大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骂了他一句: “蠢才,那东西要几担做什么?想留着传代么?”就袖了个银包,也不带人,自己 步到承恩寺对面的廊下。 走进铺子里,香气窜脑,摆列着无数的角先生。童自大拣了一个比他阳物粗长 些的,那开铺子的问:“尊驾买它作何用?”童自大不好说买了送他夫人,扯谎说: “要同人玩戏做酒杯。”要知这东西是冷货,做它的多,买它的少,不过是发卖给 过路的客人。见他说买了去吃酒,巴不得作成他多买几个,就说:“要是用它嫖婊 子顽耍,一个就够了。既然是要做罚酒杯用,大大小小多买几个才有趣。”将一个 最大的拿过来,说:“这个原是做了吃酒顽耍的,妇人阴中哪里用得这样大物?” 又取过一个至小的来说:“这个留给量窄的人吃。”童自大想:“据我看起来,这 个大的或者竟用得呢。如果买了这个二号的去,要是不中用,岂不白走一回?索性 都买了去吧。”就问:“你这三件东西一总要几个钱?”那人听他问这话,心中暗 忖:“原来是个大利巴,我且烹他一烹。”就说:“买这种东西,是论不得价的, 只在尊意。若遇上出手的大老官,十两八两都不多;万不然,照本钱二两银子是一 分少不得的了。”童自大从来不曾买过,不知价值,又不好争讲。他平素极吝啬, 这时候竟慷慨起来,说:“银子就依你二两。有什么好春方,送我些做搭头。”这 三个角先生其实值不过三五钱银子,那人见他是外行,故拿大价哄他,谁知他一口 就依了,满心暗喜,说:“既承照顾,只是难为了小铺些。”就取过一根白绫带子, 有五六寸长,中间一段装着药,说:“行房的时候将这带子束在根下,比每常份外 坚久粗硬,一根可用五七次。尊驾若试验果然好,下次还求照顾。”说着,拿一张 绵纸,同那角先生包在一处。童自大打开银包,称了二两足纹给他。拿了回来收着, 晚间取出来与铁氏试用,果然大不一样,其乐无穷。这一回,仍叫两个丫头过来扛 腿,还让她们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四个人都光着身子在一起滾. 铁氏只求自己舒服, 尽管眼见着童自大和两个丫头拉拉扯扯,也睁一眼闭一眼,不怎么计较了。 第二天,童自大不在家中。铁氏饭后独坐自思,人说见识见识,不见不识,果 然不错。一时口渴要茶吃,叫了几声丫头,不见答应,只说她们去偷睡了,就起身 到丫头们屋里去看。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哼哼唧唧地声唤,不由得一惊:“难道 是他回来了?在这里偷丫头么?”悄悄儿一张,原来是两个丫头学着主人主母的样 子,也正在试用那角先生呢。那铁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淫妇们也会这样作怪。” 兴之所至,就叫她们二人来杀火,把童自大倒似有若无,他弄也罢,不弄也罢,不 似当日那样严加拘管,把前番那非打即骂的样子全都除了。 童自大见她放松了,也竟公然躲了身子,偷空同这两个丫头作兴。这两个丫头 的模样虽然丑,比起主母来还是妖娆些,何且这两个丫头究竟比铁氏年轻肉嫩。童 自大这通得意,是不消说的了,就是两个丫头,也觉着家主的家伙,比那光骨头的 角先生有趣些,所以遇便就与主人公沾在一处。铁氏就是看见,只做不知。一来念 童自大荐贤自代之功,二来时常要这两个丫头维持,因此爱心一萌,威不复作矣。 他这一家,从此倒和气了许多。铁氏的咆哮,竟也化为乌有,此皆童自大请先生之 力也。 阮最的妻子郏氏,也是个头号骚淫之物。阮最在日,因不曾领教过她的妙处, 反嫌她死相,不会风流,别恋着娇娇。撇得她冷清了,就也风流起来,竟偷上了爱 奴那小厮。但也只好暗地里风流,却不敢放肆。偶然遇便偷弄一下,一来做得隐蔽, 二来这小子是阮最心爱的,不疑心他,所以不曾露出马脚。 十数年来,这小子已经长成一条大汉,专一酗酒肆恶。阮最念向日之情,每每 护庇他。阮最病得七死八活,郏氏胆子就放大了些,时常在西屋里同他做那一件乐 事。后来虽然被阮最看见,好在他不久就死了,郏氏更其肆无忌惮,一个月中竟有 十数夜暗暗叫他进房来陪宿。虽然爱奴的家伙不甚雄壮,却身强有力,颇得郏氏欢 心。这郏氏因向年丈夫说她不活相,后来她见娇娇那些态度,也学得扭头捏颈,抿 嘴咬唇,未语先笑,浑身颤巍巍动个不住,就像年下卖的闹攘攘一般,走动两边摇 晃,好似一个美人灯,一风都吹得倒的样子,风骚异常。也不像个寡妇,每天描眉 画眼,嘻嘻哈哈,那种浪态,令人看得好不肉麻。竟连阮大铖一个老汉而兼公公的 人,都看上了火来,虽不好骤然下手,但见了面由不得就做起光来。那郏氏是个伶 俐妇人,也就看破了几分。 这阮优也久就看上了嫂子,当日因为有哥哥在,不敢放胆;如今哥哥已殁,他 就想学起陈平来。见嫂子才三十多岁,比娇娇还小不少,妖妖娆娆的,活狐狸精相 似,好不风骚,魂魄都被她摄了去。间或打牙撩嘴调戏她两句,她也似推似就,如 送如迎。一心要想法弄她一弄,但是把不定她的心肠,恐怕不从,一时喊叫起来, 可怎么处?近日风言风语地听得说,他老子常在郏氏屋里,大白天的关着门,不知 道做些什么要紧的事,好一会儿才出来。他心中暗想:“嫂子既然肯偷公公,可见 不是什么贞节的人了。况我总比老子还少壮些,她可有不爱我之理?”就天天在郏 氏房中走动,坐着说闲话。偶然没人,就说句把风流话儿勾引她。那郏氏既不恼也 不答,只抿着嘴笑笑,或斜瞅他一眼。 一天,阮优笑着向郏氏说:“我昨天听见人唱一个《劈破玉儿》,很有趣。我 唱给嫂子听听。”就唱了起来: 小寡妇上新蚊,身穿着重孝。拿着香,提着纸,直哭到荒郊。见新坟,忙下拜, 把我亲夫来叫。实指望与你同偕老,谁知你半路里把奴抛。我捱不得这冷冷清清也, 夫君呵我要去偷小叔了。 郏氏瞅了他一眼,笑笑不做声。阮优笑着说:“当日这里面的道理,我就不明 白。譬如这嫂子,总是别人家的女儿,既嫁得哥哥,就嫁得兄弟,何必分什么叔嫂? 何不竟像男人一般,娶了姐妹两个,一个做妻,一个做妾?这女人嫁丈夫,倘那家 有弟兄两个,何不把哥哥做了妻,兄弟做了妾,哪些儿不好?嫂子你说我想的可是?” 郑氏笑着说:“嚼舌根的,你的婶子明天就是这样。”阮优笑着说:“我要是有兄 弟,早叫她嫁了,哪里像嫂子这样古板!”郏氏也不答他,只是笑。阮优说:“昨 天见人新编的小寡妇闹五更的《银纽丝儿》,做得果然好,我唱给嫂子解闷儿。” 于是又唱: 一更里思夫过黄也么昏,思量年少俊卿卿。好伤心,缘何撇我赴幽冥。奴身独 自苦,带影共三人。想亲夫,真个心肠硬。空房孤守,误我青春。痛断肝肠,泪珠 也倾。我的夫啊,我爱卿卿,又把卿卿恨。 二更里思夫月上也么阶,当初指望永和谐。泪盈腮,撇奴独自好难捱。罗衾空 半幅,绣枕半边歪。泪珠儿湿透了香罗带,翻来覆去好伤怀。痛的夭亡,我命也乖。 我的夫啊,我带孤辰,命把孤辰带。 三更里思夫月正也么明,猛然梦里遇亲亲,放悲声,怀中搂抱诉衷情。离愁肠 万结,未语泪先倾。正绸缪,忽被钟声震,醒来仍自拥孤衾。桌上的残灯,乍暗也 明。我的夫啊,我伤情,真个伤情闷。 四更里思夫月转也么西,翻身侧耳听鸡啼,好孤凄,罗帏寒气逼香肌。他人鸾 凤合,我独子规啼。闷杀了奴,受这孤单罪,思量转痛转伤悲。就是那蝼蚁,也效 于飞。我的夫啊,我为谁来,却把谁来为。 五更里思夫天色也么明,无眠整夜断人魂。恨夫君,为伊苦守也无因。贞节虽 有,难轮到我身,倒不如转嫁图欢欣。那时节,携手赴鸳衾。被底的风流,乐杀也 人。我的夫啊,恨凭君,凭君恨。 五更已罢天将晓,日上三竿了。对镜理容妆,叹我青春小,细寻思,还去做新 人好。 郏氏听他唱得既好,又打动了心事,长叹了一口气,笑着说:“我知道,这个 曲子就是你这个烂心的编的。”笑着恶毒毒瞅了他一眼。阮优见有几分光景了,就 思量着要做实在事了。心中想:“我哪一天溜到她屋里躲着,等她睡熟了,然后下 手。倘偷上了,或者她尝着了滋味,不致变脸。古人说,色胆如天,要不放大了胆 子去做,等到哪一天才得成就?”主意拿定,就时时刻刻在郏氏房中来撞机会。 一晚,天黑了,他到郏氏房中来,不见人影。他心生一计,闪入床后一个僻静 处蹲着,等她回来了好下手。原来郏氏被阮大铖请了去,到他的一个小妾房中,做 些不三不四的雅事。那个小妾只图主公欢喜,哪管他公公媳妇该弄不该弄。还在外 边听梆声,替他观风。 你道这件事儿是如何成就了的?那阮大铖素来贪淫,自娇娇死后,没了可行乐 之人。毛氏虽骚淫可取,但五旬外的老妪,有年纪了。一时高兴,忽然注意到郏氏 身上。心想:“她少年寡居,未必不思快乐。看她的姿色,可与娇娇相匹。论她的 身段举动,比娇娇还骚浪些。可以计擒之,娱我老景。”想了一番,定下了计策。 他有一个小妾,是扬州人,原是个瘦马①买来的。她本就姓马,行六,叫做马 六姐。阮大铖同她戏耍,常叫她做马泊六②。她比众妾乖巧些,又识字,又会些弹 唱。当初娇娇在日,阮大铖就独钟爱她。娇娇死后,自然数她是第一个爱宠了。 -------- ① 瘦马──也叫瘦马驹,本是妓院和嫖界的行话,指未成年的小妓女。 ② 马泊六──指非正当男女关系的拉纤者。也叫“牵马”或“拉皮条”。 一天,阮大铖到马六姐房中,坐在椅子上,搂她在怀内膝头上坐着,笑对她说: “我有一件事,你若替我谋成了,倘不泄露,我像当日待娇娇一般待你。要是你奶 奶死了,我就立你为正。你可肯替我做么?”马氏笑着说:“老爷这话就奇了,我 的骨头肉都是老爷的,叫我死,敢不死么?要叫我做什么,我还敢不尽心?我也没 福做奶奶,只要老爷另看一眼就够了。”阮大铖搂过她脖子来,亲了个嘴,她就连 忙送过舌头尖来。阮大铖咂了一下,说:“且说正经话。”就笑着附耳说:“大媳 妇着实风骚,我心中十分爱她。你想个法儿把她弄到你房中来,我同她了了心愿, 你心下如何?”马氏笑着说:“老爷不说到这里,我也不敢说,老爷若是勾搭上了 大娘子,也只算得个眼前报应。”阮大铖惊问:“这是怎么说?”马氏说:“当初 娇姨在日,同大相公厚了多年,只老爷一位不知道。后来两个人还是同死的,奶奶 叫瞒着老爷,所以没人敢说。”阮大城细问缘故,她把娇娇如何将阮最弄死,自己 急了上吊的话,细说了一番。阮大铖听了,说:“既如此说,越发放她不过了。” 马氏想了一会儿,说:“明天如此如此,老爷打点精神做新郎就是了。”阮大铖大 喜,被她说上了兴来,就同她高兴了一度,权当起媒。然后到书房中去养精蓄锐, 以待明天大举。 第二天早饭后,马氏到郏氏房中来,见郏氏靠着桌子闷坐,手托香腮,心中不 知想什么呢。原来郏氏性虽淫滥,当日有阮最在,不敢放肆,偷上了爱奴,也就心 满意足了。如今丈夫已死,没了管头,就放大了胆。可是爱奴却不似当日小心殷勤 了,心中很不适意。近来见阮优时常到屋里来撞,不但爱他精壮,想起娇娇和阮最 死后,那丫头说娇娇怎样爱他阳大力强,又怎样在行会弄,满心要勾搭他。又想: “我先下手,未免为他所轻,须等他来动手方可。”却只见他嘻皮笑脸,言语勾搭, 并不见他动作,是甚缘故?又想:“他那个样子,决放不过我,不过稍迟些日子。 只是就同他偷上了,到底怕人口声。吹入公婆耳内,不是儿戏的事。我见公公这些 时见了我,眉目中那光景,像有些古怪。看他虽说不出口,也像是爱上了我。他虽 老不济事,要是同他勾搭上了,连婆婆也不敢多管,这一家还怕谁来?那时候就可 以任我行事了。但我做媳妇的,怎好去调戏公公?怎样才得谐这一件美事?” 她心中左思右想,正想得火发,忽看见马氏走来,连忙站起让坐。马氏问: “大奶奶做什么呢?”郏氏说:“不曾做什么,闲着无事,在这里打盹儿。”马氏 笑着说:“我看大奶奶今天红光满面,像有什么喜事儿一般。”郏氏叹了口气,微 笑说:“一个寡妇,有什么喜事儿?”马氏也笑着说:“天地间的事,哪里定得? 焉知今天你就设喜事?”郏氏笑着说:“我看你喜气洋洋的,倒像昨夜得了什么喜 事儿一般。”马氏笑着说:“我守着老爷,这是常事,哪里算得喜?像你寡妇如果 遇见这巧事儿,才算得喜呢。”两人笑了一会儿。马氏说:“大奶奶既然闷倦,到 我那里走走,说说闲话。我还有一件好东西给你看看消闲去。”郏氏笑着说:“怕 老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到你房里。我在那里恐怕误了你的好事,你好抱怨我。”马氏 笑着说:“一个媳妇在亲公公面前,我就是有甚么事,也不消避得。你就在旁边看 看解闷也好。要是看得兴头上来,你也就做一出,又不是外人。”两人又说笑了一 番。那马氏站起,拉着郏氏的手,对丫头说:“你好好儿看家,我同大奶奶走走就 来。” 二人携手出门,同到马氏房中坐下。闲话了一会儿,渐渐说到那房闱之事,马 氏笑着说:“大奶奶,亏你这样少女嫩妇的熬得住。要叫我,就要急死了。”郏氏 笑着说:“少没廉耻吧,说着不害牙碜。你方才说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散闷呢, 拿出来我看。”马氏笑着说:“有,有有。”就将际大铖所蓄的春宫手卷册页拿出 来给她细细赏鉴。内中一幅,是一个老儿同一少妇干事,马氏笑着说:“这两个像 是公公同媳妇爬灰的样子。你看这个老儿画得活像老爷,这个妇人活像你。这个画 画儿的人也奇,怎把你们两个的行乐图先就画出来了?”郏氏笑着将她拧了一把, 笑了一阵。两人又看了多时,马氏一幅幅指点解说内中的妙处,只为要引动她的春 心,看得郏氏面上火攻上来,红一阵,白一阵,不住嘻嘻地笑。看完了,马氏叫丫 头拿上果碟来摆下,并把鲜甜久窖下的酒斟了一杯,送给郏氏,说:“你看了那宝 贝,火上来了,吃一杯浇浇心火。”马氏因受了阮大铖之托,叫人去寻了这陈年封 缸酒来让郏氏。郏氏不会吃酒,推醉不饮。马氏说:“这酒像蜜水一般,是不醉人 的。大奶奶不信,你尝一口看。”郏氏尝了尝,果然甚甜,被马氏苦劝,吃了有三 四盅。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头目发晕,四肢瘫软起来。说:“不好,我醉了。头眼 发迷,身子软了,我回去吧。”站起身要走,却晃晃荡荡,把持不住。马氏忙扶住 了她,笑说:“你哪里是醉,这是少年人寡居久了,这些时没人杀火。方才又看了 那件有趣的宝贝,不觉欲火上攻,除非得个趣人儿泄泄火就好了。”郏氏也笑着说: “我听见说老爷叫你做马泊六,你就替我去寻一个来。”马氏笑着说:“这事儿在 我,你可要谢媒的呢。”郏氏笑着要走,马氏说:“你既然头晕,且在我床上睡一 会儿。”郏氏说:“恐怕老爷来呢。”马氏说:“他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大约还未 必回来,你只管放心睡。”扶她到床上,说:“你穿着衣服睡不安稳,把上盖宽了 吧。”那郏氏朦朦胧胧,任她将上衣脱了,只穿一衫一裤,又替她将被盖上。不多 一会儿,见她已经睡沉,忙叫丫头到书房里去请了老爷来。阮大铖欢喜如狂,搂过 马氏的脖子,亲了个嘴说:“你且看着门去,我自然厚报你这个马泊六。”马氏笑 着说:“你只管放心。但要你拿出老手段来弄,我替你观风去。千万不要进门就哭, 出了丑,我就不管了。”说着,笑了出去,带上了门。 阮大铖急忙上床,脱光了,爬上身去。那郏氏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心里明白, 只是装睡,任凭阮大铖摆弄,直到动不得了,方才歇手。二人并枕而卧,阮大铖搂 着她,说:“我此后一得空,常叫马氏来请你,你就来。”郏氏说:“恐怕人知道 了,不好意思的。”阮大铖笑着说:“笑骂由他笑骂,乐事且同干之。做得隐秘, 也不妨事。”郏氏要起来,说:“我去吧,怕有人来撞见。”阮大铖犹依依不舍, 又抱着亲了几个嘴,要她伸过舌头来,郏氏微笑不肯,阮大铖嘴对着嘴说:“亲亲 儿,弄都弄了,这怕什么?”郏氏佯羞带笑,将舌尖吐了些须,阮大铖咂了几下, 把手拍着她脊心,说:“我的儿,我这几根老骨头要送在你身上。”又把双乳咂了 咂,才放了她起来。二人穿衣下床,阮大铖来开门,那马氏笑嘻嘻地向郏氏说: “恭喜,我替你寻了个杀火的乖儿,你拿什么谢我?”那郏氏红着脸,笑着瞅了她 一眼,说了声:“坏人。”就往外走,马氏叫丫头送她去了。 过了几天,阮大铖又叫马氏约了她来高兴一番。如此多次,人总不知。郏氏把 他十数年来未曾发泄出来的技俩,全都施展了一番。较之娇娇,骚淫虽不相上下, 而柔媚则过之。毛氏则卑卑不足数矣。 阮大铖疼这媳妇真不啻活宝,好头面衣服,瞒着毛氏,无样不给,吩咐厨上, 每天收拾上好饮食供给。又怕人动疑,对毛氏说:媳妇青年守寡,替我家争气,理 该份外待他。“那郏氏见公公疼爱温存,比阮最当日胜过十分,也自输心贴意。 一天,两人又在马氏房中作乐,阮大铖说:“在这里固然好,只是马氏在外面, 末免碍眼。我还罢了,你到底心里不得畅快。又不敢脱光了,恐一时有人来穿不及。 我想到你屋里去,才得放心决活。只因你那丫头在跟前,瞒不得她,恐怕她口嘴不 好,倘若传开了,虽然不怕什么,到底没趣。总想不出个妙法儿来,怎么处?你可 有什么好主意?”郏氏说:“我也是这样想。除非把丫头你也弄上了,才得安稳。” 阮大铖把她搂得紧紧地说:“我也想过这个法子,恐怕你多心,不好说得。既然如 此,你明天打发她来,我自有办法。”郏氏应允。 到了次日,阮大铖在马氏房中睡午觉。马氏知道他们要行计,避到毛氏那边去 了,丫头也带了同往。那郏氏在房中看那日色,到了相约的时候,就叫丫头说: “你往马姨娘房中,有我昨天烦她画的花样儿,去取了来。” 那丫头到了马氏堂屋里,叫了一声姨娘,不见答应,伸头往屋里一张,见床上 阮大铖躺着。阮大城故意问:“是谁?”丫头也问:“是谁?”阮大铖说:“是我, 你来。她们都出去了,一个人也不在跟前。你来了正好,把我的夜壶拿了来吧。” 那丫头到窗外拿了夜壶来到床前。阮大铖借机就把那丫头给收用了。 事毕,那丫头说:“我去吧,恐怕奶奶要问。”阮大铖说:“不妨,我还有话 问你。你大奶奶这样少年守寡,她也想人弄么?”那丫头说:“嗳哟!这也是你公 公口里说的话?”阮大铖笑着说:“呆丫头,妇人家哪个是不想弄的?说说玩儿话 何妨?”丫头说:“她就是想弄,也不会告诉我,我如何知道?”阮大铖说:“你 只看她或日间坐着长吁短叹,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稳,那就是春心动了。”丫头说: “这倒是有些。”阮大铖说:“我倒也爱她得很。这几天你拿话儿勾一勾她,她要 是同我弄上了,我重重地赏你。”丫头说:“你老人家不害羞?一个媳妇,你也想 弄。”阮大铖亲了她一个嘴,说:“傻丫头,人说肥水不落外人田。我的媳妇我不 弄,设或她骚将起来,同外人混弄,如何管得住她?你只留心,我明天先赏你几件 好衣服,往后还配你一个好汉子。”丫头说:“她要是恼了,打起我来,你可顾不 得我。”阮大铖说:“不妨事,你只管上心去做。”从床头间摸了一锭银子与她, 说:“这个赏你买果子吃。”那丫头喜孜孜地接了,说:“多谢老爷赏。”身边无 处收放,就挂在裤带头上。阮大铖笑着说:“你若做成了,还有重赏呢。” 那丫头穿上裤子,笑嘻嘻地去了。回到房中,郏氏忽然怒说:“你为甚去了这 半日?”丫头说:“姨娘不在屋里,我等了这一会儿,还不见来,怕奶奶望我,才 来回话。”郏氏说:“你还瞒我,你头发都乱篷篷的,同谁玩儿去来?你可实说, 我不打你。”那丫头死说没有。郏氏是心照的,就把她衣裳一掀,那丫头不曾防备, 被她掀开,见她裤带头上挂着一锭银子,故意惊怒:“了不得,你原来做贼去来, 是哪里偷来的?快快实说,不然活活打死。”那丫头白瞪着两眼,无言可答。郏氏 取了一根窗户栓,狠狠要打。那丫头急了,方说:“是我才去马姨房里,老爷赏我 的。”郏氏说:“我不信,老爷为什么赏你?”逼之再三,方说:“老爷拉我睡觉, 才赏我的。”郏氏说:“还同你说些什么?”丫头说:“没有说别的。”郏氏说: “我倒不打你,你还不实说。”那丫头也有些乖巧,见郏氏虽说要打,却不甚怒。 这丫头当日被小主人弄过无数次,偶有小过,尚不免夏楚,只有威而无恩。爱奴更 弄得多,却连要一根糖吃都不肯。今蒙老主人一幸之爱,就给了一锭银子,又许了 给好衣服,感恩不尽。想起老主相托的话来,暗想:“我顾不得了,竟实说吧,看 她怎样?”就说:“老爷问我,奶奶可想人弄,我答应不知道。”就把阮大铖的话 细细地说上。郏氏说:“我就不信老爷有这话,定是你诌说的,你去请了老爷来对, 若真就罢。若是说谎,就了不得。”那丫头说:“我去请老爷,奶奶只管对。”忙 忙又走到马姨这边来。 阮大铖同丫头弄了一度,乏了,正睡着。那丫头见没人,掀开帐子,推醒了他, 说:“你害苦了我了,如今奶奶要打我呢,叫我来请老爷去对话。千万不要害我打。” 阮大铖满心欢喜,穿裤着衣,悄悄儿同那丫头到郏氏房中来。郏氏迎着,让了坐下, 她笑着问:“方才这丫头说了许多的混话,果是老爷叫她说的么?要是说谎,我要 打她。”阮大铖说:“与她不相干,是我说的,不要难为他。”望着门,向那丫头 把嘴一努。那丫头也懂局,悄悄儿出去,还把门带上了。阮大铖搂着郏氏,亲了个 嘴,说:“你好妙计。两人相携同到床上,脱得精光,放了心痛乐。然后相搂相抱, 睡到日暮方散。 第二天阮大铖果然悄悄儿赏了那丫头几件绸绢衣服,并几根簪子,又嘱嘱说: “人若问你,只说是奶奶赏你的。”那丫头欢喜得了不得,拿了去与郏氏看。郏氏 叫她收起留着穿,从此后也份外待她亲厚。那丫头感恩不尽,巴不得他二人时常大 弄,以做报恩。或无人处见了阮大铖,就说:“我奶奶在屋里头闷着呢,老爷何不 玩玩儿去?”或见郏氏闲坐,就说:“奶奶闷得慌,我去请老爷来吧。”如此者多 次。阮大铖虽然到了郏氏房中,恐怕走动太勤了,被人看破,也还常约了郏氏到马 氏房中作乐,却叫丫头随着,以免人疑。 一天,正是中伏,郏氏午间洗了个澡,上床去睡。丫头也接着水洗了,正在堂 屋里坐着打盹儿。这天阮大铖正得了个好春方,要来同郏氏试验,悄悄儿地进来, 见那丫头打呼,把她鼻子一捏。丫头惊醒过来,见是老主人,忙站起身,笑着说: “我倒是没有骂呢。”阮大铖搂她过来亲了个嘴,说:“小油嘴。”低声问:“你 奶奶呢?”丫头说:“才洗了澡,睡觉呢。”阮大铖才转身,那丫头说:“老爷请 回来,我有话对老爷说。”阮大铖笑着回过身来,问:“你说什么?”丫头嘻嘻地 笑着说:“不说什么。”阮大铖说:“小奴才也哄我,我知道你是急了,要弄弄的 意思。也罢,我救救你吧。”就同她在椅子上略略见意,要留着精神去对付郏氏。 走到房中,揭开纱帐,见郏氏面朝里卧,上下一丝也无,洁白有如一个玉人。怀中 抱着个竹夫人①,一条腿跨在上边,睡得正浓。阮大铖轻轻把她摇醒,把新得的春 方切实地试验了一番,果然得力。 -------- ①竹夫人──是一个用细篾片编织的中空竹篓,夏天搂着睡觉,可以避免多出 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