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乐极生悲,大奶奶偷小叔被杀 无可奈何,二姆姆通奴才潜逃 古语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郟氏和公公来往多次,也就有人知道了。 阮大铖是一家之主,谁敢多管?微有风声吹到阮优耳内,故此他也就想下手了。 一天,郏氏去孝敬公公,房中无人。阮优在她床后等了好一会儿,郏氏才同丫 头在月光下回来了。此时房中月色映得大亮,也就不再点灯。时已夜静,就脱衣而 寝。阮优听得她在床上翻翻覆覆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微有鼾声,知是睡熟。他 轻轻走出来,到了床前,脱光了上床来。掀开帐子,朦胧的月光映见郏氏脸向床里 睡着,身上只盖了薄薄的一层被单。阮优慢慢儿揭开被单一摸,果然是肤滑如脂, 那郏氏睡梦中还只当是爱奴来了,迷迷糊糊地就与阮优成就了好事。等到完全醒来, 才知道是阮优,反正心中早就有他,也就将错就错,欣然默认了。 你道这郏氏也是个宦家闺秀,比不得娇娇出身微贱,怎么就下贱无耻到这样地 步?凡事有个来历,必须叙明始末,方知道内中的缘故。 她的祖父在嘉靖时系严嵩的门下,阿谀他父子,深得其欢心,官直做到户部侍 郎。严嵩事坏,世蕃伏法之后,他见倒了泰山,方才告老归家,却也弄了许多宦囊。 郏氏的父亲叫做郏钲,本是荫生出身。他做刑部员外的时候,因父亲老病,就告了 终养回家。他母亲早故,他父亲跟前有一个少年美妾姓姬,才得二十多岁,十分宠 爱。他父亲常对郏钲说:“我如今年老多病,全得这女子早晚扶持,着实殷勤。我 死后,可择一个好人家将她嫁出去。”屡屡嘱咐。到了临终的时候,忽然变了舌头, 又对郏钲说:“此女助我将及十年,我心甚是不舍。我死后可留着替我守灵,切不 可适嫁。” 原来郏钲素常也爱这姬氏,背了父亲的眼,常同她调情勾引。两下都有私意, 却不敢大胆宣淫。郏钲听了老子临终的话,心中暗喜,竟弃了常时的治命,从了临 危的乱命,将姬氏留下。他父亲灵柩尚在家里,众人都在棺材左右伴灵,他二人却 眉来眼去。一天,偷得有空,两人到他父亲房中榻上,成了苟合之事。姬氏伴了老 头儿多年,有夫之名而无夫之实。如今尝着郏钲这有骨头似的阳具,始知人道之乐, 其喜可知。 他父亲死后不上一年,姬氏生了一女,就是这郏氏了。郏钲虽然瞒了众人,假 说是他妻子所生。外人就是有些知道,但系闺房秘密,各人家务,谁人管他闲事, 去张扬他?后来满服起补,他拜在魏珰门下,仰仗魏珰之力,骤升显职,官至大理 寺①少卿。虽不曾如阮大铖诸人依附作恶,免不得也是个阉门鹰犬。他与阮大铖都 是同类,故此当年结了亲家,图一个彼此扶持。后来魏珰伏诛,他罪在三等,革职 而已。这姬氏名虽是他亡父之宠,暗地里做了他的小星。你想一个做官的人,受朝 廷恩典,不能为皇家出力,父子皆在权相逆珰门下阿谀以图富贵,就该万死了。且 烝淫父妾,又在哀絰之中生女。天道好远,此女焉得有不淫贱,并辱及家门姓氏者 耶? -------- ① 大理寺──是掌管刑狱的官署,主管的正副官员称正卿、少卿。明代的大 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三法司,会同处理重大案件。 郏氏当日偷那爱奴,是因阮最冷淡了她,无可奈何,才拿小厮来解解馋。后来 守了寡,小厮是故交了,自然撇他不得。不想这小厮渐渐胆大,以为主人已死,主 母除我之外,尚还有何人敢为彼之小夫?就不像当日那样小心,每同郏氏睡觉,就 拿出那小丈夫的样子来,凡事要凭他的心性。郏氏心中甚怒,却又说不出口来。久 欲撇他,无奈除他之外,再无他人应急,只得勉强留下备用。如今通了阮优,不但 是亲小叔,而且阳物与功夫都胜他几分,情爱甚笃。况又有公公时常来点缀,如何 还稀罕那小厮?只恐怕或有泄露,岂不为公公小叔所轻贱?怎肯弃了这两个甜桃, 倒去寻他那一枚苦李?就将他撇在脑后,有多半年总不叫他进来陪睡。即便白天相 见,也不理他,反而做出主母身份来,有凛然不可犯之色,面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 了。 那小厮猜测不出,暗想:“偷了十多年汉子的妇人,死了汉子,反倒从新又守 起贞节来,决无此理。同我恩爱了这些年,为何一旦薄情至此?今天夜里我硬走了 去,看她怎样待我?” 到了掌灯之后,他悄悄儿走到郏氏门口,轻轻将门一推,竟不曾闩,原来是开 着等阮优的。他挨身而入,走了进去。郏氏已经睡下,听得脚步响,只道是阮优来 了,笑着说:“短命的,你今天怎么来的恁早?”小厮只当是说他,也笑嘻嘻地说: “我怕奶奶一个人独宿孤凄,故此早些来跟你作伴。”郏氏听得是他的声音,忙将 帐子掀开。见他正脱衣服,发怒说:“你来做什么?”那小厮不看势头,还笑: “我不来服事奶奶,还服事谁呢?”郏氏恐怕阮优来了撞见,忙裹着被子坐起,怒 斥说:“我当日一时失错,同你做那不正经的事,如今悔已无极。你快快出去,再 迟一会儿,我就吆喝起来,你就了不得了。”爱奴见她发怒,恐怕她当真喊叫起来, 可怎处?慌忙抱着衣服,含恨抱愧而去。 过了几天,小厮偶然张见郏氏往上房去了。他忙忙走到房中,见那丫头正脱了 裤子坐在床上捉虱子。他看见了,跑上前去抱着,亲了个嘴,就与她温起旧梦来。 两人恐郏氏回来,不敢大弄,怱忙完事,穿了衣服。小厮搂住她问:“我同奶奶相 好了这些年,也不知弄过几千百遍,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近来待我这样情薄?当日 有相公在,她倒偷我。如今相公殁了,她反从新要做节妇。定没这样的事,内中必 有缘故,你一定知道,可从实告诉我。”这丫头跟他是久契的了,因念老主再幸之 恩,厚赐之德,见郏氏既私公公又偷小叔,她心中也忿恨不平,常想:老爷这样疼 爱她,她还瞒着做这样没廉耻的事。几次要告诉老主,因见老主与郏氏相爱至极, 不敢开口。且阮优只同郏氏作乐,不但毫无恩被相及,连青目也不能够,含恨埋怨 已久。今见爱奴问她,她不说出老主,只说:“你还坐在鼓里呢,奶奶同二相公相 好了这几个月,你还问什么呢?”那恶奴听了这话,含恨说:“他放着自己有老婆, 又去占嫂子,反把我的好事打脱了,其情可恨。”寻思半晌,怒从心起,说:“罢, 罢,我几时去偷上他的老婆,才出得这口怨气。”从此他就每夜留心看着。 有一晚,他正在暗处张看,见阮优开了房门出来,往郏氏房中去了。郏氏的门 是虚掩着等他的,阮优推开进去,又掩上了。他等了一会儿,悄悄儿到阮优房中来。 微有月亮,到床前,脱了衣服爬了上来。那阮优的妻子花氏,见丈夫常撇了她去偷 嫂子,正一肚子忿气,睡不着。忽见有人上来,只当是丈夫不去了,问了声:“你 不是去伺候那淫妇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那小厮见她认错了人,满心暗喜,不敢 出声,试探着弄了她一下。花氏觉得与丈夫不同,浑身细细一摸,全然不是,大惊 大诧,问:“你是谁?”那小厮弄也弄了,料道不怕她反悔,就说:“我是爱奴。” 花氏吃惊,问:“你好大胆!怎敢半夜三更走来奸我?”他说:“有个缘故。大奶 奶自从大相公在日,就同我相厚了十几年,如今被二相公占了去,把我撇开。我见 奶奶年纪小小的,二相公丢了你,倒同别人去作乐,我怪气得慌,特来替奶奶作伴。 二相公既然偷得嫂子,奶奶就偷不得我么?不但你出了气,我也出了这口气。”花 氏已经被他弄了,说不出来。心中也恨丈夫丢了她去偷嫂子,有了这小子也可相伴, 就不做声。爱奴要得她的欢心,为长久之计,一面同她尽力盘桓,一面说:“蒙奶 奶恩典不弃,可容小的常来服事么?”花氏说:“那淫妇偷了我的汉子,倒望着我 做嘴做脸的,我也气她不过。你相公如今一心只扑着她,待我比当日淡了许多,我 就是同你好好,也不为过。你每夜悄悄儿打听,只要你二相公过去,你就进来。只 是你千万要留神,不要给那没良心的撞见才好呢。”爱奴说:“我知道,自然留心。” 天色将明,爱奴才起身穿衣出去。不料顶头遇见阮优也从郏氏处回来,撞了个 满怀。阮优大疑,问:“你大清早的起来做什么?”他无言可答,慌慌忙忙走出。 阮优也多疑了几分,忙进房中,到床前就掀被。花氏不曾提防,被他掀开,见她还 光着屁股,伸手一摸,摸了一手淫精。阮优大怒,在她光屁股上打了几掌,大骂: “没廉耻的淫妇,你背着我通这小厮,我同你了不得。”花氏老羞变怒,也大哭大 嚷:“捉奸拿双,你拿住了么?你同你嫂子偷弄得不值了,倒反赖我养汉!我同你 到公公婆婆面前去讲。”那阮优欲待声张,因自己现偷着嫂子,怕花氏在父母跟前 说出。咬牙切齿,恨了几声,只得忍住。 第二天,阮优寻了那小厮一件罪过,吊在一间空屋内,几乎打死,还思量要取 他的性命。阮大铖夫妻知道了,反责儿子酷虐,吩咐饶放了。此时阮优若将缘故向 父母说明,暗暗处死了,倒也没了后患。无奈贼人胆虚,自己也有毛病,只得叫人 解放,饶恕了他。此后他再不与花氏同床,连日间也不同她说话,只在郏氏房中说 笑。 那阮优夜夜到郏氏房中去睡,不觉过了月余。花氏也是个酷好此道的,又在青 年。见丈夫总不理她,因有这一番暧昧的事,没奈何,说不出口,只好暗恨在心。 那爱奴是个强盗一般的人,他棒疮已好,死里逃生,心中恨怒至极,暗想: “你偷嫂子就行得,我偷你的老婆就行不得?罢了,我送你的命,长远受用你的老 婆,出出我这口暗气,只当替那大相公报仇。”他去买了一把杀牛的牛耳尖刀,磨 得风快,藏在身边回来,晚间又来等候。 阮优不但不知他棒疮已好,就是知道,哪里疑他敢来动手行凶?并不提防,兴 兴头头又走进郏氏房中去了。爱奴看真,到了一更天气,见门不曾上闩,轻轻推开, 蹑足进去,到房门口一听,听得郏氏说:“这些时你夜夜过来,想是婶子恼我了, 她见了我,气恨恨的那个样子,好不难看。”阮优说:“你理那淫妇做什么?我还 不曾告诉你,我那夜在你这里,谁知爱奴那奴才同她偷上了,还跟我撞了个满怀。 我因为同你有这件事,不好说得,有个把月不曾跟她同床了,所以才寻个事端把爱 奴打了个半死。我本要治死他的,老爹、奶奶不知就里,又叫放了他。我又不好说 出他们的事,恐怕他们也说出你我来,只得认着罢了。”郏氏触动心事,就说: “爱奴的胆子大着呢,你也要留心防着他。”阮优说:“那奴才再要胆大,我也顾 不得老爹说了,定要治死了他。” 那爱奴听得怒气直腾,就想要下手。恐他们惊觉喊叫,只得耐着性儿等。又听 得阮优笑着说:“你方才说爱奴的胆子大,我听得人说他同你还有私账,是旧情人 呢,可是真么?你不消瞒我。”郏氏顿了一顿,方说:“还是你哥哥在日,我一天 在房里洗澡,乏倦了,也没有穿衣裳,就上床睡着。谁知那奴才走进来看见,就把 我奸了。等到我醒来,声张已经来不及。后来要告诉你哥,又碍口识羞,不好说得, 只得忍耐。那奴才得惯了济,只要是你哥不在家就来缠我。我已经被他奸过了,推 辞不得,常同他弄弄是有的。亲亲,你是我的心肝一般。你问我,我把实话告诉你, 你不要笑我。我如今有了你,还稀罕他么?不瞒你说,一个月前,他又要来同我睡, 被我撵了他出去了。”阮优说:“这奴才真胆大,等我慢慢治他。”又笑着说: “我还听得说老爹也同你有些话说呢。”郏氏笑着说:“他是公公,我是儿媳妇, 以大压小,他要同我睡,我如何拗得过?也是没奈何,勉强依从。怎像你和我的心 这般恩爱。就是你哥在日,我同他夫妻一场,还没有这样亲厚呢。”阮优笑着说: “看不出你这件东西,倒尝过好几个美味。”二人又说笑了一阵。 爱奴听得明明白白,心想:这淫妇原来如此淫贱,我杀了她也不为过。又听了 多时,方才没了声息。过了一会儿,三鼓将完,听得有了鼾声。这才悄悄儿走到床 前,月光映着窗子,甚是明亮。掀开帐子一看,二人正搂抱睡熟。那爱奴看得真切, 风快的刀在脖子上一刀一个,早已了账。古人说:“赌近盗,淫近杀。”真是一毫 不谬。 爱奴正走出房门,那个丫头恰恰起来小解,看见是他,满心欢喜,只当他又来 叙旧,笑吟吟地低声说:“你来了么,二相公同奶奶在床上睡觉呢,你到我床上去 吧。”爱奴心下寻思,既杀了主人,明天岂不被她说破?陡起凶心,说声:“也顾 不得你了。”劈胸一刀捅倒,还怕她不死,又连戳了两三下,将刀撇在尸旁,带上 门出来。走到花氏房中,脱衣爬上床来。 花氏月光下看见是他,心中甚喜,问他:“你好了么?”他答:“我好了。今 天我报了仇,咱们此后可以放心做事了。”这小厮素常虽然凶恶,却不曾杀过人。 今天一连杀了三个,且又两个是主子,虽没人知道,心中却害怕,所以那阳物竟不 管用了。花氏问他,他才把杀了三个人的事说了一遍。花氏吓出了一身冷汗,说: “这如何了得?”爱奴说:“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顾不得了。一露风声,你我 都是死数。你不要怕,我此后每夜来陪你,你也不须着急。”花氏听了,心中乱跳, 也毫无兴头。就说:“你且出去,着人见了,不是玩儿的。”那小厮也怕人知,就 下床穿衣出去了。 第二天,到了日色大高,烧洗脸水的仆妇见郏氏房中丫头不来取水,只当是睡 迷糊了,送了水来。推开门,见丫头血淋淋地被杀倒在地,吃了一惊。进门叫了两 声大奶奶,不见答应。掀开帐子,只见大奶奶与二相公双双被杀,吓得一步一跌地 喊着,报与阮大铖夫妇。二人吓得忙来一看,见他叔嫂二人杀在一床被中。虽然知 是奸情,却想不到被何人所杀。为何连丫头都杀了,刀也撇下。心下不明,叫了二 媳妇来问。花氏虽然明白,恐怕露出自己奸情,哪敢实说?况且还要留着小厮长远 作伴,只得假装恸哭,说:“他同我久不同床了,每夜说到书房里去睡,我正疑惑 不知什么缘故,原来他过来做这样的事。我并不知道,也不知他被什么人杀了。” 阮大铖怕丑事儿传开了,忙买棺材装殓。众妇女替他二人穿衣服,阮大铖瞥见郏氏 雪白的身子,不禁失声大哭了一场。入殓完毕,做两处停放,才差人到亲家处报丧。 此时郏钲的妻妾已故,是姬氏在当家。她也有五十余岁了,郏钲仍同她暗地里 绸缪,虽然夜间在被中拿他做老妾,日里少不得还要把她当庶母,一家皆尊称之曰 老奶奶。姬氏听见女儿死了,放声大哭,忙同郏钲到了阮家来看,已经装入棺内钉 上。姬氏、郏钲大怒,说:“为何不等我们来见见尸身,竟自入材。定是女儿死得 不明,快快启棺,待我验看。” 阮大铖含着泪,将他叔嫂通奸,不知被何人所杀,连丫头都杀了,详细奉告。 因颈断血污,放着恐亲友来看见不雅,故忙忙装殓了。姬氏、郏钲听得他乃爱竟是 如此告终,羞得愧赧无地,只哭了几声,连忙回去。到家,深自悔恨,悄向姬氏说: “我家几代仕宦,今此女如此死法,亲友问知,门楣尽辱,何以见人?这是我该死。 你是父亲爱妾,我竟烝淫了你,奸生此女,这是报应。”姬氏说:“你父亲当日叫 你将我嫁人,你为何把我留下?又是你引诱奸我,不是我先偷你。就是女儿,你若 把他嫁个好人家,如何有这等的事?你难道不知道阮家的坏么?他家当日求亲,我 何尝没有阻拦过你。你说他是科甲门第,决定要给他家,你怨得谁?这是一个女儿 报应了两家。”郏钲无言可答,惟有叹气。自怨自艾而已。他虽自悔,然已无及。 人生在世,素行岂可不十分检点也。 阮大铖将阮优、郏氏停放了二十余日,抬出埋葬。丫头也理在郏氏坟后。 这爱奴果然夜夜偷进来同花氏同卧,后来连花氏的一个丫头也被他弄上了手, 堵住了她的嘴。 阮优、郏氏被杀之后,阮大铖疼儿的心只有一二,那疼媳妇的心倒有八九,提 起来时时堕泪。毛氏众人只说他想儿子,自己忍着心疼,多方劝解,惟有马氏知他 心事。 一天,马氏又见他咨嗟悲恸,劝他说:“死者不可复生,老爷想念她也无益了。 一来老爷有了年纪,二来大奶奶也是没良心的。老爷这样疼她,她还背着你偷二相 公。二相公也算自作自受,老爷也不必悲切了。如今还有一个顶窝儿的,老爷何不 取乐一番,解了心事吧。”阮大铖说:“大媳妇当日是我一时高兴,你说阮最同娇 娇通奸,我拿她来出气。如今二媳妇无故,怎好又弄上她?”又感叹说:“佳人难 再得呀。大媳妇虽然不长进,偷小叔,我倒也不怪她。我做公公的偷得媳妇,她做 嫂子的也就偷得小叔了。只可恨阮优这奴才,放着少年标致的媳妇不去受用,反而 去偷嫂子。你说自作自受,一丝不错。我哪里还想他?”马氏说:“我说二相公不 是偷大奶奶一个的话。”阮大铖问:“还有谁呢?”马氏说:“大相公死的时候, 奶奶拷问那娇娇的丫头,她说得惨死了。说娇娇嫌老爷年老不济事了,大相公又软 弱。二相公生得强壮,只要是老爷不在家,两个人就关着门大弄,比夫妻还恩爱几 分。后来大相公也知道了,弟兄吃醋,几乎成仇。娇姨劝他兄弟不要相争,替他们 和事,三个人滚做一床。那天好些人在娇姨房里,都听见说的,奶奶怕老爷知道, 难为二相公,吩咐瞒着不许传说与老爷。这样论起来,你就是把二奶奶弄弄也不为 过。”阮大铖说:“阮优这奴才也罢了,娇娇竟这样淫贱。可惜她死了,要不死, 我碎割了她。”马氏说:“还不止娇姨呢,连宝姑娘未嫁的时候同二相公就勾搭上 了,后来才偷上了娇姨。母女两个吃醋争风,多少丑声,谁不知道?”阮大铖说: “我也隐隐听见宝儿在劳家不长进,我还不信,疑是人冤诬她,原来在家的时候就 这样坏。有这样的娘,就生这样的女儿,可恨死迟了。这样说起来,二媳妇不可不 弄她一下,出我之忿。慢慢儿地想方设法吧。”因向马氏说:“我看你比他们都好, 还疼爱我,有话还肯对我说,我自然份外疼你。不要学娇娇那淫妇嫌我老。”马氏 说:“哎呀,老爷怎么拿一个比一个?我模样儿虽不如娇娇,我的心肠可与她不同。 我见老爷同我干事,我又不敢阻老爷的兴。我生怕老爷有年纪的人费了力,我暗暗 心疼得了不得呢。”阮大铖被她甜言蜜语哄得满心欢喜,搂她在怀中说:“你既这 样疼我,我难道不偏疼你么?只是如何把花氏勾搭上手,还要你出力呢!” 一天,花氏偶然有句话要跟马氏说,走上来。见房门不曾关,放着帐子,疑是 马氏睡觉,再想不到他们打白日仗。那阮大铖同马氏正弄得高兴,也不曾听得脚步 响。花氏揭开帐子一看,惭愧难当,回身就走。阮大铖先被她冒冒失失一撞,倒也 吃了一惊,不知是谁。帐子掀开,见原来是她,心中正想算计她呢,不想有这个奇 缘。忙跳下床来,一把抱住,推倒在床上,说:“我儿,自己翁媳,怕什么?”一 面说一面就去扯她裤子。那花氏羞愧满面,自己失手错了,又不敢叫,只捏着裤腰 东扯西扭地乱挣。马氏笑着对她说:“二奶奶,不要呆了。青春年少,落得受用。 你不看大奶奶当日同老爷好,老爷何等疼他,吃好的,穿好的。如今二相公又不在 了,你不靠老爷靠谁?且落得享福。有老爷作主,还怕人说什么不成?我劝你是好 话,快不要傻了。”一边说一边就相帮着去拨她的手。 那花氏一个水性少妇,有些动心。又听马氏劝她的话,也希图公公疼爱。料想 也挣不脱,把手略松了些,已经被阮大铖脱下了裤子,伏了上身。花氏只闭着眼, 一语不发,阮大铖同她弄完了,搂着她问话,她总不答。马氏笑着说:“你好呆, 害什么羞?我也是妇人,同你一样,怕什么?”花氏也不做声,挣了起来,穿上裤 子,羞羞惭惭地去了。阮大铖欢喜无限,自幸得此奇遇。 你道这马氏为什么两次三番撺掇阮大铖奸他两个儿媳妇?她当日作成阮大铖偷 上郏氏,原为图阮大铖欢喜,额外加惠于她,本是利人利己的心肠。不意阮大铖有 了郏氏,一心放在她身上。马氏穿的戴的,阮大铖虽然加厚,但那一件要紧的事却 稀松了。人说饱暖思淫欲,她不愁穿不愁吃,不想这件事情还想什么?她每每悔之 无及。恰好她也得了个奇遇,故此又来撺掇阮大铖奸了花氏,她好另图。 你道她是个什么奇遇?那阮大铖的正妻毛氏,只有正室之名而无伉俪之实,又 年老了,阮大铖整年不到她房中一次。她天性自幼好淫,如今嫁了个有名无实的丈 夫,越觉难过,但说不出口,真是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却也无时无刻不想此事。 阮大铖有一个心爱的家奴,叫做苟雄,是北京大名府人氏。三十来岁一条大汉, 身材膂力都好,又会些武艺。阮大铖当日在北京的时候,见苟雄时常在街上使拳棒 化钱财,爱上了他,收在身边做个亲随。他因自己行事不好,恐人暗害,特特抬举 苟雄做个护身的心腹,带到了南京来,还时常叫他上里边来取东西,毛氏就看上了 他。 一天,毛氏偶然到娇娇住的那房中走走。到了院子里,见花台上一块太湖石掉 了下来,知道苟雄有大力,就喊丫头:“你去叫苟雄来。”不多时,苟雄来到。毛 氏说:“那块太湖石掉了下来,你把它搁了回去。”苟雄走到跟前看了看,约有二 百余斤。苟雄把上衣脱了,只穿短衫,双手抱起那石头来往上放。毛氏也走了来看, 见他因使力,胸脯腆着,下身未免就往前挺起。毛氏有心,见他裤裆中一团凸起, 心知是个大家伙,好生动火。心生一计,向丫头说:“我一时肚子疼起来,你去生 个炭火,拿陈六安茶泡一壶来我吃。”丫头去了。苟雄放好石头,正穿衣要走,毛 氏说:“你且来着。”他走到房中一条春凳上睡倒,说:“丫头不在这里,我肚子 疼得很,你替我揉揉。”苟雄意思不敢,毛氏说:“你这个年纪,我还养不下你来 么?家人就同儿女一般,怕什么?”苟雄只得伸手去替她揉。才揉几下,她说: “这样揉没用。我有这个病根,每常痛起来,老爷拿光肚子替我一熨就好了。你也 来替我熨熨。”苟雄笑着不敢上前。毛氏急了,登时撅起了嘴巴放下脸来。那苟雄 见她如此,知道她的意思是要如此如此,若不如此,恐怕她反而生怒,只好冒犯了。 毛氏久违此物,一连丢了两次。怕丫头送茶来,只好叫他歇了出去。毛氏见苟雄力 大身强,不但强似今日之夫主,更胜似当年的表兄。喜出望外,从此时有厚赠。只 要阮大铖不在家,就悄悄儿叫了他来,到娇娇那房中去行乐。丫头也都知道此事, 因受了主母厚赏,故不曾泄漏,也相厚了许久。 一天,马氏到毛氏房中来有话说,不见毛氏,问丫头们,都不做声。马氏说: “这丫头们怎么都哑了?问你们奶奶在哪里,怎么都不答应?”那丫头没得说,只 得回答:“奶奶到娇姨房里去了。”马氏动疑,心想:“往那空屋里去做什么?” 也就到那屋里来。推门进去,见苟雄扛着毛氏两条腿,在一张椅子上大弄呢。 毛氏大惊,推开苟雄,也顾不得羞耻,光屁股跳起来,拉住马氏,跪下说: “好姨娘,你看我素常待你不薄,你千万不要对老爷说。往后你不论要什么,我都 给你。就要我的肉吃,我也情愿。”马氏连忙拉起毛氏,说:“好奶奶,你待我恩 典还少么?我怎肯坏你的好事?你只管放心。我要泄露了你的事,不得好死。我去, 你只管放心取乐。”就假意要走。毛氏又拉住了说:“好姨娘,你虽这样可怜我, 我到底不放心。须得你也同他弄弄,我才信得过。”马氏说:“这如何行得?我不 说就是了。”那毛氏又跪下去,说:“好姨娘,你不依,是不肯可怜我了。我跪着, 看你可过意得去?”马氏见她这样低声下气,又见那苟雄也精光着跪在旁边,只是 叩头,忍不住笑吟吟地说:“奶奶,你请起来,再做商量。”毛氏见她松了口,站 起来向苟雄说:“你还不谢谢姨娘呢。”那苟雄磕了个头,爬起来,大胆上前,就 在原地简单地奉承了一番。马氏当初在妓院里原是个没破身的雏妓,来到阮府以后, 也只有伺候阮大铖一个人的福份,经过今天这一场,觉得苟雄与阮大铖大不相同, 方知其中竟有如此妙境。 大家穿了衣裳回去,此后毛氏拣上好的衣锦常常送给马氏。谁知那苟雄虽蒙奶 奶抬爱,不过只图她的赏赐。见毛氏一个老婆子,脸上许多皱折,头发也花白了, 不但一点儿趣味没有,又甚是难看。不意遇上了马氏,又年少,又风骚,欢喜无限。 马氏三十多岁,乍遇上了这件宝贝,一心扑向了他,两人十分恩爱,常常偷空就干, 倒把毛氏撇开了。 两人恐怕毛氏吃醋,商议着想要逃走。马氏将所有细软都陆续偷了出来交给他, 做好了同逃的打算。不想阮大铖因郏氏死了,无处去寻乐,倒时常在她房中,甚是 碍眼,故此马氏劝他奸了花氏,使他二人情热,她好得便抽身,所以力成其事。 花氏那天同公公弄了一下之后,那爱奴虽然夜夜进来伴他同宿,花氏也不好向 他说得。那阮大铖每隔三五天就到花氏房中来,支开了丫头就弄一下。花氏已经被 他弄过,推辞不得,只得依从。虽然多次,阮大铖心里固然爱她年小标致,但是交 合之时,她却从无欢颜相对,古古板板,像无可奈何的样子,所以阮大铖并不真欢 喜。你道何故?花氏一则嫌他年老不济事,是无可奈何顺从的;二则又有爱奴这样 个精壮宠奴,所以她与阮大铖干事,不过是应差而已。 一天,阮大铖往亲戚家吃戏酒,五鼓方归。小厮打着灯笼到上房,送到马氏房 中来。见房中黑黢黢的,以为都睡熟了。阮大铖自己接过灯笼,命小厮出去。他进 到房内,见房门大开。到房中掀开帐子一看,不见有人。叫了两声,也不见答应, 心中甚是疑惑。走到那边,见丫头酒气冲人,呼呼大睡。摇醒了问:“你姨娘呢?” 丫头揉了揉眼睛,答说:“在床上睡觉呢。”阮大铖说:“在哪里?何尝在床上?” 丫头还迷迷糊糊地说:“想是到奶奶上边去了吧。”阮大铖大怒,夹脸给了她两个 嘴巴,说:“半夜三更的,到上头做什么去?你还胡说!”那丫头被这两个嘴巴打 醒过来,才实说:“昨天晚上点灯的时候,姨娘强着赏了我两碗酒吃。我醉了来睡 觉,不知姨娘在哪里。”阮大铖复又到马氏房中,见桌上放着只蜡台,点着了,开 了箱子一看,都是空空如也,毫无所有,知她是拐带逃走。叫那丫头来问:“她既 然逃走了,你可有不知道的?你实说,她同谁有奸?跟谁去了?”那丫头说:“我 不知什么叫做奸。她往哪里去,又不曾告诉我,我哪里知道?”阮大铖越怒,上前 打了几拳,踢了几脚。那丫头大哭大喊,疼得满地打滚,说:“腿在她身上,她走 了,我如何晓得?我要知道,我也去了。”阮大铖更怒,揪过头发,又踢打了一顿, 说:“你快说,不然我打死你。”丫头怪叫起来:“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与我什 么相干?我每常只见苟雄常来屋里,姨娘就把我倒扣在那边。我间或看见她腰里塞 些东西出去,别的我不知道。” 此时毛氏同众妾听见吵闹,都起身走来。毛氏听见这些话,暗暗吃惊叫苦,生 怕阮大铖处治苟雄。阮大铖叫上夜的仆妇下去叫管事的家人庞周利来,吩咐:“你 去看看苟雄在哪里,叫了来。”庞周利去了一会儿,来回说:“苟雄反锁着门,小 的拧开了看,房中空空的,大约逃走了。”阮大铖心知马氏被他拐去了,心中痛恨。 要报官缉拿,又怕马氏说出他偷儿媳妇的话来,只得暗恨忍住。惟独毛氏更加咬牙 切齿,恨这马氏把她一个活心肝生生地摘了去。 一夜,爱奴同花氏睡着讲闲话,忽然想起郏氏的事儿,对她说:“你道大奶奶 这淫妇该杀不该杀?我动手的那一夜,听得她向二相公说,老爷那老禽兽同她也相 好。这没廉耻的淫妇,公公媳妇也做这样的事。就是骚极了,宁可偷别人也不能偷 公公嘛!”花氏听了,暗想:“倒是老爷奸我的话不曾告诉他。若他知道了,把我 也看得不值钱了。这一夜他们两人高兴了一番之后,正然睡熟,花氏梦中忽然一惊 跳起,爱奴也惊醒,忙一把抱住,问:”你怎么了?“花氏定了半晌神,方才说:” 我梦见姆姆房中那丫头,一身鲜血,来向我索命,骂我说:不是我私通了你,如何 得害了二相公同姆姆?因你杀了他两人,故此才又杀了她。你的一死不消说,连我 也放不过。我再三求告她,她决不肯放。向我身上一扑,惊醒过来,魂儿几乎都吓 掉了。“爱奴听说,心中倒也有几分害怕。只得勉强安慰她说:”这是心上梦,理 它做什么?“口里如此说,心下未免怀着鬼胎。 花氏白天陪公公睡,夜里招爱奴来睡。过了数月,竟怀了孕,也不知是哪一个 的种,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花氏本想把公公奸她的话说与爱奴,商量出个法子来, 竟往阮大铖身上一推,谅阮大铖自然会替她想法子,只因前番爱奴说郏氏的话,她 硬口怕羞,不肯说出,只向爱奴说:“这怎么处?若露了出来,就不好了。”爱奴 问她要了几钱银子,寻了些打胎药来。吃了数剂,竟无效验。爱奴说:“如今没法 了,只有逃走一着。他一个官宦人家,媳妇跟家人走出,决不好报官访拿。苟雄同 马六姨不是样子么?我和你到他乡外府做一对夫妻过日子去吧。连丫头也带了去, 万不得已的时候卖了她,也好做盘缠。” 花氏一来无可奈何,二来她心中实在喜欢爱奴,憎嫌公公老了,就依从了他。 问那丫头,丫头恐主母走了,追问起她来,可有不知情的?也情愿同去。就将细软 打了两个大包,爱奴背了一个,丫头背了一个。花氏包了头,穿了丫头的布衣裙, 三个人看准了时机,悄悄儿开门而去。 第二天早上,管门的人来开大门,见大门虚掩着,吃了一惊。走进来,层层门 都开着。见花氏的房门也大开,叫了两声,不见人影儿,入内一看,见满地旧衣服, 东西撂得乱七八糟,主婢二人都不见了,忙上去回了阮大铖。阮大铖又吃一惊,命 查。家人说爱奴也走了。阮大铖虽知是他拐了去,但家奴拐去儿妇,说不出来,只 暗暗通知了亲家。 这花氏的父亲花知县也是个在闲乡宦,听得乃爱演了《红拂记》,可还说得出 一句话来?当年司马懿假瞎,他也只好假聋罢了。 可笑这阮大铖奉承魏珰,做了多少恶事,富贵二字不曾图得一件。倒作成得一 个正妻、两个儿媳妇、两个美妾、一个爱女,都报应做出这等好事。 爱奴同花氏并丫头偷出了大门,天尚未明,觉得眼前一个黑影拦拦挡挡。等走 到了跟前,却又不见。爱奴心中甚是疑影。本是每常走熟了的路,这时候昏头昏脑 的,总看不清街道。直到东方大亮,眼前黑影不见了,才走出了水西门。正要雇船 往上江去,因见来往的人络绎如织,恐怕遇着熟识的人,心下未免惊慌,面上的颜 色就有些变异。不想正遇着几个捕快出城拿贼,见他三人既无行李,只背着两个大 包,慌慌张张,见人都有惊惧之色。又见花氏虽然布衣淡妆,面孔非贫家妇女,知 是逃走的人,上前一阵盘问。那爱奴是心虚的,面容失色,嘴中话都说不清白。那 花氏同丫头脸如白纸,浑身抖战。捕快将他三人带到一个僻静小庙中,把爱奴拷问 起来。他忍受不得,方说是阮大铖的家人,拐的一个是幼主母,一个是丫头。他众 人又问花氏,花氏虽然做了淫奔的妇人,当日也是宦家的闺秀,何尝见过这些恶事? 她先见拷问爱奴的那些非刑,魂儿都没了。恐怕拿她也拷问起来,就将自己如何跟 爱奴通奸,如何被阮优碰上,阮优如何将爱奴责打,爱奴如何杀了她丈夫、嫂子、 丫头三个人,又如何通奸有孕,才逃了出来,鬼使神差,慌不择路等情细细说出。 捕快带他们到县中,详细禀知。知县先问花氏,花氏又细说了一遍。然后问爱奴, 也不必用夹棍,就一一招了。二人画了供,知县将爱奴打了三十板收禁。花氏因有 孕免责,也下了女监。丫头交给官媒保出。申报了上司,上了本。爱奴因奸杀害家 主,问了凌迟。花氏虽非同谋,知丈夫被杀不首,反与爱奴通奸私逃,与同谋杀夫 罪等,也问了剐。阮优、郏氏叔嫂通奸,按律当绞,已死勿论。丫头免议,并赃物 给还原主。 爱奴到了监中,众禁子一来因他无钱打点,二来恨他凶恶,日铐夜押,受了无 限苦楚。花氏在狱中又带上了两个禁子,每夜上下口都有得受用。等她养过了娃娃, 才带他二人到了市上。上了木驴,受用了一剐。临刑的前一夜,爱奴、花氏都梦见 郏氏的那丫头,笑容满面,向他们抚掌说:“你们两个也有今日。”二人醒了,自 知死期已到,欲悔从前,已是无及。 那知县差人去叫阮家来领丫头、赃物,阮大铖回书说都不要了,任凭发落。知 县命将丫头官卖,赃物入库,那也就是他囊中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