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躲灾难武松变行者 武松离开孟州,走了一个更次,天还没亮。这一天一夜的奔走厮杀,困倦已 极,看见一座树林里有个小小的古庙,奔进里面,把朴刀倚了,解下包裹来当枕 头,扑翻身就睡。刚刚合眼,从庙门外探进两把挠钩,把武松搭住。随后又有两 个人抢进来,把武松按住,一条绳索绑了。那四个人说:“这鸟汉子长得真壮大, 正好给大哥送去。”武松哪里挣扎得脱?被这四个人夺了包裹朴刀,像牵羊的一 般,脚不点地地拖着走。 这四个人看了看武松,互相说:“看这汉子一身的血迹,哪里来的?”“莫 不是做贼跟人动手来?”武松只不做声,由他们自说。走不到三五里路,来到一 所草屋内,把武松推了进去。四个人把武松的衣裳剥了,绑在柱子上。武松寻思: “不料撞在横死神手里,死得好没分晓。早知道如此,不如去孟州府里自首告, 就是吃一刀一剐,也留得一个清名在世。” 那四个人提着包裹,叫着:“大哥,大嫂,快起来!我们张得一头好行货在 这里了。”只听得前面应声说:“我来了!你们不要动手,等我来开剥。”没一 盏茶,两个人走进屋来:前面一个妇人,背后一个大汉。两人定睛一看武松,那 妇人就说:“这不是叔叔武都头么?”那大汉说:“快解了我兄弟!”武松抬头 一看,那大汉原来是菜园子张青,这妇人就是母夜叉孙二娘。这四个汉子吃了一 惊,忙把绳子解了,拿衣服来给武松穿上。原来张青在十字坡的是店面,人肉作 坊却有好几处,所以武松不认得。 张青请武松到前面客堂里坐,忙问:“贤弟怎么这般模样?”武松说:“一 言难尽!”把相别之后的事情大略一说,那四个捣子听了,吓得都跪在地下拜: “我们四个都是张大哥的伙计。因为这两天赌钱输了,出来找些买卖。见哥哥从 小路来,身上都是血迹,却在土地庙里歇,我们不知是什么人,就想拿来给张大 哥。幸亏张大哥早就吩咐过:‘只要捉活的。’因此我们只拿挠钩套索出去,要 不,可就坏了大哥性命了。”张青夫妻也笑着说:“要不是我这兄弟困乏了,别 说是你们四个人,就是四十个,也近他不得。”武松说:“既然你们没钱去赌, 我赏你们些。”就把包裹打开,取十两银子给他们。张青也取二两银子赏了他们, 四个人拜谢了去了。
孙二娘说:“叔叔走了以后,有在快活林做买卖的客商,说起叔叔打了蒋门 神,又是醉了赢的他,哪一个来往人不吃惊!却不知这后来的事。叔叔困倦,且 请去客房里休息。” 武松在张青家里住了三五日,打听得做公人纷纷攘攘出城来各乡村缉捕,十 分紧急。张青只得对武松说:“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府排门 挨户地搜捕,只恐有些疏失,会怨恨我夫妻两个。如今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安身的 好去处:早先也曾对你说来,只不知你肯去也不?”武松说:“我这几天也在寻 思:想这事必然要发,怎能在这里安身?哥哥如果有好地方叫武松去,怎么不去? 只不知是哪里地面?”张青说:“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龙山宝珠寺。我哥哥鲁智深 和一个好汉青面兽杨志在那里落草,也有三四百喽啰,打家劫舍,霸着一方。青 州官军捕盗,不敢正眼儿看他。贤弟除非到那里去安身,方才免得。如果投别处 去,终久要被官府拿了。他那里常常有书信来招我入伙,我只为恋土难移,不曾 去得。我写一封书信,细说二哥的本事,看我面上,怎会不留你入伙?”武松说: “大哥说第是。我也久有此心,只恨时辰未到,缘法不能凑巧。如今杀了人,事 发了没处藏身。大哥,你快写书信,我今天就走。” 张青随即备细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武松,安排酒食送行。孙二娘指着张青说: “你就这样叫叔叔去?前面一定叫人捉了。如今官府出三千贯信赏钱,画影图形, 明写乡贯年甲,到处张挂。阿叔脸上明明地两行金印,走到前路,能赖得了?” 张青说:“脸上有金印,贴两个膏药就是了。”孙二娘笑着说:“天下就只有你 乖,说这痴话,这个怎么瞒得过做公的?我有个办法,只怕叔叔依不得。”武松 说:“我要逃灾避难,有什么依不得?”孙二娘说:“两年前,有个头陀打从这 里过,被我放翻了,拿来做了好几天馒头馅儿。却留得他一个戒箍,一领皂布直 裰,一条杂色短穗绦,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一个沙鱼皮鞘子 插着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这刀叔叔前番也曾看见。如今既然要逃难,除非 把头发剪了披着,装个行者①,正好遮住额上金印,又有这本度牒当护身符,年 甲貌相,都和叔叔相当,却不是前缘凑巧?阿叔就顶了他的名字上路,谁会来盘 问?”张青拍手说:“二娘说得是,我倒忘了这一着。二哥,你说行么?”武松 说:“这个倒使得,只怕我不像出家人模样。”张青说:“我且给你扮一扮看。” 孙二娘到房中去取出包裹来打开,拿出许多衣裳,叫武松里外穿了。武松自己一 看,说:“却像是量着我身材做的。”就解开头发,披散下来,用戒箍儿箍起, 前面齐眉剪平,正好遮住金印,然后挂上数珠。张青、孙二娘看了,喝彩说: “可不是前生注定!”武松讨面镜子照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 ①行者──本指佛寺中未曾剃度的杂役;也指头陀,即没有固定寺院的行脚 僧。 官司紧急,武松收拾包裹就要走。张青说:“二哥,你听我说,不是我要便 宜,你把张都监家里的酒器留在我这里,我换些零碎银两给你路上去做盘缠,万 无一失。”武松说:“大哥说的对。”尽数拿出来给张青,换了一包散碎金银, 装在缠袋内,系在腰里。 武松饱吃了一顿酒饭,拜辞了张青夫妻二人。临行,张青又嘱咐:“二哥, 一路上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不要跟人家争闹,也做些出家人行 径。诸事不可性急,省得被人家看破。到了二龙山,立刻写封书信寄来。我夫妻 两个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等收拾了家私,随后也去山上入伙。二哥保重,千 万拜上鲁、杨二位头领。”
武松辞了出门,甩着双袖,摇摇摆摆地走。张青夫妻看了,喝一声彩:“果 然好一个行者!” 武行者辞了张青夫妇,离了十字坡,往青州地面来。走了十几天,凡是市镇 城乡,村坊路店,果然都有捕捉武松的榜文张挂。武松已经变成了行者,一路上 却没人盘诘他。 当时已经是十一月间,天气好生寒冷。武行者一路上买酒买肉吃,还是敌不 过寒冷。上了一条土冈,望见前面有一座高山,十分险峻。武行者走下土冈子, 又走了三五里路,见一个村落小酒店,门前一道清溪,屋后山上都是乱石。 武行者奔进那酒店里坐下,就叫:“店主人家,先打两角酒来。有肉就买些 来吃。”店主人答应说:“实不瞒师父:酒倒是还有些,肉却都卖没了。”武行 者说:“且拿酒来挡寒。”店主人就去打两角酒,大碗价筛来,叫武行者吃,又 端一碟熟菜来给他过口。片刻之间,吃尽了两角酒,又叫再打两角来,店主人又 打了两角酒来,武行者只顾吃。过冈子之前,先有三五分酒了,这时候又吃了四 角酒,被朔风一吹,酒却涌上来。武松说:“主人家,你真个没东西卖?你自家 吃的肉食,也回些给我吃嘛。”店主人笑着说:“也不曾见你这样的出家人,只 顾要吃酒肉,却到哪里去取?” 正在论口,一条大汉,引着三四个人进店来。那大汉面圆耳大,唇阔口方, 七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相貌堂堂。那大汉走进店里,主人笑容可掬地接 着:“大郎请坐。”那汉子问:“我吩咐你的,安排好了么?”店主人回答: “鸡和肉都已经煮熟了,只等二郎来。”那汉子问:“我那青花瓮酒在哪里?” 店主人说:“在这里。”那汉子引了众人,在武行者对面席上坐了;那同来的三 四个人,都坐在肩下。店主人捧出一樽青花瓮酒来,开了泥头,倾在一个大白盆 里。清风吹过那酒的香味儿来,分明是一瓮窖了多年的好酒。武行者闻了那酒的 香味儿,喉咙痒了起来,恨不得钻过去抢来吃。店主人又去厨下用盘子托出一对 熟鸡、一大盘精肉来,放在那汉子面前,就摆了菜蔬,用杓子舀酒去烫。 武行者看看自己面前,只是一碟儿熟菜,不由得不气,恨不得一拳打碎了那 桌子,大叫:“主人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店主人连忙来问:“师父, 不要焦躁。要酒好说。”武行者睁着双眼吆喝:“你这厮好不懂道理!这青花瓮 酒和鸡肉之类,怎么不卖给我?我也一样给你银子。”店主人说:“青花瓮酒和 鸡肉,都是大郎自己拿来的,只借我店里坐着吃酒。”武行者心中只想吃,哪里 听他分说,一片声怒喝:“放屁!放屁!”店主人说:“也不曾见你这样的出家 人,这样凶蛮!”武行者喝问:“怎么是老爷凶蛮?我白吃你的?”店主人说: “我倒不曾见出家人自称老爷的。”武行者听了,跳起身来,叉开五指望店主人 脸上只一掌,把店主人打了个踉跄,直撞过那边去,打得半边脸都肿了,半天挣 扎不起。 对席那大汉见了大怒,跳起身来,指着武松说:“你这个鸟头陀,好不守本 份!怎么动手就打人?”武行者说:“我打他,干你什么事儿!”那大汉怒喝: “我好意劝你,你这鸟头陀敢把言语伤我!”武行者大怒,把桌子推开,走出来 喝问:“你那厮说谁!”那大汉冷笑:“你这鸟头陀,要和我厮打,正是太岁头 上动土!”武行者说:“你以为我怕你,不敢打你?”一抢抢到门边,那大汉就 闪出门外去了。武行者赶到门外,那大汉见武松高大强壮,不敢轻敌,做了个门 户等着他。武行者抢上前去,抓住那汉子的手。那大汉本想用巧力跌武松一交, 怎禁得他千百斤神力,就手一扯,扯进怀里去,再一拨,就拨倒了,就好像放翻 一个小孩子似的,哪里做得半分手脚?那三四个村汉看了,手颤脚麻,哪里敢上 前? 武行者踏住那大汉,提起拳头来,拣那实落处,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 来,望门外溪里只一丢。那三四个村汉叫声苦,不知高低,都下溪里去救起那大 汉,搀扶着往南去了。 店主人吃了这一掌,逃进屋后去躲了。武行者说:“好哇!你们都走了,老 爷却吃酒肉!”用个碗在白盆内舀出那酒来,只顾吃。桌子上那一对鸡,一盘子 肉,都还没动,武行者就双手扯来吃。没半个时辰,把这酒肉和鸡都吃完,也有 八分醉饱了,把直裰袖子结在背上,迈出店门,沿着溪边走。离那酒店走不到四 五里路,旁边土墙里走出一只黄狗,看着武松汪汪地叫。武行者恨那只狗赶着他 只管吠,就掣出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上。那只黄狗绕着溪岸叫,武行者一刀斫 下去,却斫个空,使得力猛,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了。冬令季节,溪水正涸,虽 然只有一二尺深的水,却冷得当不得。爬起来,湿淋淋的一身水。见那口戒刀还 浸在溪里,低头去捞那刀,扑地又掉下去了,只在那溪水里滚,挣扎不起来。 这时候,岸上墙边转出一伙儿人来,当先一条大汉,头戴毡笠,身穿鹅黄纻 丝衲袄,手里拿着一条哨棒,背后十几个人跟着,都拿着白木棍子。其中一个指 着武松说:“溪里的这个贼行者,就是打了小哥哥的。如今小哥哥找不见大哥哥, 自己引了二三十个庄客,奔酒店里捉他去了。他却来到这里。” 正说着,那个吃打的汉子远远地也赶来了,换了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口朴 刀,引着二三十个庄客,都拖枪拽棒,跟着那个大汉,来找武松。赶到溪边,指 着武松对那穿鹅黄袄子的大汉说:“这个贼头陀,正是打兄弟的。”那个大汉说: “捉住这厮,去庄里细细拷打。”三四十个人一起上,横拉倒拽,捉上岸来。转 过侧首墙边,是一所大庄院,众人把武松推进去,剥了衣裳,夺了戒刀、包裹, 揪过来绑在大柳树上,取一束藤条来,细细地打。 刚打了三五下,庄里走出一个人来,问:“你们兄弟两个,打什么人?”这 两个大汉叉手说:“师父,兄弟今天和邻庄三四个相识,在前面小酒店里吃三杯, 可恼这个贼行者倒来寻闹,把兄弟痛打了一顿,又撺在水里,头脸都磕破了,险 些冻死,幸亏相识救了回来。回家换了衣服,带了人,再去找他。那厮把我的酒 肉都吃了,却醉倒在门前溪里;因此捉了回来,细细地打他。看这个贼头陀,也 不是出家人,脸上现剌着两行金印,这贼却把头发披下来遮了,必是个避罪在逃 的囚徒。问出那厮根源来,解送官府去治罪。”吃打的那个大汉说:“问他做什 么!这贼打得我一身伤,没有一两个月将养不起。不如把这贼一顿打死,一把火 烧了,才消得我这口恨气。”说罢,拿起藤条,正要再打,后出来的那人说: “贤弟且别打,让我看他一看。”
这时候武行者酒已经醒了,全听见,只把眼睛闭了,由他们打,并不做声。 那个人先看了他背上的杖疮,说:“作怪,这模样想是决断不多时的。”转过面 前,用手把武松的头发撩起来,定睛一看,叫着说:“这个不是我兄弟武二郎么!” 武行者这才睁开双眼,看了看那人,也叫着说:“你不是我哥哥么!”那人 喝叫:“快解下来,这是我兄弟。”那穿鹅黄袄子的和被打的都吃一惊,连忙问: “这个行者怎么是师父的兄弟?”那人说:“他就是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我也 不知他怎么做了行者。”那弟兄两个听了,慌忙解下武松来,取几件干衣服给他 换了,就扶进草堂里来。武松正要下拜,那人惊喜相半,扶住武松说:“兄弟酒 还没醒,且坐着说话。”武松见了那人,欢喜上来,酒早醒了五分。讨些汤水洗 漱了,就来拜了那人,相叙话旧。 那人正是宋江。武行者说:“哥哥原在柴大官人庄上住,怎么却在这里?” 宋江说:“我自从和你在柴大官人庄上分别,我在那里住了半年。不知家中如何, 恐怕父亲烦恼,先发付兄弟宋清回去。后来收到家中书信,说:‘官司一事,全 得朱、雷两位都头出力,家中已经没事,只要缉捕正身;动了个海捕文书,各处 追捕。’这事已经淡下来了。这里的孔太公,屡次差人去我庄上问信。后见宋清 回家,说起宋江在柴大官人庄上。因此特地差人到柴大官人庄上取我来这里。这 里是白虎山。这庄就是孔家庄。刚才和兄弟相打的,就是孔太公小儿子。因他性 急,好跟人厮闹,人都叫他‘独火星’孔亮。这个穿鹅黄袄子的,是孔太公大儿 子,人都叫他‘毛头星’孔明。因他两个好习枪棒,却是我点拨他些个,所以叫 我一声师父。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半年了。我如今正想上清风寨走一遭儿,这两天 就起起身。我在柴大官人庄上,听人传说兄弟在景阳冈上打了大虫,又听说你在 阳谷县做了都头,斗杀了西门庆。向后不知你配到何处去了。兄弟如何做了行者?” 武松就把自家的事情从头给宋江诉说了一遍。孔明、孔亮两个听了大惊,翻 身就拜。武松慌忙答礼说:“刚才冲撞,莫怪,莫怪!”孔明、孔亮说:“是我 们弟兄两个‘有眼不识泰山’!”武行者说:“既然二位看得起武松,请帮我烘 焙度牒、书信和行李衣服,不可失落了那戒刀和数珠。”孔明说:“这个不须足 下挂心,小弟已经着人收拾去了,整顿端正拜还。”武行者拜谢了。宋江请出孔 太公相见了。孔太公置酒设席管待。当晚宋江邀武松同榻,叙说一年来的事。次 日天明起来,洗漱罢,都到中堂相会。孔太公杀羊宰猪,安排筵宴。村中有几家 街坊亲戚,都来相探。 当天宴席散了,宋江问武松:“二郎,如今你要到何处安身?”武松说: “昨夜已经对哥哥说了:菜园子张青写了书信,着兄弟投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 智深那里入伙。他随后也上山去。”宋江说:“那也好。我家近日有书信来,说 清风寨知寨小李广花荣,知道我杀了阎婆惜,寄书信来,叫我到他寨里住几天。 这里离清风寨不远,我这两天正要动身去。因为天气阴晴不定,还没起程。不如 你和我同去怎么样?”武松说:“哥哥是好意,要带兄弟投那里去住几天,只是 武松做下的罪太重,遇赦不宥,因此只能投二龙山落草。且我已经做了头陀,难 以和哥哥同去。要是路上被人怀疑,可就要连累了哥哥;连累了花知寨更不好。 只是由兄弟投二龙山去算了。”宋江说:“兄弟既然这样此说,不敢苦劝。” 武松在孔太公庄上住了十几天,宋江和武松要告辞,孔太公只得安排筵席送 行,拿出新做的一套行者衣服,皂布直裰,和带来的度牒、书信、戒箍、数珠、 戒刀、金银之类,交还武松。又各送银子五十两。宋江整顿了衣服器械;武松依 前穿了行者的衣裳,带上戒箍,挂了数珠,挎了两口戒刀,收拾了包裹,拴在腰 里。宋江提了朴刀,悬口腰刀,带上毡笠,辞别了孔太公。孔明、孔亮叫庄客背 了行李,弟兄二人直送了二十余里路,这才拜辞。 宋江和武松两人在路上说些闲话,倒不寂寞。走了两天,来到一个市镇上, 地名叫做瑞龙镇,却是个三岔路口。宋江问当地人:“小人们要投二龙山、清风 镇,不知从哪条路走?”那镇上人回答:“这两处不是一条路。从这里投二龙山, 是往西走;要投清风镇,是往东走,过了清风山,就是清风镇。”宋江说:“兄 弟,我和你就这里吃三杯相别。”武行者说:“我送哥哥一程。”宋江说:“不 须如此。古人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兄弟,你只顾自己前程万里,早早 到了那里。入伙之后,要戒酒性。如果能得朝廷招安,你可要撺掇鲁智深、杨志 投降了。兄弟,你如此英雄,一定做得大事业。听愚兄之言,图个日后相见。” 二人走出店来,到市镇梢头,三岔路口,武行者拜了四拜。宋江洒泪,吩咐 武松说:“兄弟,不要忘了我的言语,要戒酒性。保重,保重!”两人分别,宋 江往东,武行者投西,到二龙山找鲁智深、杨志入伙去了。 「简评28」这回书是“过场戏”。武松在路上杀了四个人,在孟州又杀了十 五个人,无处安身,只能逃亡,先在十字坡遇见张青夫妇,化装成行者,又在孔 家庄遇见宋江及孔明、孔亮,为后文宋江在清风寨惹事张本。 本回书中,提到二龙山属于青州府管辖。青州府在今山东青州市(原益都县)。 但是前面杨志护送生辰纲的时候说起,二龙山是在大名府与开封府之间的路上。 也就是说,是在河南省的东北方。现在却又说是在山东,属青州管辖,前后矛盾 了。而孟州在河南的西北方,从孟州到青州,有两千多里路,于是所有关于张青 和鲁智深交往的故事,又失去了地理依据。本回书中提到白虎山下的孔家庄,这 个白虎山究竟在什么地方也没说清。据后文介绍,白虎山也属于青州管辖,后来 孔家兄弟杀了人,就占此山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