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报冤仇活剐黄文炳
众多好汉回到白龙庙前。晁盖整点，见并无一个死伤，就叫分头下船。正值
顺风，拽起风帆，三只大船载了许多人马头领，投穆太公庄上来。穆弘叫庄客宰
了一头黄牛，杀了十几头猪、羊，排下筵席，管待众头领。晁盖说：“要不是众
位放船来相救，我们就没有退路了。”穆太公问：“你们怎么打从那条路上来？”
李逵说：“我只拣那人多处杀去，他们自己要跟我来，我又不曾叫他。”众人听
了，都大笑。
宋江说：“要不是众好汉相救，小人和戴院长都将死于非命。今日之恩，深
于沧海。只恨黄文炳那厮搜根剔齿，几番唆毒，要害我们。这冤仇如何不报？请
众位好汉，再做个天大人情，去打无为军，杀了黄文炳那厮，给宋江消了这无穷
之恨。”晁盖说：“劫法场之后，他们已经有所准备。不如且回山寨，聚起大队
人马，再来为哥哥报仇。”宋江说：“要是回山去了，就不能再来了。一者往返
一次，六千余里，路途遥远，非同小可；二者江州必然申文各处，严防谨守，不
要痴想。只有趁这个机会，才好下手，不要等他做了准备。”花荣说：“哥哥说
得对。虽然如此，只是无人识得路径，不知地理环境。先得着个人去无为军探听
虚实和出没路径，然后才能下手。”薛永说：“小弟常在无为军行走，地面最熟，
我去走一遭儿如何？”宋江说：“若得贤弟去走一遭儿，最好。”
薛永当天别了众人去了。过了两天，带一个人回到庄上来。这人姓侯名健，
祖籍洪都①，做得一手好针线，兼习枪棒，曾拜薛永为师。人见他黑瘦轻捷，叫
他“通臂猿”。如今正在黄文炳家做活儿。宋江大喜，就问他江州消息，无为军
路径如何，薛永说：“这次劫法场，官军、百姓共被杀死五百多人；带伤中箭者
不计其数。蔡九知府已经差人星夜申奏朝廷去了。如今城中惊慌，晓夜提备。城
门日落之前就关，出入盘问得很紧。小弟又去无为军打听，正撞见侯健兄弟，因
此带来。”侯健说：“黄文炳有个哥哥叫黄文烨（音y è页），平生只行善事，
修桥补路，扶危济困。无为军人都叫他‘黄佛子’。这黄文炳是个罢职的通判，
尽干坏事，无为军人都叫他‘黄蜂刺’。他弟兄两个早就分家，在住一条巷内，
却各开一门出入，靠北的门里是哥哥家，南面门里房屋紧挨着城墙的才是黄文炳
家。黄文炳听说劫了法场，好生吃惊。昨夜去江州蔡九知府处，还没回来。”宋
江问：“黄文炳隔着他哥哥家多少路？”侯健说：“只隔着中间一个菜园。”宋
江问：“黄文炳家有多少人口？”侯健说：“男子妇人通共有四五十口。”宋江
说：“我只恨黄文炳那贼一个，与无为军百姓无干。众弟兄去打，不可侵害百姓。
他哥哥既然仁德，也不可害他。我有一计，只望众人扶助。”众头领齐声说：
“愿听哥哥吩咐。”宋江说：“有烦穆太公准备八九十个布袋、百十束芦柴，还
要五只大船，两只小船。请张顺、李俊驾两只小船，在江面上巡逻。五只大船上，
请张横、三阮、童威和识水的人护船。此计方可行。”穆弘说：“我这里芦苇、
油柴、布袋都有，我庄上的人都会驾船，请哥哥吩咐行事。”宋江说：“请侯家
兄弟引着薛永和白胜，先去无为军城中藏了。来日三更二点，听门外放起带铃鹁
鸽，就叫白胜上城策应。先在靠近黄文炳家的城墙上插一条白绢号带，这就是上
城的地方。再叫石勇、杜迁扮做乞丐，去城门边左近埋伏，只看火起为号，就下
手杀了把门军士。李俊、张顺只在江面上往来巡逻，等候策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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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洪都──南昌的别名。因唐初曾在这里设大都督府而得名。
宋江分拨完毕，薛永、白胜、侯健先走了。随后石勇、杜迁扮做乞丐，身边
各藏短刀暗器，也去了。剩下的人一面扛抬沙土布袋和芦苇、油柴，装到船上。
众好汉各自拴束了，身上都带着器械，船舱里埋伏军汉，众头领分上各船：晁盖、
宋江、花荣在童威船上；燕顺、王矮虎、郑天寿在张横船上；戴宗、刘唐、黄信
在阮小二船上；吕方、郭盛、李立在阮小五船上；穆弘、穆春、李逵在阮小七船
上。只留下朱贵、宋万在穆太公庄上，接应江州城里消息。先使童猛驾一只打渔
快船，前去探路。小喽啰都伏在舱里，庄客和水手驾船，当夜悄悄儿地望无为军
来。
这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天气，夜凉风静，月白江清。初更前后，大小船只都
到无为军江岸边，拣那芦苇深处缆了船只。童猛回船来报：“城里并无动静。”
宋江叫手下众人，把沙土布袋和芦苇干柴都搬上岸，往城边扛去。众好汉各挺手
中军器掩护，只留张横、三阮、两童守船接应。
二更以后，宋江叫放起带铃鹁鸽。只见城上一根竹竿，缚着白号带，随风飘
起来。宋江见了，就叫军士把沙土口袋扛到城边堆成一座台阶，再扛着芦苇、油
柴上城。白胜在城头用手一指说：“城墙下面，就是黄文炳住处。”宋江问：
“薛永、侯健在哪里？”白胜说：“他两个潜入黄文炳家里去了，只等哥哥到来。”
宋江又问：“你见到石勇、杜迁了么？”白胜说：“他们在城门边等候。”宋江
引众好汉下城来，到黄文炳门前，见侯健闪在房檐下，宋江叫他过来，附耳说：
“你去将菜园门开了，放军士们把芦苇、油柴堆放在菜园里，放火点着了，再去
敲黄文炳的门，说：‘隔壁大官人家失火，有箱笼什物搬来寄顿。’敲得门开，
我自有摆布。”
众好汉分别把住两头。侯健先去开了菜园门，军汉把芦柴搬进去堆在里面。
薛永打火点着了。侯健就闪出来，到黄文炳家去敲门，大叫：“隔壁大官人家失
火，有箱笼搬来寄顿，快开门！”里面听见，起来一看，望见隔壁火起，连忙开
门出来。晁盖、宋江等人齐声呐喊，杀了进去。众好汉一齐动手，见一个，杀一
个，见两个，杀一双，把黄文炳一门内外大小四五十口，统统杀了，不留一人，
只不见黄文炳。众好汉把他酷害良民积攒下来的家私金银尽数收拾了。唿哨一声，
扛了箱笼家财，都奔城上来。
石勇、杜迁看见火起，掣刀杀了把门军人，见街坊邻舍拿了水桶梯子来救火，
石勇、杜迁大喊：“众百姓们不要向前。我们梁山泊好汉数千人，来杀黄文炳一
门良贱，给宋江、戴宗报仇，不干百姓们事。你们快回家躲避，不要出来管闲事。”
众邻舍还不相信，站住了脚看，只见黑旋风李逵抡起两把板斧，着地卷将来，众
邻舍方才呐声喊，一哄都走了。还有几个守门的军汉，带了些人，扛了梯子火钩，
都来救火。被花荣当头一箭，射翻了一个，大喝一声：“要死的，就来救火。”
那伙军汉一齐都退去了。薛永拿着火把，就在黄文炳家里前后点着，乱乱杂杂地
火起。李逵两斧砍断铁锁，开了城门，一半人从城上出去，一半人从城门出去。
张横、三阮、两童都来接应，合做一处，扛抬财物上船。无为军都知道江州被梁
山泊好汉劫了法场，杀死无数的人，谁敢出来追赶？宋江一行只恨没拿着黄文炳，
都上船去，投穆弘庄上来。
那天黄文炳在府里议事，当夜未归，听说无为军起火，忙来禀知府：“敝乡
失火，急欲回家看觑。”蔡九知府忙叫开城门，差一只官船相送。黄文炳带了从
人，忙下船往无为军来。看见火势猛烈，映得江面上都红，分明是南门内失火，
心里更慌。看看摇到江心，只见一只小船从江面上摇过去了，不多时，又是一只
小船摇过来，却不从船边过，竟望着官船直撞过来。从人吆喝：“什么船，竟敢
冲撞！”只见那小船上一个大汉跳起来，手里拿着挠钩，口里应声说：“去江州
报失火的船。”黄文炳忙钻出来问：“哪里失火？”那大汉说：“南门内黄通判
家，被梁山泊好汉杀了一家人口，劫了家私，如今正烧着哩！”黄文炳失口叫声
“啊呀”，一屁股坐在船头上。那汉子一挠钩搭住了船，就跳过来。黄文炳是个
乖觉的人，早料到了八分，急忙奔船后艄走，网江里一跳。水底下钻出一个人来，
把黄文炳拦腰抱住，扯上船来。船上那个大汉把黄文炳扯上船去，用麻索绑了。
──水底下活捉黄文炳的，是浪里白条张顺；船上拿挠钩的，是混江龙李俊。两
条好汉站在船头上，那摇官船的艄公只顾下拜。李俊说：“我不杀你们，只捉黄
文炳这厮。你们回去说给蔡九知府那贼驴知道，俺们梁山泊好汉暂且寄下他那颗
驴头，早晚就要来取。”
两个好汉驾了两只快船，奔穆弘庄上来。摇到岸边，见众头领都在岸上搬运
箱笼。听说拿住了黄文炳，宋江和众好汉全都心中大喜，说：“正要此人见面。”
李俊、张顺把黄文炳揪下船来，众人监押着，一齐离了江岸，到穆太公庄上。朱
贵、宋万接着，到庄里草厅上坐下。
宋江把黄文炳剥了衣服，赤条条地绑在柳树上，众头领团团转围着坐定。宋
江叫取一壶酒来，给众人把盏。上自晁盖，下至白胜，共是三十位好汉，都把遍
了。宋江大骂黄文炳：“你这厮，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只要害
我，三番五次教唆蔡九知府要杀我们两个。你哥哥黄文烨，与你一母所生，他怎
么这样修善，满城中人都叫他‘黄佛子’？我昨夜就分毫不曾侵犯他。你这厮交
结权势，欺压良善，无为军城中人都叫你‘黄蜂刺’。我今天就要拔了你这个刺。”
黄文炳说：“我身为大宋臣子，肃清叛贼，是我本份。今天既然落到了你的手中，
別无他言，只求早死。”宋江就问：“哪个兄弟替我下手？”黑旋风李逵跳起来
说：“我来替哥哥动手割这厮。我看他倒是挺肥胖的，正好烧来吃。”晁盖说：
“说得是，取把尖刀来，生盆炭火来，一片片细细地割这厮的肉烧来下酒，给我
贤弟消这怨气。”李逵拿起尖刀，看着黄文炳笑着：“你这厮想要快死，老爷却
要你慢慢儿死。”说着，就用尖刀先从他腿上割起，拣好的当他的面就在炭火盆
上烤熟了下酒。割一块，烤一块，众头领人人都分着吃了。不多时，割了黄文炳，
李逵方才剖开胸膛，取出心肝，拿来给众头领做醒酒汤。
众多好汉看着碎割了黄文炳，都来草堂上给宋江贺喜。宋江却跪在地下，众
头领慌忙都跪下，齐说：“哥哥有什么事，请说不妨，兄弟们谁敢不听？”宋江
说：“小可不才，自小学吏。初世为人，就想结识天下好汉。怎奈力薄才疏，不
能接待，难遂生平之愿。自从刺配江州，多感晁头领并众豪杰苦苦相留，宋江因
有父亲严训，不肯留下。天赐机会，来到浔阳江上，又相遇许多英雄豪杰。只是
小可不才，一时酒后狂言，险些累了戴院长性命。感谢众位豪杰不避凶险，不远
三千里赶来虎穴龙潭，力救残生，又蒙协助，报了冤仇。犯下如此大罪，闹了两
座州城，官府必然申奏朝廷去了。今天不由宋江不上梁山泊去投托哥哥，不知众
位意下如何？有愿意相从的，收拾收拾今天就走；有不愿去的，悉听尊便。只怕
事发之后，要遭负累，烦诸位三思。”
话音未绝，李逵跳了起来，叫着说：“都去，都去！有不去的，吃我一板斧，
砍做两截！”宋江说：“怎能这样粗鲁卤说话！去不去，全在各人自己，弟兄们
愿意去，才能一同去。”众人议论说：“如今杀死了许多官军，闹了两处州郡，
官府怎能不申奏朝廷？必然要起军马前来擒拿。要是不随哥哥去梁山泊，投哪里
去？”
宋江谢了众人。当天先叫朱贵和宋万回山寨去报信，然后分作五路起程：头
一起，是晁盖、宋江、花荣、戴宗、李逵；第二起，是刘唐、杜迁、石勇、薛永、
侯健；第三起，是李俊、李立、吕方、郭盛、童威、童猛；第四起，是黄信、张
顺、张横、阮家三弟兄；第五起，是燕顺、王矮虎、穆弘、穆春、郑天寿、白胜。
无起人马共二十八个头领。把所得黄文炳的家财分开，装上车子。穆弘带了太公
和家小人等，把所有家财金宝装载车上。庄客有不愿去的，都给他们银两，让他
们自投别主。直到前四起陆续走了，穆弘才收拾完毕，放火烧了庄院，撇下田地，
投梁山泊而去。
第一起人马，走了三天，来到一个去处，地名黄门山。宋江在马上对晁盖说：
“这座山形势险恶，莫不有一伙儿好汉在这里占山为王吧？”正说着，听见山嘴
上锣声响。宋江说：“怎么样？且不要走动，等后面人马到来。”花荣就拈弓搭
箭，晁盖、戴宗各执朴刀，李逵拿着双斧，拥护着宋江，一齐趱马向前。
只见山坡边闪出三五百个小喽啰，簇拥出四筹好汉，各挺军器在手，高声喝
问：“你等大闹江州，劫掠了无为军，杀害了许多官军百姓，还想回梁山泊去？
我们四个在此等你多时。会事的只要留下宋江，都饶了你们性命。”
宋江听了，就下马跪在地上说：“小可宋江被人陷害，冤屈无伸，今得四方
豪杰救了性命，小可不知在何处触犯了四位英雄，万望高抬贵手，饶恕残生。”
那四筹好汉见宋江跪在前面，都慌忙滚鞍下马，撇了军器，飞奔前来，拜倒在地，
说：“俺弟兄四个只闻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大名，只是不能见面。听说哥哥在江州
吃官司，我弟兄商议，正要去劫牢。前天使小喽啰到江州去打听，回来说：‘已
经有梁山泊来的多少好汉闹了江州，劫了法场，救出宋江，往揭阳镇去了。后来
又烧了黄通判家。’料想哥哥必从这条路来，又恐不真实，所以故意用反话盘问，
望勿见罪。今天有幸得见仁兄，小寨略备薄酒接风。请众位好汉同到敝寨盘桓片
时。”
宋江大喜，扶起四位好汉，逐一请问大名。为头的那人姓欧名鹏，祖贯黄州
①人氏。本是把守大江的军户，因为得罪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熬出一
个名字，叫做“摩云金翅”。第二个好汉姓蒋名敬，祖贯湖南潭州②人氏。本是
个落第举子，弃文就武，颇有谋略，精通珠算，积万累千，纤毫不差，也能刺枪
使棒，布阵排兵，因此人都叫他“神算子”。第三个好汉姓马名麟，祖贯是建康
③人氏。原是闲汉出身，吹得好铁笛，使得好大刀，百十个人近他不得，因此人
都叫他“铁笛仙”。第四个好汉姓陶名宗旺，祖贯光州④人氏。庄稼汉出身，惯
使一把铁锹，有的是力气，也能使枪抡刀，人都叫他“九尾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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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黄州──今湖北黄州市（曾一度叫黄岗县，后改黄州市）。
②潭州──今湖南长沙市。
③建康──今江苏南京市。
④光州──今河南潢川县。
没一个时辰，第二起头领到了，相见把盏以后，邀请众位上山。两起十位头
领先来到山上，山寨内杀牛宰猪管待。不到半天，三起好汉全都来到，在聚义厅
上筵席相会。酒宴中，宋江发话：“如今宋江投奔哥哥晁天王，上梁山泊去一同
聚义，不知四位好汉肯不肯弃了此处，一同到梁山泊大寨相聚么？”四位好汉齐
声答：“二位义士如果不弃贫贱，情愿执鞭坠镫。”宋江、晁盖大喜，就说：
“既然四位肯从大义，就请收拾起程。”众多头领全都欢喜。在山寨住了一天，
过了一夜。
第二天、宋江、晁盖仍旧作为头一起，下山进发先去；然后依次而行，只隔
着二十里远近。四筹好汉收拾起财帛金银等项，带领了三五百小喽啰，烧了山寨，
随后作第六起登程。宋江又聚会了四条好汉，心中高兴，在马上对晁盖说：“小
弟来江湖上走了这几遭儿，虽然受了些惊恐，却也结识了这许多好汉。今天同哥
哥上山去，这回只得死心塌地，与哥哥同死同生。”
这六路人马，总数将近一千来人，一路上经州过府，免不了要与地方上发生
些冲撞争执，三千多里路，总算平安全伙儿回到了梁山泊边，来到朱贵的酒店里。
守山寨的头领已经得到朱贵、宋万报知，差小头目驾船出来到酒店里迎接，
一起起都渡到金沙滩上岸，擂鼓吹笛，迎上寨来。
军师吴学究等六人把了接风酒，都到聚义厅上，焚起一炉好香。晁盖就请宋
江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宋江哪里肯？苦苦推辞说：“哥哥差矣！感蒙众
位不避刀斧，救拔宋江性命，哥哥原是山寨之主，如何却让不才？若要坚执相让，
宋江情愿就死。”晁盖说：“贤弟如何这般说！当初若不是贤弟担那血海般干系，
救得我等七人上山，如何能有今天？你正是山寨的恩主。你不坐，谁坐？”宋江
说：“仁兄，论年龄，兄长也大十岁，要是宋江坐了，岂不自羞。”再三推让，
最终中间一排交椅上，晁盖坐了第一位，宋江坐了第二位，吴学究坐了第三位，
公孙胜坐了第四位。宋江就说：“不要分功劳高下，梁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
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根据出力多寡，另行排定座次。”
众人齐说：“哥哥言之有理。”左边一带，是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
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十位；右边一带，论年甲次序，互相推让，花
荣、秦明、黄信、戴宗、李逵、李俊、穆弘、张横、张顺、燕顺、吕方、郭盛、
萧让、王矮虎、薛永、金大坚、穆春、李立、欧鹏、蒋敬、童威、童猛、马麟、
石勇、侯健、郑天寿、陶宗旺二十七位，加上晁盖等四人，共是四十一位头领坐
下。大吹大擂，吃庆喜筵席，各各尽欢而散。
晁盖先安顿了穆太公一家老小。取出黄文炳的家财，赏了众多出力的小头目
小喽啰。又取出戴宗送到东京去的蔡九知府的信笼，交戴宗收用。戴宗哪里肯要？
一定要收放库内，公支公用。晁盖也不勉强。叫众多小喽啰参拜了新头领。山寨
里连日杀牛宰猪，作庆贺筵席，不在话下。
「简评36」这一回写梁山好汉打无为军，活剐黄文炳，为宋江报仇出气，作
者完全是站在宋江的立场上说话。如果站在黄文炳的立场上，他一个朝廷命官，
虽然已经退职，看见酒楼上有人写了反诗，报告知府，绝对不错；后来发现戴宗
带回来的书信有假，加以揭发，也绝对不错。宋江说：“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
无仇，你为什么只要害我，三番五次教唆蔡九知府要杀我们两个？”黄文炳说：
“我身为大宋臣子，肃清叛贼，是我本份。今天既然落到了你的手中，別无他言，
只求早死。”对比两人的说话，倒是黄文炳的话有理。因为他与宋江之间，并不
存在个人恩怨，而是发现有人写了反诗，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方才“苦苦地”
要杀宋江的。他临死不惧，不愧是个大宋的忠臣。
宋江口口声声讲忠讲孝，不愿上山落草。一旦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
上山了，却跪在地下，要求大家都跟他去落草。这时候，他的忠孝观，不知道跑
到哪里去了！就是用当时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宋江，他也不是一个忠臣孝子。忠和
孝的标准是固定的，不能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改变。
返回梁山泊的路上遇见四个好汉，完全是为了要完成一百单八将的聚义而硬
编的。一千多人马，即便分成五路，在大闹江州之后，要想平安返回梁山泊，只
怕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