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打青州众虎齐归山
呼延灼折了许多人马，不敢回京，独自一个骑着踢雪乌骓马，把衣甲拴在马
上，一路逃难。身边没钱，只得解下束腰金带，卖了盘缠。一路上寻思：“不想
今天闪得我如此，却是去投谁好？”猛然想起：“青州慕容知府与我有一面相识，
何不去那里投奔他，走慕容贵妃的关节，再引军来报仇。”
在路上走了一天，当晚又饥又渴。见路旁一个村酒店，就下马走进店内，叫
酒保取酒肉来吃。酒保说：“小人这里只卖酒。客官要肉，村里刚才杀羊，小人
去回。”呼延灼取出些碎银两，递给酒保说：“你去回一脚羊肉来给我煮了，再
对付些草料，喂养我这匹马。今夜就在你这里宿一宵，明天到青州府去。”酒保
说：“官人在此间歇宿不妨，只是没好床帐。”呼延灼说：“我是军人，只要有
地方能躺下就行。”酒保拿了银子，去买羊肉。呼延灼把马背上的衣甲取下来，
松了肚带，坐在门前，等了半晌，见酒保提一脚羊肉回来，煮熟了，又回三斤面
打饼，再打两角酒来。酒保一面煮肉打饼，一面烧脚汤，给呼延灼洗了脚，又把
马牵到后面小屋里，切草煮料喂上。呼延灼先讨热酒吃了几杯，少刻肉熟，叫酒
保过来，也给他些酒肉吃了，吩咐说：“我是朝廷军官，因为收捕梁山泊失利，
打算到青州府投慕容知府，你好生给我喂养这匹马。──这是今上御赐的，名叫
‘踢雪乌骓’。明天我重重赏你。”酒保说：“感承相公。却有一件事叫相公得
知，离此间不远，有座山，叫做桃花山。山上有一伙儿强人，为头的是打虎将李
忠，第二个是小霸王周通，聚集着五七百小喽啰，打家劫舍，时常来搅恼村坊。
官府累次差捕盗官军来，收捕他不得，相公夜间可得小心醒睡。”呼延灼说：
“我有万夫不当之勇，就是那厮们全伙儿都来，也不怕他！你只给我好生喂养这
匹马。”吃了酒肉饼子，酒保就店里打了一铺，安排呼延灼睡了。
原来李忠自从在渭州酒楼和鲁达、史进分手之后，第二天听说鲁达打死了郑
屠，他也就走了。后来路过桃花山，遇见小霸王周通路劫，周通打不过他，就请
他上山做了大寨主。
呼延灼连日心闷，又多了几杯酒，和衣而卧，一觉直睡到三更方醒，只听得
屋后酒保在那里叫喊。呼延灼连忙跳起来，提了双鞭，走到屋后问：“你喊叫什
么？”酒保说：“小人起来上草，只见篱笆推翻，被人将相公的马偷去了。远远
地望见三四里外有火把，那条路正通桃花山，眼见得是小喽啰偷去了。”呼延灼
吃了一惊，就叫酒保引路，赶了二三里路。火把却不见了。呼延灼闷闷不已，回
店来坐到天明，叫酒保挑了衣甲，径投青州。来到城里时，天色已经晚了，在客
店里歇了一夜。
第二天，呼延灼到府堂阶下参拜了慕容知府。知府大惊，问：“闻知将军收
捕梁山泊草寇，如何却到此间？”呼延灼只得把上项事诉说了一遍。慕容知府听
了说：“虽是将军折了许多人马，此非慢功之罪，中了贼人奸计，亦无奈何。下
官所辖地面，多被草寇侵害。将军到此，可先扫清桃花山，夺取那匹御赐的马。
却连那二龙山、白虎山两处强人，一发剿捕了，下官自当一力保奏，再教将军引
兵复仇如何？”呼延灼再拜说：“深谢恩相照拂。若蒙如此，誓当效死报德！”
慕容知府请呼延灼去客房里暂歇，一面更衣，安排宿食。那挑甲酒保，自叫他回
去了。
一住三日，呼延灼急欲要这匹御赐马，又来禀复知府，去请点军。慕容知府
点了马步军二千，借给呼延灼，又给了一匹青鬃马。呼延灼披挂上马，带领军兵
径往桃花山进发。
桃花山上李忠和周通自从得了这匹踢雪乌骓马，每天在山上饮酒跑马。一天，
有伏路小喽啰来报：“青州军马来了！”周通起身说：“哥哥守寨，兄弟去退官
军。”点起一百小喽啰，绰枪上马，下山来迎敌官军。呼延灼纵马来战。斗不到
六七合，周通哪里是呼延灼的对手？拨转马头，往山上败走。呼延灼赶了一程，
怕有埋伏，急下山来，扎住寨栅。
周通回寨说：“呼延灼武艺高强，抵挡不住，只得且退上山。这可怎么办！”
李忠说：“二龙山宝珠寺有个花和尚鲁智深，还有个青面兽杨志，新近又添了个
行者武松，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如写一封书信，叫小喽啰到那里去求救。要是
解得危难，哪怕投托他大寨，月终纳他些进奉也是值得的。”周通就写了一封书
信，差两个小喽啰，从后山下去。走了两天，到了二龙山山下。
宝珠寺里如今有三个大头领：为首是花和尚鲁智深，第二个是青面兽杨志，
第三个是行者武松；还有四个小头领：一个是金眼彪施恩，为因武松杀了张都监
一家人口，官司着落他家追捉凶身，连夜挈家逃走在江湖上，后来父母俱亡，打
听得武松在二龙山，就来入伙，一个是操刀鬼曹正，他和鲁智深、杨志共同收夺
了宝珠寺，杀了邓龙，也来入伙。一个是菜园子张青，一个是母夜叉孙二娘，是
鲁智深、武松连连寄书招他们来入伙的。
曹正听说桃花山有书信来，先问详细了，到殿上禀复三个大头领。智深说：
“洒家当初离五台山，到一个桃花村刘太公庄上投宿。俺见刘太公脸上不怎么欢
喜，问起情由，才知道刘太公有个女儿，被桃花山上的小霸王周通看上了，选定
那天晚上要来入赘。俺叫刘太公把女儿藏起来，俺躺在他女儿床上，好生打了周
通那撮鸟一顿。周通逃了回去，叫他哥哥打虎将李忠下山来和洒家厮杀。李忠那
厮却认得洒家，倒请俺上山去吃了一天酒，结识洒家为兄，还要留俺做个寨主。
俺见这厮们悭吝小气，被俺卷了若干金银酒器，从后山下来了。如今他来求救，
且看他说什么。”
曹正去不多时，把那小喽啰引到殿下，唱了喏，说：“青州慕容知府近日收
得个征进梁山泊失利的双鞭呼延灼。如今慕容知府叫他先扫荡俺这里桃花山、二
龙山、白虎山这几座山寨，再借军兵给他收捕梁山泊复仇。俺头领欲启请大头领
将军下山相救，明天没事了，情愿来纳进奉。”杨志说：“俺们各守山寨，保护
山头，本不去救应的是。洒家一者怕坏了江湖上义气；二者恐那厮得了桃花山，
就来搅扰洒家这里。可留下张青、孙二娘、施恩、曹正看守寨栅，俺们三个亲自
走一遭儿。”随即点起五百小喽啰，六十余骑军马，径往桃花山来。
李忠得知二龙山出兵，引了三百小喽啰下山来策应。呼延灼急领所部军马，
拦路列阵，舞鞭出马，来与李忠相持。李忠如何敌得呼延灼？斗了十几合，见不
是头，拨开军器就走。呼延灼见他本事低微，纵马赶上山来。小霸王周通正在半
山里看见，就掷下石头来，呼延灼慌忙回马下山。远远望见一彪军马飞奔而来。，
尘头起处，见当头一个胖大和尚，骑一匹白马，正是鲁智深。
鲁智深在马上大喝：“哪个是被梁山泊杀败的撮鸟，敢来俺这里唬吓人！”
呼延灼说：“先杀你这个秃驴，豁我心中怒气！”鲁智深轮动铁禅杖，呼延灼舞
起双鞭，二马相交，两边呐喊。斗四五十合，不分胜败。呼延灼暗暗喝彩：“这
个和尚，倒真正了得！”两边鸣金，各自收军暂歇。
少停，呼延灼再纵马出阵，大叫：“贼和尚再出来，与你定个输赢，见个胜
败！”鲁智深正要出马，侧首恼了杨志，叫声：“大哥少歇，看洒家去捉这厮！”
当下杨志出马，来与呼延灼交锋。两个斗到四十余合，也不分胜败。呼延灼见杨
志手段高强，寻思：“从哪里走出这两个来？好生了得！不是绿林中手段！”杨
志也见呼延灼武艺高强，卖个破绽，拨回马，跑回本阵。呼延灼也勒转马头，不
来追赶。两边各自收军。鲁智深和杨志商议：“俺们初到此处，不宜逼近下寨。
且退二十里，明天再来厮杀。”带领小喽啰，到附近山冈下寨去了。
呼延灼在帐中纳闷，心想：“本指望到此势如劈竹，拿了这伙儿草寇，怎知
却又逢着这般对手！我直如此命薄！”
正没摆布处，慕容知府使人来唤：“请将军且领兵回来，保守城中。今有白
虎山强人孔明、孔亮，引人马来青州借粮，怕府库有失，特令来请将军回城守备。”
呼延灼听了，就这机会，带领军马连夜回青州去了。
第二天，鲁智深和杨志、武松引了小喽啰摇旗呐喊，直到山下，却一个官军
也没了。李忠、周通下山来，请三位头领到山寨里，杀牛宰羊，筵席相待，一面
使人下山，探听前路消息。
呼延灼引军回到城下，却遇见一彪军马，正来到城边。为头的是白虎山下孔
太公的儿子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他两个因和本乡一个财主争执，把他一门
良贱尽都杀了，聚集起五七百人，占住了白虎山打家劫舍。因为青州城里有他的
叔叔孔宾，被慕容知府捉下，监在牢里，孔明、孔亮特地点起山寨小喽啰来打青
州，要救叔叔孔宾；正迎着呼延灼军马，两边敌住厮杀。呼延灼出马到阵前。慕
容知府在城楼上观看，见孔明当先，挺枪出马，直取呼延灼。两马相交，斗到二
十余合，呼延灼要在知府跟前显本事，又逢孔明武艺不精，只辨得架隔遮拦，再
斗两三合，被呼延灼就马上把孔明活捉了去，孔亮只得引了小喽啰逃走。慕容知
府在敌楼上指着，叫呼延灼引军去赶，官兵一掩，活捉得百十余人。孔亮大败，
四散奔走，至晚寻个古庙安歇。
呼延灼活捉得孔明，解进城中，来见慕容知府。知府大喜，叫把孔明大枷钉
下牢里，和孔宾一处监收。一面赏劳（音l ào 涝）三军，一面管待呼延灼，问
桃花山消息。呼延灼说：“本待‘瓮中捉鳖，手到拿来’，无端又被一伙儿强人
前来救应。数内一个和尚，一个青脸大汉，两次交锋，各无胜败。这两个武艺不
比寻常，不是绿林中手段，因此未曾拿得。”慕容知府说：“这个和尚，就是延
安府老种经略帐前提辖鲁达，如今落发为僧，叫做花和尚鲁智深。那个青脸大汉，
本是东京殿帅府制使官，叫做青面兽杨志。还有一个行者，叫做武松，原是景阳
冈打虎的英雄。这三个占住二龙山，打家劫舍，拒敌官军，杀了三个捕盗官，直
至如今，未曾捉得。”呼延灼说：“我见这厮们武艺精熟，原来却是杨制使和鲁
提辖，名不虚传！恩相放心，呼延灼已经见过他们本事了。只在早晚，一个个活
捉了解官。”知府大喜，设筵管待，请客房内歇。
孔亮引了败残人马，正走之间，猛可里树林中撞出一彪军马，当先一筹好汉，
正是武松。孔亮慌忙下马，拜问：“壮士别来无恙？”武松连忙答礼说：“闻知
足下弟兄们占住白虎山聚义，几次要去拜望，一者不得下山，二者路途不顺，以
此难得相见。今天何事到此？”孔亮把救叔叔孔宾不成反而失陷哥哥的事说了一
遍。武松说：“足下别慌。我有六七个弟兄，现在二龙山聚义。今为桃花山李忠、
周通被青州官军攻击得紧，来我山寨求救。鲁智深、杨志两位头领引了孩儿们先
来与呼延灼交战。两人厮并了一天，呼延灼夜间回去了。山寨中留我弟兄三人筵
宴，把这匹御赐马送给我们。如今我领头队人马回山，他们二位随后就到。我叫
他们去打青州，救你叔叔和哥哥如何？”孔亮拜谢。
等了半晌，鲁智深、杨志两个及人马都到。武松引孔亮拜见二位，说：“我
与宋江曾在他庄上相会，今天应以义气为重，聚集三山人马，攻打青州，杀了慕
容知府，擒获呼延灼，取府库钱粮以供山寨之用，如何？”鲁智深说：“洒家也
是这个意思。快使人去桃花山报知，叫李忠、周通引孩儿们来，俺三处一同去打
青州。”
杨志说：“青州城池坚固，人马强壮，又有呼延灼那厮英勇。不是俺自灭威
风，若要攻打青州时，除非依我一言。”武松说：“愿闻其略。”杨志说：“要
打青州，须用大队军马。俺知道梁山泊宋公明大名，更兼呼延灼是他那里仇人。
俺们弟兄和孔家弟兄的人马都并做一处，洒家这里再等桃花山人马齐备，一面去
攻打青州。孔亮兄弟你可星夜去梁山泊，请下宋公明来，并力攻城。”鲁智深说：
“正是如此。我老听见今天有人说宋三郎好，明天也有人说宋三郎好，可惜洒家
不曾相会。众人说他的名字，聒得洒家耳朵也聋了，想必其人是个真男子，以致
天下闻名。前番和花知寨在清风山，洒家有心要去和他厮会，等到洒家赶去，他
又去了，无缘不得相见。孔亮兄弟，你要救你哥哥，快去那里告请他们。”
孔亮把小喽啰交付给了鲁智深，只带一个伴当，扮做客商，星夜投梁山泊来。
鲁智深、杨志、武松三人，到山寨里叫来施恩、曹正，再带一二百人下山来
相助。桃花山李忠、周通得了消息，就把本山寨人马尽数起点，只留三五十个小
喽啰看守寨栅，其余都带下山来，聚集在青州城下，一同攻打城池。
孔亮离了青州，来到梁山泊湖边催命判官李立开的酒店里买酒吃问路。李立
问明了来历，就请孔亮下船，一同到金沙滩上岸。宋江闻讯，慌忙下来迎接。孔
亮见了，连忙下拜，放声大哭，诉说别后情况。
宋江引孔亮参见晁盖、吴用、公孙胜和众头领，备说呼延灼逃到青州，投奔
慕容知府，捉了孔明，因此孔亮来到，恳告求救。晁盖说：“既然他两处好汉，
尚且仗义行仁，三郎和他是至交好友，怎能不去？三郎连次下山，这次权且守寨，
愚兄替你走一遭儿。”宋江说：“这个是兄弟的事。既然他远道来投，小可要是
不去，恐怕他弟兄们心下不安。小可只望请几位弟兄同走一遭儿。”
厅上厅下众人一齐都说：“愿效犬马之劳，跟随同去。”宋江大喜。当日设
筵管待孔亮。饮筵之间，宋江叫铁面孔目裴宣拨定下山人数，分作五队起行：前
军差花荣、秦明、燕顺、王矮虎，作开路先锋；第二队差穆弘、杨雄、解珍、解
宝；中军是主将宋江、吴用、吕方、郭盛；第四队是朱仝、柴进、李俊、张横；
后军差孙立、杨林、欧鹏、凌振，共计二十个头领，马步军兵两千人马。其余头
领和晁盖把守寨栅。宋江别了晁盖，同孔亮下山来。
到了青州，孔亮先到鲁智深等军中报知众好汉，安排迎接。
宋江中军到了，武松引鲁智深、杨志、李忠、周通、施恩、曹正，都来相见
了，置酒管待。
宋江问青州近日胜败如何。杨志说：“自从孔亮去了，前后也交锋三五次，
各无输赢。如今青州只凭呼延灼一个。若是拿得此人，攻打此城，如汤泼雪。”
吴学究说：“此人不可力敌，可用智擒。”宋江问：“用何计可获此人？”吴学
究说出他的想法，宋江大喜说：“此计大妙！”当天就分拨了人马。
第二天起军，到青州城下，四面尽着军马围住，擂鼓摇旗，呐喊搦战。慕容
知府慌忙请呼延灼商议：“群贼去梁山泊调来宋江的人马，如何迎敌？”呼延灼
说：“恩相放心。群贼到来，先失地利。这厮们只好在水泊里张狂，如今擅离巢
穴，如何施展得开？管叫他来一个，捉一个！请恩相上城，看呼延灼厮杀。”
呼延灼披挂上马，领了一千人马，近城摆开。宋江阵中，秦明出马，手掿狼
牙棍，厉声高骂：“滥官，害民贼徒！把我全家诛戮，今天正好报仇雪恨！”慕
容知府也骂：“你是朝廷命官，国家不曾负你，为何造反？拿住了你，碎尸万段！”
呼延灼舞起双鞭，直取秦明。秦明舞动狼牙大棍来迎。二将交马，斗到四五十合，
不分胜败。慕容知府恐怕呼延灼有失，鸣金收军。秦明也不追赶，退回本阵。宋
江下令，退十五里下寨。
呼延灼回到城中，来见慕容知府，说：“小将正要拿那秦明，恩相如何收军？”
知府说：“我见你斗了许多回合，但恐劳困，因此收军暂歇。秦明那厮，原是我
这里统制，与花荣一同反叛，这厮武艺高强，不可轻敌。”呼延灼说：“恩相放
心，小将必擒此贼！刚才和他斗，见他棍法已经乱了。明天看我立斩此贼！”知
府说：“明天临敌，可杀开一条路，护送三个人出去：一个去往东京求救；两个
去邻近州府，会合起兵，相助剿捕。”呼延灼说：“恩相高见极明。”当日知府
写了求救文书，选了三个军官，都安排妥当。
呼延灼回到歇处，卸了衣甲暂歇。天色未明，军校来报：“城北门外土坡上
有三人骑着马私自在那里看城。中间一个穿红袍骑白马的，两边两个，只认得右
边的是小李广花荣，左边那个道家打扮。”呼延灼说：“那个穿红的是宋江，道
装的，不是军师吴用，就是公孙胜。你们不要惊动他，快点一百马军，跟我捉这
三个。”
呼延灼披挂上马，提了双鞭，带领一百马军，悄悄儿开了北门，放下吊桥，
引军士赶上土坡来。宋江、吴用、花荣三个，只顾呆着脸看城。呼延灼拍马上坡，
三人勒转马头，慢慢走去。呼延灼奋力赶到几株枯树边，宋江、吴用、花荣三个
齐齐勒住马，呼延灼刚到枯树边，正踏着陷坑，连人带马都跌下坑里去了。两边
伸出十五六个挠钩，先把呼延灼钩起来，绑缚了，后面牵着那匹马。许多跟来的
马军，被花荣拈弓搭箭，射倒了当头的五六个，后面的勒转马，一哄都走了。
宋江回到寨里，左右把呼延灼推过来。宋江见了，连忙起身，喝叫：“快解
了绳索！”亲自扶呼延灼上帐坐定，拜见后说：“小可宋江怎敢背叛朝廷？只为
官吏污滥，威逼得紧，误犯大罪。因此权借水泊避难，只待朝廷赦罪招安。不想
起动将军，致劳神力。实慕将军虎威，今者误有冒犯，切乞恕罪。”呼延灼说：
“被擒之人，万死尚轻，义士何故重礼陪话？”宋江说：“宋江怎敢坏将军性命？”
呼延灼说：“兄长尊意，莫非叫呼延灼往东京告请招安，到山赦罪？”宋江说：
“将军如何去得？高俅那厮是个心地偏窄之徒，忘人大恩，记人小过。将军折了
许多军马钱粮，他如何不见责？如今韩滔、彭玘、凌振已经在敝山入伙，倘蒙将
军不弃山寨微贱，宋江情愿让位与将军。等待朝廷招安，那时再尽忠报国。”
呼延灼沉思了半晌，见宋江礼貌甚恭，语言有理，叹了一口气，跪下说：
“不是呼延灼不忠于国，实感兄长义气过人，不容呼延灼不依，愿随鞭镫。事既
如此，决无还理。”
宋江大喜，请呼延灼和众头领相见了，即向李忠、周通讨踢雪乌骓马还将军
骑坐。众人再商议救孔明之计，吴用说：“叫呼延灼将军赚开城门，青州唾手可
得！更绝了呼延灼将军念头。”宋江来和呼延灼商量：“不是宋江贪劫城池，因
孔明叔侄陷在青州，非将军赚开城门，必不可得。”呼延灼说：“小将理当效力。”
当晚点起秦明、花荣、孙立、燕顺、吕方、郭盛、解珍、解宝、欧鹏、王英
十个头领，都穿上军士衣服，跟了呼延灼，共是十一骑军马，来到城边，大呼：
“城上开门，我逃得性命回来！”
城上人听得是呼延灼声音，慌忙报知慕容知府。知府正在烦闷，听说呼延灼
逃了回来，连忙上马，奔到城上。望见呼延灼身后有十数骑马跟着，只认得呼延
灼声音。知府问：“将军如何走得回来？”呼延灼说：“我被那厮的陷坑捉了，
那里却有原跟我的头目，暗地里盗了这匹马给我骑，就跟我回来了。”知府就叫
军士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十个头领跟到城门里，迎着知府，被秦明一棍，把慕
容知府打下马来。解珍、解宝就放火。欧鹏、王矮虎奔上城，把军士杀散。宋江
大队人马见城上火起，一齐拥进城来。
宋江急急传令，先救灭了火，不许残害百姓，只收仓库钱粮；从大牢里救出
孔明和他叔叔孔宾一家。把慕容知府一家老幼，尽皆斩首，抄扎家私，分俵众军。
把府库金帛，仓廒米粮，装载五六百车，又得了二百余匹好马，请三山头领同归
大寨。
「简评50」桃花山和二龙山究竟在什么地方？杨志押解生辰纲的路上，说得
清清楚楚：从大名府到开封，要经过二龙山、桃花山、黄泥冈。也就是说，桃花
山、二龙山和黄泥冈，都在河南省境内。现在又说桃花山、二龙山都属于青州府
管辖，这一差，可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大名、开封、青州，是一个三
角形的三只角，按杨志的说法，桃花山、二龙山、黄泥冈都在这个三角形的左边
线上，现在忽然又跑到右下角来了，而且跑得比黄泥冈还要远。黄泥冈只跑到济
州府地界，至少还在河南与山东的交界处，青州可是在山东的中部，在济南东面
还有五百里路呢！据书中所写，从桃花山到二龙山走两天可到，那么，此二山之
间的距离，也不过二百余里！再加上白虎山和清风山，青州属下，就是四座山寨，
而不是“镇三山”所说的三座山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