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梁山泊攻下大名府
宋江想起卢俊义、石秀还陷在北京，与吴用再起军兵，攻打北京的事。关胜说：
“小将无可报答不杀之恩，愿为前部。”宋江大喜。即传令关胜为前部先锋，统领
宣赞、郝思文及原有军马。其余原打北京头领一个不缺。再差李俊、张顺带着水战
盔甲随去。
探马报来报梁中书：“关胜、宣赞、郝思文都被宋江捉去，已经入伙了。梁山
泊军马现今又到。”梁中书随即叫索超引本部人马，出城迎敌，到飞虎峪下寨。李
成、闻达随后接应。这时候正是仲冬天气，连日彤云密布，朔风怒吼。次日，引兵
迎敌。宋江引前部吕方、郭盛，上高阜处看关胜厮杀。三通战鼓擂过，关胜出阵。
索超却不认得。随征军卒说：“这个来的，就是新反的大刀关胜。”索超听了，并
不打话，直奔关胜。关胜拍马舞刀来迎。两个斗不十合，李成见索超力怯，舞双刀
出阵夹攻。这边宣赞、郝思文见了，各持兵器，前来助战，五骑马搅做一块儿。宋
江在高阜看见，鞭梢一指，大军卷杀过去，李成军马大败亏输，连夜退入城去。
次日，索超亲引一支军马，出城冲突。吴用见了，就叫军校迎敌戏战：“他若
追来，乘势后退。”索超胜了一阵，欢喜入城。
当晚彤云四合，纷纷雪下。吴用暗差步军，到北京城外靠山边掘陷坑，上盖浮
土。是夜风狂雪急，到平明再看，约有半尺多深雪。城上望见宋江军马似有惧色，
呵手跺脚，站立不定。索超就点三百军马追出城来。宋江军马四散奔走。却叫水军
头领李俊、张顺身披软战，勒马横枪，前来迎敌。刚和索超交马，弃枪就走，引索
超奔陷坑这边来。索超是个性急的人，哪里顾得？这里一边是路，一边是涧。李俊
弃马，跳进涧中去，却向着前面大叫：“宋公明哥哥快走！”索超听了，飞马抢过
阵来。山背后一声炮响，索超连人带马，攧进陷坑去。其余军马，都逃进城去，报
说索超被擒。梁中书下令众将坚守，不许出战。
宋江到中军帐上坐下，伏兵将索超解到。宋江见了，喝退军健，亲解其缚，请
入帐中，致酒相待，用好言抚慰，杨志又细劝了一番。索超就降了宋江。当夜帐中
置酒作贺。
第二天宋江觉得神思疲倦，身体酸软，头如斧劈，身似笼蒸，只觉背上热疼。
众人一看，只见背上红肿坟起，摸上去烫手，像是背痈初起。张顺说：“小弟在浔
阳江的时候，家母曾患背痈，百药不能得治，后来请得建康府①安道全，手到病除。
向后小弟但得些银两，就烦人送去给他。如今兄长此病，只有他能治。此去建康，
路途遥远。为哥哥的事，只得星夜前去请他来。”吴用叫取金子一百两送给医士。
张顺别了众人，背上包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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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建康府──今江苏南京。
吴用传令：暂且收军回山。车上载了宋江，连夜起发。梁中书曾经了伏兵之计，
不敢来追。
张顺到了长江边，找了条小船摆渡。他日夜赶路，已经又累又乏，加上他使船
的出身，也托大了些，船到江心，不觉呼呼睡熟。船家一摸他的包袱，见有上百两
金子，就把他捆绑起来，扔进江里。幸亏他的水性好，尽管时值冬尽，也能在水底
咬开绳结，爬上岸来，到一家人家求救。这家人就父子两个，儿子名叫王定六，因
为他行动敏杰，人都叫他“活闪婆”②。王定六早有到梁山泊入伙的意思，只是没
有门路，迟迟不决。听说张顺就是梁山泊的头领，十分高兴。不但帮他进建康城内
把神医安道全请来，还把害人的船家杀了，还带着父亲跟着张顺一起到梁山泊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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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活闪婆──正确的写法，应该是“霍闪婆”，即“电母”。古人认为打雷、
闪电，是雷公、电母所为。雷公是男的，电母是女的，俗称“霍闪婆”。
安道全赶到梁山泊，宋江已经昏迷不醒，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安道全诊了脉，
说：“众头领别慌，脉象无事。不是安某夸口，十天之间，就能复旧。”众人见说，
一齐都拜。安道全先把艾焙引出毒汁脓水，然后用药。五日之后，渐渐皮肤红白，
肉体滋润，饮食渐进。不过十天，虽然疮口未完，饮食已经复旧。
宋江的病刚好，就和吴用商量，要去打北京，救出卢员外、石秀。吴用说：
“兄长卧病，小生曾多次派人去大名府探听消息。又使人在北京城里城外遍贴无头
告示，晓谕居民，勿得疑虑。冤各头，债有主，大军到郡，自有对头。因此，梁中
书心怀鬼胎。东京蔡太师听说降了关胜，天子面前不敢提起，主张招安。还累累寄
书给梁中书，吩咐留下卢俊义、石秀二人性命，好做手脚。”
宋江催促军马早日下山。吴用说：“如今冬尽春初，元宵节近。北京年例，大
张灯火。我想趁此机会，先进城中埋伏，然后里应外合。最要紧的一件，是城中放
火为号。众弟兄中，谁敢去城中放火？”时迁说：“小弟曾到北京，知道城内有座
楼，叫做翠云楼。楼上楼下，大小有百十个阁子。元宵之夜，必然热闹。趁空潜进
城去。正月十五日夜，盘到翠云楼上，放火为号。”吴用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你明天先下山去，只要在元宵夜一更时候，楼上放起火来，就是你的功劳。”时迁
得令去了。
吴用又调解珍、解宝扮做猎户，到北京城内卖野味。正月十五日夜间，看火起
为号，就在留守司前，截住报事官兵。再调杜迁、宋万扮做粜米客人，推辆车子，
去城中宿歇。元宵夜看火起为号，先夺下东门。再调孔明、孔亮扮做仆人，到北京
城内闹市里宿歇，见楼前火起，往来接应。再调李应、史进扮做客人，到北京东门
内安歇，看城中火起，先斩把门军士，夺下东门，好做出路。再调鲁智深、武松扮
做行脚僧，到北京城外寺院挂搭，看城中火起，就去南门外截住大军去路。再调邹
渊、邹润扮做卖灯客人，到北京城中，寻客店安歇，看城中火起，就去司狱司前策
应。再调刘唐、杨雄扮作公人，到北京州衙前宿歇，看见火起，就去截住报事人员，
叫他首尾不能相应。再调公孙胜扮做云游道士，叫凌振扮做道童跟着，带几百个风
火炮、轰天炮，到北京城内僻静处守候，看火起后施放。再调张顺跟随燕青，从水
门进城，奔卢员外家，单捉淫妇奸夫。再调王矮虎、扈三娘、孙新、顾大嫂、张青、
孙二娘扮做三对村里夫妻，进城看灯，到卢俊义家中放火。再调柴进带同乐和，扮
做军官，去蔡节级家中，保救二人性命。调拨已定，众头领各听令去了。
这时候是正月初头，梁中书和李成、闻达、王太守等官员商议放灯一事。梁中
书说：“年例北京大张灯火，庆贺元宵，与民同乐。如今梁山泊贼人两次攻城，怕
会因放灯而惹祸，下官意欲今年暂停放灯，你们意下如何？”闻达说：“贼人潜地
退去，没头告示乱贴，这是计穷了，相公何必多虑？如果今年不放灯，必然被他们
耻笑。可以传下钧旨，晓示居民：比上年多设花灯，添扮社火，市心中添搭两座鳌
山，照依东京体例，通宵不禁，十三至十七，放灯五夜，与民同乐。某亲领一彪军
马出城，去飞虎峪驻扎，以防贼人来攻。再着李都监引铁骑马军，绕城巡逻，勿令
居民惊忧。”梁中书点头认可。众官商议定了，随即出榜，晓谕居民。
大名府是河北头一个大郡，也是冲要去处，诸路买卖云集。听说放灯，都来赶
趁。客商们年年拿灯到城里来卖。城内大街小巷，家家家家门前扎起灯栅，赛放巧
样烟火。豪富之家，户内缚起山栅，摆放五色屏风灯，四边都挂名人书画。大名府
留守司州桥边，搭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红黄纸龙两条，每片鳞甲上点灯一盏，口喷
净水。州桥河内周围上下点灯不计其数。铜佛寺前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青龙一条，
周围也有千百盏花灯。翠云楼前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着一条白龙，四面点灯不计
其数。原来这座酒楼，名贯河北，号称第一。上有三檐滴水，雕梁绣柱，极是造得
好。楼上楼下，有百十处阁子，终朝鼓乐喧天，每天笙歌聒耳。城中各处宫观寺院，
佛殿法堂中，各设灯火，庆赏丰年。三瓦两舍，更不必说。
梁山泊细作探得消息，报上山来。吴用大喜，去对宋江说知。宋江就要亲自领
兵去打北京，安道全说：“将军疮口未完，切不可轻动。稍若怒气相侵，实难痊可。”
吴用说：“小生替哥哥走一遭。”随即与铁面孔目裴宣，点拨八路马步军兵，各自
取路，以正月十五日二更为期，都要到北京城下。马军步军，一齐进发。
时迁是个会飞檐走壁的人，不从正路进城，夜间越墙而过。城中客店内不留单
身客人，他白天在街上闲走，晚上到东岳庙内神座底下安身。正月十三日，在城中
往来观看居民百姓搭缚灯棚，悬挂灯火。见解珍、解宝挑着野味，在城中往来观看
；又撞见杜迁、宋万两个从勾栏院里走出来。时迁到翠云楼上打一个踅，见孔明披
着头发，身穿破衣，右手拄一根棍子，左手拿个碗，腌腌臜臜，在那里求乞。时迁
悄悄儿说：“哥哥，你这样红红白白的面皮，不像个叫花子，城里做公的多，倘或
被他们看破，可误了大事。哥哥不妨躲闪回避。”正说着，又有个乞丐从墙边过来，
却是孔亮。时迁说：“哥哥，你也露出雪白的脸来，不像个忍饥受饿的人。”正说
着，背后两个人一把揪住，喝一声：“你们做得好事！”回头一看，原来是杨雄、
刘唐。时迁说：“你吓死我了！”杨雄带他们到一个僻静处埋怨说：“你们三个好
没分晓，怎能在那里说话！倒是我两个看见了，要是被眼明手快的公人看破，岂不
是误了大事？你们不必再上街去了。”孔明说：“邹渊、邹润在街上卖灯，鲁智深、
武松已经在城外庵里。再不必多说，大家临期各自行事吧。”五个人出来，走到一
个寺前，正撞见入云龙公孙胜从寺里出来，背后凌振扮做道童跟着。大家点头会意，
各自去了。
看看相近上元，梁中书先令闻达引军马出城到飞虎峪去驻扎，以防贼寇。十四
日，令李成引铁骑马军五百，全副披挂，绕城巡视。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天气
晴明，黄昏月上，三街六市，各处点放花灯，大街小巷，都有社火。
当夜蔡福吩咐蔡庆：“你看守着大牢，我回家看看就来。”刚进门，见两个人
跟着闪了进来：前面那个军官打扮，蔡福认得是小旋风柴进，后面那个仆人模样，
是铁叫子乐和。蔡福只认得柴进，就请进里面去。柴进说：“在下到此，有件要紧
事相求。卢员外、石秀得足下照看，称谢难尽。今晚小子想趁元宵节热闹，到大牢
里看望一遭，望你相烦引进，不要推却。”蔡福已经猜到了八分。要想不依，恐怕
打破城池，要丢了一家人性命。只得担着血海般干系，取些旧衣裳叫他两个换了，
扮做公人，奔牢中去了。
初更左右，王矮虎、一丈青、孙新、顾大嫂、张青、孙二娘三对儿夫妇，扮做
乡下人，挨在人丛里，进东门去了。公孙胜带着凌振，到州衙侧边的城隍庙里廊下
坐着。邹渊、邹润挑着灯，在城中闲走。杜迁、宋万各推一辆车子，到梁中书衙前，
闪在人多热闹处。刘唐、杨雄各提着水火棍，身边都藏着暗器，到州桥上两边坐定。
燕青领了张顺，从水门里进城，在僻静处埋伏。
不多时，谯楼上鼓打二更。时迁挟着一个篮儿，里面都是硫黄、焰硝放火的药
物，篮儿上插几朵闹鹅儿①，踅进翠云楼，走上楼去，只见阁子内吹笙箫、动鼓板，
闹闹嚷嚷，都在楼上打哄赏灯。时迁踅到楼上，只做买闹鹅儿的，各处阁子里去看。
撞见解珍、解宝，拖着钢叉，叉上挂着兔儿，在阁子前踅。时迁问：“更次到了，
怎生不见外面动弹？”解珍说：“我两个刚才在楼前，见探马过去，多管是兵马到
了，你只顾去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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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闹鹅儿──有的版本作“闹蛾儿”，是妇女的一种头饰。
正说着，楼前的人发起喊来，纷纷传说梁山泊军马已经到了西门外。解珍吩咐
时迁：“你快去，我到留守司前面接应。”奔到留守司前，只见败残军马一齐奔进
城来，说： “闻大刀被劫了寨，梁山泊贼寇人马都到城下了。”李成正在城上巡
逻，听见禀报，立刻闭上城门，飞马来到留守司前，检点军兵，守护本州。王太守
引随从百余人，在街上镇压。听得禀报，也慌忙到留守司前。
梁中书初听禀报，还不惊慌。后来流星探马接连来报，吓得魂不附体，忙叫备
马。
这时候翠云楼上烈焰冲天，火光夺月。梁中书急忙上马去看，见两条大汉推两
辆车子放在当路，取挂的灯来点着，随即火起。梁中书要出东门，两条大汉口称
“李应、史进在此！”手拈朴刀杀来，登时伤了十几个，把门官军都吓得逃走了。
杜迁、宋万正好接着出来，四个合做一处，把住东门。梁中书见不是路，带领随行
伴当飞奔南门。听人传说：“南门一个胖大和尚，抡动铁禅杖；一个虎面行者，掣
出双戒刀，杀进城来。”梁中书回马，急待回州衙，再到留守司前，只见解珍、解
宝手拈钢叉，在那里东闯西撞，不敢近前。王太守正好过来，刘唐、杨雄两条水火
棍齐下，打得脑浆迸流。梁中书急急回马奔西门，只听得城隍庙里火炮齐响，轰天
震地。邹渊、邹润手拿竹竿，就房檐下放起火来。南瓦子前，王矮虎、一丈青杀过
来。孙新、顾大嫂协助。铜佛寺前，张青、孙二娘爬上鳌山，放起火来。此时北京
城内百姓黎民，一个个狼奔鼠蹿，一家家鬼哭神号，四下里十几处火光冲天。
梁中书奔到西门，接着李成军马，急到南门城上勒住马一看，见城下兵马摆满，
旗号上写着：“大将呼延灼。”左有韩滔，右有彭玘，黄信在后，催动人马，雁翅
般横杀过来。梁中书出不得城去，和李成躲在北门城下，望见火光明亮，军马不知
其数，当先林冲跃马横枪，左有马麟，右有邓飞，花荣在后，飞奔而来。再转到东
门，火把丛中，见穆弘、杜兴、郑天寿三筹步军好汉当先，手拈朴刀，引领一千余
人，杀进城来。梁中书奔南门，舍命夺路而走。吊桥边火把齐明，黑旋风李逵浑身
脱光，手掿双斧，从城濠里飞杀过来，李立、曹正同时杀到。李成当先，杀开条血
路，奔出城来，护着梁中书走。只见左手下杀声震响，火把丛中军马无数，大刀关
胜摧动赤兔马，手舞青龙刀，径抢梁中书。李成无心恋战，拨马就走。左有宣赞，
右有郝思文，两肋里撞来。孙立在后，催动人马，并力杀来。正斗间，背后赶上花
荣，拈弓搭箭，射中李成副将，翻身落马。李成见了，飞马奔走。不到半箭之地，
只见右手下锣鼓乱鸣，火光夺目，秦明跃马舞棍，引着燕顺、欧鹏；背后杨志，又
杀过来。李成且战且走，折军大半，护着梁中书，冲开一条路走脱。
北京城中，杜迁、宋万去杀梁中书一门老小；刘唐、杨雄去杀王太守一家老小。
孔明、孔亮从司狱司后墙爬了进去。邹渊、邹润在司狱司前截住往来行人。大牢里
柴进、乐和看见火起，就对蔡福、蔡庆说：“你们弟兄两个看见了没有？”蔡庆到
门边一看，邹渊、邹润已经撞开牢门，大叫：“梁山泊好汉全伙儿在此！好好送出
卢员外、石秀来！”蔡庆忙来报知蔡福，孔明、孔亮也从牢房屋顶上跳了下来。不
由他弟兄两个肯不肯，柴进就去开枷，放了卢俊义、石秀。柴进对蔡福说：“你快
跟我到家中去保护老小！”一齐都出牢门来。邹渊、邹润接着，合做一处。蔡福、
蔡庆跟随柴进回家中保全老小。卢俊义引石秀、孔明、孔亮、邹渊、邹润五个弟兄，
直奔家中去捉李固、贾氏。
李固听得梁山泊好汉引军马进城，又见四下里火起，和贾氏在家中收拾了一包
金珠细软，背了正要出门，只听得排门一带都倒，不知有多少人闯进来。李固和贾
氏慌忙回身，开了后门，到河下寻找躲避处。岸上张顺大叫：“那婆娘哪里去！”
李固心慌，下船中去躲。正要钻进舱里，一个人伸出手来，劈鬏儿揪住，喝一声：
“李固，你认得我么？”李固听得是燕青的声音，忙叫：“小乙哥，我和你没有什
么冤仇，你不要揪我上岸！”岸上张顺早把那婆娘挟在肋下，拖到船边。燕青拿了
李固，都望东门来了。
卢俊义奔到家中，不见了李固和那婆娘，叫众人把所有家私金银财宝，都搬来
装在车子上，往梁山泊运。
柴进和蔡福到家中收拾了，同上山寨。蔡福说：“大官人，救救一城百姓吧。”
柴进就去找军师吴用。等到吴用传下号令去，城中已经损伤一半。可惜千年歌舞地，
变成一片瓦砾场。
天色大明，吴用、柴进在城内鸣金收军。众头领接着卢员外和石秀，都到留守
司相见，说起牢中多亏了蔡福、蔡庆弟兄两个看觑。燕青、张顺把李固、贾氏解来。
卢俊义见了，叫燕青监下，听候发落。
李成保护梁中书出城逃难，正撞着闻达领着败残军马回来，合兵一处，投南方
走。正走间，前军发起喊来，是王樊瑞带着项充、李衮，舞动飞刀飞枪，直杀过来。
背后是雷横引施恩、穆春，带一千步军前来截住退路。李成、闻达护着梁中书，并
力死战，杀透重围，脱得大难，投西去了。樊瑞、项充、李衮追赶不上，与雷横、
施恩、穆春等同回北京城内听令。
军师吴用在城中传下将令，出榜安民，救灭了火。梁中书、李成、闻达、王太
守各家老小，杀的杀了，走的走了，也不去追究。把大名府库藏打开，所有金银宝
物，缎匹绫锦，都装载上车。又开仓廒，把粮米散放给满城百姓，余下的装载上车，
运回梁山泊。把李固、贾氏钉在囚车内，军马分作三队，回梁山泊来。叫戴宗先去
报知宋公明。
宋江会集诸将下山迎接，都到忠义堂上。宋江见了卢俊义，纳头就拜，卢俊义
慌忙答礼。宋江说：“我等众人，本想请员外上山同聚大义，不想却遭此难。皇天
垂佑，今天再得相见，大慰平生。”卢俊义拜谢说：“上托兄长虎威，深感众头领
之德，齐心并力，救拔贱体，肝胆涂地，难以报答。”就请蔡福、蔡庆拜见宋江，
并说：“在下若非此二人，安得残生到此！”
宋江要以卢员外为尊，卢俊义拜谢说：“卢某是何等样人，怎敢为山寨之主？
若得与兄长执鞭坠镫，愿为一卒，报答救命之恩，实为万幸！”宋江再三拜请，卢
俊义哪里肯坐？
李逵说：“哥哥要是让别人做山寨之主，我就杀起来。”武松说：“哥哥只管
让来让去，让得弟兄们心肠都冷了。”宋江大喝：“你们懂得什么！不许多言！”
卢俊义忙说：“要是兄长苦苦相让，卢某无法安身了。”李逵大叫：“今朝都没事
了，哥哥就做皇帝，卢员外做丞相，我们都做大官，杀到东京去，夺了鸟位，却不
强似在这里鸟乱！”宋江大怒，喝骂李逵。吴用劝说：“且请卢员外东边耳房安歇，
以宾客相待。等日后有功，再议让位。”宋江方才罢了，就叫燕青和卢俊义一处安
歇。另拨房屋，叫蔡福、蔡庆安顿老小。关胜家眷，薛永已经取到山寨。
宋江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大小头目和众喽啰军健，各自去吃酒。忠义
堂上，设宴庆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卢俊义起身说：“淫妇奸夫，擒
捉在此，听候发落。”宋江笑着说：“我正忘了，把他们两个押上来。”
众军士打开囚车，把李固绑在左边将军柱上，贾氏绑在右边将军柱上。宋江说：
“也别再问这厮们罪恶了，就请员外自行发落吧。”卢俊义手拿短刀，走下堂来，
大骂泼妇贼奴，把两人剖腹剜心，凌迟处死，上堂来拜谢众人。众头领尽皆作贺，
称赞不已。
「简评57」仲冬季节，河北地区朔风怒号，土地封冻，大雪纷飞，积雪已经有
半尺多厚，挖掘陷坑相当困难，尚且还是可为之事；山涧没有结冰，就难于理解，
而梁山泊的水军头领李俊，居然还能够在这样的天气下跳进山涧中，就实在太出格
了。后文又写张顺在建康给劫贼绑了手脚扔进长江里，居然也能够在水下咬开绳索
逃得活命。险则险矣，也太神了些。
大名府两次被围，大敌当前，城中又没大将，梁中书居然还答应大放花灯，这
样的糊涂虫，不败才怪呢！也只有蔡京的女婿，才有这样的大才！
打破大名府，除了杀死几个贪官及其家属之外，倒楣的还是老百姓。
宋江多次让位，假而又假，人人都看得出来。只有几个性子直的才喊出反对意
见。李逵喊出的“哥哥就做皇帝，卢员外做丞相，我们都做大官，杀到东京去，夺
了鸟位”，被许多评论家说成是“既反贪官又反皇帝”的“彻底的革命派”。但如
果再进一步想一想：如果真让梁山泊这一帮人坐了龙廷组成朝廷，能比赵佶更好么？
老百姓的生活能得到提高改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