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争暗斗 王所长听了我的汇报以后,打了个电话,约请张海如第二天上午到所里来一趟, 研究如何解决梁小燕的案子。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我刚到所里,张海如就骑着他的破车来了。王所长却临时 有事去了市局,没来所里。 我赶紧去打来开水,给他沏上了一杯茶,就坐下来向他汇报调查的经过和结果。 我和小赵的估计是:电子研究所为了要买朝辉路的房子,走了梁心恒的后门, 送上一套“回扣”房子作为“好处”。梁心恒把这套房子预留给他的小女儿长大了 以后居住,梁小燕曾经带他的同学参观过她的新房,此事被流氓分子发现,趁她单 身去新房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把她奸污了。梁心恒不见了女儿,先是着急报案,后 来想到了这个地方,找到了女儿。可是一者考虑到女儿的名声,二者也怕暴露了他 的房子,于是又急着要撤案。 现在这件案子的发案地点已经可以确定为十里堡了,不过案犯却不一定是十里 堡的。当地派出所的态度是:如果我们把案子转过去,他们就接手侦查可能发生过 的强奸案,对房屋案件不打算插手;如果我们按照梁心恒的意思撤销原案,他们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全不过问。 王所长的意见是:地段警察,各管一片儿。既然发案当地派出所不愿多管,本 主又要求撤案,我刚刚接手,业务不熟,要办的事情还很多,最主要的,还在于市 一级的房老虎,手眼通天,关系网错综复杂,绝不是我们一两个小小派出所能够解 决得了的。三面不讨好的案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王所长泄了气,不想过问 了。 张海如静静地听我说,没有插一句话。听我说完了,这才眨眨眼睛,注视着我 问:“说了这么多,你自己的意见呢?” 我无可奈何地说:“我一个刚出校门的小民警,领导不支持,兄弟单位不愿多 事,我就是一心想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也是寸步难行么?” 张海如沉思良久,颇为感慨地说:“这件案子,想不到会生出这么多枝节来。 中国的城市房屋问题,从建国初期就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如今是积重难返了。错误 的根源,就在于现行薪金制度中包含有供给制成分。廉价住房的分配,就是这种供 给制表现方式之一。改革开放以后,中央已经觉察到了房屋分配的不合理性,下了 决心要进行改革。但是房屋问题错综复杂,弊端又多又深,为分房打得头破血流的 案件相当多,可是告到法院,大都不受理,而是要求由单位内部解决。即便因为分 房问题出了人命,法院才作为刑事案件受理,但是也不过问房屋分配的公与不公。 早些年好几个省市先走一步,试行房改,但也是教训多于经验,有的地方借房改之 名,突击分房,大发横财,把许多国有房屋廉价地变成了私有房产;有些省市则持 观望态度,迟迟不动,也就是所谓的‘地方看北京,北京看中央’。因为房屋问题 的不合理性,关键不在老百姓,而在大官身上:官儿越大的,住房越不合理。当年 江青住的‘官园’,大到里面可以放好几架飞机,别说让她买了,就是让她付房租, 只怕她一年的工资也不够付一个月的房租的。汪东兴的住房有6000平方米,里面有 电影厅、游泳池,今天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中央首长,还在北戴河有自己的 别墅。这些问题,一时间都不好解决。自从朱镕基上台以后,下了大决心,雷厉风 行,一定要在今年年底以前停止福利分房,堵住这个大漏洞。关于部以上干部的住 房问题先放一放,以后专门解决。梁心恒身为房管局副局长,近水楼台先得月,住 宅稍为宽空些、幽静些,倒不足为奇;但若趁房改之机、借工作之便,在他退休之 前,利用职权捞取一些房屋来供他的‘梁上燕’们十年之后才搬进去居住,至少是 违法乱纪的;如果他还变相出卖公房中饱私囊,那可就是犯罪了。这种事情,我既 然知道了,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查个水落石出,不然,就不该来干人民警察这一行啦!” 我很佩服张海如的刚直不阿,却又不无担忧地说:“可是,这种经济案件,不 属于我们派出所和你们刑警队的侦破范围之内呀!” 张海如点一点头,苦笑着说:“我也知道这种案件既不在你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也不是你我的衙门所能处理的。不过,只要铁证如山,总还有人能够管得着他吧? 你不要忘了:强奸案可是刑事案件。在你的管片之内有人受害,你是有责任有权力 去把罪犯拘捕归案的,谁也无法用正当理由阻止你。” 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激动地说:“张老师,谢谢你今天给我上了一堂辅导 课。一会儿所长回来,我就坚持要破梁小燕被奸污一案,不提房子的事儿。您呢, 表示支持,愿意辅导我,咱们俩再去动员小赵,三个人搞它一回‘明争暗斗’,不 但要把危害梁小燕的罪犯抓出来,也要把梁心恒的房屋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要是睁 一眼闭一眼,不闻不问,不但不配在脑袋上顶着个国徽,也没有必要在党旗下举手 宣誓了。” 张海如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嘴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两眼放射出信任的光辉。 他把他的大手向我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我那未脱稚嫩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