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神秘的“金三角” “金三角”本来以出产金玉而出名,由于罂粟的大量种植,“金三角”三字前 面,被蒙上了“黑色”二字。 “金三角”里面,不仅仅是毒枭的世界。除了历代毒枭之外,还有许多土匪、 民族解放武装、共产党的游击队在这里频繁活动。令人惊讶的是:居民们对于毒枭 的崇拜,竟超过了对共产党领袖的崇拜。 昭维听吴永刚说完了他1972年离开中国大陆以后所经历的一连串故事,很感慨 地说: “吴先生这二十多年来的经历,简直是一部百科全书,可以写一部小说,编一 部电影了。目前世界上最可怕事情、危害性最大的祸根,莫过于现代迷信。在我们 佛教国家,尤其是从我这个佛教徒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儿来,您一定觉得不可思议, 甚至很可笑。其实我这里说的迷信,是广义的,凡是一切违反科学而又偏执地追求 的信念,都属于这一范畴。个人迷信当然也在此范畴之内。劝人为善的佛教,其因 果报应的学说,当然是被你们视为迷信的,但是相对而言,这个古代迷信绝不如现 代迷信的危害性大。你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近四十 多年来中国大陆所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作为邻国的朋友,有些问题也许比 你们本国人看得更清楚些。可以这样说:中国大陆一切正确的改革与成就,都是在 科学的规律下办成功的;而一切错误的决策,都是在反科学的、主要是现代迷信的 干扰下造成的。中国不是一个缺人才的国家,而是一个不用人才的国家。不是‘不 拘一格用人才’,而是‘只论阶级用人才’。这种从阶级偏见出发而造成的杀人不 见血的现代迷信,使中国大陆的发展落后于时代少则二十年,多则五十年。中国的 知识分子一向懦弱,总是扮演任人宰割、任人摆布的角色。我佩服吴先生的地方, 在于阁下不屈服于现代迷信,敢于拼死一搏。中国大陆当局现在走了回头路,证明 吴先生当年的决策和观点都是正确的。如果中国大陆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有吴先生这 样的胆识,中国大陆也许就会少耽误几十年工夫,少浪费几十年宝贵的光阴,经济 和文化,至少可以发展得比目前更好一些吧。” 吴永刚苦笑一声: “我总认为:古往今来,打天下是军人的事情,治天下是文人的事情。当然, 历代并不乏‘出将入相’的政治家兼军事家,但那总是少数,是人类中的精英,绝 不是每一个相爷都可以当元帅指挥将军们去作战,更不是每一个将军都可以入阁当 丞相日理万机的。打天下的人可以没有文化,可以凭手中的枪杆子去争夺城池和政 权;但是治天下的人不能没有文化,不能凭手中的枪杆子去强迫人民拥护、以暴力 获取民心,更不可能用枪杆子去取得经济、文化的发展。把基层政权交给雇农出身 的杨百了那些人手中,把中央政权交给妓女出身的江青那些人手中,而把千千万万 有文化、有能力的知识分子划到了资产阶级那一面,视为敌人,这个国家,是绝对 搞不好的。幸亏中国共产党接受了十年动乱的惨痛教训,开始扭转这种错误的概念 和决策,把出卖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划到工人阶级里面来,如今方才有了欣欣向荣 的可喜局面。这些事儿,现在都不用提它了。您作为清迈府府尹的副手,又是专门 从事反毒工作的,对泰缅边境的情况一定很熟悉。请问,神秘的‘金三角’地区, 外面的传说纷纭,我虽然在那里面住过半年多,却因为走的地方太少,时间也太短,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更不知道近来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在现在这样的时候 再次进入‘金三角’,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或阻碍吧?” “关于神秘的‘金三角’,近几十年来出版的书刊报纸上,介绍它的文章,至 少也有一千多万字了吧?但是真正知道内情和详情的人并不是很多。政府官员的进 剿报告、毒枭们事后写的回忆录,都带有片面性;记者的采访,更像蜻蜓点水,有 的还带有主观臆测甚至编造的成分。我虽然也是政府官员,而且不是本地人,不过 我是专管这一摊儿的,正面反面的文章我都要看,所以相比之下,到好像能够比别 人更客观一些。吴先生既然需要了解这方面的‘行情’,在下敢不尽我所知,倾心 相告?……” 泰北和缅东北的所谓“金三角地区”,不是从从五十年代以后才有的。早在几 百年前,因为这一带出产金子和玉石,所以一直有“金三角”这样的美名。五十年 代以后被毒枭们占据着,变成了世界最大的毒品生产地,在‘金三角’的前面加上 了‘黑色’二字,美名可就不怎么美了。 外界都传说“黑色金三角”是李弥来到这里以后,才强迫居民种植罂粟,他们 贩卖鸦片,以毒养军,才逐渐发展、逐渐形成的。其实事物的发生、发展、消亡, 都有其主客观条件和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 十六世纪以来的三百年间,世界最大的鸦片产地是英属印度,由英国人开的东 印度公司在东南亚各国销售,主要市场是中国。当时中国的官商军民几乎人人吸鸦 片。而贩卖鸦片的英国人自己并不吸鸦片。在中国,曾经为此而爆发了赫赫有名的 禁烟运动和鸦片战争。但是中国的禁烟运动并没有成功,只是从进口国变成自产国 而已。十九世纪以后,中国取代印度,成了世界最大的鸦片产地。中国的鸦片生产 鼎盛时期在二十世纪的二三十年代。那时候军阀割据,西南、西北和华南的军阀们 都以产销鸦片作为敛财的手段。资料表明,1937年中国共种有罂粟八千万亩,鸦片 年产量约六万吨,是当时金三角地区鸦片总产量的两千倍,是除中国以外世界各国 鸦片产量总和的十几倍。所以当时的中国拥有三个“世界之最”:罂粟种植面积最 广,鸦片产量最大,吸毒人数最多。 再说,金三角地区,长期以来,也不是毒枭们一家的天下,还有土匪、民族军、 共产党的武装等等在里面掺和,情况相当复杂。再比如,外界传言金三角地区如今 有中国难民好几百万人。尽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数字是扩大化了的,但若告诉 他国民党的败兵当时从云南溃逃过来的残余部队不过两三千人,他会相信么? 事实的确如此。1950年1 月,国民党的第八兵团在云南蒙自打了大败仗,六万 人马的兵力在元江东岸被解放军两个师一鼓歼灭,兵团副司令汤尧和军长曹天戈被 俘。2 月间,第八军第七○九团的几千败兵向西南方向溃退。他们在团长李国辉的 带领之下,渡过了红河的上游元江,沿着公路线经江城、勐仓往中缅边境逃亡。 当时的形势是:沿途都是穷山恶水,人烟稀少,无法就地隐蔽,而背后又有解 放军穷追不舍,能不能逃脱,完全决定于行军的速度。但是他的部队中还有不少拖 儿带女的家属,要求这些妇女儿童与解放军的铁脚板、飞毛腿比速度,是不现实的。 因此惟一可以脱逃的路线,就是越过中缅边界,暂时进入缅北地区。当时缅甸独立 刚两年,政府军还没有到达缅北,而中国人民解放军则绝不会追出国界之外。因此 缅北地区,就成了他们的绝对安全地区了。李国辉到达滇南的中缅边境,听遗留在 路边的伤兵说:由副团长谭忠率领的二七八团,就是越过了国界往南走的。还说他 们的计划是:只要到了缅北,就可以绕道泰国,到海南岛去与国军大部队汇合。 于是他们决定走谭忠的路,连夜行动,举着火把,越过了界河,进入了缅北的 一个寨子小孟捧。 这里需要说明的有三点: 第一,他们只知道二七八团越过了中缅边境,却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越境 的。 第二,谁也没有想到过了界河以后往南的路会这样难走。实际情况是,他们手 上根本就没有缅北的军事地图,只是根据指南针往南瞎闯,结果进入了无人区,所 走的根本就不是路,而是先锋部队用砍刀砍出来的路。因此一路上遭遇毒蛇猛兽和 瘴气疾病的侵袭,人员伤亡比作战还大。特别是通过布满蚂蟥的沼泽地带,部队几 乎就是踏着自己人的尸体通过的。加上许多官兵是云南人,不愿意离开家乡到他乡 外国去流浪,只打算逃进深山里先藏起来,等部队走了以后再潜回国内去,减员更 加迅速。因此这支原本也许有两千多人的溃军,到达小孟捧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一 千人了。 第三,大山中根本就没有村寨,偶尔经过一个土人的寨子,就受到强烈的抵抗, 既不借路,更不借粮,不得不用最现代化的新式武器去对付原始的作战武器刀枪弓 箭,而且土人十分顽强,往往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还在抵抗。因此实际上都是杀光 了寨子里的人方才通过、方才得到粮食的。 李国辉的七○九团终于在一个叫做小孟捧的寨子与谭忠的二七八团汇合。两支 残军的主要军官经过开会,决定把两个团合并为“中华民国复兴部队总指挥部”, 由李国辉任总指挥,谭忠任副总指挥。不算家属,全军共有官兵一千六百多人。 两个团合并以后,物资集中使用,好不容易把两部损坏了的无线电台凑成了一 部,终于与台湾当局联系上。但是请示行止的结果,没想到蒋介石下的命令居然是 “出路问题由你部自行解决”十一个大字。 这等于蒋介石不管这支部队了。连家属两千多人要吃要穿,给养和军火得不到 补充,不要说通过泰国到海南去是做梦,过不了多久,这支部队用不着别人来打, 很快就会自然消亡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参谋长钱运周不但给部队带来了一线生机,而且给金三角地 区的贩毒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早在一百多年前,还是英国人在印度强迫居民大量种植罂粟、向中国、越南等 东南亚国家大量输出鸦片的时候,缅北和泰北就开始种植罂粟了。一百多年来,缅 北的鸦片都由土司、头人经营,组织马帮运出山区。出手以后,再购买大量粮食、 百货运进山区,谋取利润。 可是经营这种买卖是十分困难甚至非常危险的。因为缅北主要是掸族、克钦族 和佧佤族聚居区,掸族与傣族、泰族同宗,克钦与景颇族同宗,佧佤与佤族同宗, 此外还有许多人数比较少的小支民族。这些民族大都是从中国境内迁移过来的,与 缅族之间历史上就有矛盾。缅甸在谋求国家独立,这些民族也在谋求民族独立。许 多打着“人民军”、“民族解放军”旗号的地方武装,实际上跟土匪部队差不多, 主要靠抢掠为生。此外,还有许多纯粹以抢劫为生的小股土匪武装。因此,不论马 帮运送的是鸦片还是粮食、百货,只要让这些大小匪帮知道了或者碰上了,都会被 抢劫一空。所以凡是马帮运货,为求安全,都要花大价钱雇请武装保镖,称为“护 商”。而所雇的护商队,却又是这些以打劫为生的“人民军”、“民族解放军”或 者真正的土匪。于是抢劫的土匪与保镖的土匪之间经常发生战争,谁胜谁负,就看 谁强谁弱或机会与地形等等因素了。 不过当时的土匪部队装备大都很落后,没有几支枪,半数以上的人用的还是大 刀长矛,靠的是勇武和不怕死取胜。 李国辉和谭忠的部队,尽管是败兵,却都是拥有先进武器的正规军。他们在小 孟捧住了下来,正不知道如何“自寻出路”的时候,一支马帮见他们武器精良,主 动找上门来,表示愿意雇请他们出马“护商”。 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钱运周知道,通过护商,不 但可以给部队“创收”,还可以逐渐熟悉这大山中的道路,从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变成神出鬼没的“路路通”。 为此,钱运周不但接受了马帮的邀请,而且派出了三百名精干官兵,由他亲自 带队,与马帮也与毒品进行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在这前途茫茫的大山中为部队开辟 出一条“生财之道”来。 这第一次护商,尽管是粉墨登场,对丛林中的地理与情况一点儿也不熟悉,可 是仗着部队训练有素,一路上连续遭遇三次土匪武装的袭击,都把来袭者打得落花 流水,大败而逃,有的还被他们彻底消灭了。货物顺利地运到了泰北清莱,一个月 后,钱运周运回来大量部队急需的物资,包括粮食、弹药、药品、百货、布匹和盐 巴等等。部队得救了,小孟捧欢腾了。 从此李国辉一发而不可收,干脆就以“护商”为业,加上得到了海南已经有解 放军登陆的消息,断了“归路”,只好一心一意经营这种“丛林镖行”的新事业。 这时候,他的部队兼并了一些土匪武装,加上从云南逃出来的散兵游勇和对共 产党统治不满的老百姓,已经发展到三千多人,成了当地无可否认的最强大的势力 了。 小孟捧的位置,虽然就在王塔克东南方不远,属于王塔克县管辖,不过当时王 塔克还没有建立县政权,一切地方行政事务都归王塔克头人管理;而王塔克头人, 则听命于住在孟萨的东掸邦的大土司刀栋西。王塔克头人见自己的地盘内侵入了这 样强大的一支正规军,根本不把他这个头人看在眼里,赶紧到孟萨去向大土司禀报。 大土司派人去问李国辉何时离境,李国辉的答复是等待命令反攻云南。也就是说, 离境无期。大土司手下没有几个土司兵,只好把这一紧急情况向仰光报告。 当时缅甸独立刚刚两年,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对领土主权的观念十分明确,国 防部立刻派了一支有一万两千人的大部队到缅北来,把指挥部设在孟萨,先下最后 通牒,要求李国辉带领部队十天之内限期离境,不然就要全面围剿。还没等李国辉 答复,缅甸政府军又派兵驻守孟板。孟板坐落在缅北与泰北边境线界河东西两岸上 的一个大村寨,界河南面属于泰国一方又叫大其力。这里是两国交通的主要道口。 这样一来,这支中国部队返回云南已经不可能,去泰国的通路也被截断,已经变成 了瓮中之鳖,只等着全军覆没了。 但是古代兵书中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却起了 关键性的作用。一万两千名缅甸政府军在飞机、大炮和坦克的配合之下向小孟捧发 起进攻,李国辉把部队撤到山头上,组织交叉火力网对付在头顶上盘旋的四架飞机, 一下子居然打下了两架,只有一个飞行员──他就是现在缅甸空军的总司令──跳 伞逃命了。 缅甸政府军利用军事优势发起了地面总攻。李国辉带领部队巧妙地撤退,立即 重新组织兵力,由谭忠带领一支部队潜往孟萨,去端政府军的指挥部。 到了约定的时间,中国残军在孟萨和小孟捧同时向缅甸政府军发起进攻。那一 天夜里暴雨如注,驻在孟萨的政府军被自己的节节胜利所麻痹,更没想到敌人会冒 着大雨急行军一百多公里来偷袭,结果指挥部被一举摧毁,指挥官逃跑,击毙一名 团长,俘虏了一个团的官兵。李国辉在小孟捧同时发起总反攻,政府军失去了总指 挥,群龙无首,两个团的兵力迅速土崩瓦解。李国辉部队穷追猛打,迅速接管了孟 果、孟萨、孟板等寨子,基本上占领了萨尔温江以东地区,给自己奠定了立足的基 础。虽然自己一方也伤亡惨重,却打了一场战史上极为少见的以少胜多的战例。更 主要的是缅甸政府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无力再来征剿。双方经过讨价还价,签订 了一个秘密协议,双方释放全部俘虏,缅甸政府允许汉人部队暂时留在金三角地区, 只希望他们在适当时间迅速离境。 与此同时,中国境内大量地主、富农、旧军政人员以及对中国共产党不满意的、 怀疑的老百姓,通过云南、广西的国境线逃离中国大陆,形成了一次当时世界上最 大的“难民潮”。据台湾的学者估计,人数高达几百万之多。即便打一个对折再打 对折,也有几十万人。这些人走投无路,听说李国辉打了这样一个胜仗,纷纷来投。 于是李国辉的部队,迅速扩大到了九千人。 李国辉把他的指挥部迁到孟萨,“金三角发展史”称为孟萨时代,也叫“小李 将军时代”,以别于后来由李弥任总指挥的李弥时代。 这期间李国辉又发动了一场“军民联姻”运动,动员没有家室的军官娶当地民 女为妻。孟萨大土司也怕汉人军队翻脸不认人,会把政权连同夫人小姐一起“接管”, 所以积极配合,把他的一个小女儿嫁给了参谋长钱运周,叫小儿子认李国辉做干爹, 还鼓励头人和百姓把女儿嫁给汉人。──李国辉当然知道政府军是大土司请来的, 但是当地的头人和百姓都听大土司的命令,收服大土司,就等于把东掸邦所有的头 人和百姓都网罗到自己麾下来了。 李国辉坐镇孟萨,土匪武装纷纷归附或纷纷外逃,护商也就是武装走私鸦片几 乎成了李国辉一统天下的独家行业。可以这样说,金三角武装贩毒的行当,是李国 辉和钱运周一手创办并发展起来的。后来的李弥时代、罗星汉时代和坤沙时代等等, 都是“摘桃派”,都是李国辉的事业继承人。 我之所以要不厌其烦地详细叙述李国辉在五十年代初期在金三角的“发家史”, 就是因为这一段历史在外面很少有人知道。下面的叙述,就不妨简略一些了。 简单地说吧,李国辉的“光辉业绩”,震惊了东南亚,震惊了全世界,特别震 惊了台湾。蒋介石听到了金三角三千人战胜了一万两千有飞机大炮和坦克配合的政 府军,惊讶地问当时正在台湾的李弥:是谁在那里指挥的战斗,可是李弥根本就说 不出来。蒋介石对这支英勇善战的部队十分欣赏并寄予很大的希望,授予李弥“云 南省政府主席兼云南绥靖公署主任”和“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总指挥”两个头衔, 要他立即到金三角地区去发展壮大这支队伍,成为反攻大陆的南方基地。 李弥是云南腾冲一个农民的儿子,在滇军中当勤务兵出身,抗日战争中任第八 军少将副军长,在著名的松山战役中亲自带兵冲锋,以英勇善战而著称。1948年秋 天的淮海战役中,已经是第八兵团司令的李弥,曾与邱清泉、孙元良联合作战,后 来败退云南。1949年年底,李弥在台湾当面接受了蒋介石“死守云南”的重任之后, 正在西昌出席胡宗南召开的紧急军事会议,得悉蒙自吃紧的消息,于1950年元旦从 西昌飞回蒙自,打算亲自指挥作战。但是当他飞临蒙自上空的时候,见县城正在激 战,而机场则已经落入共军手中,无法降落,只好无可奈何地下令飞往台湾,从此 成了没兵的光杆儿司令,什么权力也没有了。 1950年秋天,李弥到达泰北。他是坐船先到香港,在香港停留了一些日子,与 一批旧部和反共志士广泛接触之后,这才飞到曼谷,在清莱打扮成马帮,到达泰缅 边境的孟板,在一家小布店里会见了李国辉和谭忠。他不敢立刻就到孟萨去。他这 个“新任总指挥”,依旧是一个兵也没有的光杆儿司令。他怕现任总指挥和副总指 挥不肯交出军权。如果李国辉和谭忠不肯交出兵权,那他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 幸亏李国辉和谭忠都是黄埔出身的正统军人,得到了蒋介石的命令,就坚决服从, 表示一定效忠校长和老长官,把军权完全交出。 1951年春节,李弥带领一批扛着少将、中将肩章的随员到达孟萨,受到了大土 司和军民的盛大欢迎。正在举行阅兵式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李弥的夫人龙慧娱和第八军副军长柳元麟突然从大陆找到这里来了。 这事儿颇具戏剧性,但的确是真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1949年12月,龙云和卢汉在昆明发动起义,借开会的名义,把 李弥和柳元麟请来,想迫使他们就范。昆明是云南王龙云和卢汉的天下,李弥孤身 深入,如果有不同意的表示,很可能就出不来了。因此他假装愿意与龙云、卢汉一 同起义,留下副军长柳元麟和自己的老婆作人质,这才有可能离开昆明到台湾向蒋 介石面禀此事。云南全境解放以后,柳元麟被当作起义将领对待,基本上没有限制 他的人身自由,所以才有可能被他带领李弥太太和部分随员逃出昆明,在滇西南的 畹町越过国境线,进入缅北地区。 当时柳元麟不可能知道有朝一日李弥要到金三角来。他的进入缅北,完全是无 可奈何的误打误撞。是后来听说李国辉在金三角有了辉煌的战绩和业绩,这才千里 迢迢从缅北找到缅东北来,想与李国辉汇合。没有想到恰恰就在李弥阅兵的时候, 在孟萨会面了。这件事情,当然立刻就被解释为“是天意”,是李弥一定能够反攻 云南成功的先兆。 李弥正式宣布云南省政府、云南绥靖公署和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总部成立。各 级长官都由他带来的随员出任。原来的总指挥李国辉名义上升为九十三师师长,钱 运周升为师参谋长,实际上这个新编九十三师,还不足一千人。 从此,金三角的“李国辉时代”宣告结束,进入了“李弥时代”。 一年之后,不被重用的谭忠提前退伍,到台湾开了一家小面馆。后来李国辉也 退伍,到台湾办了一家养鸡场。 1951年3 月,也就是李弥接管金三角兵权之后的两个月,他一者为了向蒋介石 显示自己的忠心和力量,二者也为了收买军心,三者更为了向美军讨价还价,确实 发动过一次“反攻云南”的军事行动。因为“打回云南去”不仅仅是蒋介石的希望, 也是大多数云南籍官兵的希望;而李弥想要得到美军的装备和物资支援,更必须先 进入云南:因为美国顾问只答应把美援空投在中国境内。 李弥兵分两路,一路是疑兵,渡过大垒河在中缅边境以南集结,摆出一副要攻 打景洪的样子来;一路是主力,以李国辉为前锋,李弥为中军,悄悄儿往缅西北方 向走,渡过南卡江,沿着南卡江溯流北上。 李弥心里其实很清楚,就他这几千人马,要想反攻云南,无异于以卵击石,稍 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出此下策的。此次出兵,除了上述那三个原因之外,他的真正 用意,是想借此机会扩大自己在缅北的势力。所以他并不急于赶路,而是一路上与 土司头人山官频繁接触,请客吃饭,进行反共宣传,还慷慨大方地给钱给枪,以总 指挥的名义封了许多将级纵队司令或支队司令,最小的也是上校独立大队长,然后 据此以“反共救国军实力扩大了几倍”向蒋介石请功,并要求发给粮饷装备。 4 月初,前锋已经到达沧源以南,李弥的中军也到了岩城。岩城中国古称永恩, 与云南的西盟县紧邻。岩城和西盟都是佤族地区。岩城的山官屈鸿斋号称“岩城王”, 不过却是个云南的汉人。他因为杀了人,逃到岩城,做了山官的女婿,后来就继承 了世袭的领地,当上了山官。李弥给了他一个少将纵队司令的名义,要他竖起反共 救国的旗号,联络中国境内的佤族山官作内应。 就在这个时候,佯攻景洪的部队遭到了解放军的反击,要求增援。李弥无法回 师,就命令前锋立刻攻打沧源,让岩城王鼓动当地的佤族武装积极配合。当时沧源 只有一条小街,人口不过几千,解放军驻守沧源边境的军队并不多,经过激战以后 退到了县城,后来又奉命退到临沧,打算把李弥引进口袋里来加以歼灭。李弥作为 一代名将,心里当然明白,并不上当。不过他却大做文章,举行了隆重的“光复沧 源”入城式和阅兵式,表示他一定要打到昆明去的决心,通过台湾来的记者报道, 台湾的军政两界欣喜若狂。 老谋深算的李弥接连得到耿马、双江以后,尽管“光复昆明”的口号喊得震天 响,却按兵不动了。 在耿马县东北一个叫孟撒的地方,抗战期间为了保卫滇缅公路,曾经修建了一 座小型军用机场,不过一次也没有用过,早已经荒芜了。十几天以后的一个夜间, 飞来了一架无国籍标志的飞机,空投了许多武器弹药。此后的两个月中,飞机一连 来过几次,除了武器和物资之外,还送来了两名美军顾问。 1951年7 月,解放军两个师向李弥占领区包围。李弥物资得到了,声势也造够 了,立刻把部队撤回了国境线以南。这场小规模战争,对李弥来说,就算是“空前” 的大胜利了。 李弥得到了美援,扩充了地盘和实力,回到孟萨以后,先整编军队,任命柳元 麟为副总指挥,设立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北方作战指挥部、四大军区、三个 主力师、十八个挺进纵队和四个边区独立支队;接着召集大小土司到孟萨开会,宣 布三项决定:第一,凡是反共救国军辖区之内的居民,除土司、头人、山官之外, 都要交税交公粮;第二,实行鸦片统购政策,任何私人不得私自买卖鸦片;第三, 商人进入辖区经商,必须持有军管区的通行证。 这一来,等于剥夺了土司们的权力,但是一者迫于李弥的势力,二者有钱运周 的老丈人刀土司的带头表示拥护,何况所谓的税收和公粮,暂时还只能通过他们征 收,因此也只好敢怒而不敢言地勉强答应了。 从此,金三角地区的鸦片生产和贩运,就成了李弥的专利,财源滚滚而来。李 国辉靠“护商”养军的时代从此结束了。 这时候李弥实际拥有兵力两万人左右,加上收买的各路地方武装,对台湾谎称 十万,要求按十万人马配备枪支弹药。为了便于台湾空投,他在孟帕亚东南一个叫 做孟杯的湄公河西岸峡谷中修建了一座简易机场。蒋介石成立了一支七百多人的 “支援大队”,派少将段希文出任大队长,通过空运来到金三角地区。后来与坤沙 紧密合作的张苏泉,就是第一批从台湾空运而来的。 李弥在孟萨开办了一所“反共抗俄军政大学”,轮训下级军官并在东南亚各地 招收学员。后来在金三角赫赫有名的坤沙,就是第一期学员。坤沙1934年出生于缅 北,祖籍云南大理,他的父亲张秉尧入赘于掸邦当阳莫奈山寨的土司府,继承了土 司的职位,所以他是个有一半汉族血统的掸邦人,并从小在祖父的课读之下接受汉 文化。后来他父亲被佧瓦山官所杀,他逃了出来,在外面流浪了很久,这一次是以 华侨子弟张奇夫的名义入校的。一次李弥到军校检阅,见坤沙拆卸军械动作娴熟, 当场提拔他为少尉军官。──只是李弥绝没有想到这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他年竟会 取代自己成为金三角的主人。 李弥从沧源退过国境线,中国军队不能越界追击,就向缅甸政府提抗议。缅甸 政府迫于国际舆论,也怕允许中国军队越境征剿,会像清兵追明皇似的赖在缅甸不 走,不得不出兵攻打李弥。于是一次叫做“旱季风暴”的金三角历史上最大的战争, 爆发了。 缅甸政府军力量不足,除了政府军和北部山区的克钦兵之外,不得不花钱请英 属印度国际军团来参战。这支雇佣军的指挥官是英国人,而战士都是尼泊尔的部落 民族廓尔喀人。 关于这次血战的惨酷,我就不仔细描述了。总之是战争的最后,尽管雇佣军和 克钦兵一向都以英勇善战著称,但是在国民党正规军面前,先后都全军覆没,英国 指挥官自杀,缅甸政府军更不堪一击。尽管李弥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但他总算 是胜利了,而且在缅北稳稳地站住脚跟了。 战事之后,1952年李弥在曼谷接受西方记者采访,说了一句大话,没想到竟为 此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并结束了他在金三角的统治。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有个记者问他:“李弥先生,您是云南省主席,您这个云 南王,什么时候能回到昆明啊?” 李弥忘乎所以,大笑着说:“我要做云南王不大容易,要做缅甸王,却易如反 掌,就看我想做不想做了!” 他这话,其实不过是得意忘形的一句大话而已,但若以他当时打败缅甸的所处 局面和实力来说,倒不是吹牛。为此仰光报纸舆论大哗,学生上街游行,要求总理 吴努和国防部长吴奈温下台。联合国也为此开会讨论并做出了“一切外国军队必须 撤出金三角”的决议,加上蒋介石也得到了确切情报,知道美国中央情报局正在秘 密策动李弥脱离台湾独立,以便出兵配合西藏上层分子的独立运动。据此蒋介石下 令要李弥把全部人员撤回台湾。 李弥如果真想独立,他是完全可以不走的。但他并没有野心,所以他忠诚地执 行了蒋介石的命令。从1953年12月开始,直到1954年3 月,台湾官方公布的数字, 共从金三角撤出四个军、七个纵队,共计步、炮、工兵及装甲兵一万多人和家属两 千多人;其实只撤走了五千四百多人。台湾宣布:金三角地区从此没有国民党部队 一兵一卒了。 李弥一到台湾,就让蒋介石给软禁起来,后于1973年病故。大批跟着李弥撤台 的官兵,也都遭到遣散。李国辉就是这次回到台湾后被遣散,才在台北县荒滩上办 起养鸡场来的。 金三角地区真的没有蒋介石的一兵一卒了吗?当然不是的。李弥时代号称兵力 十万,除去土司兵和地方武装,实有兵力三万多人。撤走的五千多人,其实都是李 弥的嫡系部队,其余杂牌军近两万人则“自谋出路”也就是分头走散了。以段希文 为首的近六千云南籍官兵,则既不撤退,也不走散,他们转移到老缅边界湄公河西 岸的江口镇,打出了“云南人民反共志愿军”的旗号,柳元麟化名王胡常出任总指 挥,重建四个军,实权则掌握在段希文的手中,继续经营贩毒事业,并由此形成了 一个“小金三角”地区。从此金三角结束了李弥时代,开始了“江口时代”。在段 希文之后,又崛起了罗星汉和坤沙,把贩毒事业一代代传了下去。 李弥大部队一撤走,缅甸国防部就向金三角地区大举进兵,对山区进行拉网式 扫荡。政府军采取的不是安抚政策而是高压政策,许多土司头人被杀,妻女和小妾 遭到士兵们轮奸。他们宣布彻底禁烟令,断了头人和百姓的财路,因此不但得不到 土司头人和百姓的拥护,反而把民心送到毒贩子一边儿去了。 汉人部队有了喘息的机会,不久就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协助各地土司赶跑缅 甸政府军,重新建立土司统治。到了五十年代末,汉人军队扩大到一万五千人,重 新控制了金三角一半儿地区。缅甸政府军几次发动攻击,因为不得民心,都没有成 功。到了1960年,萨尔温江两岸除缅军司令部驻地景栋之外,基本上都是汉人部队 的势力范围。这期间缅军和汉人部队发生过许多次战争,1961年春,汉人部队撤退 到老挝境内,引起老挝局势的动荡和国际舆论的反对,蒋介石只得下令该部全数撤 回台湾。柳元麟及其属下第一、二、四军通过老挝、泰国的机场空运到台湾,第三、 五军多数是云南人,不愿去台湾,自动返回金三角。蒋介石又秘密下令,把这支军 队改名为“东南亚反共游击总部”,任命段希文为总指挥。于是金三角地区又进入 了“段希文时代”。 缅北金三角地区鸦片的产量,李国辉来到之前的1949年,是37吨。这个数字不 算太大。因为同年越南、老挝和泰国所产的鸦片,就超过了100 吨。四国的鸦片产 量基本上持平。到1959年,金三角已经经历了李国辉时代、李弥时代和柳元麟时代, 年产量也不过翻了一番,达到了60吨。到了坤沙时代,鸦片种植突飞猛涨,1970年 达到了一千吨,八十年代攀升到了两千吨,打破了世界记录! 六十年代在金三角地区的另一支贩毒武装是果敢的罗星汉。果敢地处萨尔温江 的最上游,也是金三角的最北端,东面与云南的临沧县接壤。那里是汉族人的聚居 区,据说居民的祖先还是明朝末年从中国逃亡出来的,至今已经传了十几代,却没 有被当地人同化,是缅北仅有的几个纯汉人寨子之一。罗星汉出生于1934年,与坤 沙同岁,不过比坤沙出道得早。他于五十年代末组建果敢自卫队,开始参与鸦片走 私。他与国民党部队没有组织关系但有合作关系。六十年代国民党部队撤退,他趁 虚而入,队伍发展到两千多人,曾经控制过半个金三角地区。 坤沙的崛起,除了历史和环境的因素之外,还有民族因素。段希文的第三军人 数本来就不多,经过几次战斗,剩下不到一千人,还包括一百多名妇女和儿童。看 不见前途出路,军官们纷纷带领自己的弟兄们离开了部队,另立山头。当时在第三 军当独立团团长的坤沙,也把队伍拉回当阳老家,成立土司武装“弄亮自卫队”, 以他昔日的上司张苏泉任参谋长兼总教官。他的父亲是掸邦土司,所以他得到掸族 人的拥护,队伍迅速发展壮大,最后不但能够以“掸邦人民革命军总司令”的名义 出现,还普遍受到土司头人和百姓的拥戴,被尊称为“神坤沙”、“王坤沙”。最 后坤沙终于成了世界头号毒品大王,主宰金三角百分之八十的毒品交易,这时候金 三角的鸦片年产量已经超过了两千吨,因此意味着他也主宰世界百分之六十的毒品 交易。 相比起来,罗星汉的“生意”是最难做的。他的根据地在金三角的最北边,而 当时鸦片走私的终点站不是孟板就是清莱或清迈。也就是说,他必须通过佤山的佤 邦联军、东掸邦的民族革命军和国民党部队的辖区,才能千里迢迢地把货物送到目 的地。因此他与国民党部队的关系必然时好时坏。坤沙独立以后,就曾经与罗星汉 打过一场规模颇大的“鸦片战争”,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对方的鸦片。而初出茅庐的 坤沙集团,也是因为战胜了罗星汉、夺取了十二吨鸦片,从而使自己的本钱和实力 大大提高的。 缅甸政府军事力量薄弱,对于缅北山区无法控制,因此不得不承认并收买地方 武装,把坤沙也网罗进去了。这情况有点儿和中国的军阀混战时期相似。缅甸政府 当然不相信也不放心坤沙的投诚,总想寻找机会把他消灭掉。1969年,坤沙接到缅 甸政府军东北军区的开会通知,地点在腊戌。这样的会议他已经参加过多次,所以 并不疑心,只带了三个警卫就动身了。到了腊戌,通知开会地点改为东枝,他仍然 不怀疑地上了军方派来的直升飞机。等到下了飞机,才知道到了缅甸第二大城市曼 德勒。他被扣押了。不久就被押到仰光,以叛乱和贩毒的罪名先判死刑,后来坤沙 集团通过各种关系的力量进行活动,又改判无期徒刑。 诱捕坤沙的同时,政府军也向莱莫山发起攻击,打算一鼓歼灭坤沙的部队。幸 亏张苏泉沉着指挥,把部队撤退到大山里面,然后考虑如何营救坤沙出狱。 他的策略是绑架了两名苏联派往缅北工作的医生,为此苏联向缅甸政府施加压 力,迫使缅甸政府不得不以释放坤沙来换取两名苏联医生的生命安全。不过只允许 被释放后的坤沙在警察的监视下在仰光居住,没有人身自由。直到1976年2 月,坤 沙才在张苏泉的精心策划下躲开了便衣警察的监视,逃了出来,──前后一共被关 押了六年之久。 从1969到1976年的这六年时间中,政府军在缅东北地区不但打击了坤沙集团, 也趁缅共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内讧期间基本上消灭了缅共军队,力量迅速强大起 来,鸦片走私从此进入了一个低谷。吴先生您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中缅边境出来,并 越过泰缅边境到达曼谷的。 坤沙脱逃之后,接受张苏泉的建议,把他的中心“掸邦联合革命军总部”设在 泰缅边境泰国一方一个名叫满星叠的山谷里。满星叠是泰语,“满”是石头,“星 叠”是炸裂,意思是这里气候炎热,连石头都会炸裂。这里离毒品贩运中心孟板不 过十几里路,离国民党残余部队的总部美斯乐也不过几十公里。这时候他的鸦片贸 易额已经高达两千吨,但是他自己不吸毒,也不许部下和居民吸毒,满星叠更看不 见罂粟和毒品的影子。他尊重知识,提倡汉文化,特地吸收一批中国知青当老师, 在满星叠建立华文学校。他制造了一种理论:“鸦片是西方人几百年前强加给我们 的,现在我们不过是”原礼奉还“而已。要禁毒,几百年以前你们西方人为什么不 禁?” 七十年代末,坤沙曾以“掸邦共和国副总统兼国防部长”的身份在满星叠秘密 会见美国禁毒委员会成员、国会议员伍尔夫,正式提出一份禁毒计划,建议美国政 府从用于禁毒的十几亿美元经费中拿出百分之一即一千七百万美元来给掸邦国,坤 沙就把他所控制的毒品全部交给美国政府处理。但是这样的建议被美国总统拒绝了。 因此他的结论是:“毒品泛滥的局面,是美国政府一手造成的。” 最早归顺政府的贩毒集团是国民党残余部队。1978年,台湾当局见这支“反攻 云南”的部队除了贩毒之外无所作为,加上鞭长莫及,无法控制,不得不痛下决心, 由蒋经国亲自秘密来到美斯乐,向官兵们宣布当局的最后决定:“断绝与台湾的关 系,归顺泰国”。 尽管台湾当局做出了痛苦的决定,但是泰国政府对于归顺者的真心,还不能不 持怀疑态度,双方迟迟达不成协议。矛盾的焦点,在于“归顺不等于投降”,归顺 者要求保持部队的建制,拒绝交出武器。理由是:当地山民都有武器,交出武器的 外来人等于绵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根本无法生存。而泰国政府对于一支不交 枪的贩毒队伍,既不放心,也无法向议会和舆论交代。 前面说过,泰北与缅北的情况相似,政府的力量薄弱,山区的居民,以前都是 由土司头人统治,后来有了贩毒武装、土匪武装、民族独立武装和共产党的武装, 各自割据一块地盘,互不相让,局面混乱得很。那时候,泰北地区不但有共产党的 武装,有土匪队伍,还有一支打着“游击队”旗号的苗族武装,在泰国最北面的帕 当山上聚众造反,政府屡次征剿,因为不熟悉丛林游击战术,屡次失利。于是,经 枢密院与国防部商量的结果,决定采用《水浒传》中招安宋江的故事,把这支富有 丛林战经验的部队派出去剿灭造反作乱的草寇。 第一步,先由国王拉玛九世在曼谷皇宫接见归顺军将领段希文、雷雨田等人。 拉玛九世普密蓬·阿杜德出生在美国,后移居瑞士,1949年十八岁回到泰国,后又 赴瑞士洛桑大学读书,1950年5 月加冕成为泰国国王,是个见多识广又兴趣广泛的 中年人,谈话既风趣又自然,并不刻板枯燥。段希文等人表示了忠心归顺的决心以 后,国王满意地说:“对于你们归顺的决心,朕表示欢迎。现在朕宣布:御赐你们 为泰国国民。卿等要努力效忠国家,不要辜负了朕的苦心。” 段希文等人谢恩退出。接着政府总理兼国防部长接见他们的时候向他们摊牌: 现在叛乱分子在泰北发动战争,国家安全受到威胁。国王希望你们用实际行动来证 明自己的忠诚。 虽然明知道表明这种忠诚要付出血的代价,而且泰北的这支苗族武装部队以前 还是自己的“友军”,曾经很默契地互相配合,但是既然已经归顺,国王有旨,能 不服从么? 经过进一步谈判和协商,最后协议:汉人军队暂名“泰北人民武装自卫队”, 由政府补充武器弹药装备,以“援军”的名义先出兵配合政府军剿匪,胜利后由国 王颁布特赦令,全体官兵及家属加入泰国国籍,自卫队建制及武器允许保留。 这支以云南人为主的国民党残军,出境的时候哪怕只有二十岁,经过三十年的 时代变迁,也已经五十岁了。总指挥段希文那年六十八岁,已经是个须发皆白的老 人,加上他患有心脏病,又染上了鸦片烟瘾,身体很坏,本没有力量再带兵出征的, 但是作为这支部队的总指挥,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有生力量,他不得不勉为其难, 奋力出战。 经过反复挑选,勉强凑成了一支五百人的“援军”队伍,于1979年的旱季开到 了前线。这些人大部分是胡子兵,只有一小部分是十几二十多岁的“第二代”或 “第三代”。 帕当山在作为泰老界河的湄公河西岸,山脚就是昌孔县城,有一个泰军中将带 领精锐部队黑虎师在这里征剿多时,但是一进入丛林,只有挨打的份儿,始终无法 前进。“援军”一到,他们见这支部队老的老,小的小,什么样的枪都有,特别是 指挥官,简直是个老态龙钟的糟老头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段希文不顾别人耻笑,组织了一支二百多人的敢死队,派一名师长带队,发挥 善于打丛林战的特长,与敌人迂回周旋。三天时间,阵地往前推进了五公里,终于 令黑虎师不得不另眼相看。但是敢死队也伤亡了一百多人,师长阵亡,如果再这样 拼下去,本钱就要赔光了。他们决定改变战术,派出另一支二百多人的队伍,从湄 公河上游坐竹筏子到了帕当山靠河的另一面山脚,从笔直的悬崖峭壁上爬了上去, 从背后向敌人的指挥部发起进攻。这一场中心开花虽然大获全胜,俘获了敌司令和 政委,但是己方又伤亡了一百多人。 他们凯旋归来,只剩下了二百多人。美斯乐一片哭声。 祸不单行,当夜美斯乐发生大火,把他们经营多年的村寨夷为平地。许多人失 去了亲人,又失去了家园! 用如此惨重代价所换取的,是国王的特赦,允许他们自愿加入泰国国籍,对伤 亡官兵进行抚恤,部队保留建制和武装,并改名为“泰北山区民众自卫队”,驻扎 原地,听从调遣。 这以后的美斯乐人人人都忙于盖房,不再盖竹楼草房,而是家家户户都盖铁皮 房顶的砖瓦房。他们结束了流浪生活,要在这里作为泰国国民永远地居住下去了。 一年之后,段希文病故,由雷雨田接任总指挥。 泰北的西面,有一条南北走向的銮山山脉,是泰国和老挝的界山。山脉的西麓, 是泰国的难府,有一条难河流经全境。深山里面,是苗族人的聚居区。 七十年代末期,有一支共产党的游击队来到难府的深山中开辟游击根据地。他 们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到几百人,最终扩展到两三千人,对外号称万人。他们经常 袭击城市,破坏交通,多次造成铁路运输中断,因此被政府视为心腹大患。 这支队伍的总司令叫吴沙沙金。他出生在老挝,父亲是泰国人,学生时代就信 奉国际共产主义革命,曾到莫斯科学习革命理论并接受军事训练,还到古巴去学习 革命经验,受到过卡斯特罗的接见。他参加过抗美援越战争,后来又到柬埔寨支援 红色高棉的革命,在战争中积累了丰富的丛林战术。政府军多次征剿,悬赏数百万 泰币要捉拿他,却总是奈何他不得。 1980年旱季,泰国政府决定从难府城修一条战略公路到北面的磨县,以便于调 动军队和运送物资,也利于征剿。游击队不惜代价全力破坏。为此政府军和游击队 打了近两年的修路拉锯战。政府军出动了最新式的战斗机和直升飞机,但也像大炮 打蚊子似的,无济于事。对于有十年越战经验的吴司令来说,区区一个师的兵力, 简直不当一回事儿。国防部出于无奈,只好请国王下一道圣旨,命令善于丛林战的 “泰北山区民众自卫队”再次出征。 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已经成了泰国百姓并领取国王薪俸的自卫队 员们,能不服从命令么?但是人人都知道:不是特别难打的仗,国防部不会来照顾 他们。这次出战,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像上次似的,以己方死亡过半的代价来换取 敌方的覆灭。按照国王的要求,他们应该出“援兵”一千,但是经过帕当山一役, 精锐尽失,无论怎么拼凑,也凑不足这一千人马了。最后拉出去的“八百壮士”, 仍是勉强拼凑而成的老少三辈儿的“混成师”。雷雨田已经六十六岁,自感无力指 挥作战了,所以这八百壮士的指挥官,由参谋长钱运周担任。 关于这一场丛林战高手大比拼的战争打得有多么惨酷,多么艰苦,我不想细说 了。我只告诉你我们泰国共产党的大概情况。 泰国共产党分为两大派。一派主张议会斗争,以争取更多选民支持的形式进入 政府,参与国家管理,然后以自己的政绩换取更多选民的支持,逐步实现社会主义 的理想,被称为“议会派”;另一派则以泰共总书记密提将军为核心,主张武装夺 取政权,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彻底推翻现政权,建立一个用枪杆子统治的社会 主义新泰国,被称为“强硬派”。吴沙沙金是强硬派最忠实的拥护者和执行者,他 要让武装革命的火焰在全国燃烧,并以这种实际行动来打败议会派。 钱运周再一次发挥了“爬悬崖”战术,偷袭成功,不但彻底消灭了红色武装, 而且俘虏了精通游击战术的红色司令吴沙沙金。 不幸的是,久战不胜的黑虎师为了争夺这个司令俘虏,与自卫队火并,能够活 着回到美斯乐的人,比上一次更少了。 从此一把无形的刀老是悬在自卫队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要政府军黑虎 师无法用飞机大炮取胜的战争,就有可能下令自卫队出战。多年来自卫队与金三角 地区的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例如第一次出征的对手帕当山上的苗族游击队,就 是从前的朋友、同伙或合作者,何况打这种仗必然是两败俱伤的。也许两败俱伤的 结果更加让政府满意,但是自卫队员们惧怕了。如今坤沙集团还没有彻底消灭,如 果政府下令他们去打坤沙,这仗怎么打?还有几个人能够打?又有几个人肯打? 惧怕和忧虑的结果,是钱运周带领了一部分还有作战能力的人悄悄儿离开美斯 乐,要去投奔坤沙。可惜还没有与坤沙汇合,就被政府军在半路上全数消灭了,只 有钱运周一个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曾有人猜测他被政府军俘虏并软禁起来了, 但是一者缺乏事实依据,二者如果他真的被俘,政府也没有保密的必要。因此最大 的可能,不是潜逃了,就是因伤或自杀在某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死去了。 钱运周是从五十年代初期到七十年代末期三十年来始终在金三角经营贩毒事业 的生命力最强的人物。可以说:国民党残余部队的贩毒事业,是从他开始,又由他 结束的。金三角的三十年,其实是“钱运周时代”。但是他始终是个策划者、运作 者,从来没有担任过最高指挥官。三十年来,他在丛林中自由出没,最终还是在丛 林中消失了。 自卫队从此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国家可以放心了。 满星叠的覆灭,则是在1982年的1 月21日。那天是张苏泉的五十五岁生日,距 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春节还有三天。国际禁毒组织和泰缅两国政府联合发动了一次最 大规模的围剿,出动了飞机、坦克和装甲车,杀向了满星叠。坤沙和他的部队放弃 了满星叠,钻山沟撤退了。政府军的围剿进行了三天三夜,把满星叠变成了无人区, 其实死的大都是老百姓,包括学校的学生和老师。 这以后,泰北和缅东北的罂粟种植和鸦片走私规模逐渐缩小。其原因,以前毒 品的出口主要在曼谷,金三角的毒品必须经过泰北运到曼谷,现在的毒品走私通道 主要在中缅边境的滇西地区,据说云南边境的青年人有半数吸毒,成了毒品倾销的 主要市场了, 因此残余的坤沙集团和国民党残余部队中的残余分子,也逐渐集中 到缅北的恩梅开江和萨尔温江的上游,泰北地区倒因此逐渐安定下来,政府也有可 能着手从事政治改革和经济开发了。 关于缅共的情况,基本上和那位缅北人所讲的情况差不多。只是1975年缅甸政 府军进攻缅共中央根据地的时候,缅共新主席德钦辛阵亡,党中央解体,虽然缅共 东北军区恢复中央后又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是推行的政策对居民不利,不得民心, 终于在八十年代初烟消云散了。遗留的部队有流落为土匪的,也有秘密参与制毒贩 毒的。例如原缅共第四特区司令林××和第108 部队司令石××等人,都是中国来 的知青,最后也都转变成坤沙以后缅北最大的毒枭。可以这样说:现在的缅北地区, 基本上由坤沙集团的残余分子、反政府武装残余势力和政府新政权形成了三分天下 的局面。 对王塔克地区和泰北地区来说,主要是一些土司头人和少数国民党残余部队的 残余分子还在暗中贩毒,武装控制、武装走私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您是1973 年初离开王塔克的。尽管那时候我还没到清莱地区来,可也知道那一段时间当地没 发生什么战争。关于柳芭姑娘不给您回信的原因,估计第一还是邮路的故障,第二 才是因为战争的原因突然失踪。好在您已经到了清莱地区,离南览河也不远了。到 了我这里,别的忙我帮不上,派辆车护送您出境,还是做得到的。柳芭姑娘到底还 在不在那儿,明天您就知道了。现在天色已经大亮,您陪我到潘县县衙走一趟,先 把这里的两件人命案子交待清楚了再说吧。不然,咱们可就谁都脱不了干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