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抗大留学 杜重石不以走马看花式的参观为满足,决心参加抗大学习,深入了解共产主义 的真谛。 他以自己特殊敏锐的观察力,观察一些很普通的问题。在抗大这个革命摇篮中, 他与一些人的观点并不一致。他编了一个话剧剧本,在抗大上演,以说明自己的政 治观点。 他终于获准入党,成为一个负有特殊使命的秘密党员。先后经毛泽东、陈云、 朱德的接见,面授机宜,接受任务,离开延安,到白区在川康地方势力中间为党做 统一战线的工作。 第一节 窑洞大学见闻 在毛主席的直接关怀下,杜重石进抗大学习的事情迅速得到落实,被编到抗大 三大队七中队。用的是别名“杜平”。 抗大的全名是“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简称“抗日军政大学”,是 “中国抗日红军大学”于1937年改称扩大后建立的。早期的学员,主要由解放区各 部队保送或抽调,是轮训性质的,每期不过几个月;后来从国统区来延安寻求真理 的青年学生越来越多,就变成以培训知识青年为主了。1937年8 月1 日抗大第三期 开学,共有各地来的知识青年477 人; 到了1938年4 月抗大第四期开学,就有知 识青年四千多人了。抗大第四期学员多,相应地教职员也多,共有1386人,其中教 员共253 人,计主任教员23 人,军事教员和助教90人,政治教员和助教128 人, 文化教员12 人。杜重石来到抗大,第四期的开学典礼已经过去,所以他是第四期 的“插班生”。 抗大第一期的校长是林彪,副校长刘伯承,罗瑞卿当教育长。抗大设有教育委 员会,由毛泽东兼任主席。 “七·七”事变以后,林彪、刘伯承分别担任一一五师、一二九师师长,无法 分身过问抗大的事情,1938年1 月,罗瑞卿继任副校长,校长名义上仍由林彪兼, 但实际校务全由副校长罗瑞卿负责。所以抗大学员既是毛泽东的学生,也是罗瑞卿 的学生。 抗大是著名的“窑洞大学”,设在延安的凤凰山上。山坡上一排排的窑洞,都 是学员们自己挖出来的。挖窑洞、吃小米、打草鞋、爬大山,是每一个抗大学员进 校以后的必修课。杜重石虽然没有赶上第四期的开学典礼,但却赶上了罗瑞卿带领 上千名学员在凤凰山挥锄挖窑洞的这一课。 经过半个月的突击, 挖成了175 孔 窑洞,解决了抗大学员猛增的住宿困难。 七中队的窑洞地势比较低,从七中队窑洞上面的山坡再往上走,就是三中队; 从三中队窑洞上面的山坡再往上走,最高处的一排窑洞,就是五中队──女生队。 七中队队部窑洞前面,有一片开阔地,当然是在打窑洞的时候同时平整出来的。 开阔地上筑有四堵长方形的“干打垒”土墙,估计当是利用窑洞中挖出来的土打的。 土墙上架起人字形草顶,于是就建成了一座可容百人的“大棚”,作为全中队学员 开会、张贴文件或墙报以及进行各种宣传活动的地方,有一个专门的名字,称为 “救亡室”。 这种“救亡室”每个中队都有,有点儿近似“俱乐部”的性质。每个“救亡室” 设主任一人,生活干事和文化干事各一人。七中队救亡室主任是个山西青年,面目 黧黑,右眼角还有一块黑斑。他是从“山西王”阎锡山办的“抗日救国牺牲大同盟” 转到抗大来的。据他说:“牺盟”虽然打着抗战的旗号,但是个反共、防共的组织。 他识破了“牺盟”的真面目以后,就脱离“牺盟”,转到抗大来了。 罗瑞卿是四川南充人。南充旧称“顺庆府”,下辖广安、岳池、营山、蓬安… …诸县。杜重石是广安人,与南充人是“小川北大同乡”。每逢罗瑞卿到三大队来 作报告,杜重石总要以“大同乡”的身份去找他聊几句。有时候罗瑞卿也主动找杜 重石谈话,不过那不是因为“同乡”的乡谊,而是因为杜重石来自国统区,身份是 “国民党人”,在抗大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学员,罗瑞卿有责任对他加强统战工作。 从年龄上看,杜重石虽然也只有20多岁,但由于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学识不 同、理解力不同,加上特殊的身份也就是“阶级立场”的不同,他的许多观点,往 往与同学们格格不入。但是同学之中,多数人并不理解他的这种特殊身份,更不理 解为什么他的见解往往与他们不一样。按他们的想法,既然同是抗大的学员,在所 有问题上的认识,就应该完全一致才对。为了避免经常地发生观点上的冲突,每逢 班组学习讨论,杜重石总是倾听别人的发言,尽量避免开口。为此班长半开玩笑半 认真地批评他说:“杜平同志在学习讨论会上是只带耳朵不带嘴的。” 抗大的课程,主要是学习马列主义基础知识,教材有《社会发展史》、狄超白 的《通俗政治经济学讲话》以及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等。 有一次讨论社会发展史,有个同学发言说:“社会发展的规律,是资本主义必 然取代封建主义,社会主义必然取代资本主义。沙皇俄国当时还是封建主义,但是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全国响应,封建主义的俄国,就进入社会主义了。中国要由半 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进入社会主义,也要学习苏联的十月革命,用武力推翻旧政权, 建立新政权,中国也就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一下子过渡到社会主义了。” 对于这种观点,班组内当然没人会有异议,纷纷发言表示同意。只有杜重石持 不同看法。但为了避免争论,而且明知道争也争不清楚,所以依旧保持沉默,一言 不发。这时候班长点了他的名,又说他只带耳朵不带嘴,一定要他谈谈自己的看法。 杜重石被逼无奈,生平又不善于说假话,于是又一次发表了与众不同的见解:“马 列主义要根据具体国情灵活运用,不能教条主义地照搬。中国的情况,与沙皇俄国 是不一样的。中国革命的现阶段,先要实现三民主义,因为三民主义是通向社会主 义的桥梁……” 他的发言还没有结束,就遭到了与会者的纷纷反击:第一个发言的是山西人 “救亡室”主任:“你说三民主义是通向社会主义的桥梁,意思是说:没有三民主 义这座桥,就不能到达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那就更加谈不上了。”另一个接着 说:“要照杜平的理论,岂不是要共产党放弃共产主义去为实现三民主义而奋斗吗? 不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政党,还能叫做共产党吗?”下面连珠炮似的发言,当然也 都是近似的调调儿。 讨论会的发言越来越热烈,离题却越来越远。杜重石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 才不慌不忙地说:“革命的现阶段为实现三民主义,这不是我的理论,恰恰是党中 央和毛主席提出来的。共产党向国民党提出来的四项保证的第一条,就是:‘孙中 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为今日中国之必需,本党愿为其彻底实现而奋斗。’毛主席也亲 口对我说过:‘共产党人在现阶段为三民主义的彻底实现而奋斗,是为社会主义扫 清道路。’照我的体会,这就叫‘不断革命论’,也就是‘革命阶段’论。” 大家听杜重石这样说,互相望望,有些不信的样子。有的人依旧坚持中国革命 只能走十月革命的路,认为相信国民党、与国民党合作,就是错误的投降主义路线; 有的人根本就不相信党中央和毛主席会说这样的话,要杜重石拿出证据来。 看起来,当时有许多抗大的学员只知道啃书本,只知道死背马列主义的教条, 而对于当时的国共合作宣言基础纲领根本就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但是抗大学员毕业 以后,许多人将是建设社会主义新社会的骨干,干部队伍的思想认识不一致,是会 在执行政策中出现偏差的。 好在那时候的极左思潮还没有达到五六十年代那样的高水平,不然,杜重石一 定会提前二十年被划为“右派分子”,也就不可能参加共产党,在他以后的半生中, 更不可能出现一系列难辨悲欢的遭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