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为图乌纱帽,巧施连环计 杜重石找邱翥双谈了“民联”、“民促”和国民党内其他民主人士在香港联合 组成民革以及民革川康分会的筹建经过,提出在一个地方有两个民革的组织对社会 影响不好,主张应该统一。邱翥双说:“民革唱《双包案》,确实不好。”杜重石 说:“把两个民革组织比作《双包案》也不妥当。那样提法给人有‘真老包、假老 包’的感觉。双方都是民革在四川的组织,要解决的是如何统一起来。”邱翥双说: “统一当然应该,不过究竟怎么个统一法,等我与曹四勿商量以后再说。” 第二次见面,两个“民革四川分会”的人都到了。邱翥双先定了一个调子:统 一组织,先要决定以哪一方为主。他说他们的委员会有杨永思、锺汝为①、赖西夔 ②等二十多个人,应该以委员人数多的为主。另一方的吴梦三、徐则林则说:邱方 的组织,是1949年春才由民联改为民革的,民革中央根本就不知道。因此应该以1948 年奉民革中央命令成立的民革川康分会为主。双方意见不一,没有达成协议。 -------- ① 锺汝为──解放前四川省会警察局社会科科长。 ② 赖西夔──解放前成茂师管区营长,周从化的女婿,共产党员。 不久,统战部将召开人民政协成都市委员会,由各民主党派提出政协委员名单 交统战部。而这时候“两个民革”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过了几天,成都社会上 特别是茶馆里的“龙门阵”上,到处都在传说:邱翥双和贺龙是换帖的兄弟;邱方 的民革,创建人周从化是被国民党杀害的烈士,周从化的女婿赖西夔还是共产党员, 都是拥护共产党的,杜重石和黄瑾怀搞的民革,份子复杂,有帮会头子、袍哥、特 务,还有包庇烟赌的袍哥流氓。等等。 在这样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流言,很明显是邱师爷方面的人故意在社会上制造的 舆论,目的是要让他们来左右、独揽民革方面的事务,在当时则是提出政协委员名 单。 “龙门阵”越摆越邪,不久又传出刘文辉的哥哥刘文彩在担任四川省烟酒公卖 局局长期间,侵吞公款,用来购买枪支,仗着弟弟的势力,私设公堂,对老百姓非 刑吊打,收租放债,大斗进小斗出,残酷欺压剥削农民,成了大邑县出名的恶霸地 主和袍哥总舵把子。等等。 在大邑县解放期间,刘文彩已经在混乱中被农民打死。他是刘文辉的胞兄,是 大邑县有名的大地主,还是著名的“武力舵把子”,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他家里 藏有枪支弹药,对农民残酷盘剥,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故意把他的罪行扩 大化,则是从邱翥双开始①。他不敢公开诋毁民革川康分会主任委员刘文辉,因为 刘文辉不但是起义将领,对和平解放大西南有极大的贡献,就是在川军中的地位和 声望,也比邱翥双一伙儿高得多。于是他们就采取迂回战术,从攻击刘文彩来中伤 刘文辉:一方面在茶楼酒肆大造舆论,一方面把这些“舆论”搜集起来向李宗林汇 报,而且很容易地就取得了李宗林的信任。──这是邱师爷运用“以真掩假,使假 变真”手法,博得愚蠢而又自以为是的官僚的相信,从而达到他所希冀的目的。 -------- ① 关于恶霸地主刘文彩的罪恶,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终于被扩大到了 “无以复加”的地步:除了重利盘剥农民之外,还设有水牢,用来关押交不上地租 的佃农;建有“逍遥楼”,专门用来取得佃户结婚时新娘子的“初夜权”,等等。 当时办有大型泥塑《收租院》在全国各地巡回展出,同时播放被侮辱妇女的血泪控 诉录音,弄得颇像真事儿似的。打倒“四人帮”以后,经过深入细致的调查,已经 证明这些所谓的罪恶,都是被故意扩大了的:水牢根本就没有,有的是一个刘文彩 用来藏鸦片的地窖,后来进水了,废弃不用;“逍遥楼”也根本没有,所谓被侮辱 妇女的控诉,完全是在“好心人”的教唆下导演出来的。 杜重石把社会上出现这些流言蜚语的情况向刘文辉反映了。刘文辉说:“邱翥 双是川军打内战时期一下子倒东一下子倒西以‘打烂条’出名的邱师爷,李宗林可 能对他不了解。四川有两个民革需要统一的事,以我目前的处境,最好不要把我卷 进去,免得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还是报告中央,请示一个解决的办法吧。” 没毛的凤凰不如鸡。川康将领起义以后,失去了兵权,剩下的只是一个姓名和 一张嘴巴,不但处处仰人鼻息,要看别人眼色行事,而且还动辄得咎。特别是刘文 辉,他哥哥刘文彩死后,所有的账都要算在他的身上,日子并不好过。因此抱着息 事宁人的态度,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杜重石体会到他处境的困难,就给李济深 发了一电,简略说明情况,并请示解决办法。 事后,杜重石对李宗林说:“关于四川有两个民革需要统一的事情,我已经打 电报给民革中央请示解决办法了。” 不料李宗林听了,反而很不高兴地说:“地方上可以解决的事情,何必闹到北 京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情,邱师爷也借以大作文章: 二十军起义以后,部队当然很快就整编了,但对于杨汉烈等将领的善后事宜, 则一时间还不得要领。杜重石为此事专门找了一趟十八兵团司令周仕第同志。谈完 了正事以后闲聊,周仕第说:“听说川剧很好,唱词也很文雅。可惜我没看过。” 杜重石说:“我是四川人,应尽东道之谊。我请你看川剧,你把剧目点出来。” 周仕第说:“我对川剧是外行,具体的戏码我可说不出。戏目还是你定吧,只 要有唱功、做功和武打的就行。” 于是杜重石就去通知成都大剧院的经理刘绍成,要他拿出既有唱功又有做功的 武打戏来。刘绍成也是个袍哥大爷,跟杜重石本来就熟识,听说是招待十八兵团首 长的专场,满口答应,立刻贴出特演剧目的海报,武打戏是《铁公鸡》。 那天晚上来看戏的,都是十八兵团军师级首长。开演之前,兵团政治部主任说: “《铁公鸡》京剧里也有,是真刀真枪的武打戏,演的是太平天国张嘉祥的故事。 不过这戏是把太平天国革命人物作反面形象丑化的……” 他话音没落,杜重石就说:“通知后台,改演别的武打戏。” 正好刘绍成就在旁边,接口说:“那就改演《三叉口》吧。” 第二天中午,邱翥双明知道昨夜看戏的都是十八兵团的高干,却故意跑去对李 宗林说:“你离开家乡多年,昨晚成都大戏院都是名角演的拿手好戏,你看了一定 过瘾吧?” 李宗林说:“不知道有好戏呀,没去看。” 邱翥双故作惊讶地说:“怎么?杜重石请高级干部看戏,没有请你?听说昨夜 晚杜重石点的戏,还有政治问题呢!” 他说的有政治问题的戏,指的是海报贴出的《铁公鸡》,却不知道临时已经改 演《三叉口》了。 李宗林与杜重石之间意见相左,加上邱翥双等人的挑拨离间,就产生了要整杜 重石的念头。在一些市级领导人开会的场合,李宗林不止一次地说过,要“纯洁布 尔什维克队伍”,指的就是要整杜重石。以至于杜桴生很感慨地对杜重石说:“你 在成都搞不好的,还是回北京去吧!咱们两个姓杜的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连累谁 呢!” 杜桴生也是“地下党员”,他在军管会和川西行署当秘书长,日子也不好过。 1950年2 月初,李宗林来和杜重石商量:“老杜,两个民革闹个不休,我想由 统战部出面,邀请双方来开个座谈会,商量统一组织的办法,你看怎么样?” 杜重石说:“很好嘛!由统战部出面协调,最好不过的了。” 李宗林说:“一切从团结出发,顾全大局,不要争‘正统’,问题就容易解决。” 座谈会按期召开了,会议由李宗林主持。双方成员代表谈了各自的意见,都认 为应该统一组织。最后由李宗林代表统战部作总结发言的时候,可就不是如他前两 天所说的那样“从团结出发,顾全大局”了。他先冠冕堂皇地说了几句希望两个组 织尽快统一起来之类的话头,接着就把邱翥双在会上含沙射影地攻击杜重石的话重 复了一遍:“刚才邱翥双同志的发言说得很好:民革成员多数是国民党军政人员, 这是历史形成的。这没关系。只要今后加强学习,提高思想认识,改造好世界观, 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好主观世界,这就很好嘛!”然后话锋一转:“但是, 对于过去包庇烟赌的袍哥流氓以及特务之类的坏分子,绝不容许混进革命队伍里来。 还有:被国民党逮捕过而又轻巧地跑出监狱的人,是不是出卖过组织才被释放的? 希望双方对各自的成员都要把这些事情搞清楚。这是统一组织的基础,是民主党派 纯洁组织的大事。就是共产党,为了纯洁组织,这样的坏分子混进了党内,一旦发 觉,也要清洗出党的。” 说完了这些话,他忽然从衣袋里取出杜重石打给李济深请示如何统一两个民革 组织的那封电报的报底原文来,对大家扬了扬说:“杜重石发往北京的电报,事先 也不跟我说一下。地方上可以解决的事情,何必闹到中央去?” 这个座谈会结果竟开成了批评杜重石的斗争会,除了李宗林和邱翥双之外,是 谁也没有想到的。李宗林在会上出示的电报报底,是杜重石的亲笔,当然是李宗林 动用权力特地从电信局取回来的。当众一扬,无非暗示“尽你有七十二般变化,也 逃不出我手心”的意思。 在李宗林看来,杜重石不但不够一个共产党员的资格,甚至连一个民革成员的 资格也不够,非得把他开除出共产党和民革不可。很明显,这个会,事先是有所准 备的。暗地里作小动作的当然是邱翥双:他把当年军统特务诬陷杜重石“包庇烟赌” 的《扫荡报》送去给李宗林当作整人的材料,而官僚、主观的李宗林居然也会信以 为真。他们两个,一个是为图乌纱帽可以不择手段,本性难移地惯于玩弄权术,编 造伪情报以迎合“上心”;一个是长期习惯于小农经济生活,心地狭隘而自私,一 切以自我利益为中心,谁伤了他的“面子”,就伺机报复打击。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一唱一和。尽管这种人在党内党外都是少数,但是影响所及,起的反作用却很大。 这两种人,前者是“旧貌变新颜”,后者是“新貌成旧颜”,然而却都能讨得“左 眼看人”者的欢心,认为“在政治上是好人”。 不久,川西行署成立,宣布邱翥双为民政厅厅长。事后杜桴生说出了当时讨论 人选的情形: 贺龙说:“杜重石同志是中央派来的,我请示过周总理,中央回电同意安排他 任民政工作。”李宗林立刻反对说:“很多人反映老杜是帮会头子,国民党警察局 又以他是包庇烟赌的袍哥大爷拘捕过他。这样的人在人民政府做厅长,给群众的影 响不好,会影响人民政府的形象。这些情况中央不知道,可以向中央汇报。邱翥双 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好,政协已经安排他任常委。用一位民主人士任民政厅厅长,更 能体现出民主党派和共产党联合参政的精神。”李井泉表示同意李宗林的意见,贺 龙也不便说什么。邱翥双出任民政厅厅长的事,就这样决定了。 贺龙不再留杜重石在成都工作,杜重石当然只能回北京去。杜桴生说:“事实 真情在成都弄不清,回北京总能弄清楚的。”杜重石说:“周总理命我随贺老总到 成都,是负责与川康部队的联络工作和协助接收,不是来和邱翥双争乌纱帽。现在 我的工作任务完成了,当然应该回北京的。我与李宗林之争,是争实事求是的正气, 不是争意气。” 但是当时在成都的首长们大都并不了解杜、李之争的实质。他们偏听了李宗林 不少中伤杜重石的话。所以在杜重石离川向贺龙辞行的时候,贺老总会说:“你来 成都,做了不少工作,很好地完成了周总理给你的任务。回北京很好嘛,可不要背 思想包袱噢。思想包袱背不得的呀!”而一野参谋长张经武也说:“老杜,一只脚 踩两只船,是站不牢的。”他这话,与李宗林说的“一只屁股坐两条板凳”,其实 是一个意思,实际上也是听了李宗林的汇报以后才说出来的话。 当然,李宗林的一个巴掌,并不能遮住太阳,冷眼旁观的明眼人也还是有的。 抗战时期就在成都做地下工作的胡春浦,三十年代初在上海持志大学读书,就和杜 重石认识了的,两人算是多年的老相识了。他说:“重石兄,你怎么不明白?在老 解放区长期工作的人,脑子里装满了小农经济意识,狭隘、偏私,总在脑子里作怪。 他们进了城,对在白区做地下工作的同志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总要在脑子里打上 几个问号。这些人只在农村搞过土地革命,再不然就是抗日战争的革命根据地经验。 他们的工作容易做,敌我界线也划得很清楚。哪里知道咱们在白区做地下工作的人, 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要处理。” 杜重石回答他说:“我和李宗林出身不同,社会经历不同,对事物有不一样的 看法,并不奇怪。但绝没有想到他要我牺牲党性原则做他的驯服工具的目的没有达 到,竟能作出设圈套、耍阴谋,打击报复,为党性所不容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