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山上的藤萝藤牵藤 花儿露出了笑脸, 草儿探出了脑袋, 冷飕飕的冬天刚刚辞去, 暖洋洋的春天姗姗而来。 飞到南方去过冬的燕子, 带着它们的孩子回来了; 钻到地里去睡觉的长虫, 也从洞口舒出身子来了。 鸟儿在树枝上唱歌, 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勤劳的蜜蜂和蚂蚁, 整天地忙碌不怕苦。 蚂蚁出洞蜜蜂出窝, 农夫下地渔翁下河, 打柴过活的蹇有根, 扎起刀夹①上山坡。 -------- ① 刀夹──木制,中间有缝可插弯刀,用绳子系在后腰上。 大娘眼花看不见, 家务杂活手不闲, 草鞋打得快又好, 凉帽编得细又圆。 细密草鞋头上尖, 布条耳子安两边, 一双草鞋穿上脚, 不怕山高路途远。 细篾凉帽顶上尖, 油纸青箬夹中间; 一项凉帽头上戴, 不怕太阳整天晒。 树林里面多快乐, 又讲故事又唱歌, 唱歌的是黄莺儿, 讲故事的是八哥。 树林里面真热闹, 有的打鼓有的跳, 跳舞的是花蝴蝶, 打鼓的是啄木鸟。 有根天天进树林, 打柴换米养母亲; 树有鸟窝他不砍, 小鸟也有母子情。 有根自小最孝顺, 老娘心里多高兴; 有根天天进树林。 林中百鸟都欢迎。 黄莺儿教他唱歌, 花蝴蝶教他跳舞, 那林中大夫啄木鸟, 给大伙儿助兴打鼓。 黄莺儿唱的歌, 有根全都学会了, 再过那么一两天, 就没有歌可教了。 花蝴蝶跳的舞, 有根也都学会了, 只差那么一点儿, 就能够飞起来了。 蹇有根唱着歌, 高高兴兴地打柴; 蹇有根跳着舞, 快快活活地打柴。 嗓子干了, 身子乏了, 肚子饿了, 该坐下来吃点心了。 一阵低低的哭声, 由微风送进树林, 呀,是谁在那里哭泣? 是谁哭得这样伤心? 啄木鸟停止了打鼓, 黄莺儿停止了唱歌, 小白兔踮起了后脚, 转动着两只长耳朵。 有根爬上大树尖, 手搭凉棚四面看, 只见一位小姑娘, 羊马河边哭得惨。 溜下树,跳下坎, 一口气儿跑下山, 站住脚跟定神看, 姑娘跪倒在河边。 身上穿着破衣衫, 一个背兜放面前, 叫一声爹来喊一声娘, 哭一声地来呼一声天。 抹一抹眼泪跺一跺脚, 咬一咬牙关往河里跳, 有根三步两步抢上去, 伸手一把就拉住了: "小妹小妹你怎么唻? 有什么事情想不开? 天大的难处好商量, 自寻短见可不应该。" 姑娘越哭越悲伤, 泪珠打湿了破衣裳, 要想开口接不上气, 抽抽咽咽把话讲: "小女我叫李翠莲, 尝遍了苦辣和辛酸, 只因爹妈还不起债, 把我押给了刘金山。 "八岁那年死了娘, 欠下刘家五斗粮, 头年二年他不提, 过了三年来要账。 "歪嘴子高三打算盘, 驴打滚的利钱算不完, 单利双利阎王利, 五斗粮食变五担! "我家米柜底朝天, 清水苦菜放不起盐, 哪有粮食去还债, 哪有银子交利钱。 "骨头上刮肉刀连刀, 狗腿子高三嘻嘻笑: '叫你闺女去抵账, 连本带利全勾销。' "爹爹流下了牵线线泪, 一纸文契卖我去受罪, 煮上最后一碗黄米饭, 爷儿俩谁也吃不进嘴。 "印花包袱背上身, 包不住悲伤包不住恨,' 爹爹叹气女儿哭, 从此我进了刘家门。 "刘家是个害人坑, 一家大小没好人, 没事一天骂三回, 有事一天打三顿。 "朝天辣椒辣死人, 难比高三心肠狠, 人人都说黄连苦, 我比黄连苦三分。 "白天洗衣做饭, 晚上舂看来磨面, 鸡叫就得起床, 鬼叫刚刚合眼。 "吃剩饭,睡灶间, 衣衫单薄难御寒, 牛干重活吃青草, 我和牛马苦一般。 "上月刘家买匹马, 要我割草去喂它, 一天割不到三筐草, 不是骂来就是打。 "赤日炎炎像火烧, 河边青草没多少, 三天割回九筐去, 再找青草找不到。 "今天我又挨了打, 歪嘴高三手段辣, 拳打脚踢不算数, 马鞭子抽来烟签子扎。 "千条路,万条路, 穷人只有走绝路; 千条河,万条河, 穷人只能去跳河……" 有根气得发抖, 紧握翠莲双手, 同命人洒同情泪, 两家仇如一家仇: "年纪轻轻正当时, 怎能跳河去寻死? 熬过眼前千重难, 瓦片也有翻身时。 "仇要报,冤要伸, 天大宽仇记在心, '老天报应'是鬼话, 报仇雪恨靠自身。 "尽管我也是穷汉, 还能吃饱三餐饭, 你到我家歇歇脚, 三筐青草我去办。" 有根把背兜背身上, 地上扶起小姑娘, 顾不得上山去挑柴, 先带翠莲去见娘。 山上的藤萝藤牵藤, 山上的大树根连根, 天下的穷人一般苦, 天下的穷人心连心。 迷失方向的小白兔, 找到了窝了; 孤苦伶订的李翠莲, 找到了家了。 失散了的小绵羊, 找到了羊群了; 无依无靠的李翠莲, 找到了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