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一马双跨出牢笼 梆子一声接一声, 一更打过打二更, 寒冬寒夜人声静, 锣声传送账房门。 腊月隆冬天气寒, 账房里面炉火暖; 歪嘴高三还没睡, 噼里啪啦打算盘。 一面算账一面想, 手指停在算盘上, 歪一歪嘴巴回一下头, 两眼死盯着雕花窗。 窗户对面是厨房, 洗碗刷锅响叮当, 翠莲做完了宵夜饭, 还得给"员外"熬参汤。 歪嘴高三打主意, 越思越想越有气, 连个丫头都难上手, 空有外号"高狐狸"。 伸个懒腰站起来, 披着棉袄敞着怀, 一走走到厨房里, 狐假虎威真厉害: "三爷今儿个要结账, 给我来个爆三样, 一碟花生一壶酒, 外加一碗榨菜汤。 "不妨实话告诉你. 有根今天来赎地, 是我高三主意高。 把他关进了黑牢里。 "员外亲笔写了信; 派人送进县衙门, 说是失窃传家宝, 逮住窃贼蹇有根。 "老爷当堂发文书, 有根家里取明珠, 员外有了宝中宝, 川西坝子就称首富。 "员外福气大如天, 高三我也沾点儿边; 大河涨水小河满, 大河没水小河干。 "翠莲你要睁开眼, 有根不是你靠山, 离开刘府你休想, 要想回家难上难。 "现官不如现管, 死活由我高三; 赶快备好酒和菜, 送到账房里边。" 高三神气活现, 转身迈出门槛; 翠莲一听愣了神, 心里暗自盘算。 拿出油盐醋酱, 急忙拉起风箱, 煎炒烹炸一通忙。 烫上一壶高粱。 一壶好酒三个菜, 翠莲迈进账房来, 高三一见嘻嘻笑, 眼也斜来嘴更歪: "翠莲你先别忙走, 陪我三爷喝杯酒, 只要三个我高了兴, 回家的事儿别犯愁。" 咽下仇恨忍住羞, 眼看鼻尖低下头, 伸手捧过酒壶来, 站在桌边强开口: "三爷的好意我明白, 高粱烧酒太厉害, 劲头太凶难进口, 只能替您斟斟酒来布布菜。 "今天夜里刮北风, 门外水池都上了冻, 三爷您连夜结帐为的谁? 还不痛痛快快喝三盅?" 乐得手舞足蹈, 喜得心痒难搔, 三杯烧酒灌下肚, 耳热脸红心跳。 斟满一杯喝一杯, 一口喝干不皱眉, 早就头晕眼花舌头短, 还说:"三爷海量不会醉。" 一壶烧酒没喝完, 早就醉成泥一摊, 满口胡话难入耳, 手抓心口叫:"翠莲! "我的心肝儿小宝宝, 三爷早有心跟你好, 只要你趁了三爷的心, 天大的是非我一手了。 "我的乖乖小翠莲, 三爷想你不是一天, 只要作答应我一件事 明天就送你回家转。" 扔下筷子放下酒, 一把抓住翠莲的手, 扶着椅子站起来, 趁势想把翠莲搂。 一个踉跄扑了空, 高三摔了个倒栽葱, 翠莲扭住他两只手, 脚踏后心不放松。 高三还想强挣扎, 又是哼哼又是骂; 扯下他一只臭袜子, 堵住他的歪嘴巴。 解下他的裤腰带, 两手两脚捆起来, 腰带上有串铜钥匙, 翠莲忙往怀里揣。 看看房里没绳子, 床上扯条棉被子, 被子当饼人当馅儿, 卷成一个"春卷子"。 一不做,二不休, 厨房里抱来一篓油, 全都泼在被子上, "油炸春卷儿"好下酒。 灯上引火点着油, 倒锁房门往外溜, 跑出不到三丈远, 火苗儿窜上屋檐头。 打更的看见火光起, 一阵锣声筛得急, 惊动了刘家老和少, 一齐跑到院子里。 "员外"看见火上房, 又是喊来又是嚷, 急得脸红脖子粗: "快快快把账本抢!" 太太听说着了火, 吓得浑身直哆嗦, 又是哭来又是嚎, 鼻涕倒比眼泪多。 长工看见火冲天, 掏出烟袋点上烟, 任凭"员外"哇哇叫, 躺在铺上不动弹。 趁着起火人心乱, 翠莲溜到黑牢边, 掏出钥匙打开锁, 推门就把"哥哥"喊。 火光映红半边天, 有根站在铁窗前, 听见有人叫自己, 声音好熟是翠莲。 来不及说长道短, 顾不得问饥问寒, 只听一声"跟我走", 手拉手地一溜烟。 一跑跑到马棚, 火光照得通红, 人们全都去救火, 留下马儿望风。 牵出高头大马, 打开栅栏篱笆, 不用鞍垫不用镫, 两人一马双跨。 快马只需一鞭, 立刻四蹄生烟, 只听耳边风声响, 飞出刘家庄园。 兄妹二人出牢笼, 自由人迎自由风, 自由的歌儿自由唱, 自由的马儿啸长空。 回头看看财主家, 不由兄妹笑哈哈, 烈火腾空黑烟起, 越烧越旺压不下。 马蹄得得向前奔, 一心要回自家门, 娘盼儿女倚门望, 望穿泪眼不见人。